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一 红树林的树皮十分特别,像鲜血一样殷红。潮涨潮落时,红树林的枝叶在水中 时隐时现。据说红树是来自远古海洋的植物,是海神对人类的赐予,因为其盘根错 节的发达根系能有效地滞留住陆地的来沙,能减少近岸海域的含沙量;树与树之间 相互交缠,疙瘩残缺,其茂密高大的枝体能有效抵御风浪袭击。红树林之下,潮沟 遍布,拥有众多的鱼、虾、螺、蟹等海生动物。 红树的繁殖生长也充满了戏剧性。与其他树不一样,红树胎生的种子发芽后, 就生长在树枝上,像是枝上伸出一只嫩嫩的手,它只在枝杈最密集处出现;一个月 后,它渐长成一只枝苗。它随时做好了分离准备,往往在台风来临之际,飞离母树 滑落到咸水河里。一旦扎根就立在那里一生不变,获得永生。 其实红树林中的红树品种繁多,不过在普通人眼里,看上去都是一个样,只不 过树与树互相纠缠在一起,既分不开,也分不清。红树林海滩作为海滩上几乎唯一 的森林景观,是海滩风光中甚为奇特的景观之一。 四个人正看得眼花,突然听到萧俊“嘿”的一声:“找到了!”声音既压抑又 兴奋,一个大大的黑洞赫然出现在半人高的草丛中。万天宇不由得想到小时候的一 个伙伴,想在上课时干点什么坏事,又怕被老师发现时的神情,正是萧俊现在这个 表情。 很快,四个人就站到了青石板下的黑洞前,萧俊用手电筒朝里面晃了晃,深不 见底。万天宇和陆楠冲底下使劲喊了一阵赵一谦和聂志勇的名字,可是声音像是被 地洞吸收了一般,连一点回音都没有。任凡说:“我们下去看看吧。”说着,她第 一人率先下了台阶。 只是这台阶又高又陡,几乎是直上直下,一步一个台阶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 右腿先下,左腿再下。台阶上布满了青苔,滑滑溜溜,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摔下去。 万天宇一边下一边数,一连数了三十个台阶了,转转折折,前面依然还是台阶,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西游记》,唐僧被兔子精抓 到的无底洞,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只可惜他没有兔子精的本事,也不能飞,更不 能脱只绣花鞋就能变身逃脱。 好不容易到底,正好是九十八个台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万天宇直嚷嚷:“靠,这破台阶还真是陡,我腰都酸了。”陆楠在一旁不怀好 意地嘿嘿一乐:“你腰酸背疼腿抽筋,老年人,得补钙了。” 说话间,前面终于空旷起来,四四方方的一间地下室,黑漆漆的,用手电筒晃 来晃去,可以看到大约有二三百平方米的样子。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一个人影 也没有。万天宇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既高兴又失望。 他把右手重重往身后的墙上一捶,大声说:“我就说你们是胡思乱想,这世界 上哪有什么笔仙,还‘地下的地下,黯黑之处’呢。无知,真是无知,亏你们还是 大学生呢!” 说话间,万天宇手上的手电筒撞到了墙上,发出“当”的一声巨响,吓了众人 一跳。万天宇自己也被吓得不轻,他顺手把手电筒往墙上照了照,说道:“快看, 这里有字,‘深广挖积洞粮’,怎么这么奇怪?”陆楠也举着火把走了过来,用手 摸了一下这几个朱红色的大字,发现触手冰凉,吃惊地道:“这扇墙是铁的!” 四个人手里的三个手电筒、一个火把凑到一起,发现铁门上有两个铁环,萧俊 也走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阵,说:“不对,这里有道铁门。”说着,又用手往里推 了推,纹丝不动。 四个火把凑到一起,发现铁门上也有两个铁环,跟山洞里的那个铁环一模一样, 因为嵌进了门里,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门的两边是副对联,左边写着“深挖洞”, 右边写着“广积粮”,铁门的上方还有个横批,“准备打仗”。 陆楠吃惊地说:“怎么可能,这里还真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用来贮存粮食的地 方?也太深了吧?” 万天宇说:“谁知道呢?早就听说南海的不少岛屿上有日军挖下来的矿洞,四 通八达。说不定,这当初也是小日本留下来的矿洞或者军用洞穴,被我军刷了些标 语而已。” 