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还要做警察 戴鹏去派出所报案,公司保安部副经理傅敬修已经四天没来上班了,家里电话 也没人接,手机又关机,到处找不着。事关人大副主任何哲公司的雇员失踪,非同 小可,局里决定由市刑侦支队直接插手,并派李队和老洪负责调查此案。公司里的 人都说事前没看出半点异常迹象和征兆。同层楼的左右邻居,也都说不出什么有价 值的情况来。 老洪用万能钥匙打开傅敬修家的门锁,进行了认真仔细地勘查。房间地板上干 干净净,没有脚印等痕迹,而有明显的洗擦痕迹;阳台玻璃门砸坏了,可玻璃碎片 却没有及时清扫掉。看来这里曾发生了什么事情,且现场已被人清理过,傅敬修恐 怕是凶多吉少。不知咋的,老洪总有一种感觉,这事与雷宏遇害也有某种内在的联 系。 李队和老洪转到楼上,敲开了505 室肥大姐家的防盗门。 “大姐,住405 室的后生傅敬修,你认识吗?” “405 ?知道知道,那后生怪帅的,就是傲得很,不爱搭理人。” “最近405 室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的情况?” “有,有。”肥大姐不住地点头,一脸严肃滔滔不绝地说开了。“记得那是在 上个星期五的晚上,大约八点多,当时我正在家里看韩国爱情电视剧《冬日恋歌》, 突然听到楼下轰地一声巨响,吓得我从床上跳起来,连忙走到自家窗口,探出头问 405 ,出什么事啦?他回答说是拖地板不小心,砸碎了玻璃门。” “你能否肯定,回话的那个人就是傅敬修?”老洪认为傅敬修当时应该已经出 事,不可能搭腔了。 “那我可不敢肯定,因为我从没和他说过话。” “还有其他什么情况吗?” “没,没有了。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了。”她想了一会儿,又好奇 地问:“他出什么事啦?怪帅的一个后生,蛮可惜的。” “谢谢啦,如果你还想起什么事情来,可以打这个电话给我。”李队掏出一张 名片递给肥大姐。 从公司的档案材料上看,傅敬修是个孤儿,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可打听消息的。 老洪便发了个函给东北公安局,要求协助调查。对方同仁很快就把傅敬修的个人档 案传送过来了,从照片上看,此傅敬修并非彼傅敬修,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请示 上头后,老洪和大刘当天就坐火车北下调查去了。 傅敬修户籍所在地的派出所片警说:“他大学毕业后,卖了祖居的房子,就南 下打工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是这个人吗?”老洪拿出照片给片警辨认。 片警看了照片,张大嘴巴惊诧道:“他哪里是什么傅敬修啊?他叫袁海!是我 们分局刑侦大队赫赫有名的侦察英雄,曾卧底破获东北有史以来最大的贩毒案,红 极一时,当年还被评为省、市级劳模。后来,脑子里也不知是那根筋给搭错了,受 一个南方朋友的邀请,南下做老板发财去啦。” 什么都明白了,袁海并没有南下当老板去,而是接受雷宏的委托,来清江做卧 底,协助侦破何哲黑社会团伙案。老洪和大刘又来到东北公安局政治部询问了解, 他们竟连一点内情也不知道,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袁海当时正前景似锦,怎么突 然说下海就下海了。 为了彻底解开袁海失踪之谜,老洪他们再三要求见局长。在办公室里,局长开 始推说不清楚,后来觉得要想破案,找到袁海,不说不行了。才透露经省厅党委批 准同意,傅敬修被南方省公安厅借去做卧底,局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小宋从娘家搬回来,发现自家的门锁被撬,房间里一片狼 藉。她立即拨打电话,把李队和老洪叫过来勘察现场。物品清点结果,没丢失其他 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衣橱抽屉里的三四千块钱和两台电脑以及所有的光盘、U 盘 等音像制品被盗。貌似落间盗窃作案,但是疑点重重。房间里随便什么东西都比光 盘、U 盘、录音带值钱,为什么放着其他那么多贵重的东西不拿,偏偏要把这些不 值钱的光盘、U 盘和录音带等偷个片甲不留呢? 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是小宋始终认为丈夫是被何哲他们杀害的。前阵 子丈夫老是在鼓捣电脑,估计是想获取何哲的什么核心犯罪证据。这次家里被盗, 应该与丈夫遇害有着直接密切的关系,也许其已经掌握了何哲什么致命的犯罪材料, 他们才胆敢公然对一个公安局局长下毒手。小宋不动声色,把这一切都深藏在肚子 里,连李队和老洪也没告诉。 当小宋渐渐从悲伤中摆脱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被人盯梢了。对手似 乎很专业,自己明明感觉到被跟踪了,可就是发现不了尾巴。她本想叫李队和老洪 他们来个反跟踪,而又怕如果是自己的错觉或幻觉,大伙都正忙着破案,岂不耽误 了正事?