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好再续的情缘 小如 小如:女,现年59岁,杂志社编辑。十二年前前夫去世,两年前再婚。一双儿 女均已成家立业。 先生:男,69岁,工程师。前妻病逝,子女也都独立单过。 前夫去世后的十年中我心如止水,但是当我有一天躺在病床上看着儿 女们为我奔忙时,我开始感到我需要一个生活中互相照顾彼此搀扶的伴侣。 我婉拒了一位待我如兄长的高级干部,而找了一位普通的工程师,因为我 希望过一种平淡的、宁静的百姓生活,现在我感到这生活很适合我——一 个普通的女人。 丈夫刚刚离我而去的时候,我并未想到一个人生活的艰难与孤独,更不曾想到 重建一个新家庭,尽管当时的我还不满50岁。 熬过了最最悲痛的时刻,我用忙碌紧张的工作来冲淡自己对逝者深深的思念。 值得欣慰的是,我有一双学业有成而又孝顺的儿女,还有一个时刻都关心着我、支 持着我的“娘家”。 为工作而忙,为孩子而忙,为年迈的双亲而忙,一天到晚总有事做,也并不觉 得寂寞和孤单。尽管亲朋好友劝我趁着“年轻”再找一个伴儿,可我总觉得这有点 多余,一个人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走到哪里都是“轻装”,没有生活上的矛盾冲 突,没有经济上的小心算计,倒也自由自在。所以,只要一提这类事,我就说: “没太多必要吧。” 转眼十年过去了,孩子们早已成家立业,最疼爱我的母亲也远逝了。也许是年 龄渐大的缘故吧,闲暇时偶尔会有一种孤单的感觉向我袭来,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一次我患重感冒,高烧不退,女儿接到电话,半夜里小夫妻便赶到我的床头, 忙前忙后,整整一夜没睡,清晨又赶去上班了。看着他们匆忙离去的背影,我这个 一向乐乐呵呵的人不禁流下了内疚的眼泪。孩子们正年轻,又赶上了好时候,应该 有更多的时间为事业而拼搏;而我随着年龄渐大,病痛也日增,会给他们带来多少 麻烦呢!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要不要找一个知心的人相扶相助呢?往事历历在 目,想起我和丈夫一起吟诗作画;一起上街买菜,回家切磋厨艺;一块看电影、划 船——连日常生活中的争吵都感到那么亲切,那么值得留恋。可偌大的世界,到哪 儿去找像他那样的人呢?美好的时日只能留在深深的记忆里了。 一日,我出差去外地,在软卧车厢的候车室里,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转过头 去,只见一位雄姿勃勃的部队首长向我走来。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不是我爱人 过去的老上级吗?一位高级别的老军人。在我们工作调离三十年后的今天,居然还 记得起我这个小字辈来。当初他就是我们的证婚人。我看着眼前的他,虽然已白发 苍苍。但依然那么魁梧和健壮,”也依然那么平易近人,连唤我“小鬼”的声音都 没变。 在同行的火车上,老首长讲述了他在文革中的沧桑往事,我也告诉他我自己的 遭遇,他同情地鼓励我,使我感到无比的亲切和温暖。 从那以后,老首长就经常和我通电话,从工作谈到儿女,从生活工作中的困难 谈到为人处事等等,我们成了忘年交。当我把这些事讲给女友听时,她极兴奋地说: “什么忘年交,变成忘年恋不正合适吗?”“你瞎说什么呀,这是哪儿和哪儿的事 呀?”我一本正经地辩解道。说心里话,从火车站的邂逅到现在,我一直把他当作 尊敬的师长,从未想到要和他有什么关系,更谈不上要和他组成家庭了。但长时间 的交往,他的确又是我生活中的老师和兄长,除了亲人外,有谁能像他一样地关心 着我呢?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不时袭上我的心头。转而一想,我和老首长的阅历。 年龄都有很大差别,即使生活在一起也会有很多不适,更何况我们之间只是一般的 同志式的交往,没有夹杂任何其他想法,干吗要“庸人自扰”呢? 但世间的事就是这么怪,你不去想它,它偏偏又会来打扰你。一个冬日的下午, 老首长的女儿来我家,请我帮她润色一篇即将发表的科普小品。改完文章,我们便 闲聊起来,她忽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阿姨,您觉得我爸爸这个人怎么样?”我 被她这突然的问话问住了,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在我的印象中,高干家的孩子总给 人一种自视清高的感觉,虽然他家的孩子对我都很彬彬有礼,也很喜欢和我聊天 (这可能是由于我的知识和职业所致吧),但我们接触毕竟不多,他们是不是在提 防我呢? 于是我真诚地告诉她,我很尊敬她的父亲,他正直、善良,而且知识丰富,他 给了我不少的帮助,我也很感谢他。我的话说得不温不火,颇有些外交辞令的味道。 听完我的话,她笑了笑说:“我真的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问。我父亲戎马一生, 我们都希望他晚年生活过得舒服一些,自在一些。