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发人深省 天亮了。朝霞映红了半边天,渐渐地,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这一天将是 阳光灿烂的一天。 边阳火车站开来了三辆警车,其中一辆上坐着杜晓飞、郭剑锋和张子辉。杜晓 飞昨天一夜没合眼,自从宋杰像一个黑色的精灵,一跃飞上火车之后,她就一直在 担心着他的安危。到了凌晨,得不到宋杰的信息,杜晓飞就给他打了电话,对方不 在服务区,这更加重了她的担心。与此同时,郭剑锋与东阳市公安局取得了联系, 对方已经做好了准备,答应说,车一到东阳,他们立即采取搜捕行动。直等到夜里 二点多,对方打来电话说,火车到达东阳后,他们做了认真的搜查,并没有发现犯 罪嫌疑人和宋杰。随之,他们又组织警力,顺火车道进行了一番搜查,也没有发现 什么结果。没想到,就在他们收队不久,杜晓飞却接到了宋杰的电话,说他已经逮 住了于又川,现在正登上了由乌鲁木齐发往西安的列车,估计一个小时后到达。听 了这样的消息,大家兴奋得高声叫了起来,都嚷嚷着要去接宋杰,于是,一下就来 了好几辆车。 在警车的后面,还跟来了三辆采访车,一辆电视台的,另外两辆是报社和电台 的。石楠也在其中。 昨天晚上,石楠刚回到宿舍,总编室主任就打电话通知她让她去配音,来到台 里,一看是解除对宋杰通缉的决定,她真的高兴坏了,既为宋杰,也为她自己。配 完了音,当她冷静下来慢慢一想,又感到了不安,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既 然宋杰是被冤枉的,那么于又川肯定就有问题。不知他的问题有多大,是不是就像 宋杰说的那么严重?她不由自主地拿起电话拨了于又川的手机,但是,他的手机正 在通话。过了一会儿,她又拨了一次,还是没有拨通。她只好放弃了。她既想尽快 地知道于又川的情况,又怕知道。她说不清楚,只感到矛盾、恐慌、不安,甚至还 有一点逃避。她就在这种非常复杂的心态的煎熬中慢慢入睡了。早上起来,记者部 接到公安局的电话通知,说火车站发生了一起枪击案,让他们去采访。她根本不知 道真实的情况,就匆匆赶了来。她更不知道,这起案件的两个主角,正是她深爱和 喜欢的两个男人。 此刻,这两个男人乘坐的乌鲁木齐到西安的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在列车长办 公室里,宋杰与于又川紧挨着坐在一起,他仍然用手铐一头铐着自己,一头铐着于 又川。通过昨晚几个小时的搏斗,他们俩的体力已经消失殆尽了,谁也不想多说一 句话,只默默地坐着…… 昨天夜里,宋杰登上的那辆火车是一辆货车,他顺着最后一节车厢搜索过去, 直到第九节车厢,他才找到于又川。于又川显然也发现了他,他们先是一阵激烈的 枪战,打光了子弹,两人又在车厢里格斗了起来。你来我往,打了十多个回合,于 又川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窥一空隙,从车上跳下去,随后,宋杰也跳了下去。于又 川不敢恋战,急向祁连山上逃去,他以为逃进祁连山就安全了,但是,宋杰追得很 紧,几乎不给他一点喘息的机会,一直追到了祁连山中,两人又经过一阵恶战,宋 杰才将于又川铐上。 他们两个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两个人的脸上手上都已挂了彩,衣服也被 扯破了几处。 就这样,他们不知坐了多长时间。 于又川说:“你赢了。” 宋杰说:“不是我赢了,而是正义赢了。正义终归是要战胜邪恶的。如果你早 明白这一点,也不至于如此。” 于又川说:“没想到,我终于败在了你的手下。” 宋杰说:“我说过,我绝不会放过你。” 于又川说:“你为什么不放过我?其实,我并没有得罪过你呀。” 宋杰说:“是的。但是,你的行为已经伤害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严重破 坏了人民群众正常的生活秩序和工作秩序,已经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法律。所 以,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法律对你的制裁。” 