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语者 随后的两天里木子三继续不甩我,这让我觉得很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这不是 我的错,而且这也不是事实,我始终是莫名其妙的。 萧瑟很安静,大家都很安静。 警察忙着侦破案件,但是一无所获。 在我见过奇后我曾经提醒过E ,我要她小心一些,因为记得我看到过E 后背上的 :你是第三个。 这次又会制造什么事端? 然而看上去,它好象并不急着有什么动静。 时间拖的越久我越焦急,我在想有没有什么措施可以预防,但这如同让我赤手空 拳抓一只来无影去无踪的毒蛇一样,我毫无头绪。 就这样混混沌沌过了几天。 渐渐我发现,事情有些不对。 我是指E 的行为。 E 最近不再像以前那样埋头苦学了,她总是躲在被子下面或者缩在教室的角落里, 写写画画。 与此同时,她像是越来越呆滞了,总说些一半儿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还有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空洞,她经常盯着一个地方,而在我们看来,她颇为关注的地方是什 么都没有的。 终于有一天。 凌晨。 我在半睡半醒之间突然感觉到有热热的空气吹在我脸上。 我一惊,立刻睁开眼睛。 E 站在我面前,低头凝视着我的眼睛,脸上满是好奇。 我坐起身来,低声问道:“你要干吗?” “你出来。”E 说,她紧张地四下张望,仿佛怕有人偷听。 这么晚了她要干吗?我疑惑着翻身下床,E 先我一步开了门。我迷迷糊糊尾随她 出了门去。待我站定后清醒些时我发现,漆黑的走廊上哪还有什么人!上下楼梯和走 道两边都黑乎乎的,什么影儿都没有。 “啪——”一只手搭在我后背上,我头皮一阵麻,差点叫出声来。 “嘘——”E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她表情天真以右手食指竖在唇前。 “你要干吗?吓死我了这深更半夜的!” “我们一起唱《安魂曲》吧!” “什么?”我眼睛都瞪飞了,又是《安魂曲》!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紧张得要 死。 “我们一起唱《安魂曲》吧!”E 像个小孩子那样兴高采烈,仿佛期待着我能和 她一起玩拍皮球的游戏。 疯了,我掐掐自己,到底是谁神志不清? “我先来,你跟着我唱!”她兴致勃勃。 我能跟着唱才怪! “西北东南,四方遥望,生者安乐,死者福泽;尽忠尽守,不离不弃,邪魅妖灵, 无扰勿侵。” 她的声音如同儿童般甜美,她甚至还背着手,头一摇一晃的,我忍不住要怀疑站 在我面前的她是否真的已经18岁。 她停下了,天真的眼神满怀期待地望着我,期待我也能照着她的样子念诵一段。 我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僵持着站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唱?”E 焦急等待时看我仍一脸木讷站在那里便委屈地问 我。她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烁烁的,好象有泪水在打转。 “啊?”我仍旧一脸木讷。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抓紧我的衣襟问, 声音越发尖锐,目光越发凶狠。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她圆睁着双眼怒目而视,和刚才 简直判若两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不敢开口?!”她的声音好象口哨一样刺痛着我的 鼓膜,我大脑一片空白,本来就混沌的我现在更是眼前一片模糊。 E 和刚才,根本就是两个人。 “你是谁?”我战战兢兢地问。 她听到我的话,蓦地安静下来,她松开手后退一步,痴痴地望着我。 “我是谁?你是谁?”她偏着头问,又回到小孩子那种迷惑天真的神情。 “我是SPIRIT啊!”我心中隐隐有不详之感。 “斯彼瑞特?”她重复了一遍,突然拍着手大叫,“死……死……” 我的脊背越来越凉了,我根本就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她是成年人吗?她 是孩子吗?她是E 吗? 她是人吗? “你是不是……”她的目光躲闪着捕捉我的一举一动,“你是杀人狂?” “我?