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纽约,11月21日 “中东? 是谁告诉你的? ”帝波铎脱口问道。萨姆注意到他在位子上微微晃了 晃。 他的右臂被绷带箍在胸前,手从衬衫敞开的领口中伸了出来。他有些紧张,手 指在锁骨附近不断地轻敲。他刚简要介绍了自己的调查过程,并回避了与公主有关 的部分,最后讲述了蓬皮杜中心的那场冲突。帝波铎没有打断他,他一边听一边死 死地盯着萨姆。 现在,他又转向别处,专注地看着泳池中反射出的缕缕金光。在讲述过程中, 萨姆时时会有种不悦的感觉,他的沮丧就像某人在讲一个精彩的笑话时,突然发现 倾听者在包袱抖落前就已对结局了然于心。当然,可能又是“矮子鲍勃”干的蠢事, 萨姆很清楚他的懦弱、愚笨和唯利是图,但事情绝不仅止于此,萨姆对此深信不疑。 在他看来,帝波铎似乎总比他超前一步,而这正是他的不安所在。 不过,另一个人的紧张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几分钟前,当萨姆猜测油画是在 地中海东岸地区遗失的时候,他的不安立刻显现出来。“所以我们就到了那儿。” 萨姆若有所思,毫不迟疑地说道:“我之所以会想到中东,先生,是因为那些伊朗 人。在巴黎袭击我的那群家伙来自伊朗。也许就是他们谋杀了法国博物馆馆长。 此人是最后一个接触过罗斯科和德库宁作品的人,德黑兰博物馆将这两幅画出 借给尼斯博物馆,之后就杳无音信了。如果说这些人与德雷耶的死有关,我不会觉 得奇怪。巴塞尔警察也不再相信这是一起自杀,他们在孤独公园里发现了大量的疑 点。至于那两个家伙,一个是黑人,一个是被晒黑的,他们的轮廓像……正因如此 还需要继续调查。伊朗那边……” “这太离谱了,亚当斯,你必须住手了。” 萨姆很难保持无动于衷:这正是“矮子鲍勃”去医院看他时说过的话。不过, 此刻的帝波铎面色惨白。萨姆快意地发现帝波铎恼怒地揉捏起喝空的可口可乐罐子, 他装作对此毫无察觉,假意问道:“您打算放弃那八千万美金了? ” “我压根儿就没什么打算,但我不想扯进这件事里。您必须住手了,这可是我 说的。” “弗洛德会秘密行事,先生。” “您聋了吗? 我让您住手! ” 萨姆费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帝波铎对着他气得发抖。萨姆并不认为他的反应 是针对那八千万美金——它们似乎巳经永远地消失了。他向伊朗方面追查的决心似 乎更为坚定了。他前来寻求的答案终于得到了证实:帝波铎怕了。如果他怕了,则 证明沃尔伏的推测是正确的:他已彻底陷人一桩极为严重的麻烦中。 萨姆将空杯子放在将两人隔开的矮桌上,决定开诚布公:“我很感谢您的招待, 先生。不过,叫我放弃恐怕是不可能的。和您一样,这些画的法定所有者大部分也 是我们的客户。” 帝波铎霍地站起身,将可乐罐子摔了出去。萨姆用那只健全的手抓住了空中的 罐子,略带微笑地晃了晃,仿佛这是他的战利品:“您本就不应该来找我们……” 这无异于在公牛鼻子底下舞动红布。帝波铎全力扑向萨姆,中途碰翻了分隔两 人的矮桌。他紧紧按住萨姆的后背,半压在他身上,冲他耳边低声吼道:“别再搀 和进来,肮脏的法国佬,操你妈的蛋! ” 萨姆大笑。真是自露形迹! 即使在体力上毫无胜算,他仍感觉自己回到了昔日 的峥嵘岁月。当他的肾上腺素在静脉中涌动时,他会愚蠢地以身涉险,并且,常会 为此付出代价。 “最好相信我说的话,路易斯安那的败类! ”他用同样的口气回击道。 帝波铎突然放开他,就像刚才他突然将他扑倒一样。帝波铎像是回到了现实, 他竭尽全力才忍住没有打断萨姆的另一只胳膊,他真想把萨姆和一两只钝吻鳄一起 扔进泳池里扑腾。不过,阿尔尼会把问题搞定的。 帝波铎浴衣上的腰带松了,他束紧了衣服的下摆,站起身,用压抑的口气最后 说道:“您的肩膀已经碎了,您真的还想再少点儿别的什么东西吗? ” “什么意思? ” “您很清楚我的意思。阿尔尼,送送亚当斯先生。” 萨姆没有听见格若斯曼走过来。这家伙站在他身后三十公分处,正表情古怪地 盯着他。萨姆跟着他来到电梯前,最后一次转向身型庞大的亿万富翁,他脱口说道 :“您真不了解我,我不会罢手的。您还欠我一件上衣。”他指指布料末端补充说 道——他的衣服终究没能抵御住这位巨头的暴怒。 轮到帝波铎放声大笑,他用拇指向他那位无所不能的下属示意道:“阿尔尼, 你负责把这位先生的衣服烫烫……” 电梯问里,阿尔尼按住按钮,萨姆背对着他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站定。 “您最好听从老板的话。” “否则怎样? ” 阿尔尼的左手掐住萨姆受伤的肩膀,开始用他细瘦有力的手指在上面揉搓,另 一只手则伸进了右边的口袋里。 “这年头的流氓可真不少! 夜里就有人在黑乎乎的街上挨了揍,特别是女人。 躲到哪儿都没用。甚至在瑞士,我听说在那儿犯罪的人又多了。” 萨姆立刻明白他在影射公主遭遇的那次袭击。他从未说过此事,甚至包括“矮 子鲍勃”,那么,他会知道这件事只可能有一种途径。萨姆大怒,这无疑也救了他 的命:阿尔尼正在长裤里找东西:他的一只手被占用,这使两人处于同等状态。电 梯门打开的同时,这位退役的伞兵收紧了下腹。 “不要再碰我的朋友。”他咬紧牙关冲上前去。 格若斯曼正在发愣,他的鼻端被萨姆的光头击中——萨姆满腔怒火拼尽全力撞 了上去。他转过身:电梯一直降到了地下停车场。 他不假思索地让阿尔尼升到了顶层。后者倒在电梯间的地毯上,意识全无,鼻 子淌血,奇怪的是,他的一只手自始至终地插在口袋里。 萨姆顺着通道扶手用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大楼。尽管肩头肿痛,他感觉好了许多。 在车流的喧嚣声中,他险些没有听到手机的铃声。 他扭动了几下肢体,及时拿起了电话。他默默听着,在挂上电话前低声说道: “谢谢,公主……” 接着,他摇摇头,用手机的末端将帽子挪向脑后——它被萨姆用头赏给格若斯 曼的那记重击弄得凹凸不平。一个路人听到他在嘟囔:“贝鲁特……” 他似乎愣了几秒,接着用拇指在手机上轻轻敲出了公主适才告诉他的电话号码。 从这一刻起,战争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