萧俊也附和道:“是啊,现在朝鲜还有好多地下防空洞,大着呢,里面厨房、 粮库、弹药库应有尽有,进了防空洞,一年不出去也饿不死。” 说话间,万天宇用手拉了拉铁环,发现纹丝不动。陆楠和萧俊一齐过来,三个 人一起使劲拉,这扇足有二三十公分厚的铁门门发出了一阵“吱吱嘎嘎”的声音后, 缓缓开了,一股阴森森的凉气顿时溢了出来,全是霉味。一个黑洞洞的巨大的防空 洞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便一米八五的萧俊,站直身还绰绰有余,看样子洞口足有两 米之高。洞口前是一个向下斜倾的甬道。 四个人继续前行了数百米,有无数个岔道口出现在甬道的尽头,每一个岔道都 深邃不见底,看上去,像是个巨大的迷宫。大家又使劲大喊大叫了一阵赵一谦和聂 志勇的名字,声音空荡荡的,在耳朵轰隆隆回响了一阵后,终于寂静下去了。 万天宇站在长长的甬道里,四周寂静得吓人。他只觉得自己的听觉越来越好, 四个人的呼吸声、衣服的摩擦声、血管流动的声音在耳边被不断放大、放大。他只 好不时地咳嗽一声,以打破这无边无际的寂静。可是咳嗽的声音在地道里像是被扩 了音一般,声音出奇的大,吓人一跳。可越是这样,万天宇就越觉得喉咙发痒,不 咳一声就越发难受。他只好拼命压抑着,微微咳了一下,可这沉闷的咳声反而更加 瘆人。 四个人静静地站了一阵,确定没有任何人回答后,萧俊和万天宇低声商量了一 阵,对任凡说:“你先留在这里,我们先进去看看。” 任凡说:“不行,要行动大家一起行动,你不是说这里是个迷宫吗?万一走散 了,我们怎么办?” 萧俊想了想,张了张嘴,结果什么也没说。 与刚才的防空洞不同,这个地道要拥挤狭窄多了,地面也是忽高忽低,坑坑洼 洼。在三个火把和一个手电筒的照耀下,倒显得不是那么漆黑一片。这个地道看上 去更像是个矿洞,四周都还能看到开采过的矿石,头上还有滴滴冰凉的山水。陆楠 在地上摸了几下,居然捡起了一个未成型的水晶以及硫酸铜碎块。 万天宇也在地上捡了块石头,随口问道:“这也是水晶吗?” 萧俊把火把举了过来,看了看说:“是的,再过几千年就是了。”几个人笑了 起来,搞得万天宇很没面子。 为了掩饰尴尬,他指了指岔路口:“咱们是不是得挑一条路线走啊,这么多岔 道,随随便便就迷路了。” 萧俊四下里张望了一下,说:“这样子吧,咱们先按右手规则走,见路口就往 右拐。” 两个正说话间,任凡已然在各个路口巡视了一圈,说:“快从这边走,我看见 前面似乎有只鞋子。”说着,任凡率先往右边第一个路口走去。 万天宇几个见状,赶紧跟了上来。大家一边走,一边继续大声呼喊着聂志勇和 赵一谦的名字,希望能听到回声。四个人的声音在地道里共鸣,显得轰隆隆的。没 走出多远,任凡突然蹲了下来,说:“大家快看!这是谁的鞋子?”说着,她从地 上捡起了一只满是青苔和泥泞的靴子。 万天宇一看,是一只簇新的黑色山地靴:“是聂志勇的,你们看这巴拿马底纹, 错不了,是肌肉男的。”他心中“砰”地一跳,为什么会有只靴子在地上? 万天宇的火把一照,正好映在鞋底上,眼尖的任凡发现,鞋底下似乎有个纸团。 任凡用手一拨,一个点缀着一些白纸片的泥团掉了下来。萧俊也蹲了下来,打开泥 团一看,里面勉强还能看到几个字。瞪大眼睛努力辨认半天后,萧俊突然脸色大变, 把泥团抓到手里捏成了一个拳头,沉声说:“没错,这是聂志勇的鞋,他们应该在 前面。” 说着,萧俊站起身来继续往前疾走了起来。大家也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并开始 高声大喊聂志勇的名字。站在萧俊身后的任凡发现他在站起来的时候,偷偷把拳头 放到了裤子口袋里,再拿出来时,手里的泥团已然不见了。 继续往前走,大家的脸色慢慢凝重起来,一路能时不时捡到一些迷彩服的破布 条。地道里七弯八拐的,但很快,就走到了一堵长满青藤和苔藓的土墙前,再往前 已然没有路了。墙根底下有一些白晃晃的东西。 万天宇把火把凑了过去,只见墙上是一大摊暗红色的血迹,那些白晃晃的东西, 居然是一根一根的白骨!在这堆白骨的上面,是一个骷髅头骨,没有了眼睛的眼眶 黑洞洞地瞪着大家。 一条长长的蜈蚣从一只眼眶里爬了进去,又从黑洞洞的鼻孔里钻了出来。 万天宇突然觉得着一阵恶心,头一偏,呕吐了起来。 正惶恐间,他只觉耳边老传来一阵低沉的嗡嗡声。这低沉的嗡嗡声眼见越来越 响,越来越近,不多会就变成了雷鸣一般。萧俊和陆楠也是一脸诧异。 “蝙蝠!”陆楠突然一脸恐怖地尖叫起来。 四个人立刻转身就往地下室回跑,一大团黑影像风暴一般从左侧的地道里疯狂 地涌了出来,追在他们身后。数不清的黑色蝙蝠迅速在大家身边飞来飞去,只要是 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脸、耳朵、鼻子,全被翅膀刮得生疼。 跑到地下室后,蝙蝠们跟着在室内盘旋起来,雨点一般扑到大家身上。 “用火把烧它们!”