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清晨,晨曦慢慢地爬上了窗棂,一抹朝阳带着灿烂之光,射进窗户,把烟雾 弥漫的房间给点亮了,清新湿润的空气驱散了满屋浓雾硝烟的气味,送进来一丝 宁静的安详。 办公室里安静异常,经过几天几夜的连续作战,康泰和冯处长早已是精疲力 竭,疲惫不堪,当刘星落网的信息传来之后,康泰在极度的兴奋之中,只觉得肚 子里一阵鸣叫,他这时才想起来,自己不但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也足足有一天没 有吃饭了。小周把热好的面条放在他的面前,他拿着筷子,还没有把面条送到嘴 里,只觉得两只眼睛像灌了铅水一样沉重,如何使劲也抬不起来了,随后脑袋一 歪倒在沙发上进入了梦乡。 吴萍巨款潜逃案和别墅谋杀案的整个收网战斗,历时五十多个小时,最后以 刘星压轴的角色成了落网之徒,阶下之囚。经过一夜的紧张战斗,刘星在大车店 被公安人员顺利抓捕,没动一枪一弹,没有搅扰百姓,没有一人受伤,在刘星还 没有完全醒悟过来的时候,公安人员出奇制胜,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副明晃 晃的手铐,已经铐在他的手腕上,使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整个战斗干净利落,兵贵神速,短短几分钟便宣告大捷,虽然在这之前,刘 星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实施出一套诡诈的伎俩,但还是土崩瓦解,难逃法网。 云南公安厅派出两辆警车和几名公安干警配合小柯四人即刻启程,将刘星押解回 青源。 黄海滨被押解到青源警局后,康泰对他进行了突击审问,黄海滨在证据面前, 依然还心存侥幸,拒不承认一人夺有二命,直到康泰拿出乌酶玫的证词,和目前 在刑事案件上最富有说服力的DNA 鉴定报告,黄海滨这才如同落了水的丧家之犬。 朱润霖在国外一直受到警方的严密监控,因为不在本土,警方不能贸然行动, 因此一直按兵不动。朱润霖灵敏的鼻子似乎也嗅到了异样的气味,行动极为谨慎, 他不但非常警觉,仍然摆出一副坦然的状态,实际上丝毫没有放弃寻找潜逃的机 会。最后的一个晚上,朱润霖表现得异常反常,他仿佛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 境,一旦登机回国,等待他的必定是深牢大狱。朱润霖感觉自己只能铤而走险, 破釜沉舟,他趁着黑夜,偷偷溜出饭店后门,妄图逃走,然而当他刚刚迈出饭店 一步,就被我监控的公安人员堵在那里,然后笑容可掬地将其送回客房,并明确 告诫,明天将陪同他一起登机回国。 第二天早晨,朱润霖在警方不动声色地押解下,同其他出国人员一起照常登 上飞机,然而就在飞机刚刚进入我国领土之后,公安人员便威严地给他铐上了冰 冷的手铐,结束了他犯罪活动的生涯。 康泰的脑袋歪在沙发上,疲惫的脸上仍然风尘仆仆,睡梦中还拧着眉头,依 然是百倍警觉,箭在弦上。桌子上的面条已经凉了,他纹丝没动,两根手指间还 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小周看了看,不忍心叫醒他,便拿来一件大衣轻手轻 脚地盖在他的身上。 康泰挪动了一下身子,嘴里喃喃地嘟哝了一句,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也可能 还沉浸在抓捕罪犯的梦境里。 