于又川说:“你这是站在执法者的角度想的,但是,你别忘了,我的公司一年 要给我们边阳市创造多少利润,我要安排多少待业青年,解决多少下岗职工?你抓 住了我,你只立了一个功,可是,你将要毁掉多少人的饭碗?将要为边阳市减少多 少财政收入?” 宋杰说:“我当然没有忘记死在国道上的高市长和他的司机,死在东阳市的吴 金山,死在医院里的李英,死在南郊的老孙头,更没有忘记我的战友毕大海,还有 林中飞、田七……他们还那么年轻,却死在了你们这伙人的手中。当我一闭上眼, 那些血腥的场面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永远都忘不了。如果我们的国民经济发展,我 们的劳动保障就业,我们的财政创收是靠血腥、靠犯罪来实现的话,那还有什么意 义?” 于又川说:“千秋功罪,与何人评说?” 宋杰说:“等你站在被告席上,让人民评说,让法律评说吧。走!”说着,他 一把揪起了于又川。 他们徒步走了几十公里,来到一个道班处,手机没有了信号。正好就在这时, 乌鲁木齐直达西安的快车要在这里停留加水,宋杰征得列车长的同意,让他们搭上 了这辆车。 火车长鸣一声,进站了。 宋杰拖着于又川走出车门,目光越过来来往往的人流,越过摄像机,碰到了杜 晓飞,碰到了郭剑锋,碰到了张子辉,突然,又碰到了石楠。石楠像触电般地颤抖 了一下,他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将是对石楠的一个致命的打击, 但是,他又无法不去这么做。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石楠,只能请你原谅了。 这对石楠来讲,的确是致命的一击。这是她无法接受的事实,但是,又是她无 法回避的事实。当她的目光碰到于又川的一刹那,她从他的眸子里看到了绝望、无 助、羞愧,随之,于又川眼帘一垂,留给她的却是一片漆黑。当她与宋杰的目光相 撞时,她明显地感觉到,那眸子里流出来的却是惊愕、安慰、逃避。她无法相信眼 前这些是真的,她生命中最爱的两个男人,却是以这样的结局出现在她的眼前。她 无望地闭上了眼睛,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石楠!”于又川大喊了一声。 “石楠!”宋杰也叫了一声。 他们俩一起向石楠跑去。 他们几乎一起扶起了石楠。 石楠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两个男人,泪水一下涌出了她的眼眶…… 早上10点一刻,省委郝书记、组织部吕部长,公安厅陈厅长一起来到了边阳市。 今天早上刚上班,陈厅长就急急忙忙来到省委,向省委郝书记汇报完了边阳市 的案情。刚刚汇报完毕,边阳市市委书记杨志清就打来电话说,刘国权自杀了。郝 书记说,我已经知道了,我马上要到边阳去一趟,你通知在家的常委,我要听听你 们的汇报。挂了电话,郝书记说,准备一下,你也随我们去一趟边阳。边阳出了这 么大的问题,我是负有全面责任的呀。在边阳的干部任用上,我没有严格把好关, 才出现了这样大的问题。 在市委会议厅里,杨志清向郝书记一行做了汇报,因杨志清对情况不太了解, 他只知道刘国权畏罪自杀了,究竟是什么罪,为什么畏罪自杀了却讲不出所以然来。 刚说了前三句,就急得虚汗淋漓,口齿结巴。郝书记打断了他的话说,作为一个市 委书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市委书记是怎么当的? 我看你也是一个糊涂官。等郝书记说完,杨志清就对两位列席参加市委常委会的郭 剑锋和张子辉说,你们俩谁汇报一下?陈厅长说,老郭,你对情况吃得比较透,你 汇报一下吧。郭剑锋便从“2?23”高中信的车祸案讲起,线条明晰,详略得当,不 足30分钟就把整个过程讲完了。张子辉又把刘国权的“一个市长的自白”向大家展 示了一下说,这是刘国权临终时写的。那份“自白”已被刘国权的血水染红了。郝 书记说,念一念,看看一个灵魂在覆灭的时候,有什么感悟?张子辉便从头念了起 来: 一个市长的自白 边阳市的老百姓,我是边阳市建市25周年来的第七任人民政府的市长,名叫刘 国权。当我提笔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个历史的罪人,成了一个自绝于 党和人民群众的罪人。我再也无法面对养育我的这片土地,无法面对我的亲人和同 事,更无法面对培养我的领导和曾经信任过我的边阳市的老百姓。我知道,死不足 以逃脱我犯下的罪行,但至少使我的灵魂得到了一次逃脱。