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大门关好之后,老人坐在了那张只有柯南? 道尔才能使用的三角桌旁。 能给我一杯咖啡吗? 我们已经不营业了,你…… 泽多显然是有些不耐烦,我连忙制止了他,并微笑着对老人说: 老先生,我们已经不营业了,咖啡豆也没有库存了,如果您愿意,给您一杯热 水好吗? 老人听了我的话,慢慢地将大衣脱掉,从马甲的小口袋里拿出了几个茶叶包。 好吧,帮我泡杯茶吧。 我接过茶包就立刻去烧开水,不一会儿的功夫茶就泡好了,而在此期间,老人 就只是微笑地看着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您的茶。 他轻轻呷了一口,便将茶杯放在三角桌子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 没想到啊,没想到,让我老人家大老远地赶过来,连一顿像样的早餐都吃不上。 听他这样说,我连忙上前赔礼道歉,表示我们真的没有在营业,老人摆摆手, 又笑了笑,这才对我们说: 你们两个,谁是这儿的老板啊? 老板,他问我们谁是老板?彼特已经死了啊,这要我怎么回答。 他是老板。 泽多指着我说,我这才反应过来,这家酒吧已经在几个月前就转到我的名下了, 要说老板,自然是我。 哦?中国人?韩国人? 我是中国人。 老人皱起眉,撇着嘴,显然是不能接受这一事实。泽多见状便不耐烦地从口袋 里拿出一个绿色的证件,打开来让对方看: 我是这间酒吧上一任主人的私人律师,我可以证明,这位刘先生氏这家酒吧的 合法拥有者。 好吧好吧,我相信了。这莱布德斯家也真是的,难道是全都死光了,轮到一个 外国人来经营酒吧。 一句话说得我全身打颤,这老人不简单啊,先是鸢尾花的图案,这又说出了莱 布德斯家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既然你是老板,那么东西我就交给你吧。 东西?什么东西?只见老人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绒的小盒子,打开来看时, 里面有一块月牙形状的蓝宝石,很大,但做工很差,边缘处几乎完全没有被打磨过。 老先生,这是…… 不知道?好,不知道好啊。你就别问了,得到这么大的一块蓝宝石,这和天上 掉馅饼有什么不同。 如果这件事是在半年前发生的,那么我就真的相信是天上掉了一个馅饼,但是 这几个月来,我面对过太多次这样的诱惑,而经验告诉我,这后面都隐藏着一个巨 大的不幸。 老先生,如果您无法说出这块宝石的始末,那么就请恕我无法接受它。 老人又拿起了茶杯,在嘴边听了大约一分钟左右的时间,终于还没有喝一口。 放下茶杯之后他又从大衣的另一个口袋中拿出了一个银色的小酒壶,抿了一口之后, 表现出了很高兴的样子,这才开口说: 年轻人,你们两个坐下来,我讲个故事给你们听。那是发生在八十年前的故事, 就在这条街上,住着一位有名的大侦探——夏洛克? 福尔摩斯。有一天,福尔摩斯 接到一封信,信上说,在北边的苏格兰有一个显赫的家族,家族的主人就要病逝了, 一切的后事都已准备妥当,以产业已经分配完毕,但是有一个难处,就是一块家传 的蓝宝石不知要如何分配,因为这块宝石遭受过诅咒,只会带来不幸,但两个儿子 都想要这块宝石,他们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只看到了宝石的价值。而就在两人争 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宝石突然不见了,于是这家人便写了委托信想要请福尔摩斯帮 忙。第二天,福尔摩斯赶到了委托人的家中,全家人都很高兴他的到来,只有应奄 奄一息的老主人不予理睬,还一再地吩咐家人将他赶走。福尔摩斯没办法,便住在 对街的小酒店里,一天夜里,两个儿子相继来到酒店,通过谈话,福尔摩斯发现原 来两个儿子并不是贪婪和自私的,他们都知道这宝石会带来不幸,便都想自己一力 承担。福尔摩斯在两个儿子的帮助下,瞒着老主人,进入了他们家里探查,无意间 他听到一个有趣的对话,那是老主人在交代下人,说他想念自己的妻子,希望死后 家人能把他平日和妻子一起用的枕头和被子与他的尸体埋在一起。福尔摩斯听到这 里终于明白了老人的用心良苦,于是他便对两个儿子说,只要等到老主人辞世,宝 石自然就会出现。果然,一个星期之后,老主人病逝,福尔摩斯从老人的枕头里摸 出了那块宝石。两个儿子历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顿时泣不成声,找来铁锤,将那 块价值连城的宝石砸碎了。福尔摩斯清理了所有的碎片,对他们说,宝石是老人对 他们爱护的见证,就这样杂碎了,不免有些可惜,于是二人便将宝石的碎片做成了 首饰,又将最大的一块送给了福尔摩斯留作纪念。回到伦敦的福尔摩斯,心情非常 的沉重,他感到自己将一个老人临死前的梦想给打破了,于是他便在吃早餐的时候, 将宝石塞进了一个熏土豆中,交给了一个流浪的孩子,并与他约定,八十年后,这 个孩子要将土豆还给老人的后代。 