再婚那天,霞光万道 小雨 小雪:女,现年41岁,大学,制片人。离异,带一女孩,四年前与小源再婚。 小源:男,现年43岁,大学,发行人。离异,带一男孩,与小雪再婚。 离婚时该要的我都没要,但是我要女儿,因为我爱孩子。再婚的三大 基石是:人品好,有能力,性格合得来。我用生命等待我心中的“梅杰”。 五六万元借条就是我们的情书。再婚可遇不可求。各自的孩子先后认可了 这个新组成的、没有隔阂的家。三年来我坚持给儿子(对方的)写日记, 每篇的开头都写着相同的话:阿峰,妈妈爱你。 1996年12月24日,我们再婚的日子。那天下午,我们领完结婚证出来,看见整 个西天霞光万道,三朵奇异的大云被夕阳染成了金色,云的边缘被红红的晚霞镶了 圈红边,红和金的结合太完美了,不该是寒冷的冬天该有的景色,但它就真真实实 地出现在我们再婚的那个下午。 小雪 1999年11月25日晚上七点十五分,我如约前去小雪的家。此前我仅仅在电话里 跟小雪联系过一次,听朋友介绍,小雪是个诗一般精致的女人,有着离婚、再婚的 经历,我想采访她,在电话里问小雪:“我们可不可以约一个地方见见面。”小雪 说:“不用找地方了,就来我家好了。在我们家,没有不可以谈的问题,你也可以 跟我的丈夫和孩子们谈一谈。” 开门的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性,一张没有任何沧桑痕迹的脸,一双很干净很幽 深的眼睛,我一时无法判断她是小雪家里的什么人。因为我知道小雪应该近40了, 而且经历了近六年的单亲母亲的生活,带着个孩子,没有房子,凭我的经验,岁月 一定会在这样的女人身上、心上打下烙印,至少,眼中该有些零乱和委屈的痕迹。 但她确实是小雪。 屋子里装饰一新,整个风格以柔和的木本黄色为基调,配上柔和的射灯,显得 温暖洁净,与外面的寒风呼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家人刚刚吃过晚饭,一儿一女 正在收拾碗筷。小雪请我先坐一会儿,她自己则赶紧擦餐桌,我注意到她将餐桌连 擦了三遍,直到光洁的桌面明晃晃地反光为止,家里的其他家具也都是光洁如新、 一尘不染。沙发边的一台人造景观,模拟出小溪流水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很好听。 我和我妈+他和他爸=新家 我觉得挺高兴,因为以前家里除了妈妈,也没别人,多了个爸爸挺安全的。有 了妈妈,又有了爸爸,还有哥哥,都给补全了。 女儿 擦完桌子,小雪建议我先跟孩子们谈一谈,然后好让他们去做作业。随着小雪 的呼唤,同是13岁的高山和奇峰坐在了我对面。高山是小雪带来的女儿,奇峰是丈 夫小源带来的儿子。 我问高山:“妈妈告诉你有一个新爸爸时,有什么感觉?” 高山:“我觉得挺高兴。因为以前家里除了妈妈,也没有别人,多了个爸爸挺 安全的。有了妈妈,又有了爸爸,还有哥哥,都给补全了。” 我又问高山:“突然知道要多一个哥哥,有没有担心他以后会欺负你!” 高山:“没有。我们还不是一家人的时候,爸爸妈妈老带着我们一块儿玩。而 且小时候,我们还在同一个幼儿园呢,不过当时谁也不认识谁,因为不在一个班。 有一次,奇峰还偷我们的鞋来着,女生在洗澡的时候,奇峰偷我们的鞋往楼下扔, 我没有鞋穿,光着脚就出来了。” 我侧头问奇峰:“是这样吗?”奇峰不好意思地点头,“嗯。”这时高山又马 上替哥哥开脱:“不是他一个人,是好多人一起偷的鞋。” 高山还不太明白,当年那个仅仅恶作剧地偷过自己一次鞋的男生,怎么突然成 了自己的哥哥,他的爸爸怎么成了自己的爸爸,而自己的妈妈怎么又成了他的妈妈。 但是小姑娘显然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其间的某种神奇的安排,也很满意现在这种完 整的再组合,于是把当年很偶然的“偷鞋”事件和今天的新关系联想在了一起。小 小的姑娘当然无从了解,今天这样的组合,是爸爸妈妈经受了创伤和努力得来的, 而且直到今天也还在努力。 小源:“高山进入得比较自然,她一直跟妈妈生活在一起,跟亲生父亲在一起 的时间很少。