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诅咒人对自己并不利,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 京极堂说道。 「怎么?我不曾听说有这么多民间人士在场的调查之类的呢!被上级知道了, 可麻烦唷。这样可以吗,木场君?」 和内藤擦身而过,以不合时宜的明朗进来的是里村。里村额头上的头发有点 儿秃了。他以变稀疏的后头部为目标,一面住上搔着,笑容满面地进来。这个男 人,大体上原本就一直笑着的,所以看到他的印象和住常相同。 「少管闲事,这不是医生管的事儿。赶快报告、回去以后再去切别的尸体! 这个变态医生!」 情绪不好时候的木场所说恶毒的话,真令人不忍卒闻。但里村不变地闪着对 人怀着好意的眼瞳,向榎木津和京极堂,然后是中禅寺敦子和我,打了招呼。 「那么,就让我来报告关于那具世上最美的遗体。那名被害者……估算得再 少也是在一年六个月以前死的。从我所听到的前后状况来判断,和被害者失踪的 昭和二十六年一月九日黎明死亡的时间,几乎是符合的。还有,死后遗体毫无被 搬动的迹象。」 「果然如此……」 木场的表情些微的沮丧,是那种必须承认不符合常识而发展的沮丧吧。 「而且,还是很漂亮的『腊尸』呢。比忘了我是在何时解剖了出羽( 译注: 现在山形、秋田二县的大部分) 的人身佛,更令人感动呢!」 腊尸?那看起来很嫩的,原来是藤牧变成腊尸的缘故! 「腊尸?腊尸是什么?」 「就是尸体硷化后,变成像腊制工艺品这回事啦!我不曾见过那么美的腊尸。 皮肤和肌肉几乎变成腊,只有肺翼才像枯叶似的单薄,但是,心脏和肝脏、 肾脏,呀,到肠间膜为止,都变成了腊。是很棒的腊尸哩。不过,腊尸这玩意儿 必须有相当条件才能成形呢,很贵重!」 「条件?什么样的条件?」 「腊尸呀,要身体的脂肪发生化学变化才行,无法很快的成形喔。皮下脂肪 啦、内脏的脂肪啦,慢慢地进到体内深处,中性脂肪在加水分解,然后,不饱和 脂肪酸变化为硬脂酸与棕搁精酸以后,接下来……」 「别再胡扯听也听不懂的事情了,俺不是在问这种事儿。」 「呵呵呵,当然啦,我想也是!」 里村眯起眼镜后面的大眼睛笑了。 「是的,第一,需要低温,然后是湿气。有湿气、暖和的话,会腐烂。相反 地,干燥的话,又会变成木乃伊。所以,很多腊尸是在湿气地带,不,几乎是在 低温的水中被发现。换句话说,从日本的气候、风土来考量的话,放置在室内成 为腊尸这等事,明白地说,是不符合常识的。那个房间由于密闭性相当高,所以 是原因也说不定。腊尸如果不是处在缺氧的状态是很难形成的……所以……嗯, 我觉得那房间有很奇怪的药臭味……说不定因为什么碰撞,产生了炭酸瓦斯似的 比空气还重的气体,而沉淀在下面呢。我不是专攻化学,所以不了解。而且在这 么热的时期,那里的低温很异常吧。我想,是在深冬时死的吧,所以曾一度冻结 了。在冰河也曾发现腊尸,那是冻着的。然后他的血几乎没有流出来呢。现在我 也只能说,是这些偶然很巧合地重叠后造成的现象。我充其量是个法医而已,不 过虽说是偶然,准确率却相当惊人。」 里村以简直就像看着孙子的慈样爷爷的表情说道。 「那个房间……不,包括这个新馆在内,久远寺医院的建筑物,整个宅邸都 是理想的制作腊尸的构造呢!建造的人有点儿异常,不让室温上升所费的功夫, 以及执着于密闭性工匠艺术似的工作,令人觉得真是个偏执狂!」 京极堂说道。 「原来如此。这么说,那些老鼠也变成腊尸喽。果然不是毫无关系呢。我看 到的那个……」 榎木津像孩子似的得意洋洋。中禅寺敦子像突然想起来似的,低声说道: 「老鼠……研究室的老鼠。那么,那老鼠也在牧朗先生死后不久立刻死掉的 呢!」 「有老鼠腊尸吗?真想见识。」 里村的眼睛像极了孩子。榎木津和里村在与常人差异悬殊这一点上,是同类 也说不定。 「那种事以后再说也行,赶快报告!」 「对了,后来发现遗体上有撒福马林的痕迹。」 「防腐剂吗?」 「不,如果只是撒的话,并没有防腐效果。而且马上会飞走。那到底是什么 样的诅咒呢?」 「撒的家伙以为有效果吧!」 「不。那八成是咒语唷!」 京极堂说道。 「提到咒语,中禅寺君是专家呢。我只是解剖专家。再来是死因……」 「是失血吧?我已经知道了,你走吧。」 「不对!」 里村不客气地说道: 「死因是脑挫伤。头盖骨陷没!」 「啊?」 木场和中禅寺敦子一起提高声音。 「碰到梗子扔的东西吗?」 「不是呢。」 「这么说,里村老师,是不是被害者的腹侧被刺了后,用自己的力量逃到那 里跌倒了,头撞到……」 「也不是。