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怎么从一个农民的儿子变成了一个腐败分子?此刻, 当我的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再次想起这个问题,我除了强烈的自责和后悔之外, 似乎还有一缕难以言说的伤感,既为我自己,也为我们这个赖以生存的社会。 50年代末,我出生于西北很穷的一个小山沟里。留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最深刻 的就是饥饿和寒冷对我的威胁。那时的我,唯一的需求和希望就是怎么吃饱肚子, 穿暖衣服。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奢望。要说那时我有什么理想的话,我的最高理 想就是将来能当一名村干部,这样就可以逃避繁重的体力劳动。后来我上了学,在 学校,我知道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好好读书,掌握知识,做个有文化的人, 才有可能当个城里人。所以,为了当一个城里人,我起早贪黑,拼命地学。我的学 习成绩总是在班上名列前茅。高中毕业那年,正赶上恢复高考,我以优异的成绩考 上了大学。 大学毕业,有了工作,有了城市户口,我终于实现了我的理想,当上了城里人。 对此,我非常珍惜,在工作上,我总是踏踏实实,任劳任怨,尊敬领导,团结同志, 谦虚谨慎,积极进步。后来,我入了党,又被组织上提拔成了副科,干了没几年又 成了正科。那时候,我把组织对我的信任变成了我好好工作的动力,我更加埋头苦 干,根本不计较个人的利益。后来,我的官儿越当越大,职务越来越高了,由副处 成了正处,又由正处成了副地级、地级。 我在当第一届副市长的时候,还是一个廉洁奉公的好干部,那时候我满脑子装 的是工作,满脑子想的是群众的利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我的原则。那时候也 有人送礼,但是,我都一一拒绝了。我常常想起我童年的那些伙伴们,他们大都还 在农村,和他们相比,我真是活在天堂,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应该珍惜我现有 的生活。 如果按着我那时的样子发展下去,也许我现在仍不失为一个好干部,但是,后 来我却变了。这种变化的原因有自身的因素,也有外部的因素。当我的权力越来越 大之后,我周围的环境也随之发生了变化,听到的是一声声恭维,看到的是一张张 灿烂的笑脸。金钱美色随处都在诱感着我,我虽然也在拼力地抵御着这些东西,但 是,当我的所作所为不被上级领导所认可所重视的时候,我也就慢慢地被社会同化 了,几乎在不知不觉中就上了别人的贼船,成了金钱和欲望的奴隶。 如果问一个小偷,你为什么作案?答案可能很简单,就是为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如果问一个贪官,你为什么要贪?答案也不会太复杂,也是为了想得到想要的东西。 在人的私欲上,贪官与小偷没有本质的区别,区别仅仅在于他们的文化背景的社会 影响上。小偷基本是为了自给自足,而一个腐败分子,就好比一个污染源,他要收, 还要送,他要影响周围一大片。腐败产生的过程,何尝不是一个渗透的过程? 一个好的环境,它可以使坏人变成好人,一个坏的环境它可以使好人变成坏人。 当你一旦变质了,你对权力的欲望也将发生了根本的变质,你不再仅仅把权力当作 你干好工作的一个平台,更成了你捞取个人资本,获取名利,实现权色交易的平台。 这是一条不归路,你走上了这条道,就意味着一步步地迈向深渊。 我知道,老百姓一说起贪官,个个会恨得咬牙切齿。我不知道我之前的那六任 市长是不是都很廉洁?但是,我希望从第八任市长起,一定要记住,边阳市第七任 市长叫刘国权,他是一个贪官,当他走上了自绝于党和人民的绝路时,他醒了,却 也晚了。如果我为此而能使一如我这样的人能够及早清醒,能够使后来者警钟长鸣, 也算是对我灵魂的一点告慰吧! 张子辉念完信,一阵冷场过后,郝书记说,同志们,这个腐败案向我们提出了 一个新的问题,这就是腐败是怎么产生的,又是怎么渗透的?在新形势下,我们的 一级组织,又是怎样选拔任用干部,我们的监督部门又是怎样做好对权力的制约和 监督。