便只给自己敲响警钟,凡事小心,多个心眼,尽量少出门。 刑侦支队的同事很体谅小宋,近段时间一般都不叫她出外勤。她原本打算现在 就去做人工授精,怀孕生子,而医生考虑到她的情绪和身体状况,要她再耐心等上 一个月。每天晚上,独自一个人在家闲得发慌,时间真的打发不了,便重新去买了 一台电脑过来。她有四五个铁杆网友,好久没上网了,一打开QQ就看见几封未读邮 件,内容无非是最近为什么没上线之类无关紧要的问候。蹊跷的是其中还有一封雷 宏发进来的邮件,而且加密,肯定至关重要,因为夫妻俩的生日、结婚纪念日、手 机号码等都试过,就是打不开。 小宋在琢磨中打开了丈夫的邮箱,除了最近发进来的7 封垃圾邮件,其他什么 也没有,估计曾经被人删除过;又上了他的QQ,同样空空如也,显然内容也叫人给 清空了。她清楚地记得在上个月,丈夫有一天突然来了雅兴,在清江网上开了个博 客,还在枕头边睡觉时告诉她,那博客的名称叫“清江捕快”。 小宋以结婚纪念日作为密码,打开了丈夫的博客,里面仅留有一首小诗: 来世还要做警察 ——致宋男 如果哪天我在战场上倒下, 不要哭,莫悲伤, 含笑送我到天堂, 下辈子还要娶你做新娘。 如果哪天我在战场上倒下, 挺起胸,要勇敢, 穿上警服送我走, 来世还要做警察。 小宋轻轻地吟诵,泪如雨下,心似刀割。痛苦之余,忽来灵感,竟想用“来世 还要做警察”的拼音做密码,果然打开了丈夫的邮件。她顿时惊呆了,在长达数小 时的“百官丑闻备忘录”里,竟然有那么多的共产党干部被金钱情色所诱惑俘虏, 最终堕落为万人不齿的历史罪人。何哲在全省原来有如此庞大稠密的关系网,几乎 是密不透风,针插不进,仅仅在司法系统,就有几十个人被抓住尾巴,成为其忠实 的走狗。上至省公安厅副厅长黄国伟,下到市县的处长科长所长,毫无疑问,丈夫 一定是为此而牺牲的! 怎么办,怎么办呢?小宋仰靠在座椅上,又惊又怕,一个人实在想不出什么好 办法来。得找个合适的知心朋友合计合计,可又有谁能够值得信赖呢?连公安局副 局长陶冶都是何哲的帮凶!自丈夫监听何哲电话事件暴露之后,她就实实在在地感 觉到公安局内部有奸细。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她便疑神疑鬼起来,最后发展到对局 里的同事也不敢怎么相信了。性格外向的她竟慢慢地学会在肚子里做文章,连李队、 老洪都给蒙在鼓里,误以为她是心情不好,不像过去那么爱显露张扬了。 父亲在遗书中说过:“何哲的势力非常强大,不仅清江是他的天下,省里也有 他的人。世态炎凉,人情薄如纸,他人不可信。如果真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清江 电器集团老总施政一。他很有能量,也肯定会帮忙的……”施政一明明是个局外人, 小宋对他是一点也不了解,更谈不上什么信任。而不知咋的,第一个想要找的就是 他,自己心里也觉得奇怪好笑,也许是被父亲的话所感染吧。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父亲为什么那么信任他?小宋带着诸多疑问,在双马居委 会主任的陪同下,找到了施政一家老邻居年大妈。 “大妈,施政一原来就住在你家隔壁?” “是啊,就隔一层板壁,连说话的声音都听得见。”年大妈一边打毛线一边回 答。 “我是公安局的,想了解一下他家过去的情况。”小宋是穿便衣来的,自觉出 示了警官证。 “那你可找对人啦,我们就是多年的老邻居。”她放下手中的毛线活,热情地 招呼客人坐下。“施政一的父亲是清江制药厂化验室的技术员,是个十个巴掌也打 不出一个响屁来的老实人。他母亲施丽丽是个很贤惠的女人,有文化,人也长得漂 亮,就是没有工作。刚结婚那阵子,夫妻俩的关系还算可以。生下孩子后,也不知 怎么的,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闹,后来发展到打架,再后来闹得不可开交,就上 了法庭。最后法院判决离婚,因为是男方先提出来离婚的,所以房子和儿子都判给 了施丽丽。她独自带着一个孩子,再也没有嫁人,生活过得很苦。每天起早摸黑, 靠糊火柴盒过日子,都大年三十除夕夜了,还连块猪肉也舍不得买。”说到他人伤 心处,年大妈竟自己掏出手绢抹起眼泪来。 “她是怎么死的?” “儿子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她不幸得了子宫癌。记得当时我还买了一篮子苹果, 去医院看她。她的命可真苦啊,还没看到儿子出息成为有钱人,也没享受过一天的 清福,就两手一放,双睛一闭走了。” “施政一母亲死的时候,他大学才刚刚毕业,怎么那么快就成了全市有名的大 老板,其究竟有什么能耐啊?” “听说她儿子受到一个贵人的得力相助,是好人有好报呗。” 小宋上法院查阅了施丽丽当年离婚的档案。离婚原因是:男方固执地认为结婚 未满八个月孩子就出生,肯定不是自己播的种,强烈要求作亲子鉴定。而女方的态 度也很坚决,说要离便离,干吗还要丢人现眼污辱人?经过多方多次的调解无效, 最后法院以夫妻感情确实已经破裂为由,判决离婚。 趁双休日空闲,小宋独自驾车来到施丽丽当年插队过的小渔村。 据村里的老支书介绍:施丽丽的父亲是个大资本家,家庭成份高,文革中遭到 残酷的批斗。