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狐火"资金/ "狐火""陷阱" 它如何开始…… 你会不得不说,我们的幸福正是从我们的" 狐火" 家园开始,可是突然我们 却面临着无情的资金需求问题。为了资金的问题,我们总是坐到深夜,冻得全身 发抖,因为厨房里烧木柴的炉子里没有了火,只剩下炉灰冒出的余烟,我们谈论 着、担心着、策划着、计算着资金。在第二天早上的第一抹晨光中醒来,我们的 床分散在冰冷的房间里(准确地说不是床,只是平铺在地板上的床垫而已:气味 难闻、污旧褪色的二手货,从默特尔大街的古德威尔商店每张垫子花四美元买回 的),然后就听到远处传来打雷的响声,一整天的不吉利。尽管我们" 狐火" 的 姑娘们都分工负责我们的各项计划(长腿、戈尔迪和兰娜在城里做事,马迪、丽 塔和瓦奥莱特继续上学,早上大家一起乘坐彩虹镶铜色的" 闪电" 到哈蒙德市区)。 正如我陈述的那样,我们现在不仅是盟血姐妹,而且人人是与" 狐火" 资金紧密 相连(正如缪里尔? 奥维斯警告的那样)。这所我们租住的旧农舍,我们像亲姐 妹居住的这个" 狐火" 家园,我们不停地热爱它,同时它又像是一个聚集灯光的 大坑,我们每个人为之付出努力,或许要永无休止地为它付出…… 一个马迪在梦中见到的真的大坑,她和所有其他姐妹都掉了进去,掉下去了, 掉下去了…… 马迪渐渐怀疑,在那七八个月的摆脱了所有成年人的干预和暴政的自由日子 里,是否不仅仅是成年人,成年人的重负,造成了她母亲的对日常生活的不适应, 进一步说,是她不适应生活:在资金方面,她为计划着的未来困惑,你每个月、 每个季度都得算计将钱带回家,又算计着将钱如何花出去,还要面临各种突如其 来的变化,让你感到身心疲惫。资金资金资金,现在它占据了" 狐火" 笔记本的 许多空间,就如同它占据了我们的许多时间一样,我们没完没了地谈论它、担心 它、策划它,我们计划着每月的房租、额外的用途,无休止的需要食品,还有对 汽油、鞋子、新的二手冰箱、地毯、餐具、刷子、沙发、绝缘胶、水管的修理费、 灭鼠药、堵缝胶、消毒剂、香烟、啤酒以及令人兴奋的大麻等的需求:此刻你知 道为什么这被称作" 飘飘欲仙" 了,嗯? 另一种方法可以解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是什么使长腿如此不顾一切、 如此不计后果、如此残忍、或近乎残忍……一旦你知道用你那双见多识广的眼睛 来看这个世界,你就再也不会认为它是一个可触知的物体或拥有永恒多面的形状, 你只能看见它的阴影部分的快速运动。我们在20世纪了解到的知识是,所有物质 的东西,都只不过是看不见的力场的运动的过程。 因此,看得见的东西就是结果而不是原因。 因此,你就像被实施了催眠术一般,不是即刻被什么东西所迷惑,而是被控 制了,被那个即刻要发生的事情所牵制,正如我们" 狐火" 是被我们的" 狐火" 家园所迷惑和吸引一样。" 狐火" 家园既是我们的天堂,又是我们的炼狱。为此, 我们几乎不想别的事情。 有一天夜晚,长腿擦了擦她那只受伤的眼睛,她的嘴巴松弛,一副怀疑的模 样--这段时间她在莫黑根肉制品厂做临时工,她这样说的--说," 你知道,一个 家是记忆的出生地,但我想这对我们来说太迟了,几乎是太迟了?我们将如何把 那些过去的记忆挖出来,然后再将新的记忆填补进去呢?" 先说一说长腿那只受伤的眼睛吧。她的这只眼睛经常发炎、疼痛,虹膜上有 一块小小的血块:当然我们问过她怎么回事,尤其是马迪坚持要她去看眼科医生, 看在主基督的份上,还等什么呢?--等它瞎了?--长腿总是会找到一个答案,她 笑着说,一旦她能支付得起这笔费用,她肯定会去看眼科医生的;或者她会轻蔑 而生硬地说," 为什么?--瞧,真的没啥,我会用我的意志来控制它的。" 