老人说到这里,又呷了一口茶,然后抿着嘴说道: 怎么样,故事精彩吗? 我拿起吧台上的水壶,一边帮他续水一边说: 老先生,这个故事我没有听过,但是我知道这是从事实演变过来的,您就是那 个流浪的孩子,而故事中的福尔摩斯,就是柯南? 道尔本人。 哦?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项链》。 是柯南? 道尔最后的四部作品之一,至今还没有出版。 不愧是这家酒吧的老板,果然有些背景。 老先生,事到如今我也不妨直说,请问您知不知道其他两部作品的内容? 我只知道这一部,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宝石送回来给酒吧的老板。 就是说这宝石有何意义,您也不知道喽? 没错。 那么我还有一个问题,您拿出来的那个鸢尾花徽章是哪里来的? 老人见我问道,便将口袋中的那个本子又拿了出来。 这个是柯南? 道尔送给我的,所以我才拿出来给你们看。其实我也不知道它有 什么价值,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个纪念品而已。 我可以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 我接过本子仔细看了看,里面也只有几页纸而已,好像全部的重点都在封皮上 面,我不好将外皮拨下来,只能从缝隙中向里面窥视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我 看完时,老先生已经是站起来穿上大衣的了。 还给您,您要走了? 是啊,我一个老人家,还是回家的好,我知道这里面有水,而且很深。年轻人 啊,故事的结尾会怎样,就看你们去写了。 老先生已经关上门走出很远了,我依然在回味着他留下的这句话,有人希望自 己是故事的主角,而有的人却连名字都不想留在故事之中。 几天来,我一直躺在吧台的后面把玩着那个月牙形的蓝宝石,如果说这个宝石 可以镶嵌在鸢尾花箱上,那么其他的那些地方呢?蓝宝石、项链、碎片…… 我想到了一件事情,连忙跑到楼下去找泽多。 肖本娜的项链呢? 项链? 就是那条全是碎宝石,彼特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在本家,和她的尸体放在一起。 糟了,那条项链很重要。 你觉得那些蓝宝石的碎片镶在上面? 不错,应该就是这样。蓝宝石,项链,碎片,三个因素加乘在一起,那条项链 的价值就浮出水面了。本来我就一直有些奇怪,莱布德斯家如此雄厚的财力,为什 么结婚礼物就只是一条稀松平常的碎宝石项链。 可是就算有了宝石又怎么样?我们已经失去鸢尾花箱了。 我觉得打开鸢尾花箱的方法,就是要找到鸢尾花上的三块宝石,本来我以为桑 普给我的绿宝石是一个,但是大小形状都不一样,现在如果能掌握到蓝宝石,至少 可以确定对方没有办法取出其中的秘密。 其中的秘密?你知道箱子里面是什么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一丝不漏地隐藏下去了。 我从格里口中套出了一些线索,但是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这样好了,我留 在这里继续观察,你马上回到本家古堡,看好那条项链。 好的,之后呢?我再回来? 你留在本家,我这边如果有什么情况,会马上通知你。 就在泽多离开贝克街酒吧三小时后,我接到了他从本家古堡打来的电话,肖本 娜的项链他已经找到,我交待他看住玛洛尔,尽量不要让她外出。此后,我便一个 人在酒吧里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几天后,就在我打算放弃监视K 旅店,赶回爱丁 堡的时候,终于有事情发生了。 这是清晨四点钟左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从是梦中拉醒,此时我才刚刚睡 熟,很不情愿地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之后从木板中的缝隙箱门的那边看过去。哗, 这次的阵仗还真不小,我大概数了一下至少有二十几个人。手里拿着摄像机和一些 照明器材,这不得不使我想起了几个月前我在这里遇到的摄制组,那场惊心动魄的 戏到现在我还没有忘记。看来这贝克街果然是个圣地,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的人来 取景吧。 我简单地用手理了理杂乱的头发,之后便去开门。 你好,我们是电影摄制组,已经和这里的老板说好要来拍摄电影的,这是合同, 上面有老板的签字。 签字?不可能,现在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我。而我也不记得我与某个电影公司签 过什么合同。不过既然他这样说了,我拿过来看看也无妨。 