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萨姆看到宝马在自己和他刚刚离开的飞机之间停了下来。在同一时刻,他注意 到男乘务员抓住了一柄冲锋枪。这个可怜的家伙却没有来得及给手枪上膛:他被车 内射来的一串子弹击中,满脸鲜血地倒在敞开的舱门中间。萨姆放下手中的画—— 一幅高更的画——他匍匐在地向外滚去。每次压到受伤的肩膀时,他都忍不住一阵 低叫。他赶到玛丽和海关人员身旁。这两位训练有素的瑞士职员竟无所畏惧,他们 枪法精准,只可惜反应太慢。其中一人像胎儿一样缩成一团,大概是腹部中了枪。 另一个对着装满煤油的飞机犹豫了片刻,终于举枪向宝马射去。他顾不得辨认车中 的乘客,一把将玛丽护在了身下。 萨姆爬向受伤的海关职员,左手握住了枪托:这是一柄9 毫米口径的席格索尔 (由瑞士SIG 公司研制.德国SAUER 公司生产。)重型机枪。不过,他是无论如何 也不可能用一只手把子弹装进枪膛的,萨姆心中默念道。 他只能寄希望于枪的主人,但愿他能在吃枪子前把子弹上好。枪栓已经拉开, 这让他略感心安。他站起身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汽车后面露出来。于是,他稳稳 地握紧枪托,就像昔日长久练习的那样——只不过,他在那个时代使用的是PA,也 就是夏特罗兵工厂制造的1950型自动手枪。席格对他来说太过不同,但他的食指还 是自然地连续扣住了扳机。萨姆感觉到了枪的后坐力,他放松地露出了微笑。 海关职员仍尽责地将玛丽压在身下。她看到萨姆站起身,在枪林弹雨中亦毫无 惧色。 他侧过身,左臂保持水平,像19世纪的斗士一样沉稳地朝宝马举枪射去。玛丽 睁大双眼:他在微笑。“这家伙彻底疯了。”她默念道。 萨姆不记得席格索尔手枪的弹夹里有多少发子弹了,他尽量节约开枪次数。他 用眼角看到鲍里一阵翻滚,向宝马靠去。这个巨人来到车前,直起身向其中的一个 进攻者扑去。和鲍里一样,这也是个黑人,也像角斗士那样强壮结实。这家伙却只 是一味地后退,一边用枪指着鲍里。萨姆在二十五米之外射死了他,子弹正中头部。 铁丝网的另一边,公主在喊着什么。接着,她向飞机全速冲去。 似乎是在宝马着火的那一刻,她赶到了飞机前。 “猎鹰”的飞行员立刻启动发动机,试图让飞机远离火光和杀戮。展开的舷梯 被乘务员的尸体卡住,沿着跑道擦出一串火星。飞机摇摇晃晃地行进了一百米,竟 轰然爆炸了。 烟火弥漫中,萨姆认出了鲍里高大的身影:他正弯着腰向奥迪蹒跚走去。萨姆 想到他可能受了伤,但还是率先冲向公主:她的丝巾发出淡淡的焦味。公主温情款 款地把德库宁的画递给萨姆。有一刻,萨姆看到了画中人变形的裸体,它遮住了他 朋友的身体。 她伤感地对他微笑:“我只救出了这一幅,我怕另外那幅已经和汽车一起烧没 了。” 此刻,萨姆已彻底将油画置之脑后。他宁愿毫无怨言地看着整个大都会艺术博 物馆被付之一炬,也不愿公主有任何闪失。他真想对公主斥责一番——她也的确该 骂,萨姆心想。他终归还是心有不忍。他情难自禁,极尽温柔地用苍白的声音对她 说道:“再也不要这样做了……” 萨姆将公主留在一旁,走到宝马仍在燃烧的残片周围看了看。公主看见他俯下 身。 “大概是在找罗斯科的遗迹吧。”她满怀柔情地想到。片刻之后,他回到公主 身边,鲍里也在这个时候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你还好吗,鲍里? 你没受伤? ” “没有,中尉,但我变老了:子弹飞过来的时候我低了头。得亏了那家伙,刚 才,我被他暗算了一把。” “这没什么。所幸一切还好。算罗斯科的那幅画倒霉吧。” 鲍里一脸困惑:“什么倒霉? ” “那幅无名画。它被烧光了。” “这简直是打仗,中尉。总之,看起来很像打仗。” “飞机里还有一千五百万欧元……” “这,这太可惜了。”鲍里说道。他对这些物质的价值有他自己的评判方式。 这位老士官习惯性地向遇难者弯下腰:以前,他曾负责清点死者人数然后递交 损失报告。两个袭击者死了,还有“猎鹰”的男乘务员,另外可能还有其他机组人 员。不过,这就要靠消防员去收集清点死者的遗骸了。法迪娅·德雷耶也躺倒在水 泥地上:一颗子弹打中了她的喉咙,那里仍在血流如柱,但势已渐弱。她意识全无, 就这样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瞬间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