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这些话在空中盘旋,并不是指责,而是陈述事实。阿莉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发出了愤怒的笑声,“现在他能指责我了!我毫无过错的儿子现在指责他的妈妈 了。” 罗约尔第一次想到,他的父母以前肯定相爱过。那是很多年前了,当他们结 婚的时候。婚后很多年也如此吗?然后,肯定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到底发生 了什么?他必须知道。但看到阿莉亚的脸色,他知道今晚肯定不可能了。 “妈,我并不是指责你,这是我自己的错,我想我恨懦弱,我喜欢让姑娘们 感到特别快乐。尽管这并不是真实的,倒像一场化妆舞会。” “家庭之外的生活是化妆舞会,”阿莉亚平静地说道,“你们这些孩子会知 道的。” 但是,家庭之内的生活就不是了吗?罗约尔不安地耸耸肩。 对于萨尤来说,不存在什么道德的深奥难懂的问题,唯一担心的就是它年轻 的主人可能会抛弃它。萨尤善于解读家里紧张的气氛,有时比家里人还先知,这 会儿它嗅着罗约尔的手,想贴近他发烫的脸。“该死,萨尤趴下。”狗退了回去, 指甲在厨房的瞻地板上发出叮叮声,难过的好像罗约尔打了它。因此罗约尔赶忙 爱抚地拍拍它,告诉它,主人是爱它的。 世界的一半在疯狂地寻求爱,另一半则疯狂地摆脱爱。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妈——?” “是啊!你发生什么事了?你好像喝了几天酒,一直睡在车里。” 冷漠无情,也不准确。那天他喝了不过两三杯啤酒。从第一天晚上即星期五 起,他也并没有一直睡在车里。 “——我意识到,我不能娶坎德西,因为我并不是像爱其他女人那样爱她。” 瞧,话说出来了。罗约尔舔舔嘴唇,说了这句大错话。他从来就不是个自我 反省的孩子,也没有这个可能,从孩童时代起,他就用一种健忘的、模糊不清的 态度来看待未来和过去。“那样对待坎德西也不公平……” 阿莉亚平和地说:“哦,为什么?因为你已经对那个可怜的女孩不忠了?” 罗约尔感到脸发烫,和他妈说这个!“哦,有时这种事会发生的,不是吗? 如果你结婚太早,会的。你会碰见你真正爱的人,你无法像爱她一样爱你娶 的人,然后——“ 阿莉亚起身站了起来,大概有五英尺七英寸高,在她那个年代算中等个,但 比罗约尔低很多。她显示权威的是她那知名的绿色眼神,你惧怕那样的眼神!钱 德勒、罗约尔和朱丽叶包括萨尤都害怕招来那样的眼神。“你是说,罗约尔? 波 纳比,你已经遇见其他什么人了?” 罗约尔犹豫不决,不,这是个错误。 他永远不能在母亲面前提黑衣女人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阿莉亚嘲笑着说:“我们不该为自己骄傲吗!你这个雄性动物。如果你的腰 不带毒液,你的性事倒是令人愉快的。” 听到这里,罗约尔打个冷战,他的腰有毒液! 我想要爱。我会去爱。我的身体,不再背叛,永远不再。 罗约尔想换个话题,他都出汗了。他犹豫的说:“我可以重回学校,有可能。 回夜校。我可以取得一个高级管理文凭,然后——。“ 阿莉亚坐在厨房桌子旁边,抿着茶,危机时刻看来已经过去,她可以更加自 如的发挥她的权威,她不无友好地大笑。“你,罗约尔差一点就得到那个本地的 毕业证了。” “——我可以去上大学,也许就在布法罗,钱德勒就上了。” “钱德勒,他比你聪明得多,亲爱的,你知道的。” “是吗?”罗约尔冷冷地说:“是有人对我说过。” “你开始在学校就有问题,你总是心神不宁,很容易就厌倦,你是运动型的, 不像可怜的钱德勒,尽管钱德勒视力不好。” “钱德勒的视力?