我想是这样,被害者这里的腹部被刺,这是相当痛的,而且大量 出血,意识也很模糊了。因为很痛,就这么弓起身子来,噗地倒了下去。」 里村做了示范表演,按住腹侧倒下去时正好呈胎儿的姿势。 「这一边插着凶器,所以身体的姿势变成这样吧。然后我想以这样的姿势, 被害者已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于是不知是谁,对着这种身体姿势,用不知什么 的很重……的钝器,铿锵地打在他头上。这是死因。」 不知是否大家各自在想像状况,短时间内没有人开口。如同住常地,中禅寺 敦子先制造了开端: 「什么?这么说……请等一下,那个伤,不会是死后才有的吧?」 「是的!」 「被害者被刺了以后……没有包扎自然地失血死去为止,大概多少时间?」 「因为地点不好,要十五到三十分钟。」 「这么说,那不就是说藤牧先生从被刺到绝命为止的十五到三十分钟这段时 间……有人进到密室,再度加害使他断命的吗?」 「就是这么回事!」 「喂,等等!里村,这不可能,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那我就不知道喽,又不是医生该管的事儿!」 「呵呵呵。」 榎木津很不稳重地笑了: 「这个好!这不就成了普通的密室杀人事件了吗?!」 听取院长夫妻证言的程序,变成是他们两人同时进行。我不曾受过警察询问, 所以并不了解,但在这种时候,单独进行似乎是惯例,所以木场和部下发生了一 点纠纷。但由于是京极堂的建议,加上事件发展的异常性,也有助长之功,结果 接受了这个破例。 两人坐在木场的面前。 木场虽然想了很久,但突然像甩开了什么似地抬起脸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说道: 「你们难道不知道那里倒着一具尸体吗?」 「……不知道。一直以为牧朗先生活着,那个房间……很恐怖,不敢接近。」 事务长以没有精神的声音,说道。 「恐怖?真奇怪。自己的女儿生病、躺着的房间,在一年半这段期间,都不 进去你是怎么啦?」 「我……嗯,就像你说的,我也许是个不适合为人母的人。知道了的话,会 怎么……?我曾预想过呢。不知谁曾说过……一加一总是二,所以不打开门就不 能走出房间。所以答案只有,到底是打开房间出去了呢,还是没有出去?反正无 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令人欢喜的结果。不管是女儿、女婿,总有哪一个犯罪吧,所 以……」 「看了也当作没看到吗?以为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吗?像这样粗率地隐藏尸体 的方法,在犯罪史上还不曾有过哩!」 「所以呀。所以,如果是这么粗率的事件,放着不管退早总会暴露吧。那就 没有必要积极的解决。我……对支撑着这个叫久远寺的招牌,已经疲倦了。那种 马力在十年前已失去了。」 木场无法再质问下去了。 接手的是京极堂: 「木场刑事,我有很多话想问这两个人。我不能判断是否直接与这一次事件 有关,如果你已穷于问问题的话,可不可以让我来问?嘿,民间人士的我,如果 被允许在这样的座位上质问关系者……」 「准!随你喜欢,俺投降了。」 「那么,我先问太太。久远寺家是附身遗传这件事……我清楚地说,事到如 今,隐瞒也没有用……。至少在故乡赞岐是被这样看待的……这是事实吗?」 「是的。你可能会认为是无聊的事吧……没有错,久远寺家因为如你现在所 说的理由,受到很长一段时间的迫害。我和母亲虽生长在这里,但祖母等在赞歧 的时候……吃了相当多的苦。」 「原来如此。不过,我怎么都有无法理解的地方。从久远寺这个姓来想,看 起来这个家的历史相当古老似的……怎么样呢?」 「啊……」 「平安时代,当时在中央有权势的最新科学原理是阴阳道。阴阳道后来被法 律禁止。而由四处游走的宗教家之类的,传播到地方上,而且在各地和各种民问 宗教合流后改变形态,持续到现在。但是,阴阳道极古老的形态,不知为什么还 留在四国。我想久远寺家也是传播『古阴阳道』的家系吧。太太你昨晚对我所做 的密教派和神道派的加持、真言和咒文,几乎没有反应,但当我唱起传播到四国 的古阴阳道的一个流派的祭文时,你明显地有了反应,太太果然是知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