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巴基摇了摇头,“他跟个笨驴似的,难得开口说话,朗费罗先生。这和校方 眼下进行的反对你的工作的活动有关系吗?” 洛威尔警觉起来,“你还知道什么?” “先生,你来见我的时候,我警告过你的,”巴基说,“我叫你当心你的但 丁研究班,我没说过吗?你想起此前的几个礼拜你在哈佛广场见到我的时候吗? 当时我收到了一张便条去会见一位先生跟他密谈——哟,我还以为是哈佛的 同事们请我回到我原来的岗位呢!看看我有多傻!实际情况是,那个该死的无赖 在执行某项任务,要证明但丁对学生有不良影响,指望我助他一臂之力。“ “西蒙·坎普。”洛威尔咬牙切齿地说。 “我可以告诉你,我差点就把他的脸给打歪了。”巴基说。 “真希望你这样做了,巴基先生。”洛威尔对着他笑了笑,说道,“这样一 来,也许他更要努力证明但丁的堕落了。你怎么回答他的?” “怎么回答?‘滚你妈的蛋’,除了这个,我还能说什么。我为哈佛干了这 么多年,现在却连买面包的子儿都没有,又是管理层的哪个浑蛋花钱雇用那个傻 瓜的呢?” 洛威尔傻笑一声。“还能是谁?是曼……”他话还未说完突然转身别有意味 地看了朗费罗一眼,“曼宁博士。” 曼宁夫人在打扫碎玻璃片。“简,拿拖把来!”她已经是第二次唤那个女仆 了,脸色愠怒,对着她丈夫藏书室里泼在地毯上的一摊雪莉酒生闷气。 曼宁夫人走出藏书室的时候,响起了门铃声。她把窗帘拉开条缝,窥见朗费 罗站在门前。 曼宁夫人不无歉意地说,曼宁博士不在家。她解释说,早些时候他在等一个 客人,吩咐她们不要去打扰。他和客人必定是散步去了,天气这么糟糕还去散步, 她也觉得有点奇怪。而且,他们还在藏书室里留下了一些碎玻璃片。 “他们有可能是乘马车走的吗?”朗费罗问。 曼宁夫人说,由于马瘟肆虐,曼宁博士严厉禁止使用家里的马匹。不过她还 是愿意陪朗费罗到马厩去看看。 “天哪!”她惊呼一声,曼宁博士的马车和马踪影全无。“出事了,朗费罗 先生?天哪!”她又说了一句。 朗费罗没有回答。 “他出什么事了?你必须立即告诉我!” 朗费罗不紧不慢地说:“你得待在家里等着。他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的,曼宁 夫人,我保证。”坎布里奇上空狂风怒号,刮得人的脸生疼。 在朗费罗家里,菲尔兹垂视着地毯足足有二十分钟之久才开始说话。离开高 尔文家后,他们找到了尼古拉斯·雷,他弄到一辆警用马车和一匹好马,他就用 这辆马车把他们送到克雷吉府。“曼宁博士。从一开始他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为什么蒂尔要等到现在才对他下手呢?“ 霍姆斯靠着朗费罗的书桌站着。“因为他是最坏的,亲爱的菲尔兹。地狱越 往下就越狭隘,而罪人们越加穷凶极恶越发应受惩罚。一直到撒旦才算是尽头, 他是世间一切罪恶的始祖。希利,作为第一个受惩罚者,可能根本就没有认识清 楚他的退却的意义——这就是他的‘罪’的性质,定罪的依据就是他的不冷不热 的行为。” 雷警官站在书房中央,身子显得极为挺拔。“先生们,你们务必回头思考一 下格林先生上个礼拜所做的布道,好让我们从中察觉蒂尔会把曼宁带到哪儿去。” “格林这一系列的讲道是从伪善者开始的,”洛威尔解释说,“接下来是弄 虚作假者,其中包括造伪币者。最后,是我和菲尔兹亲耳听了的那次布道,他讲 述的是叛徒。” 霍姆斯说:“曼宁不是伪善之徒——他一心要追捕但丁,也是这么做的。他 和背叛家庭的叛徒也搭不上边。” “那么,我们只需要考虑伪装者和背叛国家的叛徒了。”朗费罗说。 “曼宁并没有搞什么真正的阴谋诡计,”洛威尔说,“他对我们隐瞒他的行 动,不让我们知晓,这不假,可这并不是他攻击我们的主要方式。