哦,妈妈。” “即使朱丽叶也比你更适合做学生,她爱幻想也叛逆,但她很聪明,而你— —” 罗约尔大笑,更用力的摸了摸萨尤消瘦的头,“妈妈,你真是很会鼓励人, 你很相信我的。” “罗约尔,我曾经相信你会成为一个音乐家,弹奏的不是你那该死的吉他而 是钢琴。没有乐器能和钢琴媲美!你八岁时,弹得很有潜力,然后你厌倦了,为 什么呢?你还有优美的极具潜力的男中音。但你偷懒,嫌麻烦,总是四处乱跑。 你既没有耐心又不守纪律。你不觉得你在高中唱的民歌值得骄傲吗?现在你 声音变粗了,就像愚蠢的汤姆? 迪兰一样糟糕!“ “是鲍布? 迪兰。” 阿莉亚的脸因厌恶而皱起来,“令人讨厌!至少埃尔维斯? 普雷斯利的声音 还可以。” “妈,你也讨厌猫王的。” “我讨厌他的音乐——摇滚,那是无知的野蛮行为。美国的灭亡,就是让自 己的孩子们从内部开始侵蚀的。”阿莉亚手颤抖地举着茶杯。她盘着的头发开始 松了,她愤怒地说:“还有你——突然又想上大学了,你一会儿想一会儿又不想 娶那甜美纯洁的姑娘。哎,你啥时喜欢在尼亚加拉峡谷工作的?” 罗约尔看出话题往哪里拐了,可真该死,要是他可以阻挡住阿莉亚就好了。 多年前他偷听到阿莉亚如何巧妙地使钱德勒放弃去宾夕法尼亚大学①上学, 尽管钱德勒已经获得该校的奖学金,而为了离家近去了布法罗州立大学。你知道 压力大才让你心烦意乱。如果你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怎么办?离家这么远? 的确,压力影响了钱德勒,在大学四年中还会继续影响他的。不过不是在费 城,而是在布法罗。他不得不每周五天都乘公交车去上课,和家人住在波罗的海 街,打临工,赚学费,还分担家里的开销。大学成为了自私、无用的同义词。阿 莉亚说到这个话题,振振有词、厌恶十足。“你从哪儿去弄上大学的钱呢,可不 只是学费而是花销。看不见的花销。你要贷款,这样你几年内都要身背债务。如 果你永远都毕不了业那怎么办?所有的钱都白花了,扔到鼠洞里去了。” 鼠洞!罗约尔笑了。在波罗的海街1703号一天不提起恐怖的鼠洞就不会过去。 “什么?这很有趣?你是乔装打扮的贵族,还是一笔无人认领的财产的继承 人?我说的都是你不知道的,孩子。” 罗约尔恼火地说:“我可以工作,我从13岁就开始工作了,妈!” “你现在不再是13岁了,你的道路不会永远都有金砖铺路,先生,你以为你 为这个家贡献的钱在现实世界里能买食品、住房、24小时请女佣服务吗?相信我, 只有在这个家庭里,你妹妹为你擦靴子,为什么?你的妹妹会拒绝妈妈要求她做 的所有的事,却会花上几个小时擦你的臭摩托车靴子,牛仔靴子,为什么?别问 我,明显她崇拜你。你看得出我们多贫穷,你妈妈每年最大的开销就是一年两次 为钢琴调音,否则我们就要露宿街头、沿街乞讨了。但你们这些孩子都像你!表 现得好像家里有秘密财宝。就是这样!”阿莉亚停住了喘气。这也是阿莉亚的话 题之一:秘密财宝。从罗约尔记事起,阿莉亚提及这些财富就像你提到下流便很 兴奋的东西:令人兴奋但无耻下流。但是罗约尔知道没有必要接这个话茬儿,因 为阿莉亚只说她想说的。阿莉亚就像一只链子牢牢拴在嘴上的狗,转着圈,假装 吓唬人,跳跃着。 阿莉亚坚定地说:“尼亚加拉峡谷——魔鬼洞——旅游业对你很适合。游客 就像一群找乐子的孩子,你有这个天赋,罗约尔,这个斯图船长显然很喜欢你, 并且,你和爱你的妹妹、我住在一起,还有崇拜你的萨尤,只要你不打算结婚, 这很明智。”阿莉亚逐渐开始了慈爱的责备,“我们一直很快乐,罗约尔,不是 吗?你,钱德勒,朱丽叶,萨尤,还有我?你不应该说没有什么可让我高兴的, 一切都让我快乐,罗约尔,只要我的家庭是安全的。”阿莉亚擦了擦眼睛,以示 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