当后来我们被问到是谁住在我们的房子里时,我们不可能准确地说出是谁, 因为后来发生的变化太多。我提到过我们" 狐火" 的姐妹们一起开车进城,但有 时候只有我们中的一些人,有时候瓦奥莱特会住在哈蒙德市的家里,还有好几次 (正如你想象的那样,有些时候屈从于痛苦的争议)。有些女孩或女人,实际上 不是" 狐火" 的成员,也被邀请来这座房子里住上一晚,或好几天--就拿阿格尼 丝? 戴尔的姐姐来说(阿格尼丝? 戴尔是1955年11月加入的新成员),她被她的 狗杂种样的酒鬼丈夫毒打了,她的生活受到了威胁,而哈蒙德市的警察不会伸出 手来保护她,自然她就成了受欢迎的、被我们藏起来的人。只要需要,因为这毕 竟是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在这样的危机关头,我们女人都是姐妹。 (不知怎么回事,结果是阿格尼丝的姐姐的丈夫发现了她藏身的地方。因此, 一天夜晚,这个结实健壮的小伙子出现了,进到车道上,猛地刹车,他喝醉了, 步履蹒跚,咆哮着叫喊他妻子的名字" 尼科尔!他妈的,你他妈的,尼科尔!" 并扬言要杀了她,如果她不滚出来与他一块回家的话,因为他受够了,这该死的, 他说,他在每个人的面前丢尽了脸面,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于是他开始撞我们锁 上的前门,当然门是闩上的;他又跑到后门,猛地撞后门,后门也是锁好并上了 门闩的。我们关闭所有的灯,我们观察着。这样一来,他看不见我们。这个家伙 裹着衬衫的袖子,围住我们的房子转悠,扬言要烧掉它。这时,他朝我们厨房的 窗户扔过一块石头来,我们最终放出托比,因为托比一直呜咽,急切地想出去, 跑过去,跳过去,攻击他的敌人。托比将那个婊子养的王八蛋打倒在地,在雪地 里朝他的后背叫喊。此刻那家伙恳求我们把狗喊开,他在恳求我们别杀了他。真 的,我们为我们的爱斯基摩犬感到非常的骄傲--托比虽然叫不出声,但还是从喉 咙深处发出咆哮,就像那些最具杀伤力的野生动物一样,它的每一根毛发都美丽 地竖了起来!它尖锐而强有力的牙齿都暴露出来,像笑声!) 当然还有缪里尔? 奥维斯住在这里:可怜的缪里尔被城里的家给赶了出来, 因为她欠交房租;由于早产,她的女儿还在医院里,被称为一个" 青紫婴儿" , 这样的婴儿不仅需要一个而是做两个心瓣的手术;当缪里尔? 奥维斯不在哈蒙德 市总医院待在婴儿旁边的时候,她就与我们待在一起。她这么的悲惨,除了待在 我们这儿,还能待在哪儿呢?(那些日子里,缪里尔? 奥维斯是多么不幸的一个 女人。这样的情形又是多么地让长腿揪心--她自己的小妹妹,长腿一想起她,这 个小妹妹出生才几周就快要死了;也许就从没有" 正常" 过;天哪,医疗费用, 上千美元的……自从缪里尔没有了医院的保险,辞掉了在费里斯塑料厂的工作以 来,当然那个龟孙子阿布? 萨多夫斯基从来就没有送给她一分钱。) 只有一个黑人女孩,名叫艾琳,是长腿上班时认识的朋友,长腿希望把她介 绍给" 狐火" ,但遭到拒绝……我都不好意思说出这件事。 也许经过了一个星期的讨论、辩论、争吵以及更多的怨恨,长腿与三个同盟 (马迪? 沃茨是其中之一)站在一边,她们同意" 狐火" 应该对所有需要保护的 女孩和女人开放,或者在她们倒霉的时候给予姐妹情谊;" 狐火" 的其他人则秘 密地投票,都说" 不,不,不" 。不是因为她们真的对黑人有偏见(她们说), 不是因为她们缺乏仁慈或慷慨(她们说),而是因为与她们自己同种的人待在一 起不是最好的吗?那样她们不是更幸福吗? 在这本自白书里,有关马迪? 沃茨和" 狐火" 的事情,我发誓我讲的都是真 话,所以让我在这里披露:马迪因怀着孩子气的秘密的喜悦而心满意足,那就是 她知道长腿与其他人生气了,尤其是她与戈尔迪因意见不同而闹得关系紧张。