她父亲1988年就去南方发展了,那时高山才2岁多一点,所以高山进入 这个家很自然。奇峰就有个过渡期。他生母以前不大爱管孩子,这也是离婚的原因 之一,但他起码每天可以看见他母亲。我离婚时,奇峰已经9岁了,跟他生母相处的 时间长一些。刚组建新家时,很明显能感觉出他的一些变化。他当时自己作词作曲, 写了些流行歌曲,什么月亮之类的,挺伤感的,让他突然离开熟悉的生活,有一种 说不上来的失落感,或许是心里的孤独。所以他的进入是最重要的问题。所幸的是, 小雪和我前妻比较起来,她明显是家庭呵护型的,这种类型是孩子需要的,有了这 个做基础,孩子很容易接近她。刚开始时,阿峰的性格非常怪,说话老呛人,比如 说小雪让他多吃饺子,他会说:‘还让我吃多少呀,要撑死我呀!’孩子一这样, 我有时就忍不住说孩子几句,小雪总是劝我:‘别逼得孩子这么紧,小孩子这时候 挺脆弱。’做奇峰的工作主要是小雪,慢慢地,两人处好了,所以阿峰这个坎儿过 渡得比较顺利。她俩人过渡好了,我和姑娘这边基本上没什么问题,要说起来,我 更像姑娘的亲爸,从性格到身体状况以及敏感度,简直太像了。现在给我们对孩子 的态度打分,我觉得打90分没问题。” 南辕北辙并作一无所有 我对他说:“你一开始就定位定错了,如果我是你妈,儿子再不争气也没办法, 我无法选择,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你、包容你;但我是你的妻子,婚姻是可以选 择的,我可以选择不被你伤害。” 小雪 当孩子们和丈夫在说话的时候,小雪将双手叠在身后靠墙站着,一直保持着这 个姿势,很认真地听,偶尔补充一两句,整个姿势静得像一枝红柳印在墙上的剪影。 孩子们和丈夫都相继离去后,我请她从离婚开始谈起。 小雪坐到我侧面的单人沙发里,轻柔的光从她身后斜射过来,将她整个人包围 在回忆的气氛里:“我这个人一直都挺自卑的,智商嘛,中等,干什么事属于努力 半天也就达到个中等偏下水平,但我一直很执著,特别是在感情上。第一次婚姻我 很投入,你看,这是我前面婆婆今天写给我的条子。他们每个月给孩子200元抚养费, 还有写给我的条子,关照我注意身体什么的。这算是他们的一种补偿吧,他们感觉 对我有点儿亏欠,亏欠在哪儿呢?房子我没要,赡养费我又没要,该要的我都没要, 但是我要孩子。” “你后来住哪儿呢?” “当时有个协议,我和孩子先住在房子里,什么时候有住处了,什么时候搬走, 没说让我立刻卷铺盖走人,也算是对我比较宽松吧。” “为什么离婚呢?” “他1988年就去南方发展,带去的资金有一半是我的,当时我们俩接了一部片 子,挣了20万。1988年,20万是个非常了不得的数字,我让他全拿走了。之后,他 1989年回来了一次,1990年回来了一次,慢慢地信也越来越少了,电话更是没有了, 我马上就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女人是很敏感的。1990年底,他把他那个所谓的秘 书带回来了,长话短说吧,有一次让我给抓住了。他也就承认了,当时我没谈到离 婚,我考虑到孩子的问题,以及以前的感情付出等一切一切的因素。我说:‘给你 一年时间,如果你跟我有感情,这一年看能不能跟她断,给她一个交代,然后你回 来,咱们重新过。’毕竟从恋爱开始我们有十几年了。这件事上我已经很忍让了, 并不是他有多出色,我只是珍惜这份儿感情。可是将近两年,事情也没个了断,一 说他就哭,这是他性格上的弱点,没有责任心,老像个大孩子似的,要我宠着他, 我真的厌烦了,我说‘算了,你舍不得我,又舍不得那个女的,这是你的两难,可 是你别再把你的两难给我了。’我对他说:‘你一开始就定位定错了,如果我是你 妈,儿子再不争气也没办法,我无法选择,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你、包容你;但 我是你的妻子,婚姻是可以选择的,我可以选择不被你伤害。’我们也没怎么太闹 就离了,因为我什么也不要,东西值多少钱哪,他一年才回来一两次,我只想抓住 他,赶紧把事给办了,我也就解脱了。” “我也痛过,也哭过,要没有这样,那我岂不成超人了?