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头顶上的天花板响了一下,还有迟疑不决的脚步声,是朱丽叶?罗约尔的房 间正在厨房上面。他猜阿莉亚早早让朱丽叶上了楼,不想让他们的谈话受到干扰。 朱丽叶崇拜他?罗约尔用力咽了一下唾液。 罗约尔要结婚的消息让他妹妹十分烦恼。出于某种原因,她一直迫切想让罗 约尔结婚。最初,意料之中的她宣布不出席婚礼,理由是讨厌“虚伪挑剔‘的仪 式。其实,也没人想让她去。她讨厌”打扮“——”收拾头发“。再说了,她也” 长相难看。“但是阿莉亚请求过朱丽叶,最终她改变了主意;最近她一直过 度兴奋地期待这个婚礼。原来是”生拉硬扯“才肯参加婚礼,到现在,哥哥的婚 礼却成了快乐的源头。她说过她早就想要”一位新姐姐“了。也是在突然之间, 朱丽叶变成了”一直都想要“一个姐姐了。”也许我很快就能当姑姑了,我敢说! “朱丽叶取笑罗约尔,让他脸胀得通红。 但是现在,朱丽叶垮掉了。当罗约尔那天晚上告诉她时,她冲他大声尖叫, 摔下了听筒。 你怎么能这样!罗约尔!你的灵魂下地狱吧! 他们都是多么地坚决,罗约尔想,不会失去彼此。但也决不退让一步。 阿莉亚仔细地端详着儿子。她俯下身和儿子一起抚摸萨尤。萨尤受到它最喜 爱的两个人的安慰,变得不那么躁动了。阿莉亚说:“晚饭吃肉块洋葱加胡椒。 还有你喜爱的稠番茄汁。当然还有土豆泥“。 这些都是罗约尔都喜欢吃的饭菜,他在想,这是否是巧合。 “好的,妈妈,听着不错”。 “除非你想吃别的。” 罗约尔没说什么。他又一次听见楼上地板吱吱作响,朱丽叶也会原谅他的。 最终罗约尔回家来了。他永远也不离开家。 “我给他学校捎话了,钱德勒应该会回来的。他最近很忙,神秘兮兮地。我 们好几天没见他了。他还和那个‘女人朋友’关系密切吗?那个——” 那个年轻的女人叫梅林达。她结过婚了,但不是和爱她的钱德勒。罗约尔为 其大哥感到难过,他总在照顾别人,包括照顾罗约尔。你为什么听妈妈胡扯呢? 罗约尔有一次问钱德勒,钱德勒吃惊的盯着他,胡扯?什么呀?罗约尔,你 说什么?钱德勒不明白罗约尔在说什么。 “罗约尔,告诉我:钱德勒知道你和坎德西的事吗?” “知道什么?” “你取消订婚的事。” “不,他不知道。” “但你和他说心里话,不是吗?” “有时候,但这次没有。” 阿莉亚脸抖动了一下,“我本以为钱德勒知道呢,是钱德勒建议你……” “钱德勒没有。”罗约尔想问一句。为什么我要问钱德勒关于爱情、婚姻和 性的问题呢?罗约尔猜想,钱德勒从未和女人做过爱呢。可怜的杂种,比起自己 来,钱德勒才更像是妈妈的儿子啊。 阿莉亚喝完了茶,苍白的双颊暖和起来了。她带着小姑娘般的热情,说到: “好,我们舒舒服服地吃顿晚饭,就我们四个。我有预感,你可能回来,所以今 天早上,在我的第一个学生到来之前我就准备好了肉块……但是如果你打算和我 们一起吃饭,请赶快洗澡!你看起来好像一直睡在外面,闻起来好像和猪待在一 起了。” 罗约尔笑起来。他不介意被这样取笑。对阿莉亚善变的情绪,他已经习惯了。 但阿莉亚闻不出数天前黑衣女人在他身上留下的气味。 事实上,罗约尔逃离了这个城市,跑到莱克瓦纳一个高中朋友那里去了。在 家里颜面尽失,但在布法罗南部这个冒着烟雾的工业小镇上,除了他的朋友,没 有别人认识他。周六晚上他们去喝酒。周日下午,他们去了伊利古堡赛马场,让 罗约尔散心。在那儿,罗约尔意想不到,幸运地赢了第一次赌注62美元,这是他 一生中第一次赌博;第二次赌输了78美元;第三次赢了230 美元;后来不顾朋友 的劝告,他草率地把所有赢来的钱,以8 比1 的投赌率压到一匹叫黑美人的处于 劣势的马身上,结果赢了1312美元。1312美元啊!这初学者的好运气让朋友们惊 叹不已,这是罗约尔在赛马场上的第一次经历。 于是罗约尔说,“不是和猪待在一起,是和马。”令阿莉亚惊奇的是,他拿 出装满钱的钱包,边数边往厨房桌子上放,他的动作,立即变得大摇大摆、自吹 自擂。