我们天天讲反腐倡廉,反腐倡廉,但是,为什么腐败就像割韭菜一样,刚割 了一茬,新的一茬又长出来了,这是为什么呢?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我建议, 下个月全省的反腐倡廉会议就定在边阳,在这里开一个现场会,以刘国权作为我们 的反面教材,要把他的“一个市长的自白”印发下去,让大家进行广泛的讨论,要 切切实实地解决一些思想上的问题,解决一些灵魂深处的问题,把反腐倡廉推向一 个更深更高的层面。 经过市委常委会决定,郭剑锋又回到了公安局。省厅调查组将案件移交给市局 之后,张子辉他们都回到了省里。一切又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这天下午,石楠找到了宋杰,她想见一下于又川。按规定,像于又川这样的重 要犯人在没有公开审判之前是不允许外人探视的,可是,石楠很例外。宋杰征得郭 局同意后,带着石楠上了看守所。 随着一阵铁镣的响动,于又川慢慢地出现在了石楠的面前。 看着眼前的于又川,石楠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相信那个潇洒倜傥的 于又川就是眼前的这个重刑犯。他瘦了,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目光比她在火 车站上看到的坦然了许多。 他说:“谢谢你来看望我。” 她说:“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话一出口,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淌了下 来。 他说:“好多事儿,不是用为什么就可以回答了的。如果有人问我,今生今世 的最大遗憾是什么?我就可以明确地告诉她,我对不起石楠。因为我爱她,不该伤 害她;因为我爱她,不该欺骗她,才欺骗了她。倘若还有来世,我就是当牛做马, 也要还清今生所欠下的债。” 石楠泣不成声地说:“难道……你就不为你的所作所为而遗憾?不为你走到今 天这一步而遗憾?不为你的……生命而遗憾?” “不!”于又川摇了摇头说,“自从我下岗失业的那天起,我就拿着我的生命 去做赌注,要么,我胜了,我就是人上人,我可以操纵着那些贪官,主宰着这座城 市,让他们为我做狗,让权力为我服务。如果我失败了,我就认了这个命。人生就 是一场大赌,精彩的不是它的结局,而是它的过程。现在,我失败了,我只好认命, 别无它怨。” 石楠说:“那么,那个曾经被妻子抛弃的下岗工人,忍气吞声地离开了那个家, 他没有向命运屈服,也没有自暴自弃,而是凭着他坚忍不拔的毅力,凭着他的聪明 才智,外出去打工,然后,又用挣来的钱干起了包工队,然后,从小到大,一步一 步地发展到了今天拥有上亿元资产的大企业……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一个子无虚有 的故事?” 于又川说:“不!是真的。这些都是真的。它只是一半,仅仅是这个故事的外 壳,还有一个内核,却是鲜为人知的。想知道吗?” 石楠点了点头。 于又川说:“他下了岗,被妻子抛弃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这座城市,他租了一 间破平房先住了下来。为了生存,为了有口饭吃,他到处去求职,可处处遭到的却 是冷眼,他就像一只丧家之犬,被人轰过来轰过去。他受尽了别人的凌辱和白眼, 也受尽了生活对他的摧残与折磨。生活已经把他逼到了绝路,也许,就是从那时起, 他就开始对这个城市产生了仇恨,对那些贪官污吏们产生了仇恨,他下定决心,要 么就下地狱,要么就上天堂。于是,他不得不去铤而走险,到云南做起了毒品生意。 他先是跑单帮,给别人送货,他只拿到一点提成,后来挣了一点钱,他就自己单干。 他凭着他的胆识,凭着他的智慧与身手,在毒贩和警察之间游刃有余地周旋着。当 他有了一大笔钱后,他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曾经在战场上救过他一命的老战友左 子中。为了报答他,他特意到河南去寻找。经过千辛万苦,他终于在一个小乡镇里 找到了他。左子中过得也很艰难,知道他发了财之后,非要跟着他一块儿干。他拿 出一笔钱,安顿好了左子中的一家老小后,便带着左子中离开了那个小乡镇。