我接过他说的那份合同,直到看到底下签名的地方,这才傻了眼,是彼特签的! 再看日期,是四个月前,这竟然是彼特活着的时候签的。 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这的确是老板签的,不过你们不是来过了吗? 来过了?没有啊,按原计划我们应该在四个月前就来取景的,但由于当时赞助 方的资金还没有到位,所以延误至今。 你确定没有其它组的人员来过? 绝对没有,我们的主要拍摄地点设在新西兰,只有我们这一个组负责英国的部 分。 这份合同我见过,但是四个月前已经有人拿着同样的合同来过了。 什么?一样的,您确定吗? 当然,而且拍摄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很精彩的一场枪战戏。 枪战?我们是拍摄文艺片的,没有枪战戏。 什么?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明白,原来那天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哪些人以拍电影 为借口,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原来拍电影是这么的复杂,根本就不像上次看到的那样简单。我坐在一边的椅 子上,看着眼前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看来上一次撕掉的那个“演员”很可能就是 提琴手,他看到了什么?按照“格里”的说法,那天发生的事情无非就是斯雷普纳 把我“灌醉”,然后将我的皮口袋换成了鸢尾花箱。这是简略的说法,中间一定省 掉了一个关键的环节,而这一环节的目击者就是提琴手,所以他们才会设局杀掉他,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当时就下手呢?或者跟踪到住处也不算难事,总不至于 要等到第二天吧,而且如此大费周章的手法并不见得就是高明,只要有一点电影拍 摄常识,马上就可以揭穿的。难道说,那一场戏是演给我看的?所以才会有酒保死 于非命,而我却依然活着的结果。 思考的太入迷,就连电影是什么时候开始拍摄,又在什么地方停止的,我都没 有注意到。 好了,谢谢您的合作,我们已经完成了,有一点还请您帮忙,因为电影还没有 上市,所以今天的内容还请不要向外界透露。 好的,这点请您放心。而且我也没有注意看什么内容。 经摄制组白天这么一闹,我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伪装成酒吧里没有人在了。想来 想去,我觉得贝克街酒吧的秘密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月牙蓝宝石在我的手里,意 外的收获是提琴手的死,虽然这里面还有线索可挖,但应该已经不在这间酒吧里了。 既然已经暴露了行踪,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回到K 旅店去。 我在隔壁的块餐店吃了晚餐,随后,提着新买的空旅行箱子踏进了K 旅店。 这不是刘先生嘛!真没想到我还会看到您。 旅店老板的脸上依然带着慈祥的微笑,这不仅使我感到自从罗娜失踪之后,这 个巨大的冰冷陷阱之中依然有人会关心我。我第一个动作就是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 叠钞票: 实在不好意思,这是上次向您借的钱还有欠下的房费,过了这么久才还,真是 抱歉。 没关系,我本以为您不会再次回到英国了。 事出有因吧,我上次住的房间还空着吗? 这太不巧了,那间房已经有客人了,我帮您安排在隔壁好吗? 当然可以,只是随便问问,我就住隔壁吧,这是我的证件。 老板接过泽多为我准备的英国籍护照,稍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 认真地帮我登记。 如果不是我因为思考问题而行动有些恍惚的话,我或许要一辈子都背着一个人 命案了。 到达三楼的时候,我一边想着提琴手的事情,一边来到走廊的尽头,推开门之 后我才反应过来这是209 房,而我登记的是隔壁208 房,这是我从前住过的房间。 正在我要转身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瞄到了床边的小柜子,烟灰缸很干净,上面还有 一盒火柴,遥控器摆在适当的位子上,下面的格子里,两双拖鞋整齐地放在一次性 袋子里。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卫生间,两个刷牙杯上没有指纹,洗漱台上没有牙刷。 总总迹象表明,这是一间无人入住的房间,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不让我住进这个 房间呢?这个问题并不难解释,从卫生间出来,房间的摆设就一目了然了,几秒钟 之后,我的脚下传出一丝寒意,全身都在颤抖着。