杀人狂?!”她究竟在说什么? “你……就是你……”她指着我,双手颤抖,惊恐不安地尖叫,“就是你杀了她 们!我看到你杀了她们!” “你说我杀了谁?” “你别动,杀人狂!你杀了她们,现在又来杀我!”她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不敢相信居然这么大的声音没有把一个人吵醒。 “我到底杀了谁?” “你滚开!别过来!”她发疯一样冲进了洗漱室,一个闪身就不见了。 走廊上又剩下我自己。 我站在门口,又惊又怕又疑惑。我是该回去还是该站在这里等着她回来?她是E 么?她会不会有危险?她真的是E 么?我会不会有危险? 我犹豫着往前走了几步。寂静的走廊上传来我的拖鞋摩擦地面的轻微“嚓嚓”声。 我连自己的呼吸都听不到,洗漱室里没有一点动静。 我终于接近了洗漱室。 在前面的拐角处突然浮现出一张人脸,更恰当的说是半张人脸——她的一只眼睛 一半面颊一半鼻子和嘴唇露在墙外,盯着我。她就跟我两步之遥。 我真的被吓得跳了起来。它看到我的窘相,“嘻嘻——”地笑了。在这样的环境 下听到她如此的笑声,万分诡异。 我定了定神,颤抖着声音问:“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么?”E 的声音又变了。这回是个很低沉的男音。 “我认识你么?”我在脑海中努力搜寻着与之相对应的面孔,不幸的是搜索无效。 “我那么爱你,你居然不记得我?!”那人有点怒。 我听得一头雾水,连恐惧都给忘了。 “你过来!”她的脸消失在墙后。 我发现我一直被这人控制着过来过去的,可究竟要去哪儿,干什么,我一无所知。 此刻我依旧疑惑着朝前走,好奇心果然害死人啊! “E ”已经站在了一排水管对面的窗户前,望着黑乎乎的窗外摇摆不定的树枝发 呆。 “报应啊!”他突然痛心地感叹。 “什么报应?” “都得死!都得死!”他的苍老的干巴巴的声音在黑暗中无比凄凉。听到他说 “死”,我想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我继续问:“谁会死?” “触犯了死去的人啦,那是没有好结果的!灵魂得不到安息,是会回来报仇的! 灵魂杀人不留痕迹的啊,你们都逃不掉啦,你们都得死!都得死!”他语重心长。 “你说触犯了谁?谁的灵魂?” “不能说,不能说!说了会遭报应的!”他摇摇头转过身来,我发现他有些微微 发抖。 这个死去的人是谁?而这个说话的人又是谁?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 “你真的不认识我?真的不认识我?!” 我摇摇头。 “我是刘泽啊!我是那个深爱着你的刘泽啊!” 刘泽?这个名字颇为熟悉。我想起来了,他不是C 那个死去的追求者吗?听C 说 他就是为了把她从卡车前推开结果自己不幸被撞死的。悲情的人,C 自始至终都没有 爱过他,甚至一直都很讨厌他,即便是面对他的遗像落泪也是假惺惺。 可是他怎么会把我当成C 呢? “对不起,我想你是弄错了。我不是C ,我是她的大学室友。她已经死了。” “嘘!”“他”凑过来,低声对我说,“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我也知道她是怎么 死的。我不想再看到无辜的人死,所以我把你当作她来说话,这样那鬼魂只会把我当 成没喝孟婆汤的痴情鬼。我可不能光明正大告诉你那些事,你也要保密!” 我居然跟一个灵魂对话。E 的嘴合上了,借她身体的魂魄正等着我回答。 “好的,我保证不会说出去。你告诉我,那个——鬼——是谁。” “不能说,不能说的!”他的眼神流露出惊恐,那是E 从未有过的目光。 “连鬼都怕它?” “你也看到了,人不知不觉就能被它杀死啊!它即使死了也会变成杀鬼的狂徒啊!” 即使死了?“那它现在还活着?!” “你说它活着也罢,死了也好,这都无所谓!关键是它会杀了你们的,都会死!” “它为什么要杀我们?” “不知道。也有可能是有什么仇恨,也有可能它就是想杀人了!糟了,它……它 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去,什么也没有啊! “地下室……地下室……”他重复着说。在我的耳边,一阵冷风刮过。 他逃走了。 又剩下我和这个陌生的——E 。 她现在是E 吗? “地下室!”E 小声对我说,她的目光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没有茫然没有天真, 很是煞有介事。 就在这时,走廊传来了“咚咚”的跑步声,把声控灯都震亮了。萧瑟的身影出现 在洗漱间的拐角处,一看到我们,她“啊——”地尖叫一声。 