我以前跟他的感情是 很真实的。他每次要回来,我赶紧把窗帘给洗了,小孩也洗得干干净净的,教孩子 多背几首儿歌,说让爸爸回来听一听呀!我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包括我自己, 也是不断地去完善自己,提高自己的修养,我觉得我一直属于挺阳光型的。我一个 人带着孩子,楼下就是农贸市场,特别的乱,我在家里准备了一把剪刀,一个假头 套,我想谁要是闯进来,我就戴上头套装疯卖傻,再不行就用剪子,有时候真的很 害怕,包括带孩子看病,楼下一家饭馆养了一条狗,抱着孩子刚走到楼下,狗汪汪 一叫,就吓得又跑回来了,我问孩子:‘肚子还疼吗?’孩子被吓得直说:‘不疼 了,不疼了,妈妈咱不看了。’他有了外遇后,我挺委屈的。委屈什么呢,长得咱 也不比人差,性格呢也还行;小心眼儿,我没有;爱吃醋,我没有;懒,我不具备; 人际关系,我属于挺善解人意的那种,怎么我就这么倒霉呀!当时委屈得都有些过 不来了,我不太善于在人前哭诉,离婚时,包括我的父母、哥哥、姐姐都没看我掉 过一滴眼泪,特别悲伤的时候,我就写一些东西来排遣。实在没什么可写的,我就 去书店,买两本社会学方面的书,看一看大千世界,大家都这么过,都不是很如意。 很开心,我就对自己说:‘小雪,你有什么呢?你什么也没有,你只不过是个特别 平凡的人,你遇到的这些都是正常的。再说呢,你也不能老因为别人的过失来惩罚 自己。’” “这种不好的情绪大概持续了多长时间?” “一年多。如果从他把那个女的带回来算起,三年吧!整整三年,我被折磨得 很难受,我觉得离婚对我来说真的是一种解脱。” “你怎么评价你的第一次婚姻呢?” “我觉得是一个不成熟的婚姻。谈不上谁多好、谁多坏,我们之间还是缺乏真 正的了解。” 小雪的诗: 向过去告别 你一定要走/我不会苦苦哀求/谁不知/即使挽回你的身/也挡不住那颗心在 四处漂游//假若你决定不再回头/我也不要这恼人的烦忧/谁不晓/即使洒尽泪 /也遮不住那股无言的悲愁八走,我们都潇洒地走/南辕北辙/有冬也有秋/即使 从今分手/我也并非一无所有// 我想做爱玛,我用生命等待我的“梅杰” 再婚的三大基石是:人品好,有能力,性格合得来。 小雪 小雪叙述得很投入,但是一直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冷静,并没有说到伤心处情绪 激动或是泪眼婆娑的失态,甚至她的语速都保持得很好,温温婉婉的,跟身后的潺 潺流水声很协调。第一次婚姻让她吃了不少苦,可是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怨恨 的影子,对她的前夫,她也只是中肯地评价,并没有一句恶语相加。坐在我面前的 她,如今可以算得上是功德圆满、觅得佳婿。我同样在她身上找不到肤浅的张扬, 面对生活的起落,她似乎总能保持女性独有的自尊和从容。这让我想起梧桐或是刺 槐之类的花树,在春天里从不曾热热闹闹地招摇过,一阵风雨过后,铺了满地细密 的落花,空中的淡香,是她们生命的痕迹。 “离婚后,考虑过再婚吗?” “我不是那种离不开男人的女人,没有男人,只能说是我的人生不完整。我不 会急急地去找。我宁愿去等,如果这个男人很优秀,值得我去等,那么,他抗战八 年,我等他八年。” “再择偶的标准是什么呢?” “离婚之后,我觉得我的思路很清晰,一点也不盲从。我考虑了择偶的三点条 件:一是人品好;二是有能力,这个能力是全方位的,包括责任心;三是要性格合 得来。我认为这是婚姻的三大基石。不像第一次婚姻,没这么明确,那时候,只要 他对我好就行了。现在我学会观察他对别人如何,我们是否真的谈得来,而不是一 方强迫另一方这么想,或者是投其所好。这种谈得来应该达到彼此欣赏的水平。” “从1991年离婚,到1996年底再婚,期间六年多的时间,有男士追你吗?” “我离婚时,刚30出头,也总有人向我示好,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总能及时地 发现对方的不好。