眼前的一切和几个月前的景象很 相似,但相似永远都只是相似,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瞬息之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可以移动的除了被害者的尸体之外,还有案发 现场。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是作案人将酒吧伙计杀害之后,移尸到沃金的。现在才知 道,他根本就是死在那里,而案发现场之所以能采集到我的指纹,是因为原本在K 旅店209 房间的家具,全部被搬运到沃金去了。这也就解释了当天我差一点从楼梯 上摔下来的时候,那对旅行的情侣为什么会对老板大肆抱怨,他们所说的噪音,正 是当时旅店老板搬动家具的声音。如此说来,第一个嫌疑人就非旅店老板莫属了, 我从新住进这里,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啊。 就在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咯吱咯吱”的声音,有人上来 了,不会是老板吧。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209 房,关上房门刚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的时候,就看见楼梯那边旅店老板拿着电水壶走过来了。 哦?还没进去啊? 哦,不是,我有些饿了,想出去吃个晚饭。 原来如此,我刚刚响起来您的房间里没有烧热水的水壶,这才给您送过来,是 我考虑不周,抱歉了。 不不不,没关系,反正我也很少喝热水。 现在是冬天了,伦敦还在下雨,多少有些阴冷,水壶还是给您吧,小吧台上有 咖啡和茶包,冷的时候,喝一些,总有好处。 好的,那谢谢您了,交给我就好了。 还好他没有怀疑什么,放下水壶之后,我也只好佯装要出去吃饭。出门前,我 将所有东西都带在身上,因为过一会儿,他势必会进来搜查一番的。 我在唐人街的一家餐馆里强噎式地吃了一碗面,没办法,我无法确定是否被人 跟踪。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无法自由活动了,更不能贸然地与泽多联系。如果现在 离开旅店,很可能会被怀疑已经有所察觉,从而招来杀身之祸。眼下,要尽快想办 法联系到泽多,说明这边的情况,好让他想办法救我。 唐人街位属伦敦的市中心,周围是商业街,所以网吧,邮局,这些设施都一应 齐全,但我却无法使用。一旦被人顺线找去爱丁堡,那么所有人都会陷入危险之中。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寒风袭来,我将领子翻立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取暖。 突然,我摸到了一个东西,拿出来看时,是泽多给我的信用卡,里面还存有几万英 镑呢,或许,这东西可以救我一命。 我很自然地在三家分别以“S ”“O ”“S ”开头的商店里刷卡买了一些东西。 如果泽多去查阅我的消费记录,就会发现我的用意。但算一算现在还是月初,等到 信用卡账单寄到本家古堡,还至少需要二十天的时间,我可等不了这么久。想着想 着,看见路口处有许多人在排队,走过去才知道,原来那里设有一个自动提款机, 这真是一个好东西。在英国,有一种叫“TOP-UP”的服务,就是方便手机用户,可 以通过提款机向自己的电话充值。我利用这一点,给泽多的电话充了五英镑的话费, 以他的智慧,应该会察觉出什么吧。 做完了这些事情,也只有晚上八点钟的光景,我并不想回去得太早,那里目前 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地方了。 先生!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住了我,回头看时,是一名穿戴有些邋 遢的中国青年人,手里拿着一张五颜六色的宣传单,我知道这是勤工俭学的留学生, 如果不发完手里的东西,是没办法回家的。 这是什么? 我用汉语问道。 先生是中国人?这是前面那家戏院的打折券,只在本日有效。 有新的歌剧上演吗? 是交响乐的义演,票房收入全都捐给无国界行医会。 好的,谢谢你。 交响乐,也不错,我还没有听过现场的交响乐演出,反正也不想回去太早,倒 不如去欣赏一下这欧洲的特产。 检查过我身上没有携带录音或录像的设备之后,招待把我指引到楼上的一个位 置坐下来。半小时之后,演出开始,我闭上眼睛,尽量使自己的神情放松,据说这 样才能更好地欣赏到交响乐的魔力。 悲痛,放任,欢快,沉重,雄伟和庄严,这些复杂的形容词通过耳朵传入我的 大脑并在心灵的最深处产生一连串的回响。一个小时之内,我完完全全地被这动人 的天籁之音所吸引。仿佛自己只是一粒漂浮在空气中的尘埃,装不下烦恼,因为心 中只有快乐。 