萧俊一边大力挥动手中的火把,一边大声喊道,“向我靠 过来,把背靠过来!” 万天宇和陆楠迅速向萧俊跑去,三个人背靠背蹲到地上,把火把在身边来回舞 动,不时有被火把打到和烧着的蝙蝠掉到他们脚边,空气中不断传来肉被烧焦的气 味。 像是退潮一般,这些蝙蝠突然又向甬道飞去,一眨眼就不见了,比来的时候还 快。 三个人喘着粗气狼狈不堪地站了起来,要不是脚边的一大堆蝙蝠尸体,这些瞬 来疾往的蝙蝠仿佛根本没出现过一般。 萧俊突然一脸煞白,说:“任凡呢?” 万天宇和陆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发现这个瘦小的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 丢了。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又往回跑。 跑了没多大会儿,萧俊突然拉住了其他两个人,说:“你们听,声音不在前边。” 三个人停下脚步,可以听见有隐隐约约女声的呼叫声,只是听不真切。万天宇听了 半晌,说:“声音好像从这边传出来的。”说着,他冲地道的左边指了指。 陆楠把耳朵贴到了潮湿的土墙上,突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说:“这声音怎么 这么空啊?” 萧俊正准备返身回到甬道再往左边的岔道上走,万天宇一把抓住了他,说: “前边似乎还有入口!” 说着,万天宇拉着二人往前走了十来米,发现左边的土墙上还有一个入口,之 前他们居然没有发现。 顺着入口走了不多一会儿,只听见任凡哭喊着:“赵一谦,赵一谦,你醒醒!” 三人走上前去,只见赵一谦面如纸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众人怎么呼喊, 任凡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见到赵一谦这个样子,萧俊倒是迅速冷静下来,用大拇 指在他的人中上死劲一掐,留下了个重重的指甲印。万天宇大声叹了口气,拍了一 下自己脑门:“猪脑子,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说着,他也上去,拉着赵一谦的虎 口用力掐了下去。 一阵混乱间,赵一谦终于醒了过来,只是神情呆滞,像是魂魄早就被吸走了一 般。 萧俊顾不得安慰他,抓着他使劲摇了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聂志勇呢?” 赵一谦慢慢缓过劲来,却大叫一声,连连甩开萧俊和万天宇,惊恐地瞪着眼睛, 声嘶力竭地喊道:“鬼!鬼!鬼!有鬼!……”疯了似的。萧俊上前就是一记耳光, 赵一谦这才安静下来。 又一阵熟悉的嗡嗡声响了起来,几个人对视一眼,萧俊一把拉起赵一谦就跑了 起来。不过这次长了个心眼,大家边跑边互相照应,注意不再落下什么人。 五个人高一脚低一脚跌跌撞撞刚跑到甬道,突然听得任凡“哎哟”一声尖叫, 说自己扭伤脚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嗡嗡声越来越响,陆楠第一个跑回了地下室,一边关铁门, 一边大声呼喊:“大家快一点!” 扭伤脚了的任凡跑不快,眼见门越关越小,急了起来,大声喊道:“我扭了脚, 跑不动了,大家快救我,别扔下我一个!” 眼见一股黑压压的云团又迅速朝地下室冲了过来,万天宇又跑了出去,连拉带 拽地把任凡拖了进来,陆楠和万天宇刚合力把铁门关上,有几只蝙蝠已经飞了进来。 好在大部队被关在了门外。几只落了单的蝙蝠没有办法,被火把一驱赶,绕着地下 室盘旋了几圈,终于找到了通往地面的出口,冲了出去。 万天宇大喘着气,背靠着门,顺着滑了下来,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他手在地上 一撑,却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他奇怪地拿起来,发现是个泥团,上面点缀着小纸 团。他正要打开看,却听得萧俊大喝一声:“别看了,这是我刚扔掉的。”说着扑 上来就要抢。 万天宇的好奇心倒是上来了,他用一只胳膊挡住了萧俊,另一只手打开了纸团, 大声念道:“唐……”刚念完一个字,他却再也念不下去了。任凡接过纸团一看, 这正是萧俊在聂志勇的鞋底上刮下来的纸团,纸团上不多不少,是五个字:“唐、 宋、元、明、清”。 任凡手一哆嗦,纸团掉到了地上。 二 走出地道,看见太阳已经落到了海平线上,摇摇欲坠,万天宇这才知道他们居 然已在地下呆了整整一下午了。尽管已是黄昏,天气却并没有转凉,反而越发闷热 起来。 不过虽说闷热难耐,黄昏的海岛,依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好看。