有些人挺世故的,有的谈吐粗俗,有的小心眼儿,有的人特别能 跟我显摆他能挣钱,有一个曾对我说,他有100万,只要我答应跟他结婚,他就给我 50万。我觉得这样没有意思,我靠我的能力能养活孩子和自己,能维持正常的生活 水平,当然达不到奢侈。这么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在外面买过一罐听装饮料,渴了, 我买个软包装,才一块多钱。我既然能靠自己保证自己和孩子的生活,我就没必要 靠婚姻来换点什么。” “最苦、最难的时候,有没有过随便找个人嫁了的念头?” “我刚才说过,如果没有男人,我的生活会不完整,有时候也会感到害怕。可 是找不好,就等于引狼人室。我好不容易出来了,不能又一次犯错。第一次失败了, 可以说是年轻、不成熟,允许犯错误;以后就不能再犯错了,也没有资格再犯了。 我要再嫁的话,一定要找个品质优秀的,能懂我的,林忆莲的一首歌中唱道:‘女 人独有的天真和温柔的天分,只留给深爱你的人。’我认为是这样的,我守候着这 种感觉。” “等待中,有没有想过,这辈子也许真的遇不上自己要找的那个人了?” “有,也想过。记得有一次看到一张报纸,说宣布梅杰当选为英国首相时,梅 杰回过身,搂着妻子爱玛哭了,他当时对爱玛说了一句话,他说:‘如果没有爱玛, 就没有我的今天,我首先要感谢的,是我的妻子。’当时我就感慨,我的梅杰在哪 儿呀!我想当爱玛,并不是指望将来的丈夫有多大多大的出息,我只是想两人共同 呼唤一份儿真情,哪怕他当不了首相、总裁,什么头衔也没有,只是个平凡人,但 我希望他回首的时候能对我说:‘我感谢我的妻子,感谢她给了我如此完整的生活。’ 我希望他能认可我,就像梅杰认可爱玛一样。” “读完报纸后,我写了一首诗,其中一句是:‘茫茫人海叹我孤’。我孤独, 是因为我追求高尚,我固守一份儿生命的纯洁。我希望能有一个和我同样想法的人 跟我呼应。我也想过,可能真的找不到了,可能真的成为绝唱了,在我特别特别灰 暗的时候,我甚至都想到过自绝我的生命。我劝自己说,再等等吧,等到有一天, 我实在没有这么坚强了,我固守不到这份儿回应了,我就自绝生命。这是我性格中 的两个极端,一方面我很热爱生活,但在万念俱灰时,我也不惜毁灭生活。” “我喜欢看书,我看书不是机械地去看,而是有感悟地去看,我想得特别多。 我20岁的时候,有一位50岁的长者拍着我的肩说:‘小雪不简单呀,没想到小脑瓜 这么复杂。’但我今天仍然坚持说我很单纯,我的复杂只是我对于生命、社会、人 的感觉。我的单纯是我对生活的态度,我。始终坚守着一个人该有的浪漫和美好。” 小雪给我看她多年来坚持给女儿写的札记。那是四本以日本动画片“花仙子” 为封面的日记本。这时候,尘尘(高山的乳名)跑过来,要求跟我们一起看,当她 翻到一页时,停下来、歪着头问妈妈:“妈妈,这一篇,您怎么花了两个月才写完 呀?”小雪轻轻回答女儿:“妈妈那会儿多痛呀,写起来很困难。”我小心地注视 着她的脸,并没有阵痛经过,但我能想像,六年前的她是如何小心收起第一次婚姻 破裂带给她的惊痛,让她的孩子看不出阴影和痛苦。即使面对别人,她也是如此。 在小雪借给我的诗集里,我发现了一张她的两寸黑白半身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有 一点点牵强,但是仍保持着一贯的宁静,眼神也还是很清澈。照片下面是她的笔迹: 摄于1992年秋。是她离婚后的第一个秋天,对于那一年秋天的萧瑟和寒冷,我想, 她的感受一定特别地多。此后,她一个人带着孩子,独自度过了六个秋天,直到她 “生命中的泉”出现。 小源,我生命中的泉 缘分的安排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两个在一起同事十五年的人,彼此居然没有说 过一句话,而且各自都在悄悄经受着情感的创痛。苦苦等待时,竟让八个阿拉伯数 字破译出心与心是如此接近。缘分的天空真是阴晴不定,说难时,踏破铁鞋无觅处; 容易时,就是拨一个电话号码。原来,爱,就是这样。 