当时,全国正掀起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高潮。伟 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作为“黑五类”的子女,当然既躲不起更惹不起。本来要远 去千里冰封的黑龙江,后来通过村里的一个远房亲戚,开了个后门就近插队到这里。 在广阔天地的锻炼中,她并没什么“大有作为”,倒是与乡文书宋亿峰好上了,卿 卿我我,出入成双对,遭到家里人的强烈反对。父母亲爱女心切,怕她会拉在乡下 上不来,便自作主张在清江城里为她物色了一个对象。她死活不同意,其母亲就以 死相逼。她不得已屈服了,在七十年代中期的“知青回城热”中回城了。为此,宋 亿峰不吭不哼,躺在床上三天不吃饭。其老娘怕他一时想不开走绝路,慌忙把儿子 的几个盟兄弟宋文斌、宋富贵、蓝建国等喊过来…… 在回来的路上,小宋心里都清楚了,施政一百分之百就是她的同父异母哥哥。 同时推断,他是在自己父亲的大力支持下,才迅速飞黄腾达,成就一番事业的。 血浓于水,血缘是信任的根本,永不背叛的保证。在强大利益的诱使驱动下, 外人都很难说,对哥哥倒可以一百个放心。小宋打电话给同父异母哥哥施政一,约 好下午到他公司去拜访。他们从没正式谋过面,虽不是一见如故,但一点也不觉得 陌生。双方都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把两人之间的兄妹这层关系挑破。 施政一是宋亿峰和施丽丽在海滩上岩石旁嬉戏野合的结晶,激情亢奋下窃取的 果实。未婚先孕放在今天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情,而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中 国却是莫大的耻辱。也许因为是私生子吧,施政一打从小就出奇地聪颖,几乎继承 了父母亲所有优秀品质的遗传基因。一米八零的个头,相貌堂堂,气宇轩昂,精干 练达,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商业奇才。他学的是工商管理专业,在大三时就已经锋芒 毕露,其开设的网上商场当年就赚了好几万块钱,同学们妒嫉羡慕死啦。 “阿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施政一开门见山毫不掩饰地问。“宋市长 生前曾多次嘱托我,要尽量关照好你,不管是哪一方面的。”他叫不惯宋书记,也 从来没有叫过一声爸爸。 “谢谢!施总不拿我当外人看,我也就直说了吧。” 小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说清楚之后,还拿出“百官丑闻备忘录”的光 盘放给施政一看。不看则已,一看令施政一也全身毛骨悚然。自己与何哲打过多年 的交道,亲身领教过何哲的厉害,可怎么也意想不到会厉害到如此这般程度。他暗 暗庆幸,在生意场上与何哲相争那么多年而没给吃掉。当然,他心里也有数,这与 宋市长在背后的撑腰是绝对分不开的。 “阿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得从长计议,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当今社会, 想树立一个典型或高抬一个人,需要有强大的背景;而想扳倒一个人,也同样需要 找熟人开后门,特别是象何哲这样有权有势有钱的人物。如果没有什么背景,很可 能会适得其反,敌人不倒自己却先被打倒。试想一下,你就是告到中纪委,大不了 某个领导签个字,然后还不是按照现成的信访件处理程序,一级一级往下转?说不 定,到头来还会转到当事人何哲的手中哩。何哲这么强大,打蛇不死必定变蛇精, 反过来咬你一口,还不白送了卿卿性命?再说,‘百官丑闻备忘录’只能证明那些 贪官污吏的罪行,与何哲并没有太大关系,仅仅凭这还不足于整死何哲。你信不信? 到时候,他会把自己责任推卸得比大青山的山水还清白……” “照你这么说,这世界就没有正义了,我们就没法治他啦?”小宋气得早就想 打断他的话,碍于面子才硬忍着。 “叫你别急嘛,等我先把话说完。”施政一是个好性子人,好像不急也不生气。 “现在,南方省里都是他的人,最好是能够让中纪委直接插手。我在北京的同学里, 有好多高干子弟,想办法叫他们找个中纪委的领导出来,由其抽调各路人马座镇清 江……” “那要等猴年马月啊?”小宋激动得打断了对方的话,抑制不住地站起来。 “先坐下,请别急嘛,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泡了一杯茶给 小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当务之急是先保护好自己,而还不是打击敌人。从你 被跟踪的情况看,何哲很可能已经怀疑你手中还留有备份。要知道,雷宏就是因此 而丧生的,所以你必须立即搬回到娘家去住,那里是市委宿舍,有保安日夜值班, 相对比较安全。另外,有你母亲陪伴,就多了照应,我也放心。至于下一步的工作, 我会尽力去做,你放心好了,就呆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