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圣。保罗。德。旺斯,11月15日 玛丽被蝉鸣和喷气发动机的声音吵醒:一架飞机越过高山,正准备在尼斯机场 降落。 她洗了个热水澡,在插枪用的皮套和轻盈的长裙间游移不定:她必须有所取舍。 玛丽决定让新规定见鬼去:那位沉迷于西部牛仔的部长从美式做派中大获灵感,他 精心起草了一条规定,强制要求佩戴手枪,甚至包括度假期间。玛丽选了把格洛克 26,格洛克17小巧轻便,但只能装十枚子弹。这把枪虽不似她以前用过的史密斯。 威森左轮手枪那样累赘,但毕竟不无重量。以玛丽的叛逆,她更愿将全副武装锁进 房间的保险箱里:玛丽着实不想拖着这身笨重的装束到处行走,她甚至抛弃了胸罩。 于是,手提花边长裙的下摆,她挑衅般地将武器深锁箱中。眨眼间,她微笑着穿戴 完毕,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锁上门。 她光芒四射、一脸灿烂,她沿着泳池快速穿过旅馆平台,顺便欣赏了一会儿爬 满迎宾大楼表面的叶子花,惊叹一年之中,它们开到现在仍不凋零。玛丽自言自语 地将钥匙递给雷切尔:这是个古道热肠的英国女人,她像是看破了红尘,躲在这方 世外桃源中,辛勤照管着她的房屋。 “要咖啡吗?” “不,我有约会。您能告诉我去阿尔蒂尼农舍怎么走吗?” “您发大财了?”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您会明白的。如果这是个男人又长得够帅,那就嫁给他吧。向右拐朝高绪尔 卢一直走,接着再往右拐,那儿标着箭头呢。” 玛丽走上一条小径,道路两旁是参天大树,尽头就是萨姆曾经指给她看的那家 酒店。 她若有所悟。走进大厅时,她愈发明白雷切尔的用意了。厅内大理石铺地,气 象宏伟却有些华而不实。此时,恰逢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画展,作者是一个当地艺术 家,据说是酒店老板的朋友,可惜画技极为拙劣。她扫了一眼标价,不由得一阵反 胃。昨天吃饭时,她还觉得萨姆品位不俗,没想到也是与一群巨富为伍,而且还是 群暴发户。玛丽碰上一位正在度假的现任部长,他牵着一个一身女气的漂亮男人走 向泳池,他的便衣警察则面无表情地随行保护。玛丽轻敲柜台以引起门卫的注意: “我想找亚当斯先生。” “他在等您,夫人。哦,他不在酒店里。 您要出门走上一个小丘,就在那儿,我指给您看。“ 一座塔楼高高盘踞在门卫所说的那座小丘上。萨姆住在二楼,从他的房间可以 看到下面的私人游泳池,一对男子正赤身裸体地在水汽蒸腾的池中嬉戏。他们肥胖 臃肿,身上潮湿发亮。这是两个红脸的荷兰人,面相十分丑陋。 萨姆邀请玛丽到平台上面来,这里与泳池近乎水平,不用低头就可以看到下面 的邻人。玛丽摇摇头:“那是您的朋友?” “不是。不过,这两个人很和气。而且从昨晚起,他们就是我的客户了。这两 个人在海牙有一个康斯坦特的收藏,藏品很次,但花钱不少。他们找我投了保。” 玛丽要求去小解。塔楼里的卫生间和淋浴间比她在维尔热。德。圣。保罗的整 间卧室还要大。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巴黎的整个住所都不如眼前的套间宽敞。这里一 天的房价应该比她居所的月租费还要贵。不过,塔楼的一切都太过奢华了。 “您真的喜欢这家酒店吗?” “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逍遥快活。”萨姆压低了声音,“我在跟荷兰人做交易, 您明白吗……只有在这种地方才可能有这样的买卖……我再给您举一个例子:协和 客机退出运行之前,我们曾出大价钱给一个在法航工作的朋友,还有一个英航的朋 友。这样,我们就可以知道协和客机上所有订票者的名单。 所以在巴黎、伦敦、纽约,只要相关者的名字一出现在名单里,我们的人就会 坐上同一班客机。飞越大西洋的工夫,我们就可以签署大量的合约,其数量一定会 让您吃惊,有时甚至不亚于声速。这就是美式的私人公司……“ “您还没告诉过我您是法国人……” 萨姆递给她一片涂满越橘果酱的面包,又给她倒了杯咖啡:“您也没有问过我。 而且,我也不太算是法国人……” 玛丽开始背诵:“克洛德。萨米埃尔。亚当斯中尉,奎基丹军事训练营,海军 步兵部队伞兵。两次参战,其中一次在1983年,黎巴嫩战役,受了伤。 两度受勋,获军事荣誉军团勋章,时年二十三岁,世属罕见。“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奎基丹有点儿浪漫,有时候还有点儿沉重。贝鲁特更 …… 怎么说呢,更真实些……之后,我到美国定居。我猜,你一定见过我们在国际 刑警组织里的朋友,只有他们才可能告诉您这些琐事……“ “他们还告诉我您曾跟罗伯特。