母亲去世后,很多老战友都劝父 亲再找一个合适的伴侣,但是很多人都很世俗,想到的多是地位、房子、金钱等等, 不但父亲不同意,连我们也反对,所以直到今天父亲依然缺少一个真正关心他、照 顾他的好伴侣。您不一样,所以问问。父亲对您很有好感,但他一直没谈过这方面 的事,我们只是从关心他的角度随便和您聊聊。” 送走客人,好几天我的心都不能平静下来。在外人看来,能攀上高枝,且又是 双方的所爱,岂不是一桩好姻缘? 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冷静。”往日家庭生活的喜怒哀乐,又像电影画面一样 —一浮现在我的眼前。一个和睦的家庭要处理好许多非常琐碎的事情,吃穿住行、 孙儿弟女,哪一件没顾周全都会引起不快,而我又是一个事业型的人,心直口快、 不拘小节,怎能担负一个大家庭的重担呢? 再说,夫妻之间光有相互的尊重,没有心底的交流,也不会使人感到内心的愉 悦。我与老首长之间有着不同的生活经历,不同的社会环境,聚焦在一起,能呈现 出清晰的爱吗?我这个至死都可能是天真、直率的人,只能找个能够容忍我的人, 而不是谆谆教导我的师长。 经过反复的考虑,我终于回答了老首长的女儿:我会永远做她们家的好朋友, 而不是主妇,因为我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和能力。 现在我与一位极普通的建筑师结合了,过得满惬意。因为他普通,所以对我没 有过多的指指点点,我也不必担心哪句话说错了,或是菜炒得没有味道;普通人的 儿女也极普通,对我和他们的父亲也没有多少希望和要求。人老了,除了力所能及 地做一些对别人对社会有益的事,还有什么更高的要求呢?生活上的随意应是最大 的满足了。 许多了解我的人,对我的选择都有些不解。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而我却偏偏不攀高枝。这是因为我的再婚首先基于我的理性思考,我知道我想要什 么。我愿意过一种平平常常的生活,为此我不惜斩断一段情缘,尽管也因此而痛苦 过,度过许多的不眠之夜。情是不可忘的,缘却是可以断的,为了双方明天更美好, 需要理智,需要情感的付出。 再婚前我总结了周围许多再婚夫妇由于经济上的“拎不清”而导致最后分手的 结局,在再婚时我就与丈夫明言:我们都在上班,儿女又不在一起,生活上用钱的 地方不多,所以每个人的工资自己花,互不干涉。 先生在一家外企公司做建筑师,有较丰厚的收入,一日三餐都由单位供应,每 年还有不少的制装费,可谓衣食不愁。刚刚听到我的“经济独立声明”时他很有些 吃惊,我猜想,他在婚前一定以为我是看中了他的收入(因为他比我大11岁),没 想到他把存款交给我时,我对他说:“你自己保管好。”他叹道:“你的个性太强 了。” 其实我倒不是很“倔”的人,与我熟悉的人都知道我很随和,我的“独立宣言” 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是接受了别人的教训、又分析了各自的情况后才提出的。 先说我自己。我之所以再婚,纯属为了“找一个伴儿”,没有半点贪图对方钱 财之意(当然对方也不能没有一点经济实力,否则他的后半生怎么办呢?靠我去养, 我还没那么高的思想境界)。我从小生活在一个条件比较优越的家庭里,除了文化 的熏陶外,还特别讲究伙食的质量,因此这些方面花钱就比较多。而我的先生则与 我大不一样。他因为政治运动的原因,曾遭受迫害几十年,长期在外地工作,他的 前妻又是一位在农村长大的普通工人,所以他对饮食娱乐都无所谓,也不愿意在这 些方面花费太多。相反,他在衣着方面很讲究,或许是因为在外企工作的原故吧; 而我却对着装很随意,因为过去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养成了朴素的习惯,加之文革 前对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批判对我影响也很大,现在改也难。总之我们的钱花的不 是一个地方,所以我想还是分开为好。 后来,生活的实践证明了我的家庭经济体制的制定确实是很英明的,它避免了 不少可能会发生的矛盾,使家庭生活保持了安宁、恬静与和谐。 我的两个孩子都有较好的工作,收入也颇丰,用不着我去周济。相反,他们倒 管起了我的置装,尤其是好一些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他们给我买的。周末或逢年过节, 他们还会给我带来不少好吃的好喝的东西。而先生则不同了,他的儿女收入不高, 还有一个在外地工作,总希望老爸能经常在经济上支援一下。作为一个多年不能在 子女身边尽自己父爱的父亲,他总觉得欠孩子们很多,只有在经济上补偿一下才能 对得起孩子和早早离去的妻子。我们的AA制给了他极大的支配自由和心理的轻松, 也使我找到了内心的平衡。因此,尽管我们也有子女的问题,也有经济上的差异, 但是这始终没有成为我们家庭和睦的障碍。 再婚后我还有一个深刻的体会就是,再婚夫妻由于前次婚姻所形成的生活方式 和性格都不是一时半晌就能改变的,因而再婚绝不是简单的合二而一,它需要双方 的耐心和诚心,需要双方的宽容和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