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是个像海岸,又像荒野的地方。 我被一个女人牵手走着。今天是祭典。远远地传来咚咚太鼓的声音。 我到了这个年龄竟仍被牵着手走路,觉得很害羞。但我是孩子,并不介意, 这么想心情也轻松了。 在海岸边,伫立着好几个穿黑衣服、德行高超的僧侣,每人手上都拄着锡杖, 哗啷啷地摇响着。我觉得有趣,不知不觉地看傻了。 可是,女人用力地拉住我的手臂,硬把我拖向路边摊前,说道: 「嘿,很漂亮吧。」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多看和尚几眼,女人面露不悦,我觉得该向女人赔罪, 但想不出该怎么喊她,因为这女人是我的母亲,平常一天叫好几次的,现在却… …。 女人对我噤口不语显得很不高兴,斥责了我。 我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女人抓起我的头,用力地压到沙滩上。用鬼似的声音嘟嚷着什么,可是因为 我的耳朵渗进了沙子,根本听不见。 为什么耳朵不能闭起来?我如此想着。 沙子逐渐渗进耳朵,我的头变得非常地沉重。脖子扭转后看到女人服装下摆 卷起后那白色的足胫。 我告诉自己不可以看,试着把头转向另一边,可是头被接连使劲地压住,脖 子怎么都动弹不得。 僧侣们用锡杖的尖端刺了鱼后高高举起,开始高兴起来。 我想因为他们猎获了鱼,所以觉得愉快。但那可不是鱼喔! 其中一名僧侣说道: 「这种事也会发生呢。」 他们刺的是婴儿。 似乎是不高兴我看到这些场景似的,女人很不愉快地急促走进路边摊贩里。 里面像沙漠似的,卖着色调粗劣的布和非洲的青蛙。 我想喊住女人,但是怎么都想不起称呼来。 单独一个人很孤单。 我只是个孩子。 女人对我喊声不语显得很不高兴,斥责了我。 女人一把抓住我的头,使劲地按在沙滩上。沙子很烫而且有很多座头虫( 译 注:和蜘蛛很像,四对脚,如丝般的细长躯体,小腹部有环节) 混在其中,我的 心情变得很不愉快。 几百只座头虫缠在我背上、腹部,满满的,非常刺痛地在我身上爬着。 座头虫爬进了耳朵非常难受,我忍住疼痛抬起头。女人的力气很大,我感到 很苦恼。但抬起脸一看,前面是女人敞开的衣领,我更觉得难受了。 从敞开的衣领瞥见女人白皙的乳房,我虽想着不能看,但是无法闭起眼睛。 我感到束手无策,想到饭厅去,挣脱了女人的手。 蹒跚地在沙滩上走了两三步。 拉开纸门,妻子正在看报纸。 妻子用诧异的表情看着我。我想那也无可奈何,因为我像个被母亲责骂的孩 子。 座头虫万一黏上坐垫就糟糕了,我啪啪地拍打着身子,掸掉虫,耳朵里的沙 子该不会掉下来吧。妻子皱起眉头看着我,问道: 「怎么啦,睡迷糊了吗?」 「呀,没那回事唁。脖子痛得真受不了。」 「睡姿不良的缘故吧。昨晚你也像是被梦魔压住,整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了呢。」 说完,妻子盯着我的脸看。 我以为脸上还有座头虫,这么想以后,觉得脸上刺痛,心情突然变得很坏, 用手掸着脸。 「怎么啦?脸上都是榻榻米的印子。看到你这模样,连我都发痒了。」 妻子说道。难道没有座头虫吗? 但为什么会有座头虫呢? 我突然感到那东西不存在。不可能有! 「妈妈!」 然后,我忽然想起这句话。可是,为什么会忘记?不,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妈妈怎么啦?」 妻子问道。 不,没什么。我从新历年回老家见了母亲以后,就没再碰面。而且,可能因 为母亲原来是教师的关系吧,在那个时代,算是少有的不穿和服的人。除了在战 争中,穿和服饰裙裤的模样以外,我就没见过她穿和服。 和服又怎么啦? 说起来,穿和服的到底是谁? 「是久远寺凉子!」 我终于从梦中醒转过来。 妻子现出受不了的表情说道: 「提起精神,TATUS 先生。」 妻子在我们两人独处时,如此称呼我。 「那个叫久远寺的是谁呀?」 妻子纳闷地问道。我听到久远寺的名字由妻子嘴中道出,感到相当愧疚,然 后我支支吾吾地敷衍了过去。 妻子雪绘只小我两岁,已二十八、九岁了吧。我对年龄漫不经心,连自己正 确年龄是多少也不清楚。尽管如此,雪绘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大。我想说好听一 点是成熟,但主要还是吃了苦。刚认识的时候,才十八、九岁的姑娘,还感觉不 出来,最近我觉得她似乎特别疲劳。昨天,寅吉说的虽是奉承话,尽管是我老婆, 但我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令人感到惊艳的时候,但有时又觉得很普通。看起来普 通的时候,多半是疲倦的时候,因此每当那时,我就会感到自己有一些责任。 于是,现在妻子看起来很疲倦。 「已经醒来了竟还会做梦,又不是小孩子。」 妻子一面笑着、一面为我倒了杯热的粗茶。但妻子经常面带笑容,这使我松 了口气。可是,今天早上,连眼尾的笑纹都看起来很憔悴。 「TATUS 先生,到底你最近在做什么?每天都是上哪儿去啦!觉得你的气色 一天比一天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