我们三个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好一阵后萧瑟才拍着心口说:“妈呀,大半夜 的你们站这儿干吗啊!活人都被吓死了!冷不冷啊你们?!” 我回过神儿来,呆头呆脑地说:“哦!哦!” “哦什么?”萧瑟眯着眼睛,显然还很困倦。 “没什么没什么,我回去了!”我低着头与她擦身而过。 E 打了个哆嗦,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跟上我,颤声说:“好冷呀, 你也不等等我……” “不说了冻死了!”萧瑟闪身进了厕所,“幸亏刚才没喊你陪我!” 此时的我已经听不到别的什么话了,我脑海里全是刘泽的那句“它来了……它来 了……!” 它来了,于是他走了。 可是谁来了? 来了两个人——确切说是两个——一个是E ,一个是萧瑟。 难道,是她们中的一个? “每一个都是我。”在我推开寝室门的时候E 突然说,随后她进了门,沿着A 空 荡荡的床爬到上铺,侧身躺下了。 “每一个都是我。” 一觉无梦,真是难得。 醒来已是上午10:00,双休日的作用此刻凸显无疑,几日来的折磨使我疲惫不堪, 终于可以美美的睡上一个懒觉了。 坐起身来才发现寝室里只剩下我和木子三两个人了。 “人都哪儿去了?”我疑惑。以前没见过大家如此勤奋的早起啊! “出去了。”木子三收回盯着书本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废话! 我左顾右盼,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手机短信铃声不失时机响了起来,发件人 是E 。 “10:30,我在地下室门口等你,你要来。” 又是地下室,想到要去那个死了三个人的地方,我没由来地心揪。 我手脚麻利叠被换衣洗漱吃早饭,10:30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站在地下室 门口。 “你来了?”E 在我之后进了地下室,干涩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恩!”我盯着地板上白石灰描出的那个人形发呆,好象A 的灵魂就被困在那个 圈内一样。“奇怪,我一直以为这里作为案发现场被封了呢,本来就是个废楼,出了 事儿应该更有人管啊!” “天知道!” “你找我来干吗呢?” “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为什么非要告诉我呢?” “你是最适合知道的人。” “哦?”我一阵孤疑。 “好了,你现在看天花板,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鲜红一片,什么也没有啊! “仔细些好不好!要是大眼一扫就能看到那别人早就发现了!” 我又仔仔细细地观察一番,直仰视到脖子酸痛我才发现些异样。 天花板上有一块红色似乎比其他地方重了一些,而那个位置就是A 尸体的正上方。 “那是怎么回事?”我指着那块深红色问。 “你应该自己去看看,我也只是偶然发现而已。” “我去看?”我的嫌疑难道还不够小么?万一被发现了,搞不好还被当作是破坏 犯罪现场,销毁犯罪证据呢! 然而好奇心还是占了上风,我开始四处寻找工具。 “别找了。”E 指了指墙边儿靠着的梯子。我惊讶:“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在这楼上找来给你用的。” 我苦笑,原来大家都知道我有极强的好奇心啊! 我顾不上什么脚印什么指纹了,晃了晃梯子确信没有危险后,我爬了上去。 漆味儿挺大,像刚刷的,比其余地方更加光亮更加干净。 我用手敲了敲,好象声音和其它地方不同。 “上面是什么?”我自言自语,摸索半天找出一把长钥匙,我用力刮着上面的漆, 恨不得直接把墙捣出个窟窿。 突然漆片一阵松动,伴随着一丝细微的光线涌进来,细碎的泥土块儿撒了我一头 一脸。有一个直径约3 厘米的小孔呈现在我眼前。 “这是什么?”我拍拍头发,“这是干什么用的?” 地下室的上方不是那片空地么?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我的脑袋上面就埋葬着 死去了好几年的黎殇,不觉间胃里一阵恶心,差点儿一头栽下来。真恶心啊!这该不 会是假死的黎殇意识尚存的时候给自己挖的透气孔吧! “E ,这是——”我正往E 的方向看去,蓦地发现E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穿 警服的人。 