大 多数的" 狐火" 姐妹有点不情愿反对长腿,但是戈尔迪,又叫" 轰- 轰" 的她, 却非要表达她的心声;长腿,叫长腿的她,也说出心里的话,她们轮流用刺耳的 语言攻击对方。很快,两个曾经是那么紧密、那么要好的、彼此之间几乎没有秘 密的朋友开始了唇枪舌战。突然,长腿说," 你有什么权利否决艾琳或任何人? --你以为你的屁股是像百合那样白?你比任何黑人都优越,可你的优越在哪里? " 戈尔迪高声回敬她," 是的,我就是权利!我想我就是!滚你妈的蛋,萨多夫 斯基!" 长腿哈哈笑了,她暴跳如雷," 滚你妈的蛋!" 说完,她砰地关上门, 就像离开一座坟墓,她离开了我们的家园……她发动闪电,开走了,直到凌晨四 点才回来。这段时间里所有她的" 狐火" 姐妹们(除了戈尔迪)都处于一种痛苦 之中,担心她会做出什么要人命的蠢事来。 它如何开始。 经过了长腿的黑人朋友的风波之后(看在" 狐火" 的份上,长腿决心忘掉这 件事,因为她当然不能原谅),几天后,长腿没有告诉任何人,做了一件很仓促 的事情:用她那调整得很平稳的女低音说,她与城里的一个名叫"B.J. 拉克博士 " 的当事人约会,这个当事人在报纸上刊登了一则广告,他在寻找" 年龄在十九 到二十六之间的、富有智慧、创新、' 有影响的' 个人魅力和销售潜力的年轻人 " 。自她在" 公园和娱乐公司" 清洁队工作之后,长腿又换了好几份工作,但没 有一份工作让她很满意,而且所付薪水都很低。狗屁工作,长腿这样说道,她渐 渐变得有些绝望。 正是" 狐火" 资金不断地折磨着长腿。资金、资金、资金,她是负责人,无 论如何,她负主要责任。可怜的缪里尔和缪里尔的女婴伊万杰琳,小女婴生下来 只有四磅六央司,很难成活……谁曾料想缪里尔? 奥维斯的婴儿会是这么一丁点 儿大,谁又曾料想需要这么多钱才能使事情办好,总是需要钱,钱。 长腿对她父亲阿布的愤怒不止是更多了,而且到了几乎忍无可忍的地步:抛 弃缪里尔和他自己的小女儿,混蛋。缪里尔已经欠了医院二千多美元的医疗费用, 而且还不知需要多少(因为伊万杰琳仍然躺在医院里)。 就像长腿告诉她的朋友那样的,她的头好像已经陷进一个钟里面,不知何故, 她的头就是一个钟。 那架钟震耳欲聋地叫嚷:" 资金、资金、资金。" 因此,长腿去见了"B.J. 拉克博士" 。虽然她不是小伙子,但她在哈蒙德市 干过各种她能找到的适合女孩子干的工作。 不管怎样,她有时被误认为是一个小伙子。面貌姣好,一头金发,聪明年轻 的小伙子。她身着男人的服装,头发从前往后梳理,戴上假鬓脚,当然没有化装, 声音粗重低沉,不妨说,长腿就是一个小伙子。 长腿开着" 闪电" 去面试,但她小心谨慎地将车停在她看得见的地方,那里 离拉克先生住的浅褐色砖砌的住所不远,他的住所就在梅里特林荫大道上。长腿 突然情绪乐观,充满希望,因为她明白她是被邀请来到一家私人住所,而不是一 座办公大楼。这是一座看起来昂贵的、基地坚固的、不错的老房子,位于一片高 级住宅区内。在万圣节的夜晚,她曾带着她的那帮亲信" 狐火" 姐妹们到这片高 级住宅区玩" 不请吃就捣乱" 的游戏……哦,天哪,此刻仿佛就像是前世。 不过,拉克的房子在一条公交汽车线上。这条林荫大道上的有些精致的老房 子已经变成了公寓和办公大楼。 长腿的面试定在晚上六点半。对面试来说,这是一个很神秘的时间,是晚上, 空气潮湿而阴冷。她走下石头阶梯,按响门铃,窥视灯光昏暗的门廊。尽管这是 冬季十二月,长腿并没有穿外套,因为她穿任何低劣的东西都是徒劳无益的,此 刻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低劣的。她穿铁锈色的灯心绒夹克,扣紧了风口,暖和地包 着她那颀长的身体,奶白色的薄羊毛裤子,裤子有明显的折痕和一个前门襟。