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列车东去 克拉伦斯·斯潘塞 1963年8月 25日,我们乘一列没有卧铺的火车向华盛顿飞驰而去。那是向华 盛顿进军的前一天,马丁·路德·金领导的进军。时间已经很晚,旅客大都睡了, 或者在打眈儿。而他却十分清醒,一个七十岁的人。 这简直象是一场梦,孩子们。不管我是不是进军,只要能搭上这次列车到那 里去,我就觉得十分自豪。自打懂事起,我一直盼着这样的事。我这样做是我的 自由,使我觉得自己和别人一样,也是人。我从大约十岁起就有这种感觉了。 我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也是那儿长大的。我干过各种活儿。我在锯木厂、 码头帐篷区、铁路、甘蔗园干过活,还搞过棉花。可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世上 总是有一些人觉得自己比别人了不起。我就是弄不懂。简直不明白。我不理解这 样的事。我对你讲,你听到了,你理解我。别人象我一样干活,象我一样吃睡, 可是地位就是不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我们这些人遇事都得往后靠?所 以,这次上路,在我就好比一场梦。 我是这么看的:一个人倒了霉,心里想着一件什么东西,这时有人过来帮你 弄到那件东西,你就会觉得自己时来运转,变了个人,对不对?我现在就有这种 感觉。我觉得自己在追求什么东西,希望这辈子还能看到它的好处,也许一天, 也许两天。可是就这一、两天也比我活过的七十年叫我高兴得多。我只是想看看 自己也是人罢了。人黑也没关系,因为这不说明什么。我还是人嘛! 这次的事一开始,我对我老婆说:“这就是我想参加的事。”我不想只从电 视上看,或从收音机里听,我想直接参加进去。我非常希望人在现场。一天,我 坐在家里读一节圣经。大概是耶利米哀歌第三章。里边说的:主引我入黑暗处, 不到光明地方。我愿意走出黑暗,进人光明。我正在为这件事努力。 我为了这件事奋斗多年了。直到今天,我仍然决心要参加到这个行列里去。 1918那年,我在军队里,认为自己在发挥作用,堂堂正正的。战场上做得到的, 我看在别处同样也能做到。你不也是这样认识的吗?所以,我是不会嫌这趟去华 顿的车子走得太快的。即使我不在游行队伍里,只是在外面站着,瞧瞧那些奋起 游行的大队人,还有那些同我们站在一起的白人,也行。让我们大家一起生活吧! 我们能做到的。 一个人本来不需要去逼迫别人,如果他不想这样做的话。要是你说了一件我 不喜欢的事,我可以直接跟你说嘛。如果他对我不起,我可以把他当做人,跟他 讲,而不是把他当成禽兽。要让他知道他对不起我。不是他随便说什么我都得点 头。每次你讲话,不能因为这话是你讲的,就非全对不可。也许你说的某些事情, 我看得比你深。当然,往往正好相反,你比我深。 1925年,我无缘无故收到了三 K党一封信。这并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那 个写信的人。他们那时出了本小小的杂志,叫做《真事》。他买了一本。那个在 杂志上写文章的人写了一篇黑人小孩被鳄鱼追赶的故事。孩子光着脚在地上跑, 头发直竖着,正象他们一向把有色人种画成的那样。你记得吧?就是要把他弄成 个傻瓜的样子。那个人对我说:“斯潘塞,你是南方人吧?我知道南方鳄鱼怎么 追黑人孩子。”我说:“鳄鱼怎么会只追黑人小孩,不追白人小孩呢?这种笨家 伙是分不清黑呀、白呀的。”你知道,就是这件层大的事差一点要了我的命。我 们为了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于是有人就吓唬我,要杀我,给我写了那封三 K党 的信,还拿了一根绳子拴在电线杆上,拖下来,正好可以套上我的脖子。你并没 有做对不起人的事,只是想把那些人自己干的蠢事纠正过来,可是他就说要吊死 你。真不象话!是不是?这时,你会觉得心上压了一块石头,怎么也搬不掉。好 久好久也搬不掉。 这就是我要搭这辆列车的原因。这部车子不拉说谎的人,就是这部车子。有 这样一首昔日老歌: 列车隆隆,驶向光荣…… ……这列车。不错,我们知道,我们的人能做出这样的曲子来的。象南方那 样,我们有古老的黑人灵歌。现在情况变得困难了,你几乎再也不能象三十年代 那样容易找到职业了。“我打算走路离开这里,孩子,我也许能搭上车子。”不 管走什么路,用什么办法,我得上车。这就是在这件事上我们采取的斗争方式。 不管什么办法,什么手段,什么样子,反正我们非斗赢不可。我们除了这个正理 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斗争武器。政府对有些人公道,但并不是对所有的人都公道, 这种世道实在太久了。 这种事真叫人伤心。是我们建设起这个国家的。我爷爷是奴隶,我爸爸也是。 我们是干活的人。我们修筑铁路。我们铺设公路。我们开沟。我们清除地面。他 们对我说,我们工作了三百六十五年,都是白干的。我们又干了一百零二年,一 百零三年,报酬少得屁事不顶。你知道,人到现在也该累了,不是吗?他真累了, 精疲力尽。可是我觉得坐上这次列车很自豪,简直有点过分高兴。 (粟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