他感觉到自己就像汽车在结冰的路面上滑行一般。 阿莉亚很震惊,“罗约尔!你从哪儿弄这么多钱?” “告诉你了,妈妈。是马。” “马?赛马场” 此刻,阿莉亚盯着罗约尔,好像她从未见过他。 “你生活中发生了这样的事,罗约尔,你还这么做?去赛马场,在这个时候 ……” 罗约尔想了想,又拿回一张百元钞票,这样他钱包里就剩下600 元给坎德西。 租金付了三个月的,坎德西可以继续住在那儿,继续在国王乳品店上班,她 是那里最受欢迎的女招待。 阿莉亚急切地说,“罗约尔,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你这忽然间是怎么啦? 你喝多了吗?“ “不,妈妈。”罗约尔皱着眉头,把钱推给阿莉亚。他突然感觉像喝醉了, 不知说什么好。还是个小孩儿时,他就经常为印在书上的字和字在纸上的位置而 困惑,这在别的孩子看起来是正常的事,(他们的眼睛和罗约尔长得不同?)有 时他把书倒着放,或者试着从边上竖着读。别的孩子和老师都以为罗约尔是在搞 笑,想逗大家乐一乐。一个亲切的阳光般的孩子,有着金亚麻色头发和生动的蓝 眼睛,还有那快乐的微笑?毫无疑问,小罗约尔? 波纳比一直是人见人爱。 “阿莉亚,我能问点问题吗?” 罗约尔很少直接叫母亲的名字,阿莉亚。因此阿莉亚听到这样叫她时,僵住 了。她说: “我不敢想你要问什么。你显然已经喝醉了。” “为什么你要给我起名‘罗约尔’?” 阿莉亚没想到他问这个,显然吃了一惊。 “罗约尔,”她把手放在眼睛上,似乎在回忆。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为回 答这个问题等了很久,早想好答案了。“我想——肯定是因为——你对我来说, 是我‘非常重要的’,我‘忠诚的’①第一个儿子。” “妈,钱德勒是您第一个儿子。” “当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亲爱的,你好像就是我‘忠诚的’儿子。 你的父亲——“阿莉亚忽然间顿住了,僵在那里。但她依旧泰然自若,手平 静地从眼睛处拿下来。她混浊的绿色眼睛,目光从不摇动,盯着儿子的脸。 罗约尔冷漠的说:“在伊利古堡赛马场,有人告诉我,那里曾经有一匹著名 的马叫‘罗约尔宫殿’。当时是1940年代”。 阿莉亚局促地笑笑:“这个我不知道,我对赛马啊比赛啊一无所知。” 罗约尔说,“我不介意我与马同名,只要它是匹特别的马。还有比这更糟糕 的事。” 罗约尔表现得好像要离开家了。奇怪他刚刚回家。他说: “这钱是给你的,妈。为了婚礼的花销。你用自己的钱,花了很多。” 阿莉亚立刻说:“不,我不能要你的钱。不要你从赛马场得来的钱。” “那就要从工作中得到的吧。我欠你的,好吧?” “罗约尔,不。” 阿莉亚站了起来,她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她在这间厨房里的统治权处在危急 中。她注视着对手,好像自己在毫无防备的睡梦中被人袭击了一般。她把钱推过 去,罗约尔站开了。一张钞票飘落在地上。罗约尔一直站在桌子的另一头。萨尤 看着他俩,抖动着腰腿。 “这些钱不干净。我不能动。” “妈,这只是钱而已,我确实欠你的。” 这么多年来,阿莉亚的积蓄都是一分一分从她的钢琴课中攒来的。如果有一 处秘密财宝的话,那也是阿莉亚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可能存在银行里,每一季可 以获得一点微薄的利息,或者,罗约尔想,那点钱就藏在她卧室的梳妆台里。有 一种感觉像汹涌而来的流感,强烈而确定:他爱这个女人——他的母亲,但他再 也不能和她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