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那幅照片 溪河清 溪河清:女,现年51岁,某出版社编辑。十年前离异,一子现读研究生。 他:男,现年63岁,国家某技术机构高级工程师。丧偶两年,一儿一女均成家 单过。再婚三年,幸福美满。 结合要靠缘分,有缘还要磨合。站在他前妻的墓碑前,一红一黑他们 的名字并列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心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丧偶的人再婚容 易怀旧,这里是否有对现实的无奈呢?三年了,“大姐”的遗像一直挂在 他的书桌上方,我不再诚惶诚恐,因为她给了我自信,给了我家庭的幸福 与和睦。 离婚后,我如释重负。谢绝了热情关心我的人,一个人的日子,过得轻松自在。 工作之余,我根据兴趣,先后学习了油画绘画和摄影,除去探望父母外,大部 分空闲时间里,我把自己“溶”在画布与大自然中,一晃就是九年多。 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后,逐渐地,我发现一个人生活中的苦涩,心头似乎出 现了一片“精神空洞”。于是,接受了一位知心朋友的介绍,认识了丧偶的他。 一年后,我们结了婚。至今,已有三年多了。我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就是我的归 宿,从中,我得到了幸福、快乐,得到了我想得到的一切。 2000年元旦刚过,在地铁里,碰到了几年没见面的一位朋友,她吃惊地注视着 我与从前大不一样的神情和外貌:“你结婚了?”她一下子猜中了我变化的原因。 接着,她约我把自己的幸福写一写。 说实在的,这几年,只要是见到我的人,不管是同事还是家人、朋友,都说我 变了,气色变得红润了,心态变得平和了,言谈举止、举手投足,给人一种健康的 感觉。细想想,自己也发现,无论是在工作、生活、交友,甚至饮食起居和花钱购 物的习惯上,都有了显著的改变。其原因,均起源于朋友为我介绍的那个他。 初识 按照朋友安排的见面方式,他十点钟准时来到我家门口按了门铃。 出乎我的意料,他是个小个子,清瘦,略黑的皮肤,倒是西装笔挺。端正的领 带、整洁的头发和眼镜,给人感觉慈祥文静。他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问好。 我连忙打开门请他进来,他送上一束鲜花:“这是我自己在院子里种的。” 接过花时,我闻到了一股沁人的清香。 从谈话中,我了解到,他退休前在一个政府部门任职,工作中荣获过国家级的 “突出贡献奖”,还在一个国际技术机构中担任过官员,访问过许多国家。虽然长 期做行政工作,可他始终都没有放弃自己的专业研究。他谈到大学毕业后的留校任 教,下五七干校,“文革”期间到延安“劳动改造”;谈到他86岁的父亲和一双儿 女;也谈到经历了二十三年的病程、已经病故的夫人,以及其病危临终时那些难忘 的日日夜夜。所有这些,引起我对他的敬佩之情。 虽是初次见面,我们却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题。逐渐地,我没有了初见时 的拘谨,我感到他谈吐幽默,思维敏捷,平易近人。他的普通话说得不错,但上海 乡音还是明显能听得出来。 介绍过我自己后,和他谈到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平时工作很辛苦,身心都觉 得很累,所以,希望有一个温馨。舒适的家,能按自己的‘原汁原味’轻松地生活 的家。” 显然他同意我的观点,得到他的鼓励,我更直率:“我有点任性,还有坏毛病。” 我一点也不想对他隐瞒什么。 “我脾气也不大好。”他笑了。 两个人彼此背完简历,谈了对工作生活的态度,聊起处世观点之后,又“亮” 出了自己的不足。谈话非常投机。最后,他起身告辞,我对他说: “你经历了不少坎坷,吃了不少苦,应该有个幸福的晚年。” “谢谢。”从他的眼镜片后面,我看出了他的真诚。 送走他,我觉得非常兴奋。 这以后,我们经常见面,每次见了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分开了,还要打电话 “念长篇小说”。彼此的印象相当不错。 