同 样是白色的衬衫,一条丽塔戴过的绿条文的领带,戴在她的脖子上傻傻的;一顶 奶白色的小山羊皮的软呢帽(一种下街区黑人小伙子偏爱的那种轻快而迷人的风 格)戴在她圆圆的脑袋上。当她离开" 狐火" 家园时,她感到有点局促不安,也 许是有点得意,以至于丽塔、兰娜以及其他人在她身后吹口哨--" 别胡闹了。" 长腿笑了," 这可是正经事。" 我们所有的生活就是我们所想知道的:这是,还是这- 那- 是- 发生- 到- 我们身上的,正经事?或许不是? 如果不是,那么……? 当长腿弯着腰等候面试的时候,一个皮肤有斑点、戴着宽边眼睛的年轻人急 匆匆地离开那座房子。他差点撞到了长腿,可他并不说话。长腿喊道," 喂,当 心点!" 她觉得她越来越像一个小伙子了,这可以从她的皮肤和漂亮的衣服看出来。 她知道她长得好看,这使得她笑起来不像女孩子那样笑(因为也许她不愿意), 而是像一个小伙子那样在梅里特林荫大道的一座威严的老房子里来展现自己。 一个大约五十开外的男人出现在门道里,他的头很大,身体胖乎乎的。他邀 请长腿进屋," 嗨!--我是B.J.拉克。" 他说道,并伸出手来;长腿平静地说, " 嗨,我是麦克? 萨多夫斯基。" 这名字从她的舌头上平稳地滚落下来,因而B.J. 拉克毫不犹豫就接受了这个名字,尽管他吃惊地望着她,不是吗?--一个身穿棕 色斜文软呢运动衫、胳膊肘上打着补丁、裤子上没有折痕的神情紧张的年轻人。 他的握手动作敏捷,手心湿润,含有试探性的意味。 长腿跟着B.J.拉克沿着两旁挂了绘画的走廊来到一个家具精美、灯光柔和的 房间里。在长腿的眼里,这既不是一个办公室,也不是一个私人生活的空间:这 里拥有一张老式的卷盖式书桌,一些装了软垫的太妃糖颜色的皮椅以及地板上的 酒红色地毯,而那酒红色的地毯尤其抢眼,漂亮极了! 长腿想到的是,钱。 她笑了,露出一排好看而洁白的大牙,步子有点像推销员那样大步流星,充 满自信," 他" 就是适合这份工作的人选。 B.J.拉克马上开始说话了,他话说得很快,他的产品是梅里特百科全书,销 售技巧是上门推销," 麦克? 萨多夫斯基" 有这方面的推销经验吗?--与公众面 对面?--长腿平静地撒谎说,她在推销这个行当里干了很多年了;而且她最近就 职于著名的汽车经销商埃斯? 霍尔曼的" 帝国新车和旧车商行" 。" 霍尔曼先生 答应他会给我一份特别优秀推荐书," 长腿欢快地说。 几卷厚厚的梅里特百科全书堆在拉克先生的书桌上,每卷上都镀了金。拉克 先生邀请长腿查看这些书,长腿假装饶有兴致地看着,同时也意识到拉克在打量 她,他眼睛放着光芒,舔着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已触到她的帽子上了,也许这 是粗鲁无礼的表现? B.J.拉克博士:他的脸像一个布丁,小眯眼,鼻孔里、耳朵里尽是毛。他的 头发是泛白的浅棕色,长得很稀薄,也不均匀。他呼吸很重,好像有哮喘症。他 的胳膊肘支撑在书桌上就像是一台带闪光灯配置的高级照相机。 拉克试图说得清楚,注重事实,他询问了麦克? 萨多夫斯基的背景如何?-- 学业怎样?--她住在哈蒙德市哪里,靠近他的家吗?他让麦克简单地" 谈一谈"-- 给他展示一下他的" 个性" 。于是长腿尽最大的努力笑成推销员笑的那个样子, 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人,快活地说起天气、哈蒙德市新闻、在美国受到良好教育 的价值、智慧的价值以及一生中坚持" 完善自我" 的重要性。 一开始她有点局促不安,尽管她很小心不让这一点显露出来,可是拉克的目 光落下了,好像是不情愿地落到了她的脚上(她的又长又瘦的双脚,很明显不像 是女人的),然后慢慢地抬起来,就仿佛是在亲切地对她的脸说话一样。 拉克接着再问了几个问题,看样子他很尊敬她,或者说他对麦克? 萨多夫斯 基和蔼可亲,并使劲朝她微笑,一只眼睛眯起来,好像要鼓起勇气来。