最后的一个合奏音将我从梦想的世界中拖拽回来。半场休息,观众席发出热烈 的掌声,我也随之奉上最诚意的感谢。本想一动不动继续等待着音乐响起,但看到 演员一一走下舞台的场景,我的心情就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小提琴手,所有的小提琴手,竟然没有一个人是打着领带的。这或许是一个常 识,因为领带的长度会影响到拿着琴弓的右手,所以小提琴手最多只会佩戴领结。 但是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那颗致命的子弹,是正中死者领带的打结处。 终场的时候,我匆匆离开了戏院,下半场的演奏我是一个音符也没有听进去。 现在只有领带这一条证据,我还无法百分百地确定酒吧的提琴手是否还活着,如果 是的话,当时的情景是为了迷惑我,还是他们真的杀错人了呢?其实他们的杀人手 法看似精明,事实上却是漏洞百出。这样分析的话,是不是说明有人要故意误导我, 让我以为提琴手已经死掉了。但如果这是真的,原因又是什么呢?不让我去寻找他 吗?那么真的杀了他不是更加直接吗?一时间,我的脑袋中充满了问号,一切都看 似合理却又蕴含玄机。目前我只能确认这个看似穷困潦倒的提琴手,他的价值绝不 只是目睹了当天所发生的事情。看来伦敦的水,比爱丁堡要深的多啊。 离得很远,我就看到旅店老板在何一个女孩子说话。应该是在做登记吧,可现 在已经是十二点钟的样子了,这么晚了还会有人来投宿,可见这贝克街的魅力真是 无与伦比的。不幸的孩子,她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住进了一个杀人嫁祸的老板所开 的旅店吧! 这种想法在我脑海中转瞬即逝。因为走进是我发现眼前的女孩子不是别人,真 是此时应该在本家古堡担当主管工作的玛洛儿。她怎么会到这里的,我明明交待过 泽多要尽量限制她的行动范围。难道泽多出了什么事情?这算是一个比天还要大的 噩耗,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想得那样,就意味着我不仅失去了在英国唯一可以信任的 朋友,自己也将陷入死地而无法脱出。 我想要就这么逃出贝克街,但可惜的是旅店老板已经发现了我,并正在向我摆 手呢,这个往日里倍感亲切的举动,此时已经变得像是死神在向我招手。不过事情 总有好坏两个方面,旅店老板向我打招呼,证明事情还没有败露,这也就意味着玛 洛儿和他不是一起的,看样子他们互相并不认识,既然是这样,那么玛洛儿突然出 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硬着头皮,尽量装成自然的样子,心里盘算着要不 要和玛洛儿打招呼。刚走进门口,玛洛儿也正巧拿回自己的证件,准备上楼,她转 过身之后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对待陌生人的眼神,我立刻会意到不管她是处于什 么样的目的才来到这里的,此时她不愿意让老板看出我们相识,那么我就应该尽量 配合她,因为这也是我所希望的,如果突然之间多出一个熟人来,对我的处境来说 无非是雪上加霜。 这晚才回来? 听到这句话,我才后悔没有买一些当地的纪念品用来搪塞。 吃了饭,我又看了一场歌剧,这才弄得很晚。 哦,天冷了,伦敦比较潮湿,晚上的时候阴得很。我去给你拿一杯牛奶。 没等我谢绝,老板就已经走进了招待台边上的厨房里。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 他手里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走了出来。 看得什么歌剧?没想到东方人也喜欢这个,我还以为您只对福尔摩斯感兴趣呢。 该死,就像他说得那样,我真的就只对英国的文学颇有了解,至于歌剧,我怎 么会知道呢? 猫。很好看。 情急之下,我想起几年前在中国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歌剧《猫》,希望老板不要 与我探讨情节,因为我只知道名字而已。 哦,猫!经典剧作了,几年前我看过几次,那个时候我的夫人还在世,现在想 起来,真得很怀念啊。可是,这部剧不是前年的时候就已经不再表演了吗? 一句话说得我脚底发凉,怎么办,我该怎样回答才不会让他怀疑? 哦,我想起来了,歌剧嘛,又不是电影,时不时就来个经典重放。你能赶上真 是幸运啊! 是啊是啊!真是幸运! 英国人是个念旧的民族,据说斯特拉德福那里至今还在上演莎士比亚的作品呢。 是吗?有机会的话真应该去观摩一下。 说到此时,墙壁上的那座古董挂钟响起了低沉的呻吟。 哎呦!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啊。快上去吧,不然牛奶就凉了。 这句话就像是赦免的福音一般,我稳住发抖的双腿,逃难似地离开了接待厅。 我不敢将牛奶明目张胆地倒入抽水马桶,只好佯装不小心将杯子弄翻。