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司事没有做出任何欣然接受这一要求的表示。 霍姆斯扭头一看,只见朗费罗站在那儿,双手交叠着撑在手杖上,神色平静, 似乎他是个不受欢迎的旁观者。 “啊,我刚才说的,好先生,你知道,相当重要,我们……噢,我是霍姆斯 医生,在医学院坐的是解剖学和生理学教授这把椅子,说是椅子,其实是一把靠 背长椅,因为我讲授的科目众多。也许你读过我的诗,在……” “先生!”司事说,他的声音短促刺耳,像是在痛苦尖叫,“您不知道吗, 先生,我们的牧师最近被发现……”因为恐惧他结巴起来,然后退缩了一步。 “我照管那个地方,不是谁都可以进出的!天哪,那事发生在我值班的时候, 我得说那是一个魔鬼,没有脚就可以走……走动,它不是人!”他停顿了一下, “那双脚……”刚一说出这几个字,他就瞪大了双眼,目光呆滞,看样子是说不 下去了。 “他的脚,先生,”霍姆斯医生问道,尽管他亲眼目睹了塔尔波特的两只脚, 早就知道它们烧成了什么样子,却还是想听司事说一说,“怎么啦?” “那双脚,”司事在沉默了长长一段时间后,接着说,“在燃烧,先生;它 们是暗黑墓室里的烈火战车。抱歉,两位先生。”他耷拉着脑袋,神色沮丧,做 手势示意他们离开。 “好心的先生,”朗费罗柔声道,“我们是为了塔尔波特牧师的死才到这儿 来的。” 司事瞪得大大的眼睛立即松弛下来了。霍姆斯不知道司事是不是认出了这位 深受敬爱的银须飘飘的诗人,或者,是不是朗费罗沉静的声音安抚了他狂乱不安 的心,使他平静下来。不过霍姆斯深知,如果但丁俱乐部的这次努力有所收获, 那必定是因为朗费罗的在场给人带来了无比的安宁,一如他通过他的笔给英语带 来了无比的安宁。 朗费罗接着说:“尽管我们只能以诺言来向您证明我们自己,亲爱的先生, 我们的确是希望得到你的帮助。我恳求您信任我们,因为我觉得,我们可能是惟 一真正懂得所发生的事情的人。而且,我们决不会泄露出去。” 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裂口,薄雾蒙蒙。他们小心翼翼地移动着脚步,下到狭 仄的墓室里。一股臭味扑鼻而来,刺得霍姆斯医生眼疼鼻子酸,像撒了胡椒粉似 的,他连忙张开手掌扇开鼻子前的臭气。不像霍姆斯,朗费罗呼吸起来多少还算 顺畅。他的嗅觉有个好处,该闻什么不该闻什么,爱憎分明:春天的花香,以及 其他各种沁人心脾的芬芳,他的鼻子是嗅之又嗅的,至于难闻的气味嘛,一概拒 之于外。 格雷格司事说,公共墓室位于街道下面,绵延好几个街区。 朗费罗点亮提灯,照见了一排排石柱,然后低头仔细查看这些简易石棺。 司事犹豫了一下,谈起塔尔波特牧师来了,“您两位千万莫小看了他,如果 我告诉两位,我们尊敬的牧师喜欢走这墓室通道去……嘿,实话说吧,不是去干 教堂里的事。” “他为什么上这儿来?”霍姆斯问道。 “他从这儿回家路近。说心里话,我很不喜欢这墓室。” 雷漏下的一个小纸头,上面写着a 、h 两个字母,给霍姆斯的靴子一踩,陷 到厚厚的灰尘里去了。 朗费罗问格雷格,墓室里必定有一个通向街道的出口,会不会有人从那个出 口进入墓室。 “不会,”司事斩钉截铁地说,“出口的门只能从里面打开。警察检查过了, 没有发现有谁从外面弄开门进来过的痕迹。而且,也没有迹象表明塔尔波特牧师 最后一次来墓室的那个晚上,他走到了通向街道的出口门边。” 霍姆斯拉着朗费罗往后退,一直退到估计司事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才像 有秘密要告诉朗费罗似的压低声音说:“你不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吗?塔尔波特犯 不着从这儿抄近路。我们得多问问司事。我们还不清楚塔尔波特买卖圣职的事, 而这可能就是一个线索!”他们必须找到可以证明塔尔波特决不是一个称职的 “牧羊人”的东西。 朗费罗说:“我觉得,不能因为一个人路过墓室就说他是个罪犯,这样似乎 不妥当,你觉得呢?而且,我们晓得买卖圣职必定跟钱有关系,不管是买还是卖。 这位司事跟那些会众一样,对塔尔波特崇拜得五体投地,就算我们不断盘问 他塔尔波特有何嗜好,问出来的恐怕也只是他愿意透露的。记住,格雷格司事跟 全体波士顿人没什么分别,认定塔尔波特的死完全是某人作恶所致,决不是他咎 由自取。“ “那我们的撒旦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如果墓室开向街道的门只能从里面打开 ……而且司事也说了,当时他就在教堂里,没看见有谁经过小礼拜室……” “多半歹徒是等在街道旁的出口处,待到塔尔波特爬上扶梯打开门,立即把 他推回了墓室。”朗费罗猜测道。 “果真如此的话,他的动作哪能这么迅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挖好一个足以 容得下个把人的坑洞呢?情形似乎更可能是罪犯挖好了洞,等着塔尔波特走过来, 然后出其不意地袭击他,把他拖到土洞边推下去,再在他的脚上倾倒煤油……” 走在他们前头的司事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身子似乎一半僵住了,另一半却 抖得筛糠似的。他张大了嘴巴想说话,却只挣出了一声哀痛的干嚎。他勉强努了 努嘴巴,示意他们看堆了厚厚一层泥土的地面上的厚石板。司事转身就跑,急急 往教堂奔。 眼前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地方,触手可及。 朗费罗和霍姆斯使尽全身的力气,合力把石板挪开。只见地上挖着一个圆洞, 洞身不甚大,但塞进个把身材中等的人却是正好。一股焚烧尸体的气味随着石板 的移开直往上冲,那气味既像腐肉的恶臭,又像炒洋葱那样刺鼻。霍姆斯连忙用 围巾蒙住鼻子。 朗费罗蹲下来抓起一把堆在洞口边上的泥土,说道:“是的,你是对的,霍 姆斯。这个洞挖得很深,有模有样,必定是事先挖好的。不用说,塔尔波特进来 前,凶手早就潜伏在这儿了。他设法避开了我们战战兢兢的朋友格雷格司事,进 到墓室,打昏了塔尔波特,”朗费罗推测说,“先把塔尔波特倒立着塞在土洞里, 再浇油烧他的脚。” “想像一下这等残忍至极的折磨!塔尔波特死前肯定没有失去知觉,知道发 生了什么事。假如你活生生的被火烧,那感觉……”霍姆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立即闭上了嘴巴,“我不是那个意思,朗费罗……”他心里直骂自己话多以致说 漏了嘴,“你知道,我只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