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一栋古宅巍巍于夜色中,玉盘一般的明月挂在屋檐上。 宅内烟雾缭绕,灯火都已经熄了,只留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幕将古宅隐藏。 钟磊在院子里落了脚,才刚拖动了两步——突然,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打破了 夜的寂静,“开门!开门!” 有个男人的声音吼着。 钟磊被吓了一战,回头圆眼盯着门口看,刚才到现在的惊讶还未允许他闭上 张大的嘴巴----现在张的更大了. 他看得门的事物, 是一堆彪形大汉, 即使是在 朦胧的夜色里, 几个人的凶煞之气仍然毫无掩饰地在黑暗里扩散. 宅子的主人是个老头, 老人本来就睡得浅, 这样更是很快地从梦中惊醒,莫 名其妙地缓缓地披上衣服,蹒跚地从正屋走到门口,费力地拉开门闩,门刚打开, 老人就被一只粗鲁的手推到了地上,还被骂了一句:“老混蛋,这么慢才开门, 不想活了!? ”这句话钟磊突然觉得有点耳熟, 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伴随这句话进到院子里来的人是个刀疤脸,脸上盘踞着一条从额头斜斜得划 到嘴角的刀疤,这刀疤充满了邪气。 紧接着就是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冲进来,他们全都身着黑色夜行装,全都凶 神恶刹一般,全都视老人为不存在一般地,同时也视钟磊于不存在(有的人居然 直接从钟磊身上穿过,钟磊又被吓了一惊抓紧退到了墙角)。 所有人都不多言语地就开始往外面搬东西,箱子都翻了,柜子也倒了,贵重 的坛子罐子都搬出了门外堆积了起来。那个刀疤脸似乎是个头头, 他吆喝着院子 里的几个人忙活着, 十分嚣张地坚决没有把老人放在眼睛里. 一会儿, 刀疤脸朝 着众土匪大喊: “老子去外面给你们几个王八蛋把风, 你们抓紧时间把活干利索 了! ” 老人无言地看着这一幕,他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 是遇上了土匪,担心了这 么久的事情居然成真了,他真不知道是应该欢呼,抑或是……祖上传下的家业就 这样断送在了自己手里,这样大的一幢宅子,是自己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初生时自己的哭声曾震荡过的墙壁;抓周时满院族人充满善意的开怀大笑;曾立 在院子中央因为儿子的不听话而深深叹气的早已过世的父亲;成人礼时取的第一 门媳妇盖着的红色盖头和那双小巧的脚;后来他们第一个儿子出生,第一次为人 父的喜悦;鬼子来了以后的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被鬼子蹂躏了的媳妇上吊的房梁 ;现在都历历在目或涌上心头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物让老人黯然,凄凉的心境不 觉占领了他的整个心房。 老人站在门前屏风的罅隙里叹息,静止的他跟周围嘈杂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 比,这也恰似两个时代的对话,旧的时代在新时代的怒吼声中瑟瑟发抖,在新时 代的大肆破坏中心痛不已却又没有发言权利的老地主,没有穿棉裤而两股战战地 老地主,抚着摔痛了的腰板不住咳嗽的老地主,身躯佝偻的形象,突然像冰冻中 的烙铁,猛的捅到钟磊的心上,接着是彻骨的心寒,寒入腠理…… 钟磊想拍拍老地主的肩膀,问候一声,可还没伸出手,两行滚烫的液体就从 眼角涌出了,伴随着鼻子酸酸的。突然想是想起了什么,钟磊又一次张大了嘴巴, 是预感,是有人要离开人世了! 以这目前的情况看来,有可能死掉的只会是老地主了,可怜的他像只被猫堵 截的老鼠一样,深陷的眼窝中没有生命的活力,刀割一样的皱纹爬满眼角,苍老 的双唇微微颤着。 这时,一个大汉提着一双绣花鞋跳到院子里,高叫着:“弟兄们!看!这个 老变态居然在枕头跟前放了这么个东西,听说这老东西变态, 看来还是真的啊!” 说着用力把那双绣花鞋甩到一堆杂物中,旁边有个家伙正在浇油,好象是要 烧掉。 绣花鞋出现以后,老地主的眼睛突然闪出了奇异的亮光,双目终于不在干枯, 仿佛突然烧起了烈火,他几乎是扑上了那堆杂物,紧紧抓住了那双绣花鞋。 刚才那个大汉怒气冲冲地跑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继而是拳打脚踢,“老 不要脸的,操! 老子最他妈的就是讨厌变态, 你还是个老的! 老子今天打死你!” 可是,老人干瘦的身子却纹丝不动,绣花鞋稳稳地躺在老人的怀里。 这时,刀疤脸进来院子里,一看到在打人,就惊呼:“操!谁让你打的人!? 来之前老子已经告诉你们这群王八蛋了,留活口!你们都他妈的当耳旁风了!? 我操!” 他一边骂骂咧咧地,一边跑过去扶那老人,这跟刚进来时推人一把的那恶棍 不太像了。钟磊止不住的纳闷,只恨不能上前问个清楚。 周围的土匪却有些习以为常了一般,自从那天的火并中挨了一记毒镖以后, 二当家就变的这么怪异,脸色比小孩子变得还快!众贼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刀疤脸把老人搀扶起来,并帮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老人惊讶的神情里仍然 有恐惧,也有些许憎恨。 突然,血柱冲天而起,一颗人头飞上了天,画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后落地, 骨碌了几下停稳,一条邪气地刀疤赫然在目!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