洗了热 水澡之后,我关灯躺在床上假睡,泽多告诉过我,凌晨一两点钟是人类生理上最想 睡觉的时候,而我就在等待这个时间。 耳边响起了移动电话震动的声音,我迅速地按了停止键,已经是两点了,还好 我没有睡熟,不然就会影响到体力。我尽量轻声地将数层床单一一掀起,再将它们 首尾相连绑在一起,算算长度,已经足够我从这里逃出去的了。 好在大学的时候,我有做过火场逃生的训练,不然此时一定会因为二楼突然打 开的窗户而跌落下去。 先生,你在干什么? 是玛洛尔在说话。此时我正悬在半空之中,如果她惊叫出来,那么我就只好束 手就擒了。 先生,下面并不安全,快进来吧。 进去?不可能,自从见到假格里之后,我已经无法相信玛洛尔了。但如果就这 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先生,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但事情况复杂,我没有办法一一说明,我只能说现 在本家古堡出了大事情,复雷戈回来了。 复雷戈回去了?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以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之后,至少要 有一阵子不会出现了。 没错,那天和您谈话的人的确不是格里管家,我知道这就是您不愿意相信我的 主要原因。 你说得对,既然你已经坦白,那么就告诉我真相,否则就算我现在跳下去摔断 腿,我也不会自投罗网的。 好吧,我告诉您,真正的格里早就已经死了,他就是当天在贝克街酒吧请您喝 酒的那个水手,而那天您见到的格里,不是别人,正是所有人都在寻找的斯雷普纳。 斯雷普纳?你是说假格里其实就是斯雷普纳? 对,就是他,我从小就被桑普管家收养,我的职责就是随时听候斯雷普纳的调 遣。 好,那你告诉我,他在什么地方? 您也知道,他的身体不好,需要每一年换一次血,这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 但是本家古堡现在被敌人控制住了,他目前在医生那里。 这一且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但目前我也只能相信她。就算她说的都是假 的,但既然她愿意对我撒谎,就说明我还有被蒙骗的价值,那么我的生命安全就不 会受到威胁。 我晃动身体,终于在玛洛尔的帮助下,顺利地进入到她的房间内。 那你们有罗娜的消息了吗? 这是我着地后的第一句话。 没有,不过先生放心,罗娜是所有下人中最聪明的一个,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现在不要说这些了。先生赶快回到自己的房间,把床单收起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 生,明天一早出门后,我在西敏寺大学的门口等您。 第二天,我带着所有东西展在西敏寺大学的门口等着玛洛尔,但一直到中午, 她也没有出现。反倒是有一位衣着褴褛,胡子很乱的老人一直在我的对街佯装走来 走去在闲逛,我知道他在盯着我。或许玛洛尔就是发现了有人跟踪我,所以才没有 出来与我见面。但此时我又能做么办?我已经站在这里几个小时了,无论谁都知道 我在等人,我可以突然离开,但是要去哪里呢?逛街,对面的人不可能会相信。回 旅店,他们已经知道会有人与我在这里接头,一旦回去,我将永远无法离开那里了。 正当我举足无措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大量的嘈杂声。太好了,是大学里 的学生们,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是出来吃午饭的。我稍稍向边上让了让,心想可以随 着人潮假装去吃个午饭,然后再设法从餐馆的卫生间或是后门之类的地方逃走。这 样一来,不仅在马路对面的那个人看起来合情合理,而且如果玛洛尔此时正躲藏在 某处的话,也可以清楚地看到我离开了。 拿定主意后,我向左右望了望,装出在寻找什么的样子。之后大大方方地随着 学生们向十字路口的方向走去。我本以为对面的人会继续伪装跟踪我,但没想到的 是,他看见我移动了,竟然不顾路上行驶的车辆,大步向我这边跑过来。 怎么办?我要逃跑吗?如果我跑起来,会不会从此以后就要过着被追杀的生活, 但如果不跑的话……我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下去了,因为他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死死地盯着我。 我终于认出他来了,他就是之前被泽多拍到的,瘦瘦高高,在贝克街酒吧门口 徘徊的人。 你……你要做什么? 只见他喘着粗气,从嘴角里挤出几个字来: 先生可以给我一杯威士忌么,我会给您带来一段优美的小提琴演奏。 什么?你是……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拉着我的胳膊飞速地向一个深巷子里跑去。 