有一天,他在电话中告诉我,我们俩的事情,他已经和他的女儿讲了。 “她什么态度?”我很关心,立即问。 他笑嘻嘻地说:“女儿听了你的情况后,像首长做指示一样,说:‘那就进行 吧。”’ 我很高兴,如此,我与他女儿间,就有了良好的开端。 自从认识他后,知道他不吸烟,所以,和他见面时,我比较克制。我深知不吸 烟的人对烟味的敏感,然而他却从没有提过我吸烟的事。记得我给他翻看照片时, 有两张我拿着烟。指着照片,他似乎很随便地问了一句: “这就是你说的坏毛病?” “是,”我老老实实承认,“终于被你发现了。”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从你嘴里。” 他吻我的时候!天哪,每次和他见面前,我都特意刷牙,喷口腔清新剂。 他拉着我的双手,认真地看着我,要我戒烟:“为了你,也为了我的健康。” 他说:“并且,接吻时有股烟味很煞风景。”我很狼狈,脸红红的:“好吧,为了 健康我慢慢戒。”有人告诉过我,戒烟,最好有一个逐渐减少的过程。 而他却不依:“要尽快。” “多长时间?” “越快越好。” “春节前?” “太长。” “元旦?” “……”他摇摇头。 “年底?” “再快些。” “……”轮到我摇头了。 “下次见面之前。”他果断地说。 从离婚之后,我就慢慢成了烟民。后来经常一两天一包烟。几年的习惯,要我 一下子改变,我迟疑了:“够呛。”见到他眼镜后面的目光,我补充说:“我试试 看。” “想抽烟时,你就想想我。从咱们开始到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时,不都没有吸 烟吗?” 的确如此。但是,吸烟已经成为我的习惯动作,回到家中必定抽烟,尤其绘画 时。曾有人劝我戒烟,可是我不喜欢别人干涉我,我行我素惯了。今天,我答应试 试,已经下了很大决心。 “想一想我们的未来,如果为了抽烟,我们两人不能共同生活,该多遗憾!” “你在警告我!”我立即笑了,“那我马上给你介绍一位……”一阵热烈的吻 堵住了我,但想起自己的烟味,我紧紧闭着嘴,甚至不敢喘气。的确,这是我们之 间的障碍。 随后几天,茶几上的香烟放入了抽屉,一套造型美观的烟具成了摆设。要说戒 烟这点毅力,我是有的,然而关键是思想上的彻底认知。我细细品味着他。最后, 我得出结论:为了他戒烟,值。 一下子我戒了烟不说,在单位里,不管领导还是群众,凡燃着香烟的,一律不 许进入我的办公室。许多人发现了我的变化: “最近精神焕发,有什么好事?” “从里到外透着蓬勃朝气,返老还童了?” 儿女们 我有一个儿子,他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三个孩子中,我的儿子最小,所以,我们习惯叫他“小儿子”。 我们再婚前,他和小儿子经常见面,两个人常常在一起谈天说地,很谈得来。 小儿子很敬佩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妈妈,这个人相当不错。”我的儿子正式 “批准”了我的再婚,关键时刻给了我最大的支持。 女儿最大,她是积极撮合我们的热心人。所以,她是我们两人再婚的“后台”。 这几年中,我们俩彼此以诚相待,既是母女又是朋友。女儿每次回家,都会喋喋不 休地数落着单位和家里的事,喜怒哀乐从不掩饰。虽然我比她的生母小10来岁,可 她不管有没有旁人,都喊我为“老妈”,我也很乐意接受这个称呼。 我们再婚时,他儿子一家专程从美国回到北京,其间,有一件让我难忘的事情。 有一天,儿子与女儿商议,要到母亲的墓地去祭扫。我听说后,决定我们夫妇 与他们一道去,并特意跑到商店,选购了一大束鲜花。 然而,站在墓碑前,见到一红一黑他与亡妻并列着的名字时,我的心中突然如 同打翻了五味瓶,怔怔地不知所措,有朝一日自己死了,该何去何从?返回的路上, 我一直默默无语,直到感觉他轻轻地挽起我的手臂——抬起头,见到儿媳投来关切 的目光,我才急忙掩饰自己的失态。 事后,他又提起了此事,他告诉我:“孩子们说了,以后,把你的名字也刻到 碑上。” 我的心热了,还有什么事情再让我牵肠挂肚的呢?孩子们对我的关心,拉近了 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去年,应儿子和儿媳的邀请,我们到美国住了四个月。 走前,我有些思想顾虑。