又是那讨厌的警察,我暗暗叫惨,这下彻底完蛋了! “说吧,这回又是梦?”那警察冷笑这,怎么看怎么像狐狸。 “不是,我是被她领来的。”事到如今我只好实话实说。 “你骗人!”E 突然指着我说,“明明是你自己来的,我在后面跟踪你了!” 顿时我有种被人出卖的感觉,我怒上心头。 “别睁着眼睛瞎说好不好!要不是你让我来这儿我怎么可能过来!” “可你就是来了!” 看来E 是有意诬陷我了。即是故意,我说什么都没用。 “看一下天花板!”那警察对身后的两个人吩咐道,于是其中一个走上来握紧梯 子,凶神恶煞冲我吼了句:“快下来!” 我脚下一滑,踉踉跄跄下了梯子,惊甫未定。 “头儿,上面好象是泥土,是不是咱们看的那片儿空地啊?” “你再喊几个人来,把那空地给我翻一遍!看看那下面有什么!” “是,头儿!” 于是,不到中午,黎殇高度腐烂的尸体浮出“水面”。我觉得这下我肯定得冤死。 在那片空地上警察还挖到一块奇怪的三合板,它正中央拧了个像螺丝一样的怪异 东西,另一端有个圆环。 天花板上面有个洞,那洞离黎殇的尸体是有些距离的,可是大家都不明白这和这 宗案子的联系在哪儿——至少从表面上看它们是有联系的。包括那块儿板以及上面奇 怪的环,甚至A 身下那块儿地板上的正方形痕迹,连我都在心里不止一次的怀疑和推 测了,可我的聪明才智也仅限于直觉上判断它们必然有关系而已。 我又一次被带到审讯室。 “是我们问你答还是你自己交代?”男警察一脸冷笑。 “你们问吧,我真是不知道该交代什么。”我很是无辜。 “那好。”一如过去的刑侦片一样,三位警察相互使了眼色,并开始了一连串儿 的发问。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室那里?” “都说了是E 让我去的了,她还发短信说让我去呢!10:30在地下室门口,写的 清清楚楚的!” “短信拿来让我们看看。” 我慌里慌张掏出手机,收件箱搜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那条短信。怪了,我应该没 有删掉啊!难道我又出现幻觉了? “好象给删掉了,我找不到。”我面露窘色。 “哼!”那警察从牙缝里挤出声笑,“两次出事儿的案发地点都是你第一个发现 的,虽然这次是个几年前的案子你也没出现在现场,可你的行为的确很值得怀疑,这 点你有疑问吗?” “没有。”我也挺纳闷自己能发现这倒霉事儿的能力的。 “实话说,这次的这个尸体和你没什么太大联系,那时候你估计也只是在念高中 而已。通过我们的初步查证没有查出你们有什么私人来往——” 谢天谢地,木子三还算没把我给供出去。 “但是,就算现场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你的指纹,你现在也不能完全脱离嫌疑。你 再好好想想,有没有曾经听谁说过黎殇?” “啊?”我装傻。 “你态度端正点!”女警察猛然大喝。 我挺委屈,我这态度已经是非常端正了啊! 男警察示意女警察不要激动,随后盯着我看:“在没有物证的情况下我们是不能 对一个嫌疑人进行拘留、取保候审或者逮捕的。你可以把自己当成嫌疑人,也可以毫 不心虚当自己是知情人,你现在仍然可以回到你的学校去。但是我提醒你,你最好老 实点儿和我们合作,小孩子不好好学习天天想些什么东西!” 我再次被放了出来,心中无限悲凉。我不知道E 是怎么了,可是现在当众多疑点 都指向我的时候,我身边却还有人不断在拉我下水。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该让我发现? 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华灯初上,路上行人匆忙,我一个人晃在路上,前所未有的孤单。 手机震了,居然是她。 “喂?怎么样了?” 我这才发觉好久没有联系她没有听到她关切的声音了。 “一团糟。”我苦笑着,“警察说不定已经把我当疑犯了,就等着物证呢!” “怎么了?” 于是我把连日来的遭遇一五一十讲给她听。 “好象有人故意陷害你啊!”沉默些许之后,那端突然调侃着说。 “别说这个。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们的处境惨极了,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我停在人行道上,看着来往的车辆穿梭自如。在我的脑海中, 各种细碎的问题如同失去交通灯的马路拥挤不堪混乱如麻,而我缺少的则是将它们理 出头绪。 “首先,SPIRIT,不要在意那个占卜师。” “你的意思是?” “聪明的人是会蛊惑人心的,他们让你迷途不得返。