爱,就是这样 就这样/走进你的视线/不再期待/ 就这样/闯进你的王国/不再更改/ 爱/即使受阻失落/我也静心忍耐// 就这样/投进你的怀里/不再醒来/ 就这样/溶进你的生命/不再回来/ 爱/即使要付出一切/我也决不徘徊// 小源,小雪现任丈夫的名字。恋爱中,小雪以“小源”的名字为题,写了一首 诗: 小源,我生命中的泉 小源,生命的泉/涓涓细流/正是你神韵的尊严/海有它的恢弘/江有它 的伟岸/湖有它的妩媚/你自有你的清澈/香醇/甘甜// 小源,生命的泉/你跨过亘古的岁月/跳过险峻峰峦/苍山郁郁/绿水悠悠/ 你坦荡、飘逸/携山水紧相连// 小源,生命的泉/出自深山的质朴/来自幽谷的缠绵/千年风蚀/万载磨砺/ 你从未间断凋残人 小源,生命的泉/百转千四中,将爱伸延/轻风吹绿,你唤花花开放/柔而吻 地,你唤草草发芽/滴滴情浓挽起江和海/集三江、汇九源/融进波涛,永生澎湃 // 小源,生命的泉/不甘高山的寂寞/难耐深谷的依恋/带着青春的风采/直泻 天际外/世世代代// “你是怎么和小源交往起来的呢?” “跟小源的进入挺自然的,用他的话说就是出现得恰到好处。第一次我们俩谈 话,没见面,是通过电话。我在单位是做宣传和发行的,当时单位有一个大型的宣 传活动,由我们部门负责通知各部门,但是一般通知到导演、作曲呀什么的就不用 我们通知了。那天,他们组的导演跟我说:‘小源一直没找到,小雪,你通知他吧。’ 导演把他家的电话给了我。说来可笑,我们俩在一个单位,1980年就是同事了,但 是因为单位大,此前竟然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他对我的了解基 本也这样。我拨通了他家电话,也不知为什么,想跟他开个玩笑,我说:‘喂,你 知道我是谁吗?’他说:‘这上哪儿去猜。’我说:‘给你缩小范围,首先告诉你 咱俩是一个单位的,是女的就不用说了吧,允许你猜三次。猜对了,证明咱俩还有 点交情;如果猜不对,只好说完公事就bye-bye了,我也不告诉你我是谁。’他猜 的第二个人就是我。就这第一次通话,我们俩在电话里谈了六个小时。” “谈些什么呢?” “也不知为什么,我们俩很顺畅地就聊到了婚姻的话题,好像他问了我一句: ‘我听毛毛(俩人共同认识的同事)说,你离婚了是吗?’就这一句,勾起了我的 伤心事。其实我这人平时不太愿意跟人述说,我总觉得,人家都过得挺好的,我别 去当祥林嫂,所以离婚五年来,我一直告诫自己别去当祥林嫂。可是却跟他谈了六 个小时,谈得泪流满面的,是我哭,他没有,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男中音,给 人一种信任感,我就像跟神父仟悔似的,把我的一切过程都说了。他好像很能引导 人说话,整个过程以我说为主,他听为主,但他时不时插一句话提问我一下,于是 我就又顺着问话哇哇地往下说。眼泪多得不停,使劲拿毛巾擦。那天孩子不在家, 这个电话从下午两点多一直打到晚上快九点,中间也没吃饭,他也没让我放下电话, 我也没有放电话的意思,一只手拿着话筒,就这么举着,六个钟头没放下,到后来, 整个手都麻了、僵硬了,但我觉得挺淋漓尽致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么多 话,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都不是那种随便能跟人敞开心扉的人, 我们以前没有说过话,没有吃过饭,完全没有交往过。当时就是觉得跟他说他不会 胡说去,跟他说他会理解我,完全出于本能吧,一种本能的信任。” “他后来有没有评价这个‘六小时电话’?” “他说我虽然悲哀,但没有死。他很欣赏我始终没有骂前夫及他们家人一句, 我只是把事情的经过说了,把我的感受说了。” “有了那次电话交流后,感觉已经走近了,彼此敞开了。后来他约我一块吃顿 饭,他说他也挺苦的,他当时正闹离婚。就这么着,我们同事十五年,第一次在一 起吃了顿饭,许多细节的东西挺美好的。” “后来,我们一起合作了一次。他主要做带子,我就帮他跑发行。很多事情在 一起做,彼此的了解又多了一些。他觉得我这人挺能干的。