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诚信徒 马特·马特科夫斯基 他魁梧结实,两鬓灰白,来去匆匆。一见面他就打开鼓鼓囊囊的皮包,里面塞 满了纸面平装书。 “我今年五十四岁,是个自己开业的专利律师。我住在康涅狄格州的一个小镇 上。” 目前我在芝加哥推销一本平装本小说。这是我自编自写的,我什么事都是自己 动手。我找了印刷商,现在是要把书销售出去。 大约在六个月前吧,在我花了大量心血写这本书之后,一个念头钻进我的脑海 中。我自问:马特,你到底瞎忙个啥?这事有你插手的份吗?我安慰自己,美国这 个制度下,大家手里只有一把钥匙,那就是竞争。 我在约翰斯一曼维尔公司里工作了十二年。干着干着,在选公司董事时我落选 了。那一次不是他就是我。结果是我落选了。你不必为权力斗争中失败而愤愤不平。 这就是美国制度。在竞争时总会有一个、二个甚至更多的人被淘汰。这是没有疑问 的。 大约有一年左右,我不断写求职书,附上自己的简历,但是毫无结果。我那时 已过了五十岁,也许是五十一吧。我处处碰壁,真是石墙拦路。 唉,我只好卖文为生了。我对自己说,我钦佩。太阳也上升了。,我认为边基 的《获救》是部杰作。在我看来,写小说有百分之二十五是你亲眼看到的,另外百 分之七十五就象一节波兰熏香肠。你脑子里能想出什么来,就往里面填什么。 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我登记领失业救济大约已有一年了,其余的钱靠积蓄, 但是坐吃山空。没有新汽车,不再添购什么,我们开始节俭度日。大约一年前,小 说写完了。我就说,咱们搬到纽约附近去住吧。 小说起名为《拜·雷兹,一九三七年》,写的是1937年新英格兰地区一个十二 岁的男孩,既有毕加索的绘画才能,又和哈克贝利·芬一样淘气。我到纽约,挨家 挨户敲出版社的门。象我这样一个人,要请人给出版点东西是难上加难。没有人肯 要它。 可以出平装书!平装书保留了原书的精华,又有广阔的市场。买精装小说的人, 大都有钱的,花钱不在乎,不然就是个十足的傻瓜。因为花上一块九毛五分钱就能 搞到同样的东西。别忘了,我是找过精装书出版商的,所有在电话号码本上的我都 试过了。 我住在斯坦福、纽黑文附近,那一带有不少出版商。我打听到一对夫妇都是出 版社的副社长,就去敲他们的门。那次去得正巧,是个星期六上午,他正在院里整 修草坪。他请我进去,我对他说,我希望听一听专家对这本书的评价。我的上帝, 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愿意见的就是我这种人了。他说:“好吧,过一个星期你再来, 那时我再谈我的看法。”我如约再次前往。他说:“我告诉你老实话。我只读到六 十五页。写得不行,太糟了。”瞧瞧,他给我上开课了,说海明威如何如何。我说: “上帝啊,今天这个时代跟海明威有什么关系?”话说回来,平装小说才有竞争力。 我决定:好吧,马特,你象精灵一样聪明,还是自己来吧。我的作品颇特殊。 谁跟你竞争呢?食谱不同你竞争。技术书籍不与你竞争。名人传记不同你竞争。你 的书并不妨碍名人写自传。你的对手是小说。 我给自己定了一年半的期限。我到商业中心的小杂货店打听:“平装书的市价 是多少?”我给自己那本书定价一块九毛五分。 我记得什么地方介绍过芝加哥的一家印刷厂。因此我驱车前往。啊!这一步棋 真走对了!他们开的价钱是;印数达到二万五,每本约收三毛五分钱;续印十万本, 每本一毛七。我一听这个价钱,喜出望外。印刷商找到了。 我就在芝加哥挨家挨户敲门。 每一个关键人物我都脸皮厚厚地登门拜访。这些收购平装书的人都听我诉说。 我想多数人并不相信我的话,但他们说:“给你个机会试一试吧。”在卡森一皮里 埃百货公司,他们把这本书放在收款机的正前方。马歇尔·费尔德百货公司的闹市 区商店把书摆在显眼的地方。至今还是这样陈列着。发行这一关我也闯过来了。 我现在是要扩大销路,我给报纸的平装书评论家准备好六、七封信,然后到他 们的办公室去,对他们说这是我写的书,还附有一封信。能给我写篇书评吗? 就在我来芝加哥之前,读到一条有关普契尼的短讯。他在创作一出歌剧,我甚 至不知道是那一个歌剧,但是他说了:“好啊,我要为它大声疾呼。我甚至准备跳 上舞台,向观众席扔石头。我的作品就是这个样子。”我说,我和普契尼一样,也 是在给观众演出,我要为自己大声疾呼。我也准备跳上台去,向观众席扔石头。 噢,我还有一步棋要走。我的小说中一个主要角色是神骑手伊万。嗨、嗨,等 一等。最引起我注意的是那个该死的波兰笑话。我说:得了,你可不能成为那个波 兰笑话。我读了十本平装小说。我读《教父》的时候正好电影也拍出来了。他们付 给马龙·布兰多一百万元。他们为啥要付给布兰多这么多钱呢?我自言自语:嗨、 嗨,马特,这下你看准了。布兰多提高了《教父》的身价。没有人会去笑话《教父》 。为什么?因为没有人笑话布兰多。好啊,就算我的小说了不起,但我怎么样做才 能使它不成为波兰笑话?我喃喃自语:有了,有了。请出伦勃朗来。我记得在弗里 克博物馆看过伦勃朗画的《波兰骑士》。好吧,就这么办,用它做封面。 我瞧了瞧书名,这是个有利条件。我瞧了瞧封面,一幅画,这又是个有利条件。 好啊,你还建立了发行基地,那这又是一条。你找了个大城市,这也是有利条件。 我走街串巷,足迹遍布芝加哥每个角落。我始终没有乘出租汽车,总是随身提着那 些书。我说过,你该做的事只是迈开自己的双腿加油干。你已有了一条又一条有利 条件。我想,我们会达到目的的。我说的是,这本书在全国会销到五百万到一千万 册。 我还分析了另一个问题。出书不赚大钱。赚大钱要靠拍电影。电影剧本已经写 好了。是我写的。有七、八成希望了。我还有疑虑,但是我尽量不露出来。 我拿出一张和家里人在一起的旧结婚照片,放大之后挂在墙上。我有时候抬头 看看照片,自言自语:“妈妈和爸爸,那是你们和我。”我的哥哥姐姐没有进过学 校,省下钱供我上学。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他们东拼西凑供养我,我才有了今天。 你可以一直追溯到亚历山大大帝,追溯到古希腊,开天辟地以来,没有一个国 家象美国那样。有时候,真见鬼,你不能坐享其成,而要花力气,你才能看清楚价 值连城的钻石就在那里。不管我成功与否,机会反正是存在的。也许我会成为一个 更出色的作家,也许我会在别的行当里干得更出色。总之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力量, 事情就是这样。可能有比我更高明的人,不管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会从我的 经历中吸取教益。 (许季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