猛然康泰的电话铃声炸响起来,在这寂静的清晨,声音尤其显得尖利,刺耳, 康泰一个机灵,如同鲤鱼打挺般从沙发上蹿起来,只听得电话里刘柳大声地说道 :“康探,发现了蓝怡。” “发现蓝怡?”康泰的倦意一扫而光,心里倏然抽动了一下,脸颊上的肌肉 不易觉察地微微颤动了几下,刘柳一直跟踪着蓝怡,但蓝怡虽然是个女流之辈, 但却巧妙地脱离了刘柳的监控,现在刘柳终于又把她给找到了。 “报告康探,蓝怡目前正在国际饭店1054房间,没有其他嫌疑人等,我们已 经锁定目标,正在严密监控,请指示。” 迄今为止,一直锁在云雾之中,一直音信皆无,一直难识庐山真面目的蓝怡 终于露面了。康泰的眉头拧在一起,深深的一道凹纹一直镶嵌到额头里,他默默 无语,慢慢地把两根手指间的香烟捻得粉碎,香烟丝一点点地撒在地板上。 片刻,康泰一字一顿,清晰地说:“你们一个人监视住她的房间,两人监视 一层的电梯的出入口和大厅的正门,我立刻和饭店保安部联系,委派他们暂时封 锁饭店的其他旁门和出入口,我即刻就到。”康泰关闭电话机,一个急转身抄起 桌子上的帽子对小周喊道,“告诉冯处我出现场了。” 小周跟在后面急忙喊道:“我和你一块儿去。” 康泰跳上汽车,小周随即也跟了上去,康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汽车原地 一个180 度大转弯,发出嚓的一声尖叫,风驰电掣地驶上马路,在车后留下一片 急速的尘埃。 康泰火速赶到国际饭店,刘柳和一位同志正在饭店大堂监控,康泰快步地走 向前去,急切地问:“人呢?还在吗?” 刘柳点点头说:“在,小张在十层监视,我们俩人在这里,房间里没有动静。” “嫌疑人到饭店有多长时间了?” 刘柳说:“从前台了解到,客房预定是两天之前,但人是两个小时前才出现 的,小张不敢确定,通知了我,我和饭店保安部调出录像,确定是蓝怡才通知你。” “两天时间。”康泰思索着说,心里暗想:“正好是刘星在云南迂回行动的 时间,由此来看刘星在云南拖延时间的确是在等待她,而她已经预示到刘星凶多 吉少,因此放弃了刘星,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留在青源呢?青源对她来讲依 然危险,她为什么不走?难道她还有别的打算?”康泰的眉头又深深地镶嵌在额 头里。 刘柳抬头看着康泰犹豫地说:“康探,在这里行动吗?” 康泰没有说话,他的脸色极其阴暗,透露着神色不安和踌躇,仿佛比在青岭 山上还要紧张。 刘柳低声说:“我已经向冯处做了汇报,冯处的意思是,如果要在饭店动手, 尽量不要扩大局面,避免在饭店引起骚动,要做得技巧一些,而且——”刘柳停 住了。 “而且什么?”康泰皱起眉头,警觉地问。 刘柳说:“而且冯处嘱咐,最好你不要露面,也许这样会好些。” “哼!”康泰从鼻孔出了一声大气,不信任地瞪了刘柳一眼,挑剔地说, “我还不想插手呢,你们几个人行吗?” 刘柳不太有把握地说:“我也说不好,蓝怡非常善于化妆,所以在监控时, 被她蒙混过去,不过,冯处他马上就过来。” 康泰没再搭理刘柳,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早晨8 点10分,应该是吃早餐的 时间。 这时,饭店保安部的经理走过来对刘柳说:“需要什么帮助吗?” 刘柳介绍说:“康探,这是保安部经理。” 康泰毫无表情地打了一个招呼,然后开门见山地说:“你们饭店现在应该是 整理房间的时间吧?” “对!客房部现在应该正在做。”经理答道。 康泰说:“请帮助我核实,十层是否已经整理过了。” “好,马上。”经理答道。 片刻,经理关闭手机说:“十层正在整理。” 