但丁的地狱中 有许多幽灵都犯下了累累罪行,可决定他们在地狱中的命运的却正是决定他们的 行为的性质的这种罪行。” “出卖国家的叛徒损害一国人民的美德,”朗费罗说,“他们被打入地狱第 九圈——最低的一圈。” “对于我们,它就表现为阻止我们的但丁研究项目的企图了。”菲尔兹说。 霍姆斯陷入了思索。“就是这样,不是吗?我们已经得知蒂尔在进行与但丁 有关的活动时,不管是研习但丁还是筹划谋杀,都是身穿制服。由此我们可以理 解他的想法,他认为捍卫但丁就是在捍卫合众国。” 朗费罗说:“蒂尔在大学讲堂当门卫,想必他是知道曼宁的阴谋的。在蒂尔 看来,曼宁正是他为之捍卫的事业中最坏的背叛者之一。出于这一目的,蒂尔把 曼宁干掉了。” 尼古拉斯·雷说:“可以估计到他会遭受什么惩罚吗?” 他们屏息等待朗费罗回答。“叛徒全身被浸在一个湖泊中,只有头露在外面, ‘由于结冰看起来像玻璃而不像水’。” 霍姆斯叹息着说:“两个礼拜以来,新英格兰的所有水坑都结冰了。到哪儿 去找曼宁呢?而且,我们只有一匹疲劳不堪的马!” 雷摇头,“先生们,你们待在坎布里奇去搜寻蒂尔和曼宁。我赶回波士顿去 搬救兵。” “如果找到了蒂尔,我们该怎么办?”霍姆斯问。 “用这个。”雷交给他们一个报警器。 四位学者开始进行大搜索。他们搜遍了查尔斯河、比弗湾、弗雷什池塘以及 埃尔伍德附近的几处废弃的堤岸。他们提着几盏煤气灯,借着微弱的光亮警觉地 搜索,一个夜晚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他们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他们身上裹着几件大衣,胡须上结了霜也没有注意到(而霍姆斯医生的浓密 的眉毛和鬓角上结了霜)。寂静,出奇的寂静,连一声马蹄声都没有。这种寂静 似乎笼罩了整个北方,只是间或被远处运送货物的蒸汽列车发出的刺耳鸣笛打破。 好在这是一个晴朗的夜晚。星星罗布在天幕上,秩序井然。传来了轻轻的马 蹄声,在马呼出的热气中影影绰绰地显出坐在马背上的尼古拉斯·雷。雷越来越 近了,大伙儿默不作声,一个个在这个年轻人棱角分明的脸上寻找着有所斩获的 迹象,哪怕只有一点点。可他的脸就像一块铁,看不到一丝喜色。他报告说,没 有发现蒂尔,也没有找到奥古斯塔斯·曼宁;本来他找了六名警察来搜索查尔斯 河的,可是除了他自己的那匹马,只有四匹免除检疫的马可供使用。雷警告这几 位炉边诗人要小心,并许诺他会一直搜索到清晨,然后就骑马走了。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他们中不知是谁提议说,何不到洛威尔家里去小憩一会 儿?到达之后他们便躺下休息。在睡乡中,温暖的气流直接落在霍姆斯的脸庞上。 他通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疲劳至极,他沿着一道狭窄的栅栏轻手轻脚地走到 外面,而他自己却懵然不觉。随着气温陡然升高,地面上结的冰迅速融化,一团 泥泞。 他脚下是一个陡峭的斜坡,他弯着腰往前走,像是在走上坡路。他站在坎布 里奇公地往外望,辨认出独立战争时使用的大炮喷射出滚滚浓烟,而那棵挺拔的 华盛顿榆树,繁多的枝桠伸向四面八方。霍姆斯回头一望,看见朗费罗正在缓慢 地向他走来。霍姆斯催促他走快一点,他不愿意让朗费罗一个人待得太久。就在 这时,一阵隆隆声引起了医生的注意。 两匹长着草莓斑、白色马蹄的马,各拉着一辆摇摇晃晃的四轮运货车,向他 猛冲过来。霍姆斯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上;他紧紧抓着脚脖子,抬头刚好看到范 妮·朗费罗——火红色的花朵从她披散着的头发、从她丰满的胸脯上飘落下来— —勒紧了一匹马的缰绳,而小霍姆斯在信心十足地驾驭着另一匹马,似乎他一生 下来就会骑马似的。两匹马从矮小的医生两侧擦肩而过,医生似乎难以保持平衡, 跌进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