婆婆和儿媳之间,关系素来不易相处,何况儿媳挺有 个性,自己又是个直肠子,怕产生矛盾;还有,我向来怕带小孩,担心2岁半的小孙 女妮妮是个娇生惯养的“宝贝蛋”。他给我打气:“不要忽视也不要害怕有‘代沟’, 更不必担心你与他们之间在文化、性格和习惯上的差异,只要诚心相待、善于理解, 就好沟通。” 到了美国,见到一切都为我们准备得非常周到、细致,甚至怕我们滑倒,浴室 内专门铺上了防滑垫。处处我都感到舒适方便,我的心情很愉快。妮妮并没有留在 家里让我带,而是每天送托儿所,花钱不少。我客气地提出把孩子留在家中,谁知 儿媳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我的建议,说:“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别累着你们。再 说,妮妮在托儿所能学到很多东西。” 我听了,既觉得宽慰,又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伤害。难道我就不能教妮妮学东西 吗?悄悄地,我把想法告诉了他,他却笑了,说:“你慢慢就会体会到,在美国, 他们必须注意从小就培养孩子适应社会的能力。只要经济上能承担,送孩子上托儿 所是有好处的。” 慢慢地,我发现小妮妮是个快乐、可爱的孩子。在她身上,我看到了他们刻意 培养的习惯。跌了跤,让她自己爬起来:“自己不小心摔的,不能哭。”妮妮真的 就自己乖乖爬起来。儿媳说:“她磕了碰了,大人千万不要大惊小怪,要不,孩子 会认为很严重。”然而,实际上做到,也不那么容易。在国内,都是习惯把孩子管 得紧紧的,我对儿媳表示:尽量试试。我发现,儿子儿媳的做法是可取的。妮妮是 个独立性很强的孩子。玩具掉在地上,她会自己捡起来;翻看一本书,她一会儿英 语,一会儿汉语,用谁也听不懂的语言,自己给自己讲故事;大人唱京剧,她跟着 拉着长音,还比画着“亮相”;要想拿高处的东西,她会踩着爷爷的双脚垫高自己; 清晨,儿子儿媳出去跑步,妮妮睡醒了,就自己从卧室里出来,站在楼梯口叫我: “奶奶!”我急忙跑上楼,看见她穿着睡袍,小手拖着被子,睡眼惺松的样子,乖 乖的,从心眼里觉得好玩,抱起她,我使劲地亲她。一串咯咯的笑声,立刻充满三 层的小楼。妮妮吃饭,更是让人爱,坐在她专用的饭桌前,两只小手握着刀叉,一 会儿盘子里的食物就吃得一干二净,从不挑食。 没多久,我就非常爱这个小孙女了,我深深体会到了天伦之乐。 到了美国,我才真正懂得什么叫紧张的工作和紧张的生活。儿子和儿媳的紧张 节奏,让我感到心疼,所以就尽量多地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减轻他们的负担。 一天里,只有晚餐是全家聚在一起吃。我想方设法改变食谱。有时候,他们吃 得津津有味,我的心里就很高兴;有的时候,忙乎半天却不对胃口,我心里就有些 别扭。儿媳总是那样善解人意,轻轻拍拍我:“都怪我嘴刁,宁波人口味特别,您 可千万别在意。”反而,我觉得自己心胸太窄了。 逐渐地相处之中,我和儿媳从客客气气变成了既是婆媳又是朋友。她一有空, 就拉着我逛商店、说家常。我们还常常兴致勃勃地买回一大堆原料,在家中学做各 种西点。两人钻进厨房,她捧着一本厚厚的食谱念,我照方配料,然后一起动手。 不管烤得好坏,二位男士总会捧场,全家愉快地品尝。 每逢周末,儿子儿媳都开车带我们出去玩,遇到放长假,全家就一起外出野营…… 他们还为我们安排了美国境内的旅游。从美国回来几个月了,翻看我在那边拍的几 千张照片,心中无限感慨:美国之行,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我与儿子儿媳都以诚相 待,用那句通俗的话说,就是“理解万岁”! 墙上的那幅照片 人们都说,丧偶的人再婚,容易怀念旧情。 我深有体会。 记得在我们准备结婚的日子里,有一天,他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声音显得很低 沉:“我这两天情绪不大好,隔一段我们再联系吧。”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是又 有人给他介绍女友?我马上否定了,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是他身体不适?也不大 可能。是我不小心伤了他的心吗? “怎么回事?”我问。 “没什么,你别多想。”没等我再问,他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九年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出了什么事呢?仿 佛世界上一片黑暗,我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下了班,在家里,一个人静静地想起了我第一次应邀到他家里时,看到在书房 的墙上挂着一幅带黑框的照片,这是他的亡妻,照片上的她文静、端庄。站在照片 前,我想着他给我介绍过的情况,心中有股敬意。当时,我还想到,不久的将来, 自己会代替她在他身边的位置,而且墙上要换成我们俩人的结婚照片。这次,我们 就要结婚了,是否为拿下她的照片而勾起了往事,使他情绪不佳呢? 我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告诉他我对他的感情,要他注意自己的身体,还提到 我的心愿:我希望婚后,继承他已故夫人的遗愿,照顾好他和孩子们,让他的亡妻 在九泉之下安息。 收到信,他马上来了电话,约我见面。我才知道,他的确为了准备我们的婚姻, 在家里收拾旧物时,触景生情,使他想起了过去几十年同风雨共奋斗的许多往事。 我很理解他。 从此,我特别注意,尽量避免关于过去的话题。但是我们结婚时,他亡妻的照 片并没有像我想像的那样取下来,他只是把照片换了一幅彩色生活照,相框换成了 普通的颜色,依旧挂在书房墙上,照片的下面是他的书桌。 我们再婚三年多了,那张照片一直挂在那里。 每逢他亡妻忌日时,我们都会祭奠她。每次,都是我买回一束鲜花,摆在那张 照片下、他的书桌上。我们双双在她的遗像前肃立鞠躬。每一次,我的感受都不一 样。 开始那回,我有些诚惶诚恐,小心翼翼。站在他的旁边,为了表示诚意,也为 了让他得到安慰,我轻声问他:“可不可以说几句话?” 他也轻声回答:“你说吧。” 看着她的照片,突然,我心潮起伏,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滋味,眼睛内涌出了泪 花:“我想叫她姐姐。” “好的。”他声音有些哽咽,我侧过头去,见他泪花闪动。 “姐姐,”看着墙上她的照片,泪水一下子流下了我的脸颊,“嫁给他之前, 我就说过,要继承你的遗愿,好好地照顾他。我一定会这样去做,你放心吧。” “放心吧。”他紧接着说。我们双双给她鞠了三个躬。 第二年的忌日,我比较从容,帮他把书桌收拾干净,摆上花,两人站好后,我 说:“姐姐,我和他在一起快两年了,我们过得很幸福。”我拉住他的手,“希望 你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保佑咱们的三个孩子。”之后,我们手拉手给她鞠躬。 今年的祭奠,我买回了一大把鲜花,插满了两个花瓶,墙上的照片依旧,她的 笑容依旧,我和他商量:“你说吧!”他点点头。 不是我没得说,而是我想听听他对我们三年生活的评价。他轻声地叫她名字, 然后慢慢说:“你也看到了,我们在一起,过得很幸福。孩子们也都不错,小孙女 已经3岁多了,外孙也上了中学。” 是啊,三年了,儿子一家,女儿一家,还有正在读研究生的小儿子,加上我们 两人,组成这样一个大家,这一大家人已经融为一体,互相关心、互相照应,就像 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我和他,都有写日记的习惯,这是我们个人的隐私,我们彼此尊重。我们各有 各的写字台,如若事先不打招呼,绝不私自打开对方的抽屉。 每逢他有心事,默默地坐在他的写字台前记日记时,我的心中就爱猜测,他是 不是在怀念他的亡妻?这种时候,我多半会检点自己,有没有过分的矫情。我不希 望在他的日记上,经常出现怀念她的文字,因为我以为,对现实无奈才会怀旧。 也有时,他会直接告诉我,有些事会引起他对往事的记忆。去美国前,我们到 公安局出入境管理处办理护照,回到家,他精神不好: “上次去美国办护照,是她和我一起跑前跑后……” 我知道,他带她到美国的儿子家住了几个月,后来在纽约游览时,发现病情加 重,回国不久她就病逝了。 为此,我们的护照,后来都是我一个人去办的。 在美国,儿子儿媳说我是第一次去,准备陪我们走遍全美,但是为了避免他在 纽约勾起对往事的回忆,我主动提出,不到美国东部去。