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儿, 1995年做音乐用MIDEA效果比较好,如果上MIDEA就能优先占领市场,他想买,一套 MIDEA5万多块钱,他还差3万块钱。他当时并没提,我呢,省吃俭用攒了五六万块钱, 我说‘我借给你’,他给我写借条,上面写着一年以后、最多两年还清。我不让他 写,我说‘我赌一把吧,我借你就为两点:一是你人好;第二点呢,你能力强,你 能还,不管早晚你肯定能还。’就从借钱这件事儿,他看出我是真心待他。钱在我 们之间还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们俩没有一封情书,这张借条就是我们的情书。半年 以后他就把钱还给我了,不但还给我,还给了我高额的利息。我跟他开玩笑,说我 够有投资眼光的吧!从那以后,他就把我当成了红颜知己。” 再婚那天,霞光万道 谈到再婚的日子,这个家的男主人也从工作间里走出来,很坦率地谈了自己的 想法。我问了他们俩人同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择再婚? 小源:“实际上说起来,我炒菜是把好手,家里活也很在行。离婚后,我生活 上比较轻松,经济上也还可以,想吃什么,我和儿子上饭馆。精神上,工作是我的 寄托。儿子在寄宿学校,一礼拜接一次,周末两人在一起游泳、玩,很随便,像快 乐的单身汉。礼拜一把儿子往学校一送,然后工作,也挺好,没有觉得必须要再婚, 要找个伴儿。我觉得我们俩的结合就是两人说得来,互相欣赏,互相平衡,既是朋 友,又是夫妻。她带给我的一些信息,一些女人的感觉,是朋友给不了的。她给我 的东西,比如说谈吐、对古典诗词的理解,对我很重要,她补足了我生活中的空缺。 我跟前妻在这方面的交流几乎没有,前妻跟我谈的不外乎钱和她公司里的事儿,很 苍白。而小雪带给了我丰富,是我的精神需要,而不是基本的生活需要。相对这些, 其他的责任、麻烦什么的,就不重要了。” 小雪:“我选择他就三点:一是人品好,二是有能力。有责任,三是谈得来。 我们在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上比较一致,比如说对待老人和孩子的态度,待人 接物比较真诚,不趋炎附势等等,想法都比较接近。” 记者:“有这么好的感情作基础,是不是可以避免掉许多再婚家庭出现的矛盾 呢?” 小雪:“也有个磨合过程。比如说我们俩都挺敏感,他的敏感是在保持男人自 尊方面,我的敏感是比较自卑,我特别怕人说我笨呀傻呀的,他挺优秀的,有时候 就表现得个性强,包容性不够,无心伤人的时候比较多。有一次为了我学车的事他 说我蠢,我们差点分手。好在我们交流特别多,不断地交换彼此的感受,有什么都 说出来,他说话噎人时,我就说出来,不是吵,是很明白地告诉他,他这么说伤着 我了,我觉得夫妻之间经常把心里的感受交流一下挺好的。此外,他对前妻的态度, 我开始也接受不了,他前妻经常打电话来要看儿子,只一个电话,他就马上送过去, 有什么事找他,也是一个电话就走。我觉得没有道理,是对我的不尊重,我很不舒 服。以我的处事方法,过去的事情就该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也是这么做的,再 婚后,我的前夫从来没出现过。开始时,在这件事上我跟他较劲,我们俩反反复复 地谈,一宿一宿地谈,现在结婚三年了,我也慢慢释然了,我觉得我变成熟了。” 记者:“这种释然是自我调试的结果呢,还是对这种现象挺无奈的妥协?” 小雪:“我觉得是成熟的结果。我现在只说比较释然,没说绝对释然,那种假 装没这回事,或者把他前妻当好朋友的绝对释然,我觉得我做不到,也不真实。你 说对不对?客观上,他前妻去了美国,嫁了人,大家隔得远了,也是我释然的一个 原因。从我自己这方面说,我觉得为了这一点点不和谐,闹闹闹的,得不偿失。慢 慢地,我通过对他人性的了解,是人性的了解,他的人品我挺相信的,他不会怎么 着,他就是性格上有些割舍不下。现在,他前妻在美国,时常一个电话打到家里来, 找他、找儿子,聊一聊,我也不往心里去了。