他清了清 喉咙,说," 你的帽子--在室内你也总戴帽子,麦克?你可不可以--拿掉它?" " 当然可以," 长腿说,她小心翼翼地拿掉她那顶奶白色的小山羊皮的软呢 帽,不至于弄乱她那用芬芳的头油往后梳理成波浪状的浅色金发。她将帽子淡然 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就在这时,她听见拉克的急剧的呼吸声。 拉克羞怯地说," 麦克,你多大了?" 长腿抬起眼,平静地望着拉克,有好长时间她没有做声。长腿在想,这个狗 日的想干什么?我是来找工作还是干什么?于是她说道," 我想我告诉过你我二 十五岁。" " 可是你看起来……要年轻许多。" 长腿下意识地耸耸肩,她觉得她的脸在发烧;她讨厌拉克盯着她看的样子, 还有他靠近她的样子。(他坐在一把有滚轮的转椅里) 他说," 你刮胡子?" " 刮胡子?当然。" " 你的脸是那么……惊人的光滑。" 长腿又耸了耸肩,很生气。她将注意力转到那些梅里特百科全书上,从I 卷, 到A-E 卷,随意地乱翻了一气。她的一生多半时候都心烦意乱,一直很不安宁, 坐不下来,自然也就没读什么书;对她来说,要集中精力很困难,但是像飞檐走 壁、翻越墙头这类需要平衡的体力活,她可以协调得很好,而且动作敏捷;她还 可以从她的夹克口袋里掏出弹簧刀,打开,举起来,动作极其神速,如闪电一般 ……或者,即使不是拿来用的话,也表明她做事的认真。 猝然,门铃响了,声音刺耳,跟乌鸦的叫声似的。起初,好像是她先听到, 拉克好像没有听见;然后,他慢慢地从椅子里站起来,身子不稳,心神不定," 另一个来面试的人!这么快!不要担心,麦克,我把他送走!" 他轻轻地碰了碰 长腿的肩膀,好像是经过她身边时碰巧触到的。长腿意识到她一直闻到的是什么 了,尽管一时还没有完全明白那是什么:威士忌,有一层强大的李斯特防腐液保 护屏。 拉克出去了只一分钟,长腿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这个房间。她打开了几个抽 屉,但没有发现任何她感兴趣的东西,都是一些证件、公文,以及一些削好了的 铅笔头。在一个中央的抽屉里,有一本陈旧的、经常用的地址簿,里面塞满了纸 条,甚至是餐巾,上面记录有详细的人名和电话号码。 拉克回来时,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上下打量着长腿 ……是抱歉吗?他叹了一口气,试着笑了笑,露出一副一个迫不得已改变自己决 定的男人的尊容。 他说," 我--我想我面试了好些天,可是--" 长腿说," 你的意思是我得到了这份工作?" " 嗯,我--" " 怎么了?" " 哦,不,没怎么!可是我,我--" 拉克的目光落到照相机上,他快速地说 了," 如果我给你照相,你不介意吧?我发现,这是记住一个人的脸最切实可行 的方法,附在档案里。你知道。" 长腿发愣了。" 好吧,我想。我就坐在这儿吗?" " 哦,是!哦,是的!就--那儿。" 拉克一阵忙乱,用照相机给长腿拍了六张快照。长腿忍不住斜着眼,往后退 缩。而拉克就愈靠近瞅她,还喃喃自语,几乎是像唱歌一样," ……太漂亮了。 太……美了。" 长腿说,她的女低音尖锐地扬了起来," 瞧:我得到了这份工作,还是没有? " " 我曾经是……最出色的飘逸的年轻人……就像是一个希腊式的雕塑头像。 " 我不相信这点,长腿想,她凝视着拉克那只放在她膝盖上的手,她几乎冷静 地嗅着那个男人温暖的酒气,看见他眼里刺痛的希望、勉强和绝望。那就好像是 拉克的心灵在违背他的意志;长腿感受到了他的极度痛苦;但是她不会对他有任 何怜悯。一个触摸了她的男人!--她!那只手,起先是害羞地开始朝着她的大腿 摸上来,现在是活泼地、贪婪地摸了上来。 