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抵达这里以前的那种感觉,究竟是什么?我在那个时候确实来过这里。 那是何时?我无论如何遍寻不着我为何必须来此的理由。 「好漂亮的女人。我了解了老师为什么会有文学性的表现了。」 中禅寺敦子说道,像看到了什么稀罕东西似的,眼睛逡巡着房间后,视线停 在右边有暖炉的那一带,说道: 「啊,那相片……是凉子小姐吗?……」 中禅寺敦子发现的是,金属框直立相框里老旧的六寸相片。那里面是两名长 得很像的少女,纤瘦美丽的少女同样梳着辫子的发型、同样的洋装,一个人笑着, 另一个人困惑似地皱着眉头。 「是呀,简直就像双胞胎。好像有多重曝光。不过……嗯,笑着的是现在的 她吧?」 榎木津说道。 「是吗?……我倒觉得这边没有笑的是凉子小姐……」 中禅寺敦子略偏着头说道。 对了,黑白的印画纸。然后,似曾相识的困惑的表情--正如中禅寺敦子所 言,没在笑的是久远寺凉子。一定是久远寺凉子少女时代的照片。但果真如此, 那么,现在的她更美丽了。这么说来,另外一个人、笑着的人是妹妹--久远寺 梗子吧。 呀,我眼熟的是笑着的少女。我确实认识那个笑着的少女。 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确实和这张相片里的少女相遇。 白色的足胫。红色、红色…… --这家伙八成是从巢鸭的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 是的,那个时候也是我要来这里的途中。向人问路,一个是上了年纪、一个 是中年的绅士。我向两位同行者问道,我左右不分,只想去在这附近的大医院。 --这附近没有那样的医院唷! --是呀,这里只有坟墓呢,大哥。 --怎么啦?总得回答呀,既然这么亲切地告诉你了! --这家伙八成是从巢鸭的疯人院跑出来的疯子! --说到这一带的大医院,就在那里! --喔,想回家呀? 在那瞬间,我的脑子热了起来。我真的是疯子吗?那不是妄想吗?一句话也 说不出来,汗有如瀑布般流了下来,眼前变黑了。 我没有疯,我是正常的!到现在为止,我所抱着的是妄想。 --是疯子呢 我了解了这一切。我为了封锁偶然问路的男子所发出的仅仅一句话,就将当 时的所有记忆全部封印在黑暗中。不仅如此,还以厌恶去黑市等毫无关系的理由, 甚至躲避踏进这个地方。我并没有将忧郁症的壳打破,而是用所谓正常的壳覆盖 其上。 情书。 于是,我想起了所有一切。 那时候,藤野牧朗告诉我: --关口,你也听说我现在正在谈恋爱吧。我被嘲笑得很厉害,所以你应该 不会不知道的。 --关口,我是认真的。一想到那个人,晚上都睡不着,连书也读不下吃也 吃不下。 --只有你不会笑我说这种话。大家都在笑我,但尽管这样,我还是不介意。 --我和中禅寺商量过了。他建议我写信,他也是把我的话当一回事的人, 可是他对我有先入为主的看法。我确实被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夺了魂,是个 无法坦白,闷闷不乐的胆小鬼。不过,通信之类的事,能够纡解我这亢奋的情绪 吗?不知道! --花了两晚,不,三晚,不知道写得好不好,撕了好几次。 --是寄出去好呢,还是亲手交给她?真是下不了决心。被她家人看到了也 不行。在路上等了她几次,可是怎么都不敢递给她! --拜托,替我把这封信转给她! --你骂我不像男子汉? 其实,男子汉是怎么一回事?像我这样的男人并不了解。我只知道学长似乎 很痛苦,仅仅如此而已。 --就这一次。如果对方认为竟把这种东西托付别人,根本不算男人,那我 就死心!但万一有了回音,那我就会做得像男子汉! --我希望你交给本人。 --给久远寺梗子! 我当时无法理解男子汉和人模人样的意思。不,在这以前,我对世间上的道 义什么的,就不放在心上,所以我接受了他的委托。纡是,来到这地方。 --是疯子呢。 我只为了否定这一句,只为了如此而狂奔。我已经无法从自己疯了这件事当 中,感到安心了。暗地里培养的安心的小盒子,因不认识的男人而打开了,我是 正常的,疯的是你们! 等察觉的时候,我已站在那条小路的十字路口上。 受理处没有任何人影,这是当然的。黄昏。诊疗时间应该早就过了,发出不 像我的叫声,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梳辫子的少女。 --哪一位? --我家人出去了。 皮肤白晰得像腊制的工艺品。. --是信呀! 给谁的信呢? 我无法正视少女的眼睛,对着只有嘴角像其他生物似地蠕动着的我,她说道 :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只能交给信封上写的那个人,我答应人家的。 我说道,然后仍低着头,把信封的正面拿给她看。 --那个信封上写的人名就是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将信递给她,以同样低着头的姿势看着地面。 --是给我的信呢,可以给我吗? 少女的嘴唇妖冶地蠕动着,令我产生幻想。 --说不定是情书吧! 我不由得抬起头来。 少女笑了。 白皙的指头咻地伸了出来,从我手上拿走信。 --写信的人是你吗? 我一言不发视线再度垂下。白色宽松上衣、暗色的裙子,裙下露出两条白色 足胫。 白色的足胫上流着一条鲜红的血。 我不由得抬头看少女的脸。 少女冶荡地笑了。 --呵呵呵! 疯了。 疯了的不是我,在这里的不是什么可爱的少女。 --在害怕什么?学生先生。 少女走近我,在耳边低声说道: --我们来玩嘛! 然后,咬我耳朵。 我一溜烟地跑走了。 耳鸣、脸发烫,这究竟怎么回事?我并没疯,疯的是那个少女。不能向后看。 那个少女在笑,白皙的足胫、红色的血。 --是疯子呢。 --呵呵呵! 「老师,你脸色很糟。」 中禅寺敦子端详着我的脸说道。 那尘封了十多年禁忌的记忆之盒,就这样地打开了。我和现实面对面。 「我想起情书的事来了,我在学生时代曾来过这家医院。那是为了替藤牧先 生传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