也就是这么慢慢地磨合,一点点地增 进了解,我们走到今天,我真的觉得我特别幸福,已经幸福到不想再做什么事儿的 地步了,我知道这是女人的悲哀,但确实有了一种到了温柔乡里的感觉,只想把家 操持好,把两个孩子教育好。我特别特别珍惜这个家,总想为它多做点。有时候, 穿好鞋要锁门出去了,看见有垃圾没收拾好,哪怕再脱了鞋进去,也得把垃圾带出 去。是他给了我这种感觉——塌实,这也是我长胖的原因。人真的是心宽体胖,我 觉得除了生命消亡,没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了。” 儿子今天终于学会给我写条子 妈妈:外面下雪了,天气挺冷,多穿点衣服。 儿启 记者:“刚才听奇峰爸爸说,奇峰有一个过渡期,你是怎么处理的?” 小雪:“刚开始时,儿子心里确实有障碍,就是现在,也还是有一些,咱实话 实说啊,但比以前好多了。奇峰爱吃饺子,我就给他包饺子,其实我不爱吃饺子, 姑娘也不爱吃,但我保证每星期给儿子包一次饺子。怎么说呢,也算是有那么点讨 好的意思吧。开始奇峰对我的防范心理特别强,老顶嘴。我说:‘奇峰啊,多吃点!’ 他就顶我说:‘要吃多少呀?想撑死我呀!’说话挺冲,类似这样的话就多了去了, 当时我心里真的不高兴。今天儿子给我写条子,我刚才还在夸他:‘儿子,真行, 学会关心父母了。’他这就是一种进步,话又说回来,他的这种进步是在对他的关 心中一点点培养起来的。比如说我每天晚上听天气预报,第二天早上告诉儿子和姑 娘,穿什么不穿什么,每天早上为他们准备奶、鸡蛋、蛋糕什么的,一人一份儿。 为了儿子,我真没少跟他谈,我跟他说:‘我跟你谈话时,既不是你的妈妈,也不 是你的老师,我只是个叫小雪的大朋友,你有什么苦恼,你对家有什么希望,都可 以说出来,我们之间只有交流了,我才能知道你的想法,才能试着去做。’每次跟 儿子谈,我都是论事例谈,前段日子他做错了什么事,我都看在心里,几件事摞在 一起,我才跟他谈。有些就写在给他的‘妈妈札记’里,让他自己去看、去想。” 记者:“凭空多出这么个儿子,而且10多岁了,刚开始,心里真的能接受他吗?” 小雪:“我觉得障碍不是特别大。我和小源都喜欢孩子,这是天性。我们离婚 时留下孩子并不是被迫的,不是说对方死活不要,我们没办法才要的,是我们主动 要的孩子,对孩子本身就有喜爱的基础。对儿子呢,要说一下子就进入到爱,那么 说有些虚伪,不真实。但有一点感受是真实的:他是没娘的孩子,今后我就是他娘。 小猫小狗找不着家,咱们还要对它好点呢,对不对?何况是个孩子?奇峰毛病是不 少,习惯按他那根筋走,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好几次跟姑娘打架,我也急。可是 孩子有些小毛病,我还真不搭不理,或治他一下。我觉得这么做人没意思,咱做人 不说多高尚吧,也不能太卑鄙。还有一点,我选择了他爸,儿子是他带来的,说句 俗话,爱屋还及乌呢,何况是个孩子。孩子多气我几句,我就跟他生气,跟他一般 见识?好歹我也比他多吃了三十年干饭,应该比他成熟才是。有了矛盾,先别怪孩 子,只能怪自己不理智对不对?可以说,先是基于理性,我一点点地接受阿峰,然 后才是感情上的一点点培养增进。你要说一开始我就从感情上进来,欢天喜地地对 自己说:‘哟,我终于找了个大儿子。’我觉得我没有,从阿峰的性格来说,他不 会来事儿,不会哄我,还老顶我,我不可能一下子进入到把他当亲生儿子待的感觉。” “孩子有什么错的时候,我总是提醒自己别对孩子要求太多。孩子有什么错儿 呀?父母离了,他们是被动的;结婚,是我和他爸两个大人好上了,两个小跟包的 都是被迫跟着离离合合,我们有什么权利要求孩子一下子进入到新的状态?他放学 回来叫妈叫得就舒服啊?让儿子叫我妈,我就得做出点什么来,让他从心里叫出来, 你说是不是?我觉得我是比较理性地处理好再婚母子关系的。慢慢地,三年下来, 儿子变了,变得大气了。举个例子,那天我洗完澡,把水弄在了地上,他爸说儿子: ‘奇峰,以后洗完了澡赶紧擦了,不然下边的人怎么洗呀?’儿子听了,只说了声: ‘哦——行、行。’