奇乐这个人——管他是什么 ‘奇乐’还是‘奇悦’呢!他只是个插曲而已。如果这些事都是他干的,他很有可能 压根不会让你知道他的存在。当然了,对于他的任何推断都是没有根据的,所以你现 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忽略他,等着他自己找上你来。” “哦?”对于奇乐,她似乎挺矛盾也挺不知所措的,我在心里想。 “其次,现在不要再相信周围的任何人了。” “为什么?” “这是很明显的。在你认为这件事情与你有关的同时别人也在怀疑你。譬如木子 三,我们暂且不管这是有意还是被人操纵,但显然他们认为摆脱你就是远离死亡的最 好办法,她们不认为这是针对整个寝室的复仇行动,她们觉得一切都出在你身上,有 可能是你闯下的殃及了她们,也有可能——” “根本就是我干的!” 电话那端停了一下。 风有点儿冷了。 “不管究竟是怎样,我们必须把损失降到最低。你得小心了,事情总归会有一个 解释的。” 这点我也清楚,可我担心的是我还能否看到或者知晓这所谓“解释”。 “还有最后一点,你不要在意E 的所作所为。” “为什么?” “我很难想象一个神志相当清醒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个人,同时可以模 仿好几个人的声音语气,你说这是什么?” “人格分裂?” “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她很有可能有轻微的人格分裂症。” “可她是如何知道地下室那块与众不同的墙漆的呢?” “这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是她观察太过细致,也有可能是她无意中得到了这个 线索。管它呢!也许这也是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也许这就是她干的呢!” 我苦笑:“这么说的话那我们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差不多是这样。每一个健在的或者说还活在这世上的你们几个——都脱不了干 系。” “那你告诉我,玻璃上的血字谁能弄上去?” “SPIRIT,你也许更应该关注一下,都有谁看到过那血字。” “什么?”我愕然,我居然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 “不管它是人是鬼,它都是个制造幻觉的高手。SPIRIT,我祝你好运!” 对方收了线。 而与此同时,我的脑海里亮起一盏绿灯,一些“车辆”开始按照它们应行进的路 线行进了。 幻觉,究竟都有哪些是幻觉,这是我先要搞清楚的第一个问题。 从头开始梳理。 第一次出现幻觉是开学第一天的走廊上,幻觉中感觉到有人靠近我,然而当时其 实是什么都没有的。 然后呢? 晚上睡觉,梦到萧瑟在唱颂《安魂曲》。 这是我当时的幻觉,还是我真的梦到了这些? 无从考证。 然后呢? 然后我看到A 站在我的床前对我笑,一直那样僵硬地狞笑,直到我睡着。我记得 当时她的脸于我是忽远忽近的——这一点肯定是我的幻觉。 再继续。 随后事情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变得糟了起来。 先是玻璃上写成双面的血字:灵魂未安,休想脱逃。 然后是一连串的“你是第N 个”,“带走第N 个”。 与此同步的上A 的死亡,这时我们寝室人集体出现幻觉,以为A 失而复还后和我 们共同生活了好几天,C 甚至因为接受不了这件事被吓死了。 玻璃上的血字是否和A 的事情一样,是寝室的集体幻觉? 有待查证。 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那种香味儿。 我明明觉得那种香味儿是实实在在的,每次一感觉到它的散发,便会有一种叫做 “厄运”的东西降临。 那些看似幻象实则真实的和那些看似真实实则虚幻的,它们必须都得靠证据来证 明,证明它们是实体或者证明它们不存在,此刻这是唯一能使我信服的东西。 就从这些东西开始寻找,看看它都干了些什么。 主意已定,我快马加鞭往寝室里赶。 然而使我心神不宁的是,那股香味儿总在我心头若隐若现。 我爬上寝室楼,路人侧目而视,目光躲闪。 我心有不详。 回到寝室,我没看到E 。 在此之前我是极为关注E 的,不仅仅因为她是第三个,更因为她人格分裂症一样 的疯癫语言和出卖我诬陷我的行为。我琢磨着她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她一定会告诉我 什么,她也一定知道些比其他人更多的什么。 