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傍晚时分,所有的人都回到了巴黎,大家满载而归,警署里一片兴奋。 画圆圈的人被德科尔克按在了一把椅子上,马尔隆让他说出死亡咒语。 “您都听见没有? ”当格拉尔一进办公室,就问亚当斯伯格。 现在,亚当斯伯格没有画画,他正站着,已经完成了给预审法官的报告。 “我正在听。”亚当斯伯格说。 “他想掐断您的脖子。” “我知道,那个老家伙。现在,您应该给玛蒂尔德打个电话,她肯定非常想知 道那只母耗子的下场,完全可以理解。” 当格拉尔高兴地出去打电话了。 “她不在家。”他回来的时候,说,“我只找到了雷耶,他一直都在她家里。 雷耶的话让我担心。玛蒂尔德陪着一个人到北站去乘九点钟的火车了。他认为 她很快就会回来。他还说,她好像身体不太好,因为他从玛蒂尔德女皇的嗓音里听 出来了颤抖,等她回来的时候要一起喝上一杯,让她开心。但是,为什么事情开心 呢? ” 亚当斯伯格盯着当格拉尔。 “现在几点了? ” “八点二十分。怎么了? ” 亚当斯伯格套上外套,跑了出去。当格拉尔听到他边跑边喊,让当格拉尔趁他 不在的时候再读读报告,他很快就回来。 在街上,亚当斯伯格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到达北站时,离九点还差一刻钟。他一直在跑,进了大门,又点上一支烟, 突然拦住了正要出门的玛蒂尔德。 “快点,玛蒂尔德,快一点告诉我! 是她要走了,是吗? 别对我隐瞒,上帝啊, 我可以确定! 在站台吗? 几号站台? ” 玛蒂尔德只是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几号站台? ”亚当斯伯格大叫。 “妈的! ”玛蒂尔德说,“您还是不要出现为好,亚当斯伯格。要不是您这么 急躁,或许她还不会走。”’“您什么都不知道。她天生就是这样的! 站台号,老 天哪! ” 玛蒂尔德非常不愿意回答他。 “十四号站台。”她说。 亚当斯伯格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火车站的大挂钟上显示的时间,离九点钟只 差六分钟了。他狂奔到十四号站台。 是的,她在那里。她的身体被塞进一套黑色的衣服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影子。 卡米耶的目光平视,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或许是在看整个车站吧。亚当斯伯格回忆 起这个表情,那不一定是想看见一切,而是在等待什么东西。 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根香烟。 然后,她把香烟往远处一扔,动作依然那么优雅。她拉着箱子,沿着站台走着。 亚当斯伯格跑过去,一直跑到她的面前,转过身来,卡米耶撞到他的身上。 “来吧。”他说,“你应该过来的,来呀,一个小时。” 卡米耶看见是他,感到十分激动,他想,如果那天在出租车上见到她,她也会 表现出同样的激动。 “但是,不行,”她说,“你走吧,让一巴蒂斯特。” 卡米耶没有站稳,亚当斯伯格记得很清楚,就算在一般情况下,卡米耶都会表 现出要晕倒、摔倒的样子。这一点和她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她走路的时候,就好像 脚下踩的不是路面,而是悬空的一块柔软的板子。 “卡米耶,你不会摔倒吧? 告诉我! ” “不会的。” 卡米耶放下了箱子,举起了胳膊,好像要触及到天空一样。 “看吧,让一巴蒂斯特,看看。从头到脚伸展一下,看到没有,我没有摔倒。” 卡米耶笑了,放下胳膊,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我爱你。现在,放我走吧。” 她把箱子扔进车厢敞开的大门里,然后,自己上了三个台阶,转过身来,穿着 黑衣的身体显得更加苗条。亚当斯伯格看着她那张希腊国王和埃及妓女混合的面孔, 不希望自己只能够看几秒钟的时间。 卡米耶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让一巴蒂斯特。我深爱过你,上帝啊,别在下面说什么了。 就像苍蝇,是的,就像苍蝇在下面嗡嗡地乱飞。我想告诉你,你只不过是一只 苍蝇而已。上帝啊! 但是,去爱像你这样类型的男人,我还没有那个勇气。 实在是太难了,会让我头疼。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哪里,你的灵魂又在哪里。 这简直会把我逼疯。而我的灵魂,也早已经远去了。所以,大家都在担心。 上帝啊,这一切你都知道的,让一巴蒂斯特。” 卡米耶笑了。 接着,车厢的门关上了,火车即将离站台远去,有广播说不要往窗户夕} 面扔 东西。是的,这一切,亚当斯伯格都知道,因为扔东西会伤到人,甚至砸死人。火 车就要出发了。 一个小时,起码留一个小时。 他追着火车跑,一把抓住了火车上的扶手。 “警察。”他对正准备指责他的列车员说。 然后,他上了火车。 他找到她的时候,看见她正躺在卧铺上,头枕着胳膊,没有睡觉,没有看书, 也没有哭泣。他进来了,关上了车厢的门。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卡米耶说,“你真是个讨厌鬼。” “我想在你身边躺一个小时。” “为什么要躺一个小时? ” “我不知道。” “你还保留着这个习惯? 你还一直说‘我不知道’? ” “我的所有习惯都还保留着。我爱你,我想在你身边躺一个小时。” “不行,一个小时以后,我的脑袋就要爆炸了。” “你说得对,我也会有那种感觉。” 他们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这时列车员进来了。 “警察。”亚当斯伯格重复了一遍,“我在审问这位女士。现在,不要让任何 人进来。下一站是哪里? ” “两个小时以后,到达里尔。” “谢谢。”亚当斯伯格说,为了不伤害列车员,又冲他笑了笑。 卡米耶站了起来,看着窗外匆匆而逝的风景。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滥用职权’。”亚当斯伯格说,“我对此很抱歉。” “你说一个小时? ”卡米耶问,她的额头靠在车窗上,“你觉得,一个小时能 改变什么? ” “不,说实在话,我觉得不能改变什么。”亚当斯伯格说。 卡米耶靠在了他的身上。亚当斯伯格紧紧地抱住了她,现在,就和梦中在床上 等待新郎是一样的场景。比梦中更好的是,在这节火车车厢上,那个新郎不在,玛 蒂尔德也不在,谁也不能把他赶走。 “到里尔,起码需要两个小时。”卡米耶说。 “一个小时为你,一个小时为我。”亚当斯伯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