他很感激我,儿子儿媳对 我的明智之举也很赞赏。 也可能我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去纽约,可是细想想,不去就对了,我对他的 体贴、关心,他是记在内心的。没有什么事,能比我们之间的感情更重要! 那张照片依旧挂在书房的墙上,照片的下面是他的书桌。现在我看到她,心里 不再酸溜溜,相反,那张照片对我来讲,是一种鞭策、一种监督,仿佛时刻在提醒 我应尽的责任。有她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反倒会更幸福。无论是儿子儿媳从美国来, 还是女儿回家来,甚至亲朋好友,我都希望他们看到墙上的那幅照片,我还乐于对 不了解内情的人介绍: “这是他已故的前妻。” 墙上的那幅照片,给了我自信,给了我家庭的幸福与和睦。 我已经不再想摘掉它,也不再想换上我们的照片,因为我深知,我已经得到了 他的心。 宝石首饰 我和他的结合,用两个字概括:缘分。 我相信,两个人的结合要靠“缘分”。“缘分”又是什么呢?我觉得“有缘”, 就是双方愿意为了共同的生活而“磨合”,只有通过“磨合”才会有美好的缘分。 再婚后,我很快就发现,个人几十年形成的习惯,有很大差异。 就拿花钱来说,我们俩差别就比较大。婚后,我搬到他家。从家具陈设到衣饰, 处处可以看出,他与前妻共同生活时的俭朴。而我,是一惯的大手大脚,只要喜欢, 不假思索就买。过去,我刚开始学油画,就订购了一大堆的画布、颜料和画框。结 果,至今那一大堆东西,成了累赘。 我有自知之明,所以结婚后,我当了“甩手掌柜”。第一次如数上交我的工资 时,他认认真真地把100元一张的钞票收起,余下的拉着长声:“本柜上——不收零 钱——”逗得我哈哈大笑。 平时,在我手里,经常有几百元周转金,花完了就向他“申请经费”。他总是 很大度,发的钱总是比“申请”的要多些,也从不细问钱是怎么花的。 就这样过了一段,家里经我手花出去的钱,每月也得几千元。隔三差五地动用 储蓄来补充,连我自己都觉得钱花得太快。我想收敛一些没必要的支出,悄悄地设 下了一个收入和支出的流水账,每天记录一次。 真没想到,这一招真灵!我每每要买东西之前,都想一想有没有必要,因而开 支节省多了。一两个月下来,连他都奇怪,好几次主动问我:“手里还有钱吗、’ 我伏在他肩头,不乏得意:“我有一个聚宝盆。” 到后来,记账成了我的习惯,向他公开秘密,自己美滋滋的,他也非常高兴。 我们两人在一起,家里总是充满笑声。他知道我喜欢项链和手链,所以,在商 场首饰柜台前,见到我留心哪款首饰,总是悄悄在我耳边说:“喜欢就买下吧!” 有一次,他特意为我介绍一位是宝石专家的朋友,要我去订做自己可意的首饰。 作为女人,没有不爱美的,尤其我崇尚艺术,追求完美。但前后去了多次,只 选购了几件廉价的小东西,至今也没有订做宝石首饰。我的朋友和家人都不理解这 是为什么。 他既不是大富翁,也不是舍不得为我花钱,我知道,他是一个有责任心、可信 赖的丈夫。在选购首饰的过程中,我越来越悟出了什么是“身外之物”,也越来越 感到我的幸运,我拥有了他一颗真正爱我的心。对我而言,他的这颗心,是最美、 最昂贵的。 我们两人在精神上的愉悦和谐,万金难买。 我爱我家 再婚前,家人都曾为我的“任性”而担心。我呢?既怕自己的任性会引起他的 不快,又我行我素惯了,不愿意让人处处管着我。 然而,再婚后三年多的时间里,他给了我充分的自由。充分的信任。他从不干 涉我的生活习惯,从不指责埋怨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简单地说: “相信你。” 是他给了我越来越强的自信。 去年春节前,一位老朋友来约我一同去泰国旅游。“一切全是免费,机会难得。” 临别时,他一再叮嘱我。 大上掉下来的好事!假期,我有;结伴成行,安全;吃住行,免费。回到家中,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如我所料,他支持我去。他是知道这位老朋友一向对我有 好感的,我问他: “你放心吗?” “当然。” “你心里塌实吗?” “我相信你。” 有他这份儿真心,我得到了最大的满足。谢绝了老朋友,我留在家里,陪他共 度佳节。我心里的感觉,比去泰国游玩更舒畅,更塌实。 有一次,由于我轻信租柜台的裁缝,结果连工带料花了七八百元,衣服做得不 合适。改来改去,花掉不少时间和精力,衣服还是不能穿。