有了 左子中的帮忙,他如虎添翼,很快,他就在黑道上立住了脚,当他做完最后一笔大 生意后,没想到他被公安局盯上了,他只好掐断了下线,然后就投资做起了房地产 生意。随着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他的野心和欲望也就越来越膨胀了,他不满足于现 状,就想控制起那些贪官污吏,来主宰这座城市。后来,他做到了,却也失败了。” 石楠说:“这些就是你的理由吗?全国有多少下岗工人,又有多少待业青年, 他们不也是凭着自己勤劳的双手,在创造着幸福,创造着美好,你为什么要去以身 试法?” 于又川说:“这就是我与他们的最大不同。因为我是犯罪分子,而他们却不是。” “时间到。”看守大喊一声。过来了两个警察,架起了于又川。 于又川说:“别再来了,你多保重。” 石楠的泪水一下子又涌了出来。 出了探视室,宋杰一看泪眼婆娑的石楠,不无同情地说:“到旁边的田野走走 好吗?” 石楠点了点头。 看守所的旁边,是一片庄稼地,晚霞洒到麦田上,一片金黄。轻风一拂,麦浪 一荡一荡的,仿佛起伏的海浪。 宋杰说:“是不是……为你上次的帮忙后悔了?” 石楠说:“不!不后悔。要说后悔,是后悔认识了他。” 宋杰说:“你瘦了。” 石楠将嘴唇一咬,泪就被咬了下来。 宋杰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这不是你的错。仅从爱而言,他也是真心的。” 石楠泪光闪烁地看着他说:“你怎么可以断定?” 宋杰说:“我从我们下火车的一刹那,他的行为中。” 过了好一会儿,石楠说:“宋杰,我要走了。今天是来向他,也是向你告个别。” 宋杰惊问道:“你要走?到什么地方去?是去出差,还是外出学习?” 石楠说:“不,是辞职。我想离开这里,改变一下环境。” 宋杰说:“石楠,你要冷静冷静,为了他,你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值吗?” 石楠说:“对于这座城市,我已经再没有什么留恋的了。我所爱的两个男人, 一个能得到的,他却走了。另一个得不到的,想必永远也得不到。” 宋杰心里像蜜蜂蜇了一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隐痛。他知道她所说的另一个人 是谁,但是,他不能。因为那颗心早有了他的所爱。 他不敢面对石楠,把目光投向极远极远的地方说:“两情相悦,这只是人生的 一部分,但,它不是人生的全部。石楠,忘了吧,如果是美好,就把它永远留在记 忆里,如果是伤害,就把它永远忘却。” 石楠说:“能忘了吗?” 他说:“除了爱情,还有友谊。其实,友谊也是很美好的。”说着,他拍了一 下石楠的肩头。 石楠一下扑到他的怀里,轻如蚊蝇般地说:“宋杰,你能抱我一下吗?就一下。” 宋杰轻轻地揽了她一下,然后又用力抱紧了她。 少顷,她突然一把推开宋杰,扭头跑了。跑进了晚霞中,跑进了黄昏里…… 又一个黄昏,残阳如血。天被染红了,地也被染红了。墓地上,像被血水泼洒 过的,一片血红。宋杰和杜晓飞手捧着鲜花,分别献在了毕大海、林中飞、田七的 墓前。奇怪的是,林中飞的墓前已经有人献上了一束鲜花,那花朵仿佛被血水浸过 似的,分外的鲜红。杜晓飞诧异道:“难道……在这座城市,还有林中飞的亲人?” 宋杰说:“也许吧。”杜晓飞突然发现那束花上还附着一个字条,她拿过花,看着 字条上写的字,念了起来:“我和你,总是失之交臂,你来了,我又走了,但这并 不妨碍我们做朋友。安息吧,林中飞,你的朋友石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半晌,杜晓飞说:“她们原来就熟悉?” 宋杰说:“也许。” 杜晓飞说:“石楠要走,她要到哪里去?” 宋杰说:“不知道。” 杜晓飞说:“宋杰,我们虽然胜利了。但是,一想起他们,死的死了,走的走 了,我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宋杰说:“我也是。如果没有他们,没有他们的支持,没有他们的舍身相救, 也许躺在这里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 杜晓飞说:“也有我。” 宋杰说:“所以,老天都为之动容,用血来祭奠他们的英灵。” 他们的目光越过血红的墓碑,越过血红的高山,越过血红的大地,越向天边, 那里仍是一片血红…… (全文完)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