康泰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他眼睛看着刘柳,思索地对经理说:“命令十层 整理客房的员工马上停下来。” “为什么?”经理有些疑惑,不明白康泰的意思。 “没错!停下来。”康泰又看着刘柳说,“由我们去整理。” “噢!我明白了。”小周兴奋地说,“我们装扮成服务人员,就可以直接进 入到房间里了。” 听了小周的话,经理恍然大悟,连忙说:“噢!是这样,好,我马上亲自上 十层去安排。 这时,冯处长也带领着警员匆匆赶到,冯处长关切地拍了拍康泰肩膀说: “怎么样?能行吗?” 刘柳关切地注视着他。 康泰紧绷着脸说:“别忘了,我可是老刑警了。” 冯处长信任地使劲点点头说:“好!按照你的部署执行吧!” 康泰安排冯处长带领四名同志监控一层大厅,自己带着刘柳和小周上了十层, 这个时间,正是顾客到餐厅吃早餐的时间,电梯和楼道里人来人往,康泰到了十 层,一直监控在十层的同志汇报,1054房间里一直没有动静。 康泰让刘柳和小周换上饭店客房部员工的衣服,推着一辆清洁车走到1054房 间门口,康泰和小张隐蔽在拐角处,刘柳转头看了康泰一眼,然后举起手去敲房 门。 叩门之后,房间里没有动静,刘柳又加重了力量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动静, 刘柳犹豫了一瞬,向康泰这边请示性地瞟了一眼。康泰做了一个叫门的姿势,刘 柳再一次抬起手一边叩门一边喊道:“喂,请开门,客房部打扫房间,喂。” 然而,1054号房间里依然寂静无声,毫无回音,刘柳稍稍一愣神,就在这个 时间康泰已经一个健步冲到门前,指示刘柳道:“立刻把门打开!” 刘柳用饭店的钥匙打开房门,康泰冲进房内,小周紧随身后,只见房间里空 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整个房间整整齐齐,干干净净,仿佛从来就没有人进来 过,睡床上的白色床罩平平整整,茶几上的水杯码放整齐,甚至连卫生间里抽水 马筒上的消毒标志都原封没动,从哪里看都不像有人进来过。 康泰转身冲着刘柳厉声喊道:“怎么回事?人呢?” 康泰的一声喝斥,刘柳和小张两个人都不说话了,面面相觑,小张瞪大了眼 睛,咧着嘴说:“真是见鬼了,这人呢?我们几个人明明看见她进了饭店,上了 电梯,这还有错吗?”他一指刘柳,“就算我一个人眼睛有毛病,我们好几个人 的眼睛都出问题了?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了?” 康泰气冲冲地一甩手说:“这话我应该问你!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没了?” 康泰指着小张的鼻子,“你不是一直在十层的大门口监控着吗?你不是一直都没 有离开过吗?可是这人哪里去了?飞了?”康泰几乎是暴跳如雷,手指险些戳到 小张的脑门上。 “我——我一直盯着呢。”小张委屈地说。 “你一直盯在门外吗?”康泰询问道。 小张赔着小心说:“是,一直在。” “眨过眼睛吗?” “眼睛当然眨过,谁能不眨眼睛呀。”小张嘟哝道,“噢,对了,就是—— 有一个小孩子摔了一跤,我过去扶她——” “好了!不要再说了。”康泰愤怒地制止住小张,他知道问题就出在小孩子 摔倒的时候。 “康探,这里有一封信,还有一个小银匣子。”刘柳手里拿着一个小银匣子 走过来,小匣子上面还放着一个白信封,刘柳把信件递给康泰说:“应该是蓝怡 留下的,看来她还是来过,我们并没有看错。” “对!你们并没有看错,但你们把人给看丢了。”康泰余气未消地说。 