可是,她居然没在寝室。 我知道我没疯,我也知道我的吃惊使得自己看上去有些神经质。我一点儿都不疑 神疑鬼。 若是你看到写在E 墙壁上那显眼的“带走第三个”,你也会如此惊愕的。 “E 哪儿去了?”我问默然的D 默然的B 默然的木子三和眼眶发红的萧瑟。 “她进医院了!”萧瑟最近说话总带着哭腔。 “什么?为什么?”我焦急地问。 “为什么?你问谁为什么!你说为什么!”B 莫名其妙冲我吼起来,“你和她说 过话,她昨晚上还好好的,你说,你究竟干什么了?!” “她怎么了?她在哪儿?” “精神病院。”木子三毫无感情地说,然后翻了个身儿准备睡觉。 精神病院?E 难道真的疯了? 我撒腿往外跑,就在宿管老师关门的一刹那,我冲出宿舍大门。 我要去哪家医院?我去干什么?究竟怎么了? 我一概不知。 然而这都不重要。 这和一个人的生死比起来,一点儿都不重要。 手机又响起来,我边跑边按查收键,信息居然来自E 。 “省中心医院,3 楼,304 号房。” 我不记得我对谁说过,但我的确有提起过我是极为厌恶医院的。 到处是毫无生机的白色,晃动着毫无生机的人们摆放着毫无生机的器械,灯永远 不知疲倦该亮则亮该熄则熄,白花花刺得人眼睛疼。花圃里的花是生死度外的——它 们随意绽放凋零,无人问津。 夜晚的医院是鬼魂寻欢作乐的圣地。它们恫吓折磨着那些脆弱的人们,企图扩充 实力。 我走进医院大门,值班护士看着我默不做声,死气沉沉没有一丝表情。 我想了先,最终没有张嘴问什么。我沿着楼梯一步步上行,避开有着传说的直行 电梯。 此刻我的心里至少是有些安心的,E 能给我发短信,这证明她还活着。只要她活 着,那它的阴谋就还未得逞。从那字看来它显然是胜券在握的,那些句子都好象预言 一样,而这次它却是失误的。 楼梯上没有人,只有我自己,医院的灯光像是孱弱的病人,半死不活地亮着。 万一……万一是它用了E 的手机怎么办?它得到E 的手机并且给我发短信,那E 岂不是凶多吉少? 又一阵紧张,我加快速度向上冲。 3 楼到了。 走廊上空荡荡的,每间病房都关着门。上方悬挂的指示牌提醒我,这里是神经科。 E 怎么会一下午的工夫就被送到这儿了呢? 我沿着走廊向深处走去,301 、302 、303 …… 猛然发现走廊尽头有个白影一闪而逝,看样子她好象是从侧楼梯向下走的,这家 医院走廊的尽头就是侧楼梯。 真是奇怪,看他的姿势和转弯明明应该是从这个楼层这条走廊走过的,可是我刚 才什么人影儿都没看到,我确定走廊上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一阵孤疑,下意识地掏手机,拨号。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极微弱的手机铃音,声音越发的小了,小到我甚至怀疑自己幻 听。 我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白色身影消失的地方。 是我的幻觉么? 手机上的屏幕正显示着:呼叫中,木子三…… 这是巧合? 不会有第二饿人拥有和木子三一样的手机铃音。 为什么? 因为那手机铃音是我随手编辑的,我死了都能认出它来。 我定了定神,又转过身去向3 楼大厅走,边走边拨萧瑟的电话。 彩铃一直尖锐地响,无人接听。 就在我准备挂掉电话的瞬间,一个声音在电话另一端响起。 “喂?” 我愣了3 秒,想不通接电话的人怎么会是D 。 “怎么是你啊?” “萧瑟不在寝室啊!你在哪儿呢,还回来不?” “在医院里,不回去了。” “哦。” “萧瑟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去洗漱间了。要不就是在别哪儿呢!” “哦?!” “你还有事没?没我挂了!” “哦。” “等等,木子三去哪儿了?”我抢在D 挂电话前补上一句。 “她就端着脸盆站在我旁边呢啊,怎么了?” “啊?”我大为吃惊。 我刚才听到的铃音又作何解释? “你要和她说话吗?” “啊,哦……不用了。” “你等等。”对面一阵杂乱的交谈声,然后D 问,“你刚才诶木子三打电话干吗?” “哦。我想问问E 的地址。” “她说刚才没听到响,问你现在还问不问了。” “不用了我知道了,那——没什么事了,挂吧!”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理出的头绪又弄的一团糟。 304 房。 我敲敲门,门内一个声音传来:“进吧。” 我推门而入。 E 倚靠在床头,披头散发,一对大眼睛不知是在看我还是我身后的某处。 我脊背一阵凉,立刻反手关上门。 