夕阳西下,金 色的光芒笼罩着全岛,海面泛着粼粼的金光,所有的浪花、泡沫都在闪烁和沸腾。 红树林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得红得发亮,目光所及之处,美不胜收。尽管海大所 在的城市也是个滨海城市,只是城市周边的海水早被污染得乌黑,哪里能看得到此 等景色! 万天宇此时却没什么心思去欣赏这如画的美景,他和萧俊一起背着伤了脚的任 凡慢慢向山谷走去。只见宋阿娟正在山谷里来回走来走去,焦灼不安。显然,这个 胆小而又好心的姑娘既在担心,却又不敢下山洞去找他们。 回到营房,喝完一大碗宋阿娟早就准备好了的面汤后,赵一谦的脸色总算红润 了起来。赵一谦走到靠着墙坐着的任凡身边蹲了下来,关切地问道:“你的脚怎么 样了?不严重吧?” 宋阿娟听说任凡的脚受伤了,吓了一跳,赶紧走了过来。她把任凡的裤脚挽上 去后,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才一小会儿工夫,她的脚踝已经肿得像馒头一般了。 宋阿娟急得连声道:“这可怎么办啊,没伤到骨头吧?不会是断了吧?” 欧阳雪在一旁说道:“就是,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要是骨头断了,这荒郊野外 的,可怎么办啊?你又这么重,谁背得动你。” 赵一谦捏着宋阿娟的脚,轻轻揉了一圈,任凡顿时“啊”了一声:“好疼!” 到这个时候,赵一谦总算彻底清醒过来了,此前失魂落魄的恍惚神情已然一扫而光, 满眼都是内疚,说道:“我扶着你站一下试试好不好,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任凡在赵一谦的扶持下,勉强站了一下,又立刻坐了下去。赵一谦柔声说: “还好,没有听到骨头响,应该没伤到骨头。” 宋阿娟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任凡一脸苍白,细声安慰她道:“没什么事,一 点点扭伤而已,你去杂物屋我的背包里拿个急救包出来。” 见宋阿娟还只是着急,赵一谦推了陆楠一把,说:“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 不快去把急救包拿出来。”陆楠急忙上杂物屋拿了个急救包出来。赵一谦在急救包 里翻了翻,掏出些消毒纱布片、医用弹性绷带、EHS 急救手册、医用胶带和一次性 LATEX 手套,还有一堆剪刀、镊子、人工呼吸面罩和创可贴,以及一些瓶瓶罐罐的 药物。面对这一大堆东西,他倒是为了难,不知道脚伤扭了该怎么办,而且看那些 药品的说明书,基本上都是些治感冒和腹泻的药物。 赵一谦皱了一皱眉头说:“听说急性扭伤,最好是用冰敷,可我们现在上哪儿 找冰块去?” 任凡一伸手,从里面挑出了弹性绷带,说:“用这个就行了。”说着,她强忍 着疼,用双手拇指从足踝到小腿揉了一阵,然后用绷带在脚踝处慢慢缠绕了好几圈。 欧阳雪在一旁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她奇怪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该这么处理?” 任凡淡淡地说:“在急救手册上看的。”说着,她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墙上, 只是说道:“我没什么大事,倒是赵一谦,你怎么样了?怎么会晕倒在地道里?”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赵一谦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从心理学的角度讲, 昏迷是对抗恐惧的一种有效手段。” 万天宇说道:“心理学、心理学,你张嘴闭嘴都是心理学,你小子昨天晚上到 底看见了什么?” 听到这话,赵一谦脸色一白,像是被突然给了一闷棍,滔滔不绝的话顿时被拦 腰砍断。 过了好一阵,赵一谦才又开口,只是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从别人喉咙里发出 来的声音:“我想,应该还是从我上岛之前的事说起。一个月前我去找我爸爸借船, 他让我去找老金。老金是我爸雇的船夫,已经六十来岁了,以前是烟台赤港村最有 名的渔夫,出海几乎没有空过手。别人要是捕了小的,他肯定捕来的是大的;别人 要是空手而归,他肯定能捕小的回来。他为人特别忠厚,在我爸还没有办企业的时 候,帮过我家的大忙,当年闹饥荒,也是他们家往我家送鱼送虾,我家才没有饿死 人。