通过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变了,对家的防范心理没了,吃点亏 也没觉得委屈,说明他在这个家里进入得很放松、很自然了。” “这种自然只是一种感觉,很微妙,只有自己和家人能比较出来。就像小源刚 才说的,他开始也对姑娘好,亲她娇她,可是呢,她学习不好了,他也只是安慰她: ‘不好就不好吧,没关系,慢慢来。’儿子学习不好了,他就会急得跳起来揍他。 到后来,姑娘学习不好时,他也急得跳起来要揍她,这前后性质就完全变了,他自 己说的,人只有说别人家孩子时,才会那么轻松。他对女儿的那些个态度,已经是 亲生父亲对女儿的本能反应和自然流露了。三年下来,我觉得我们真的像一家人, 彼此之间没有了隔阂。” 当小雪把写给奇峰的“妈妈札记”拿给我看时,我注意到,每篇的开头都用很 大的字写着:“阿峰,妈妈爱你!”似乎成了每一篇的标题。小雪告诉我,她曾经 跟一位女同事说起她坚持给儿子写日记的事,那位女同事当时回了她一句:“小雪, 你有病。”说到这,小雪笑笑,说:“我觉得这样做对儿子的成长肯定会有帮助的, 我就坚持。”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妈妈札记”中的几个小片段: 附录一: 阿峰,妈妈爱你! 随着1996年圣诞节的来临,你的父亲成了我的丈夫,我们结婚了。也就是从那 时起,你便有了我这样一个妈妈,我也有了你这样一个儿子。 这一切就是命运的安排。 我欣然地接受了这一切,因为我深深地爱着你的父亲。 自从我们真正在一起,我就怀着一颗真诚的心去爱你,同时让你从各个方面感 受到这份儿迟来的母爱。 实话讲,面对新的生活、新的家庭、新的环境,我们都会有不适应的地方,特 别是对你和妹妹。由于大人的决定,大人的选择,你们的生活也随之有了很大的变 化。旧的家庭无论给你留下了怎样的记忆,某种意义上你都会留恋,这一点我很理 解你…… 妈妈 附录二: 阿峰,妈妈爱你! 阿峰,我的孩子,自从我走进你的生活后,你在人性上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爷 爷、奶奶、姑姑都为你可喜的进步而高兴。男孩子从小淘点。闹点、不听话点,在 我眼里都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一个人只要有爱心,有责任心,有上进心,就能 称得上是一个出色的人,妈妈最期望你能成为这样的人…… 妈妈 附录三: 阿峰,妈妈爱你! 让我难忘的是你几次主动整理卫生间的便纸篓。谁都知道这活儿最脏,最味儿, 最没人爱干。当然,平时我和爸爸整理的次数多些,但你看见纸多了,不声不响地 换上新的袋子,这举动本身就值得称赞,特别是对一个男孩子,一个爱干净的男孩 子,就显得尤其可贵…… 妈妈 附录四: 阿峰,妈妈爱你! 阿峰,品质、性格、身体、学业,这四项是立人立本的四大基石。四项之中前 两项是最最不可忽视的……前两项的培养要求的条件更高,更在于平时点点滴滴的 积累,一时一事的磨合。阿峰,妈妈上篇刚刚记录下你的进步,今天又落笔录下你 的不是,事情是这样的: 8月30日那天,百万庄的水管爆裂,邻居打来电话,让咱们赶快去人帮忙。爸爸 立即放下作曲的工作,让妹妹负责打电话,并叫你一起赶赴“灾区”。你一边抱怨 一边不情愿地跟着下了楼,可爸爸调车的时候,你却愣愣地站在那里,一点没有要 去的意思。爸爸见此,对你说:“阿峰,你实在不情愿,我不勉强。”这样的话, 我想你应该能听出话里的意思,可你硬是没吭声,爸爸气愤地走了,你却上楼继续 看你的电视。常言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如若将这次“救灾”视为一 场战斗,你临阵脱逃,且毫不顾忌爸爸的存在……阿峰,13岁在妈妈眼中还是个孩 子,不懂事也好,不会心疼人也罢,只要在家里,妈妈都可以耐心地帮助你、原谅 你。但我更希望你能渐渐成熟,不断增强责任感。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