沃尔伏一起工作。在我们眼里,他可是个传奇 人物。 我们还效仿他在纽约警局的改革,调整了自己的部门设置。“ 萨姆的手机响了起来,这是一首20世纪20年代流行的短小轻音乐。 “对不起……是你吗,公主?” 电话那端是声如洪钟的鲍里,整间屋子都可以听到他讲话,玛丽没有漏掉任何 一个细节。 “不,我的中尉。我真该进班房。她还好,但受了伤……” 萨姆立刻恢复了昔日在军队里的简洁,直切主题:“严重吗?中士。” 公主独特的嗓音轻轻拂过萨姆的耳朵:“别再叫我中士了。我不过是一只眼睛 青了,半截脖子扭了。没什么了不起。” “上司真令人难以置信,我的中尉。”鲍里接着说道。他想必是接通了扩音系 统,可以多人同时交谈:“她用雨伞放倒了一个身板笔直的家伙。今早的报纸说, 这家伙是当场毙命。” “鲍里也不赖,你知道的。可能反应慢了点。不过,我醒过来的时候,另外两 个流氓已经躺在地上了。我想说,他们的情况不妙。” “我的中尉,她一脚就结果了他们的……” “中士!你需要向我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现在。” “我远远地跟着夫人。您知道的,FOMEC 一BLOT(法国军中推行的”伪装术 “的几大原则,包括”外形“,”阴影“,”移动“,”闪光“,”颜色“,”声 响“,”光线“,”气味“。”痕迹“。)。周围很黑,他们没看见我。后来,街 上窜出三个家伙扑向她,我没认出他们是谁。她撂倒了一个,但另一个家伙给了她 一下,简直坏透了!我打折了这人的手腕,还让他的两个肘子脱了臼。至于最后一 个,就是膝盖骨坏了,跟您一样。噢!对不起,我的中尉。” “没事。说下去。” “我就把他们撂在那儿了。本来应该抓着他们问个清楚,但我急着送夫人去医 院。 后来就没有那两个残废的消息了。报纸说警察发现了死掉的那个,原来是从波 斯尼亚逃亡到这儿的。没别的了,就这么十行。“ “警察的反应太慢了。公主,你确定一切都好吗?” “当然,亲爱的。我恰巧比我叔叔多米特里多了点儿天分,不过,我不是故意 的……” “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要紧的是我昨天听到的新消息:巴塞尔警察不再认为那是 一起自杀。他们在孤独公园里收集到很多线索:一只鞋,一块布头和德雷耶的记事 本。他们认为这些都是疑点。” “是谋杀?” “很有可能。” “你认为那几个波斯尼亚人会和这件事有关?” “鲍里这样认为,因为他打伤的那两个都失踪了。他觉得这两个人背后有靠山, 也可以说是同谋。在拜尔勒跟踪我们的可能就是这些人。” “我明白了。所有迹象表明他们是有组织的。这不是一群普通的流氓……” 萨姆看了看玛丽,她正听得全神贯注。 萨姆不愿在她面前说出帝波铎的名字,这毕竟是他的客户。不过,一旦时机成 熟,他一定会找他严肃地谈谈。直觉告诉萨姆,帝波铎不可能跟刚发生过的事情无 关。凶犯所使用拘手段正好符合他哥哥对这个人的描述:威协恫吓,孔武有力…… 电话的另一端,公主打破了沉默:“等等,我还有一个消息:绍拉格,那个收或培 根作品的女人,她已经起诉了法迪娅。德雷耶。法迪娅需要钱,她想把画还给绍拉 各。” “懂了……依我看,法迪娅是察觉到自己不可能把画卖出去了,它们太有名了。 所以,也想把画低价卖回给原主人……” “一点不错。除非绍拉格把她赶走,告诉也不管怎么说自己是投了保的。你知 道她的承保人是谁吗?是你,我的小可爱。你该早点儿告诉我的!” “是,你说的对。对不起。但你知道,我是没有权利透露我的客户的。不过, 我们可以付钱把画收回,这总比赔偿投保人的损失来得便宜。” “所以,你必须尽快得到德雷耶妻子的消息。按惯例,她可能会小敲你一笔。” “我们管这个叫‘谈判’。那就好了。不过,我还不能肯定她现在就敢跟我们 联系。 倒是你,你确定你很好吗?“ “好极了:绍拉格把曼佐尼的那幅作品卖给我了!告诉我,你觉得那个浓毛悍 妇怎么样?” “你该休息了,我一会儿打给你……”萨姆一边敷衍,一边快速地合上了手机 盖。 玛丽的眼神令人发毛,她一脸深思地看着萨姆:谈话的所有细节都已收进了她 耳朵里。 “我需要您的解释……中尉。” 萨姆将德雷耶事件的始末删改一番后讲给了玛丽听,一边尽可能地着重强调德 黑兰的两幅画。 “您认为德雷耶跟图尔芒有联系?” “毫无疑问,有画为证。而且,两人都是惨死。我想,如果法国博物馆各部仔 细调查过图尔芒,他们会提供给我们更多的信息。” “不错。昨晚,我给他们的高层打过电话。行政调查已经展开。明天我会和调 查人见面,他是蓬皮杜中心的负责人。您可以跟我一起去:国际刑警组织已经证明 您是清白的。” “失望了?” “不。国际刑警偶尔也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