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朋友———帮忙 中国人形容朋友的方式特别多。北京人叫“哥们儿”;上海人讲“有数”;广 州人称“老朋”;东北人说“死铁”;天津人谓之“够榜”;无非是道朋友之间情 同手足,亲密无“缝”。 朋友和朋友之间,最能显出交情的是“遇上事了”。 随着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全民皆商,歪的斜的都来了。过去小胡同最没能耐 的,现在“发了”,出入“打的”,腰别“BP”机,手持“大哥大”,经常“换秘” (换秘书小姐)。你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捣腾到了那么多的钱。过去同学碰到一块聊 天,想干什么的都有。前些日子,一位“发小儿”(北京话: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找来了,问我能不能帮助筹点资,不多,一千万美元!说是要买俄罗斯波罗的海舰 队退役的航空母舰,拆巴拆巴当旅馆,放在深圳海边上,让没开过“洋荤”的中国 人开眼。他说了,只要有人一上舰,迈一步就得扔一块人民币。别看船上能跑飞机, 可没自行车,您说要在航空母舰上转悠,得迈多少步才能看得完。逛够,净等着收 钱吧! 跟我要一千万美元,他也不怕“闪”舌头。 估计也是让钱闹的,身边出事的越来越多,于是关键时候看朋友,有朋友“进 去”,您就得“捞”。有的人因朋友交得广,路子闯得通,现在都快成专职“打捞 队长”了。整天忙得不可开交。昨晚请刑警队下馆子,明天邀检察院唱卡拉OK,还 不时找碴儿慰问法院的“同志们”。“无事防有事”,先来点儿“感情投资”,因 为你不知道哪块云彩有雨,再说,没用总比不能用要强。等忙得焦头烂额,不可开 交时,自己也烦:“我这是干吗呢?有工夫忙点什么事不好!”可不行,谁让“犯 事儿”的人都是自己的哥们儿呢!想到这里,还得找句话给自己宽心:“得啦!救 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说不定,过两天我要是进去了,人家也这样捞我!” 您瞧,这算盘打的,没事净给自己找事玩儿。 我虽然不是“打捞队长”,但也属朋友多、哥们儿铁的那一类。一天到晚,求 我办事的人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数不胜数———让我干什么的都有:帮助哥们 儿的孩子上学,考个好一点的学校;给老邻居的兄弟安排工作,不能看着一块长大 的“发小儿”下岗没饭吃;叫驾校哥们儿帮助老同学免除路考,轻松地拿个驾驶本 儿;上医院里找大夫朋友通融通融,解决间病房,让躺在医院走道里乱叫的大表妈 有个安稳治病的地儿。连八宝山的火葬场,都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试问,谁家的 朋友没有生老病死的事情! 此外,我又是个热心肠的人,以至于有时候给人帮忙反而给自己帮出麻烦来。 前些年,我的一位中学同学的妹妹和未婚夫恋爱时怀了孕,害怕单位知道后给处分, 托我在外地找人帮忙“堕胎”,我托了一位安徽的护士长,胜利完成了老同学委托 给我的任务。手术非常成功,当事人一点“后遗症”都没有,而我却留下了“后遗 症”,只要一到安徽,总有特别关心我的“好朋友”问:“听说你十年前在这儿打 过一个‘私生子’,是你的吗?”您瞧,我这“朋友”做到这份儿上的,吃饱了没 事干,给自己留了这么一个“话把儿”。 至于同事之间的帮忙,那就更是应该的了。但如果你手里有点权,别人让你帮 忙,可要留点神。 我当广播说唱团团长十年(这是个受苦受累的份儿有、实权却没有的苦差事), 在位期间引进了一批类似陈佩斯、朱时茂这样的大牌演员参加演出。新闻界最爱凑 热闹,前后一扇乎,我似乎成了掌握人事大权的“大团长”了。一时间,找我的人 每天络绎不绝:有“毛遂自荐”的,有“举贤不避亲”的,有发誓今后一定能超过 “侯宝林”的,也有打赌现在就能盖过“李文华”的。 按说,这也是社会正常的反应,我并不把这些太当回事儿,抱一个“实事求是” 的态度就可以了。让人难受的是,亲朋好友所托的事,总带有点儿那种“走后门儿” 的性质。 说实话,我要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板,安排一个两个人,自然是手到擒来,不费 吹灰之力。谁没有三两个亲的近的,再说大企业包容性强,大不了当保安,不会打 人,还不会带上大檐儿帽吓唬人吗? 问题是,咱这团长是中国说唱艺术界最高的团体负责人,这里集中的是专业上 都能独当一面、独树一帜的艺术家。跟古代可以“滥竽充数”的庙堂大相径庭,这 儿都是“独奏”的人,没有两把刷子是无法立足于舞台的,可偏偏有人难为你,有 空没空都想走我这说唱团“大团长”的后门。 “姜团长,是我!” 这是我的老团长来的电话,待我如亲生父母,视我为他的骄傲,远在千里之外, 还三天两头来电话向我叙述我们在一起时所建立的“手足之情”。 “今天,我让我的外甥找你,这是棵文艺苗子。你阿姨说了,把他交给你,我 们最放心,他跟你过去一样,能说能演,保证是块材料,你一定把他收了,我和你 过去的几个领导都合计过,大伙说这事非你不行!我们现在都退下来了,可是我们 得让别人看看,我们培养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我们!” 嘿!字字情,声声意,激起我思绪满腔!第二天,“外甥”到了。 五短身材,一副斗鸡眼儿,浑身上下看不出来一点机灵劲儿。自我感觉还不错, 一见我的面,就站出个“丁”字步儿,深情地叫我一声:“姜叔!”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当了国家足球队的教练,从小把我拉扯大 的三大妈,颠着小脚儿,在我们过去住的四合院大屋里跟我磨:“姜昆,你是主教 练,说了算,你就给大妈我安排个守门员的位置,即使当板凳队员也没关系,我保 证不闹情绪,也不背后向足协打你的报告,只要能享受到球员的那份待遇就行……” 古代人对“朋友”的定义是:同门曰之为“朋”,有共同的志向称之为“友” ;照此说来,一个人的朋友是不可能太多的。而现在我们对谁都以“同志”相称, 无形之中,也就都成为朋友了,可是,这与古人所说的“朋友”相差就太远了。 后来我给自己写个条幅,挂在家里,说是给自己,其实是写给朋友看的: 上联:我能够办我不去办,我不够意思下联:我不能办你让我办,你不够朋友 横批:您看着办 旁边加了一行小注:有感于朋友求我办事太多而书。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