不过那时还没有我,这些都是听我爸爸说的。” 万天宇听得莫名其妙,插嘴道:“这老金跟你昨天晚上的事有什么关系?” 赵一谦看了他一眼,说:“你别着急啊,要不是老金,昨天我也不会吓成这样。 当时我去找老金的时候,才发现他家里就他一个人,既没有老伴,也没有子女,特 别孤独。后来我问过他,他说他当年有过一个女儿,不过在八岁的时候跟他一起出 海打鱼时死了。他一见我来了,特别热情,说是我爸爸给了他这个饭碗,因为他早 就老了,打不动鱼了,等于白白养活他。我说要自己驾船出海来这个岛,他就一直 不答应。他说在他们那里有一个传说,这里每一个海岛,每一条渔船,都有一个鬼 魂镇守,有的是善良的鬼,有的是恶鬼。他之所以能次次出海,决不空手回来,就 是有他的女儿在镇守他的渔船。” 陆楠在一旁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这个岛就不偏不倚恰好是恶鬼镇守 的?” 赵一谦说:“当时我也不信他的鬼话,老金还说我们要来的这个岛,邪性得很。 岛上有好几百头野牛,本来是有几个村民看这里没有人管,不用交各种税收,大家 一合计,就凑了点钱偷偷摸摸在这里饲养黄牛,但因为岛上的邪气太重,养牛的人 没几年就全都死光光了。没有人管,黄牛就成了野牛了。” 万天宇不屑地说:“瞎扯蛋,怎么没见牛也死光光?” 赵一谦点了点头:“没错,当时我也这么反驳他来着。但老金特别固执,还特 别强调,阴气最重的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个石头房子。据他爷爷说这个岛当年也有 日本兵驻过,押了不少中国人来开矿。这个石头房子就是小日本逼迫中国人建的。 日本战败后,就把这些中国人全杀了。而他的父亲说,当年驻守这里的士兵也是病 的病、死的死,要不就是家里面遭了灾。时间一长,就没有士兵愿意到这里来驻守。 后来国际形势缓和了,反正没有人愿意来,部队顺势就把这个驻军地给撤了。老金 还千叮万嘱,让我们来了,千万不要住这个房子。还说,依今年这种反常的热天, 就算搁他最年轻力壮的时候,也是决不出海打鱼的。不过,这都是一两个月前的事 了,以为是老人的封建迷信,所以他说完没多久就忘了。不过等我们搭好的帐篷被 野牛冲击过后,倒让我想起他说过的这个石头营房了,要不是他提过,我根本不可 能发现这个营地。” 正说着,宋阿娟又端了碗面汤来,让赵一谦喝了下去。见赵一谦老半天还在喝, 万天宇不耐烦地道:“好了,叽叽歪歪说半天还没说你昨天晚上到底看到什么了。 这会儿又吃上东西了,你到底说不说啊?” 赵一谦赶紧三口两口把面汤全喝完了,抹了抹嘴,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 “昨天晚上,你们刚躺下,聂志勇就来找我,说要夜探地道。我很好奇,也想试试 自己的胆量,就跟他一起走了。我们俩是打着火把下的地道,没想到,下了地道没 多大会儿,火把就全灭了。里面偏偏又四通八达,我们想上来,怎么也找不到回来 的路。刚开始我们也不着急,互相比胆量,还在里面唱歌。那时我正在唱《两只蝴 蝶》。我一边唱一边用手摸着墙往前走,墙上又湿又腻,摸上去让人恶心极了。但 我什么都看不见,脚下又高一脚低一脚,只好强忍着恶心一边走一边摸这湿腻腻滑 溜溜的墙。为了壮胆,我还把声音放得大大的。” 正一边说,赵一谦轻声哼了起来:“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只不过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全部跑 调了,而他却沉浸在回忆中浑然不觉,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狂 热。 “我正唱着,聂志勇突然拖了我一下,说‘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我停了脚 步,仔细一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我说你吓傻了吧,这不是我唱歌的声音么?聂志 勇没有说话,我们继续往前摸着走。没多大会儿,前边没有路了。我们又往回走, 我还是在喝这首《两只蝴蝶》……地道里除了我的歌声,就是我们俩的脚步声,还 有聂志勇沉重的呼吸声。说实话,我的肺活量小,胸腔共鸣小,反而因为在地道里, 浑音效果特别好,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歌声这么好听过。” 万天宇正想张口说什么,见任凡瞪了他一眼,又赶紧闭上了嘴。 “又走了一阵,在转弯处,我右手摸到一块尖尖的岩石,这是我第三次摸到这 块岩石了。为了辨别方位,我特意把这块岩石掰了一小块下来。