我此刻面对的,很有可能是个精神病患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后,我试探性喊了一声:“E ?” “每一个都是我。” 这正是昨天晚上她回寝室前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什么意思? 她收回目光定格在我身上,点点头说:“没错,每一个都是我。” 我迷茫了,我明明什么读没说啊!她在对谁表示肯定呢? “我能看到你的心里。”她有手指了指床边的椅子。 这语气……我发现我越来越不记得E 的说话方式了。我只是隐约记得E 好象没有 看透人心的本领。 “我是E ,放心的过来坐吧。我有人格分裂症。” 她平静地说,没有丝毫犹豫闪躲或者隐瞒。 我迟疑着走上前:“怎么……怎么搞的?” “为了自保。” “自保?” “是的,”E 点点头,“像个疯子一样抓着萧瑟的衣领大哭大笑,一定把她折腾 坏了,到最后她们不得不打电话把我送到这里来。” “你……究竟是?” “E 是我,天真的小孩子也是我,刘泽也是我……每一个都是我。” 我恍然大悟。 “可是,这和自保有什么关系呢?” “那家伙显然已经放过我了,不是么?它觉得我对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所以— —我疯了,我就不用死了。” “那你干吗要装神弄鬼地吓我?” “引你出来,放松它对我的警惕。” “它是谁?” “你们中的一个,或者是——我们之外的——鬼。”她迟疑了一下。 “你既然怀疑我,干吗还要告诉我这些?” “在我的眼里你的嫌疑最小。”她神秘一笑,“疯子比正常人的直觉更准,只有 聪明得过了头的人才会疯。” “那上午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我想要你安全——即使你不安全,我也希望你保证别人的安全。你明白我的意 思吗?” 我幡然醒悟,疯子果然料事如神。 “你是怎么知道那块儿漆有问题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偶然吧,那天从那儿过的时候就觉得那块儿地方颜色不 对。”她思索着说,“这不是你追究的重点,好好想想,SPIRIT,好好的想一想,没 有脚印的地面,地下室中央的尸体,尸体下的方形痕迹,尸体被轻微拖动的痕迹,奇 怪的板和圆环,还有天花板上那个洞,这些究竟有什么联系。” “我会好好考虑的!” “其实,SPIRIT,你在追查这件事的时候忽略了一个背景。” “恩?”我好奇,我自认为已经思考的十分周全了啊。 “你们都或多或少怀疑了萧瑟,可是你们为什么怀疑她?” “为什么?”我陷入思考。是啊,为什么木子三从一开始就觉得萧瑟来者不善, 为什么刚才我怀怀疑那个白色影子有可能是她?难道只因为在她来之后一连串的怪事 儿就发生了吗? 显然不是这样,这不是最充分的理由。 我惊讶了。 “酆都——”E 点点头说,“这是这一连串事情一个不可获缺的背景。”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忽略它,它不止和萧瑟有关,它和我们每一个都有隐秘的联 系。在它的掩盖下事情变得神秘起来变得残忍起来,没有它就没有下文。” 我惊愕地打量着E ,这个看似正常实则疯癫的女孩子。她的洞察力和全局力显然 都在我们之上。在如此时刻她居然利用自己的病史摆脱困境,不简单的人。 “你在这里,一切都会很安全的吧!”我自言自语。 “你错了,我们活着的每一个人都不安全——每一个人。”她强调道。 “每一个人?”她甚至觉得连我都是不安全的,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是的,即使它现在忽略了我,这并不意味着我就完全没有危险,别总以为它很 循规蹈矩,我下一秒要干什么,你知道么?” 我当然不知道E 下一秒要干什么,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也不知道木子三、萧瑟、 D 和B 要干什么,我甚至连我自己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前方总是未知。 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护士进门示意病人该休息了,我趁机离开。 “死人,”E 喝下一口水说,“死去的人,对谁都是最安全的。” 我的脚步停了一下。 “《安魂曲》,安——魂——之曲。”E 留给我谈话的最后一个音符。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