你是贝克街酒吧的提琴手? 没错,以先生的智慧,相信已经知道死的那个人不是我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人真的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杀了? 对,当时我就站在对面的街道,老实说我怕极了,死的那个是我的亲弟弟,是 我害死了他。 说到这里,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我知道, 那是为了忍住哭泣。 还请节哀,目前并不是缅怀亲人的好时候。为了这件事,已经死了很多人,其 中也包括了我的一些好朋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件事根本就不会这么简单! 你知道?那太好了,能不能把你当天看到的,和你所了解的,都告诉我呢? 他侧了一下头,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且嘴里嘀咕道: 不,我不能,很抱歉,还请您多体谅体谅,我只是一个穷困潦倒的提琴手,我 并不想卷入任何麻烦事儿。 那么你冒着生命危险来找我,又为了什么? 我想通过您找到酒吧老板,他是目前我唯一能相信的人。 你是说彼特?很不幸,他已经死了。 死了? 对,他死的时候,我还没有介入其中。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 对!那天我刚刚到酒吧门口,隔着大门的玻璃就看到您埋头倒在桌子上,彼特 老板的胸前插了一把匕首,正在和一个男人争执。之后那个男人就拿着一个皮口袋 冲了出来,您知道,我胆子小,遇到这样的事情,当然是先逃跑了,可是那人的速 度太快,开门的时候正好把我撞倒了。我看见了!那个男人!他的眼神很可怕。 你说的人是个水手,是吗?但如果你所言属实,那就表示是水手杀死了彼特, 没错吧? 没错!就是他!一定是!他是杀人凶手!我的天啊,上帝保佑…… 闭上你的嘴! 这声音是属于玛洛儿的,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背后的。 不许你污蔑格里先生,如果你再多嘴,就别怪我抑制不住开枪了! 说到这里,我才注意到玛洛儿的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手枪,我真不明白,原以 为只有在美国才会人人手里都有枪的,这里是英国,怎么也是这样? 玛洛儿,不要冲动!一旦你开枪,势必会招来警察,到时候我们就都完了! 先生,您相信他说的话? 玛洛儿的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看来眼下我也没有办法继续假装与提琴 手攀谈下去了,只可惜我还没有问出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当然不会相信。 什么?我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你说的的确很生动,只可惜漏洞实在是太多了。我想你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离 开,情急之下才临时编造的谎言吧。 请您相信我,我所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上帝可以为我作证! 算了吧,我是一个无神论主义者。你说格里开门的时候撞倒了你,你在酒吧工 作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大门是向内侧开的吗?再有,你说你看到我埋头昏倒在 桌子上,既然是埋头,此后我们也并没有见过面,我今天的穿着又于那天没一件是 相同的,你怎么可能认得出我?说吧!你到底是谁,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 听到我的话,提琴手收起了蒙冤的可怜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难看的笑容。 不愧是可以活到今天的人,看来是我太小看你这个中国人了。只可惜你的好运 气到此为止了,去上帝那里陪斯雷普纳吧! 斯雷普纳?你知道斯雷普纳?上帝那里?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有满足死人求知欲的习惯,你自己去问他吧! 说完只见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圆筒形的东西,用力地丢了过来。 不好,是手雷! 我下意识拉着玛洛儿乡后冲了几步,之后顺势将她压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