所以一摸就知道我 们又转回了原地,我说糟了,我们迷路了。聂志勇打断了我的话,又说,你听,这 是什么声音?他的声音又尖又高,还直发抖。” 说到这里,赵一谦模仿聂志勇高亢而惊恐的声音,像夜枭一般在漆黑的营房里 响起,听得大家毛骨悚然。 “我们再一次停了下来,在黑暗中静静地倾听,我把自己耳朵的功能放大到了 最大。我先是听到了自己和聂志勇的呼吸声,慢慢的,我又听到了自己血管流动的 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我听着听着,不由得有点害怕起来。所以,我跺了跺脚, 鞋底与地面发出了‘咣咣’的巨响,反而又把我们吓了一跳。 “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嗡嗡声,而且声音由小变大,由远变近,而 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们俩不约而同地狂奔起来,也不知道 往什么方向,摸着黑,跌跌撞撞。我一边跑,一边时不时摔倒了,但每次我都不管 不顾地爬起来,继续往前跑。跑着跑着,我突然发现与聂志勇跑散了,于是我又一 边拼了命地喊他,一边没头没脑地瞎跑着。我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听见聂志勇的声 音。我想完了,我们完蛋了。” 赵一谦的汗流了下来,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继续说着:“我正喊着,突然嗡 嗡声一下子变成了巨响,我只觉得有无数双手在我头上、脸上、身上拍打着,耳边 也被刮得生疼。我怕极了,我想,一定是笔仙来了,一定是老金所说的恶灵要勾走 我的魂魄。我一边继续狂跑,一边用手抱着脑袋。跑着跑着,我觉得脚下一空,然 后就晕过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时,你们就在我身边。” 听到这里,万天宇和萧俊对视了一眼,说:“你说的那个无数双手,其实是蝙 蝠,不是什么笔仙。” 赵一谦听了,长舒了口气,说:“看样子,我真的是被黑暗吓傻了。心理学家 荣格早就提出来,怕黑是人类的一种本性。曾经有人做过试验,发现如果把婴儿放 在黑暗里婴儿就会哭,荣格还认为这是人从远古时代遗传下来的‘集体无意识’, 每个人都会有。还有生物学也提出,根据达尔文的进化论,人类是由古猿进化而来。 在远古时代,既没有火也没有电,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因此直到现在,绝大多数 生物因为晚上看不见东西就进化出了晚上睡觉的习惯,但是很多大型捕食动物都是 昼伏夜出的,比如狮子、豹子之类。所以晚上对于古猿来说是一天之中最危险的阶 段,而恐惧感也就由此遗留下来了。没想到我学这么久的心理学,还是没能摆脱这 个本能。” 说到这里,赵一谦转过头来,看着万天宇:“那么聂志勇也出来了吧,估计他 吓得也不比我轻。” 万天宇和萧俊陆楠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道怎么回 答才是。 这时,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曾文,突然口吃一般地问道:“怎么只有你们几 个回来了,聂志勇呢?” 欧阳雪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脸,突然醒悟过来了:“鬼,真的有鬼!”欧阳雪尖 声叫道。 随着欧阳雪的尖叫声,一个霹雳在天边炸响,把营房照得白晃晃的。 三 沉闷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即将下来了。 天色越来越暗,天边雷声隆隆,一个接一个霹雳,雨终于倾盆而下。 破烂的窗户根本挡不住这瀑布似的雨水,很快地,房间里就没有什么干爽的地 方了。万天宇跑到杂物屋,临时把帐篷拿过来乱七八糟支起来,大家就三三两两分 别躲在这些帆布和尼龙布底下。 “我要回家!”欧阳雪在大雨中大声呼喊了起来,满脸都是惊惧之色。曾文搂 着她的肩头说:“好,咱们这就回去,离开这个破岛。”没有人还愿意在这个该死 的岛上再多呆一分钟。 “不过,聂志勇怎么办?刚才我们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就跑了,到底他人在哪里, 咱们也不确定啊。”萧俊也是满脸忧愁之色。 “骨头都出来了,你说聂志勇还能在哪里?”陆楠冲萧俊怒喊起来。 两个人互相怒目而视。 屋外,轰隆隆的雷声,像是要把这个小岛劈开一般。即便在远离海岸的这个小 山谷,大家还是能清清楚楚听到大海发怒的声音。