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不会给我在那里留条子的。不会放在公开的邮箱里,那不是吉尔伯特的 方式,如果他有一些私事要告诉我的话,他不会那么做的。” 服务员说了声抱歉,接着来到接待台检查。没有419 的信息吗?他询问了值 班的工作人员他们是否同这位“厄尔斯金牧师”谈过话或是见过他,但他们都说 没有。他要求查看登记册,上面写着:厄尔斯金? 吉尔伯特牧师,阿莉亚? 厄尔 斯金夫人,纽约州特洛伊市。登记册上还登记有1949年的派卡德轿车一辆。这对 夫妇在彩虹大酒店预订了五天的玫瑰花蕾蜜月套房。 蜜月。这可不仅是不祥之兆了,那是同情和怜悯。 “麻烦给考博恩先生打个电话,可以吗?给他留个言吧。也没有什么紧急情 况,只是一位情绪不安的女人的丈夫失踪了,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失踪’了?今天早上有一个小伙子上到马蹄瀑布去了。” “上到马蹄瀑布去了。”服务员后来回忆起来,就在他准备走的时候他从前 台服务员那里听到了这不假思考的一句话,而就在此刻,他对这种言论漠然处之,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也许他就不想听到此事。 你没想到过这位教士在大瀑布那里自杀了。特别是在他们度蜜月的时候,他 怎么会呢。你只不过没去想就是了。 登记台没有留给她的信息,红发女人似乎并不感到奇怪。但她允许服务员陪 着她走出了酒店。现在是中午刚过,天空蔚蓝、阳光明亮,年轻女人眨着双眼, 仿佛她是盲人。她的双颊泛着光泽,像自己刚刚用力揉搓过一样。她看上去令人 诧异的年轻,但却筋疲力竭、疲惫不堪。她的眼睛很小,是罕见的玻璃绿色,流 露出怯怯的神情。她一点都不漂亮,眉毛和眼睫毛是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淡红色。 鬓角处白皙的皮肤上挂着忧郁的小细纹。她的身体里有一种猛烈的东西在躁 动。 是倔强,几乎要冲出她的身体了。“她好像受过伤害,很深很深的伤害。或 者是侮辱。但她会挺过去的,全都会过去的。” 她似乎很不情愿地抬抬眼睛,看着一大群兴高采烈的客人涌向游廊。那是一 座富丽堂皇的建筑,把这个酒店的四分之三都包围起来了。她打了个趔趄,服务 员连忙扶住她。他们走在游廊下面一条砂砾铺成的小路上,小路从酒店与一个带 台阶的草坪和玫瑰花园之间穿过。客人们在户外就餐,餐桌就设在草坪上一个维 多利亚式淡紫色的露台上,真像儿童故事书中所描写的那样。他们经过的时候, 几位客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还是没有看到您丈夫吗,厄尔斯金夫人?” “唉,我们找不到他的。我跟你说过了。他走了。” “可您怎么会这么确信呢?”服务员试图保持耐心,“假如他一句话都没留 的话?没准儿这只是个误会呢。” 红发女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对。我相信是误会。过去就是。是个悲惨的 误会。” 服务员想问他们俩是否吵架了,但没有说出口。 他们路过网球场,看到一些人在打羽毛球,一些人在玩槌球戏。身着运动服 的中年人喝着啤酒,抽着烟,各个谈笑风生。户外那个庞大的游泳池内外有无数 的人,有游泳的,也有晒日光浴的。四周洋溢着欢快的气氛,甚至显得有点嘈杂。 头顶上方传来了嘹亮的流行音乐。红发女人遮蔽住眼睛,仿佛眼睛被刺痛了 一般。 “我们得检查一下你们的车,夫人。只是看看。” 如果服务员是厄尔斯金夫人的话,他就应该会立刻去做这件事,但她似乎就 没考虑过这件事。“您记得你们的车停在什么地方了吗,厄尔斯金夫人? ”他们 走到酒店后面的停车场时服务员问道,这个女人梦呓一般说道:“当然,是吉尔 伯特停的车。他不愿意让我开他的车。我也不相信有一天他会让我开他的车,尽 管我十六岁就拿到了驾照。当然啦,那曾是他的车。我是说,那还是他的。在那 儿呢,围墙旁边——看到了吗?那辆派卡德。” 这时,红发女人脸上露出了一点震惊的表情,毕竟她看到丈夫的车依旧停在 停车场,显出了些微的惊讶,一点都没有释然的感觉。事实上,服务员注意到,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盯着车子,却不靠近。似乎那辆铮亮的黑色派卡德车 是那天她要解开的另外一个谜,而她对此却无能为力。 服务员检查了车子的门和尾部的行李箱,都上着锁。他朝昏暗的车内仔细地 打量一番,里面是淡灰色的衬垫,干干净净。而后座上,连一条碎布或是一张纸 片都没有。厄尔斯金夫人似乎觉得看不到车子才是理所当让的,而看到了车子的 服务员,却搞不清楚这是一个好征兆呢,还是不祥之兆。牧师或许已经在某个地 方、不知何故遭遇了什么不幸了吧。遭遇了“不公平的行为”——众所周知,尼 亚加拉大瀑布所在的这个城市有很多危险的地方。 服务员热情地说:“呃,您看,厄尔斯金夫人,他步行走不远的。我们回酒 店的时候,说不定他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早晨的薄雾和寒意已经散去,变成了温和的六月天,这样乐观的断言似乎是 很合时宜的。然而,厄尔斯金夫人颤栗着说:“回房间?回‘玫瑰花蕾蜜月套房 ’?不。” 她眉头紧锁,飞快地转动着戒指,仿佛要把它从手指上摘下来。 服务员试图使她平静一些,挽住她的胳膊,想要带她回酒店,但红发女人却 飞快地说道:“求你了,你不必这么迁就我!你已经帮我很多忙了。我不希望任 何人卷进来,尤其是陌生人,可是,我好像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去哪里寻 找,又该在何处等候。”她停下来,嘴唇在颤抖。她说话时小心谨慎、字斟句酌。 “关键是,如果吉尔伯特走了,不再回来了,我无法面对他的父母,还有我 的父母。他们会责怪我的。我知道,我应该受谴责。我必须得面对现实,做梦的 日子早已过去。到11月我就30岁了。在特洛伊市的一家银行里,我有自己的帐户,” 她继续认真地说,“我付得起套房的费用。如果酒店是担心费用的话,请放 心。 我会付帐的。“厄尔斯金太太开始轻声地抽泣。或许她是在笑,苍白的嘴唇 抽搐着。 这个在彩虹大酒店工作了14年的服务员被这个可怜的女人打动了,想安慰她, 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面对一个在蜜月就被丈夫抛弃的新娘,你能说些什么呢? 厄尔斯金夫人那种可怕的宿命论,像慢性毒药一样,也开始侵袭他了。 轻轻地扶着她的胳膊,他勇敢地说道:“厄尔斯金夫人,太太,我们会找到 您的丈夫的,我保证。不要着急。” “‘不要着急’!”她的笑声像玻璃破碎的声音一样。“这可是我的蜜月呀。” 2 他那该死的老板克莱德? 考博恩上哪儿去了?服务员焦虑不安、筋疲力尽。 他就像酒店雇员一样,扛着把多余的椅子,徘徊不定,不知道该把它放到哪 儿。 扛着这个该死的笨重的玩意儿走来走去。就没别人会把它给接过来! “我们会再到楼下去找找的。然后,再去您的房间看看。您坚持得住吗,厄 尔斯金夫人?” 红发女人歪歪脑袋,垂下眼睛,似乎在说是的,是的!我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