后来,裁缝溜之大吉, 我又粗心弄丢了单据,想投诉都没门了,恼得我火冒三丈。他对此事却轻描淡写: “就算花钱买个教训吧。” 两人都是工薪阶层,我心疼那几百元钱白扔了,懊恼得咬牙切齿,可是他劝我: “别气坏了身体,不值。” 他的宽容,激发了我的自律。几十年来我行我素的那股子劲头,自己对此也有 了新的认识。这,恐怕就是我再婚后,人们说我变化了的根本原因吧! 我的另一大改变,就是从讨厌京戏到成了半个戏迷。 他是个戏迷。起初,他知道我不喜欢京剧,所以在一起时,他尽量不谈京剧, 电视里也不看京剧。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在楼门口听到谁家流畅的京胡演奏。打 开门,原来是他! “没想到,在这儿还藏龙卧虎呢!” 他笑了:“给你唱一段?” 为了捧场,我坐下来听他唱《智取威虎山》中的一段。 “穿林海,跨雪原……”一句导板,那声音韵味十足,他自拉自唱!还真没想 到他有这本事。一段唱完,几乎无可挑剔。过去的样板戏,谁都基本能哼上几段。 像《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李奶奶痛说家史》、《智斗》,这些唱段流传于世, 我也能哼唱几段。听他唱得好,我也跃跃欲试,然而却没那么容易,跟不上胡琴不 说,我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后来,想起著名苟派传人孙毓敏老师,曾经谈过青衣唱腔发音与学猫叫的关系, 给我很大启发。当我一个人在家时,竟也学着猫叫声,哼唱《苏三起解》。 我学什么,总是有股蛮劲,有股韧劲。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下来,我喊出了 嗓子,又是一个没想到:和着他的胡琴,我可以唱到E调,而且声音甜美。我对同事 说:“快回家学学猫叫,说不定,京剧界又能多一个票友呢!” 我对京剧越来越喜爱。现在,我和他可以对唱《四郎探母》中的《坐宫》全段。 此外,我还学会了《穆桂英挂帅》、《凤还巢》、《霸王别姬》等唱段。现在,每 天我下班回到家,都要和着他的胡琴唱上一阵。 在他单位的老干部局里,有一些喜欢京剧的人,成了我家的朋友。偶尔,我们 也会在家里凑在一起唱“堂会”,真是乐趣无穷呢! 我们平静的生活中,他对我的关心爱护,逐渐改变了我过去懒散的习惯。我的 饮食起居,也变得非常规律。在家里,体贴照顾他的生活,也成了我的兴趣。 对于家庭装修,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我们都不希望把家弄成宾馆那样,相反, 对于厨房和卫生间,却要求比较讲究。按照我的设计,我家的厨房和卫生间装修得 明亮。整洁、方便。我把厨房当作我的“艺术领地”,在其中大显身手,不断地向 他展示自己的新“杰作”。而他,对于我做的任何一种口味,都说好吃。有了他捧 场,我更是花样翻新,讲究菜肴色泽鲜艳、营养丰富。他是讲究喝汤的,所以,我 尤其在煮汤方面有不少创新。他也时而兴趣盎然地“表现”一回,让我尝尝他的拿 手好菜。 我们俩在吃的问题上,各尽所能。他的上海特色和我的北京风味,南北大交融, 吃出了趣味,吃出了学问,也吃出了我家的特色。 我们的家温暖、清洁、舒适。我们在一起时,永远轻松,无拘无束。晚饭后, 我爱四脚八叉地仰靠在他身上看电视,用电脑时,我爱把脚放在桌子上。偶尔我表 示爱他,会在他胳膊上咬上一口。我和自己的姐姐说悄悄话,告诉了她自己咬他的 事,姐姐开玩笑:“那我得去问问他,什么事把我妹妹惹急了,让她咬你。” 我和他的共同爱好越来越多,我们在一起时的话题也越来越多,我们有许多计 划要做:窗前的小花园,要重新设计种植;今年“五一”的假期,要去上海探望90 岁的老父亲;过两年我退休了,去澳大利亚玩玩;还有,我们打算为弘扬京剧做点 实事…… 他很会煮咖啡。休息日在家,午睡醒来,他喜欢煮上两杯咖啡,调上伴侣,两 人边听着帕格尼尼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边品着美味的咖啡。阳光透过窗纱,室内 暖融融的。有时,我真想让时间凝固。这种温馨、平和、幸福的氛围,随着咖啡的 香气,不断地向四周弥漫、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