海浪像是要撕碎这个岩岸一般, 发怒地咆哮着,撕咬着岸边的岩石,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浪头一个大过一个。本来 觉得牢不可破的石头营房,此时也像在大海中飘摇的一叶小舟,像是随时要被海水 吞没一般。 “谁都别争了。”任凡平静的声音,像一剂安定剂,两个人都偃旗息鼓,“大 家还是好好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 “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你看我们现在,哪里是来度假,简直是来找罪受!” 陆楠坚决支持立刻离开。屋子里像炸了锅一般,大家都嚷嚷起来,谁也不愿意留下。 “要走,也得等雨停了再走。”赵一谦的话声音不大,却像是在熊熊燃烧的烈 火上泼上了一盆雪水,让众人凉彻心扉。 是啊,风雨这么大,天这么黑,就凭赵一谦那点技术,一个浪头打过来,众人 就得葬身海底。我们能往哪里去呢? 营房里又变得悄无声息,几个人静静地坐着,一筹莫展,只能祈祷这天能早点 放晴。 四 没有干柴了。雨水从破烂的窗户里飞了进来,打湿了厨房的每一个角落,被浇 得透透的树根每次最多冒出点青烟,无论如何也不肯冒出红色的火焰。 宋阿娟无计可施,只得把面包和火腿肠拿了出来。 “晚上我们就吃这些东西?”曾文嚼着干巴巴的面包说。 “要想吃别的,自己去做!”任凡恶狠狠地说。曾文吓了一跳,没想到一贯好 脾气的任凡居然也会发火。 “我说说而已,又没说不吃。”曾文嘟嘟囔囔。 “嚷嚷什么啊,有什么了不起的,凭什么这么凶?”欧阳雪倒是不答应了,尤 其看到曾文被任凡凶一句后,居然一声不吭。 “我是没什么了不起,您了不起,您自己弄吃的去,您先升个火,烧壶热水给 我瞧瞧!”任凡反驳道。 万天宇看着欧阳雪声音顿时小了下去,肚子里一阵暗笑,恐怕欧阳雪唯一会做 的,就是在家那洁白的灶上,拧拧电子开关,点着煤气煮一包方便面吧。吃完了, 还要跟晚回家的妈妈撒个娇,表示自己今天吃得多么艰苦。当妈的说不定还要大肆 表扬一通,夸夸自己的乖乖女,居然会自己煮方便面了。 万天宇也接过面包吃了起来。尽管折腾了整整一下午,他却并不觉得怎么饿, 只不过是一日三餐的生活习惯在提醒他必需吃点什么。 正没滋没味地嚼着,陆楠悄悄地踱了过来,他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在他耳边轻 轻说了句什么。 因为声音实在太小,万天宇根本没有听清楚,他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陆楠掩饰性地咳了一下,也大声说:“咳,我说其实这火腿肠味道也不是太差。” 万天宇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 见没有人注意,陆楠转过身去背对着万天宇,装出在看窗外的雨的样子,又轻 声说道:“我说,今天晚上咱们怎么办?” 万天宇心里咯噔一下,也把嗓门放低了:“什么晚上怎么办?” “投票啊,晚上投不投票。”说完,陆楠咬了一口火腿肠。 “投什么票?” “装什么装啊,就是晚上要不要选出一个人送到地道里去。”陆楠一边说,一 边起劲地嚼着火腿肠,装成他的嘴巴是因为吃东西而动的样子。 万天宇低声道:“投个屁!你也太着急了吧,这种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也信。” “管他信不信,反正要是大家投我也投。咱们俩可先说好了,谁也不投谁。” 说完,陆楠又咳了一声,大声说这雨可什么时候停啊。接着他又慢慢走开了。 万天宇注意到陆楠在不久后又溜到了赵一谦的身边,悄悄嘀咕着什么。他心头 一沉,眼前浮现出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眼眶黑洞洞的,一条长长的蜈蚣正爬进爬 出。 五 雨,没有一刻要停的样子,空气依然闷热难耐。 嚼完干巴巴的面包后,大家依然围坐在大厅里,倾听着怒吼的风雨声。 宋阿娟偷偷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九点了。怎么办?看这风雨,想要在今天晚上 离开这个岛是不可能了的。 其实不止她一人,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时间,所有人也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欧阳雪在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手上的纸,嘴里轻声念道:“笔仙规则第一条:每 天子时,送一个人到地下的地下,黯黑之处。