刘柳举起手里的小匣子,端详着说:“康探,你说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康泰瞟了一眼小匣子,没有说话,他展开信纸,眼睛停留在信纸上,渐渐的 面孔变了颜色,拿着信纸的手也随之有些微微地发抖。 刘柳看见康泰异常的表情,疑惑地从还在呆愣的康泰手里拿过信纸说:“难 道不是蓝怡写的吗?” 只见信纸上简短的几句话,‘康泰,我走了!原谅我又一次的不告而辞,命 运发生了谬误,我要纠正过来,小匣子里面是我的全部罪孽,也是你们追查的款 项,我还给你们,被我用去的大部分款项延长了我母亲和姐姐的生命,今生无法 偿还了,我来生一定还给你。’下面的落款:陈蕊怡。 刘柳慢慢地将眼睛从信纸上转向康泰,轻轻地叫了一声:“康泰——” 康泰低着头,脸上如同冻僵了一般,两只眼睛紧盯着脚下的地面,一动不动, 房间里很静,所有的眼睛都凝视着他。 这时冯处长走进来,他从刘柳手里接过信,看完之后,皱着双眉琢磨着说: “她能到哪里去呢?” 刘柳说:“冯处,要不要通知机场,海关?” 康泰猛然抖擞了一下肩膀,仿佛从梦境中倏然惊醒过来,他抬起头朦朦胧胧 地扫视了一眼房间,刹那间回转身用百米的速度冲出房间。 刘柳和小周对视了一眼,一起扭头看向冯处长,冯处长稍一思索,果断地一 挥手说:“小张和小周继续在饭店监视,刘柳跟我走!” 康泰几乎是一路冲刺来到饭店停车场,他跳上汽车,脚下一踩油门,汽车一 个急转弯,冲过马路中间的双黄线,风驰电掣般地驶进了车水马龙。 早晨的朝阳,带着赤橙的色泽在绿色的湖面上撒下了一片金色的光芒,湖水 的远方是朦朦胧胧的雾气,夹杂着流苏般的金光,橙色的朝霞,绿色的草地,金 色的湖水,白色的天鹅,又是一幅圣洁的图画,纯净,完美,优雅。 康泰一路气喘吁吁地飞奔到湖边,那个他曾经和陈蕊怡共度过美好时光,彼 此表达过爱情,一起憧憬过未来的湖边,湖水碧绿,岸边宁静。 远处的湖水一片涟漪,闪着粼光,闪着波浪,在朦胧之中,在金光的印映下, 湖心有一支手臂在水中旋转,手臂慢慢地变成了一只手,然后又慢慢变成了几根 手指,最后渐渐的只剩下一根如笋的指尖,再渐渐地离岸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向湖心沉去。 此刻,康泰的大脑里仿佛变成了一片空白,在最后指尖沉入湖面的时候,他 似梦,似幻,似真,似假,难以辨别,四肢仿佛也僵硬了。 猛然康泰浑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惊出一身冷汗,他一个健步跳进湖水,一 边向湖心冲过去,嘴里一边高声喊道:“不!不要!不要!蕊——”焦急之中, 他脱口想叫蕊怡,但他马上愕然而止,他铁青着脸,拼命拨动着湖水。 初冬的湖水,冰冷刺骨,片刻,康泰就感觉他的心已经被冰冷的湖水浸透了, 一直冰冷到全身,冰冷到骨头里,他抬眼向湖心望去,那里一片宁静,已经没有 了涟漪,没有了波纹,也没有那如笋的指尖,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消 失在湖水里。 康泰僵立在刺骨的冰水里,耳边隐约回响起一个声音,声音很遥远,但很清 晰。 “如果有一天,你不在的时候我掉到湖水里怎么办?” “你不能掉进去。” “我要是掉进去了呢?” “我会赶过来救你!” “如果来不及了呢?” “我会飞过来,把你从水里托出来。” “如果我沉得太深了呢?深的拔不出脚了,深得被水草缠死了呢?” 康泰默默地停止了拨动湖水的手臂,良久,他嘴唇动了动,低声喃喃地说: “是呀!你沉得太深了,深的拔不出脚了,深得被水草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