长腿像蛇一样灵活,旋即推开了拉克的抓摸,跳开了,拿出她的弹簧刀,这 可是她以前练过多次的动作。当拉克目瞪口呆发愣时,长腿已将那锋利的刀刃横 在他的面前,挥舞着,就像舞动着一把直直的剃须刀。 " 哦!--哦,天哪--" 拉克站在那里,摇摇欲坠,血从他的手指里慢慢渗了出来。 " 哦--你干了什么好事!你--你伤了我--" 拉克朝后面倒退着,步履蹒跚,一半身子跌落在他的椅子里。有好一会,可 能是眩晕,被激怒的长腿的心快乐地跳动着,敲击着她的肋骨,她要用刀子狠狠 地去刺他……可是天哪,不,这个男人是无害的,这个男人是可怜的。他惭愧地 哭泣着,将脸掩在他的手里面,说他无意触摸她,只是想看看她,钦佩--" 请饶 恕我吧!不要告我!我只是想--" 长腿狡猾地说," 是,我就要告你!就去叫警察!" " 不,请不要,不要那么残忍--没必要那么无端地残忍--" B.J.拉克坐在他的转椅里,一副挫败的模样,血从他的手指里流了出来。他 哭着,长腿还没有见过一个成年男人哭过,她发现她很喜欢这样的景象,真是棒 极了。要是她的" 狐火" 姐妹也能目睹这样的景象就好了:血和眼泪。太棒了。 拉克一直喃喃自语,他已经失控,只是一会儿,他不是有意要触摸她,只是 一会但是--现在是永远。她能饶恕他吗?--也就是说," 麦克? 萨多夫斯基" 能 饶恕他吗?" 亲爱的,英俊的小伙子--不要这么残忍!你吓死我了!这还不够! 不要让别人知道,我的家庭将会--毁灭!我发誓我以前从没有--像这--" 拉克战战兢兢地偷看长腿,可他仍然很激动;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出 现褶皱,布满血点。刀子的轨线从上至下,从左到右,掠过他的左脸颊,到了他 的上嘴唇,最后刺进他的右脸颊,划了一道约一英寸长的口子,那伤口活像一个 洋洋得意的呵欠。血很快流了出来,但很细,因为口子并不深。如果长腿想要刀 口深一些,她会让它深一些的。她轻蔑地说," 你不用害怕。别想它了。" 拉克去拿他的钱夹子,他哭泣着摸索他的钱夹子,它却掉在地上了。他请求 长腿拿走他所有的钱,拿走他的表、他的戒指、他的照相机,哦,一切东西,还 有更多的钱,他不确定他到底有多少钱,但是在一本书里还有更多的钱,那本书 放在壁炉上方的书架上,硕大无比,是奥特朋①的《北美的鸟类》…… 长腿灵巧地弯下腰去,在酒红色的地毯上擦擦她的带有血迹的弹簧刀。她用 假装的小男孩的声音说," 先生,听起来你是想贿赂我呀。" 到晚上九点钟,长腿回家了,与我们一起待在我们心爱的" 狐火" 家园。当 我们听见" 闪电" 开进车道的声音时,我们中有些人正在厨房里收拾东西;接着, 一分钟后,长腿风一般来到厨房里,又高又瘦的她身穿暖和的灯心绒夹克,人人 皆知的长长的双腿,那顶狡猾的帽子斜扣在一只眼上,整个人容光焕发,格外漂 亮。我们都盯着她看,猜想她带着一架照相机到底要干什么,一架带闪光的专业 照相机,她将一个男人的镀金腕表放在厨房的桌子上,还有一枚沉甸甸的中间镶 有玛瑙、周边有小小的钻石的金戒指,还有一个满满的纸袋,里面芬芳扑鼻,原 来是大麻(这就是说长腿在回家的路上到下街区停了一下)。此刻她吸引了我们 的全部注意力--那些不在厨房的人听见一片惊讶的尖叫声、笑声和骚动,都赶紧 跑了过来--她拿出一沓钞票来,主要是二十和五十的,直到加起来,一共一千一 百十六美元。 我们目瞪口呆,哑巴一样,就像是呼吸停止了一样。 直到最后,戈尔迪十分惊讶、十分敬畏,她与长腿的不和,她对长腿秘密作 决定的憎恨,立刻化为乌有。她目不转睛地说," 天哪!你到哪里弄来这些?" 长腿镇定自若,笑了笑,说,"-- 只是一些落到我设置的陷阱里的东西罢了。 " 就这样," 狐火勾引行动" 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