笔仙规则第二条:该人由众人每晚自 行投票选出。笔仙规则第三条……” “别念了!”突然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欧阳雪的喃喃自语。欧阳雪诧异地抬 头一看,居然是一贯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曾文。她正准备发怒,突然发现非但曾文一 脸煞白,其他人也正紧张地盯着自己。 “你们别这么神经兮兮地看着欧阳雪,”万天宇朗声说,“我就不信这里真的 有什么笔仙,肯定是我们中间有人在搞鬼。” 萧俊说:“我也不信。” 陆楠说:“嗯,这个,其实我也不信有什么鬼怪,不过,依你的说法,如果有 人在搞鬼,那么这个人是谁?” 万天宇想了想,说:“昨天晚上谁不在营房就是谁。” 大家一齐看着赵一谦,万天宇用手指头冲他比划了一下:“说吧,是不是你小 子搞的鬼?搞不好就是你小子贼喊捉贼,你就老实交代吧,是不是你把聂志勇藏起 来了?” 听了这话,营房里顿时热闹起来。萧俊走过去,一把掐着赵一谦的脖子逼问道 :“说吧,什么老金,什么鬼故事,是不是你丫编来吓唬我们的?你是唯一和聂志 勇一起下地道的人,你在装晕是不是?” 除了陆楠,其他几个小伙子也一拥而上,对赵一谦一阵拉扯。 赵一谦好不容易才挣开大家,一脸的冤枉,声音又气又急:“聂志勇那么大的 块头,我是他对手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个跆拳道黄带四级。再说了,他这 么大个人,我能藏到哪里去?” 大家看着身材单薄的赵一谦,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又沉了下去。 万天宇对此不以为然:“就凭赵一谦这样子,一个人对付聂志勇是有点费劲, 不过,怎么知道他没有帮手呢?昨天晚上咱们是分两个房间睡的,三个姑娘一间, 咱们七个一间。先把三个姑娘排除,曾文的弟弟曾武排除,还有一个人,就应该在 咱们这几个人中间。不过,”万天宇挠了挠头,“昨天晚上我睡得特别死,连赵一 谦和聂志勇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陆楠一听来劲了:“没错没错,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曾文就不在他的睡袋里。” 曾文闷声说:“这事跟我没关系,我起床后没干别的,就是去拣了些柴火而已, 任凡她们几个可以作证。” 任凡说:“上午曾文是抱了一大堆干柴回来了,今天烧水煮饭全靠他捡回来的 柴火,连这些也是。”说着,任凡指了指墙角一堆被雨浇得湿答答的树枝。 “你也没搞鬼,我也没搞鬼,谁都没有搞鬼,这么说,我们今天只有投票一个 选择了?”宋阿娟的声音微微有点发抖。 “啊,自己投票选出一个人来送到地道里去,这太残忍了,我不要。”欧阳雪 尖叫着把头埋到了曾文的怀里。 曾武看着哥哥紧紧地搂着微微发抖的欧阳雪,突然指着墙上的“人是铁,饭是 钢”大声说:“你们看,这‘人’字少了一撇,像不像被人拿斧子砍了脑袋?” 欧阳雪惊恐地发现,这个少年俊美的眼中全是狰狞之色。 陆楠像是没有听到曾武的话,发狠地说:“投票就投票,我倒要看看到底谁在 搞鬼!” 欧阳雪声音颤抖着说:“咱们要是不投票,会不会引来笔仙的疯狂报复?”听 了这话,宋阿娟顿时吓得哭了起来。 任凡淡淡地道:“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我不投。” 听着大家没头苍蝇乱窜似地讨论来讨论去,也没有个结果。万天宇心中也是一 阵焦躁,他本来想痛斥投票是个滑天下之大稽的事,但每每想张嘴时,那个白森森 的骷髅头就浮现在他眼前,一条长长的蜈蚣正爬来爬去。 曾文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子吧,干脆大家来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意投 票的举手。” 赵一谦第一个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 万天宇正犹豫要不要举手时,只见萧俊突然站了起来,闷声闷气地说:“大家 都别说了,我弃权,我不投。” 整个营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有宋阿娟捂着嘴轻轻“啊”地叫了一声。万天 宇看着萧俊,心中不由得为自己刚才的犹豫感到一阵羞愧。他又听得欧阳雪念叨: “笔仙规则第四条:弃权者即表示选择自己,被选出之人当即赦免。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