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我颤抖着伸出去的手几次想要收回,但最终还是缓缓地推开了门……果然在 这里,我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蜷缩在隔间的一角,呜呜地哭着,头深埋在两 膝之间,长长的乌黑的头发遮住了脸。“你是谁?”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干涩嘶 哑,竟不像是我的。她并没有回答我,而是慢慢地抬起头来……她竟然……竟然 是晶晶,她脸色苍白地看着我说:“为什么要掐死我,你为什么要掐死我?”说 着向我扑了过来,我连忙转头就跑,刚一转身突然撞到另一个人,也是一个女人, 她站在我的前面挡住了我的路……她……竟然没有脚,而是漂在水面上,当她突 然转过身向我扑来的时候,我看见她……是林子…… “啊——”我大叫一声,原来又是一个噩梦。周围的人奇怪地看着我并停下 了脚步,发现没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就各自走开了。我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了,真不知道我靠在这棵树上睡了多久,浑身酸痛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我挣扎 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手机的电量显示只剩下一格,而时间显示为12点,我 整整睡了一个早上。不知何时才会终结的噩梦,已经让我心力交瘁。尽管我很不 愿意见到张生,但我毕竟还是要回到那里去,也许是该和他分手的时候了,如果 他真的喜欢于思,我何不成全他们呢。而我?也许无休止的噩梦才是我的归宿。 看来张生的猜测并没有错,是我在梦里,不,应该说是另一个我在不受我控制的 情况下杀死了晶晶和林子。 我该怎么办?还有,为什么我的每个噩梦都会有于思出现? 我又想起于思和姜为在沙发上缠绵的那个梦来。如果姜为就是张生和马尔的 形象集合体,那么,我的噩梦是不是就是一种心理反映?在梦里,她为什么要带 我回寝室?难道那里藏着更深的秘密?于思与这一系列的事情到底又有什么关系? 我完全糊涂了,好像理出了一点头绪,但又找不到根源所在。究竟什么才是真正 的答案?寝室,是的,我无论如何都应该再回寝室一趟。也许谜底就要到揭晓的 时候了。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天阴沉沉的,似乎是什么不好的兆头,就是那种大雨 欲来前的沉闷。回到寝室,于思竟然不在,空空的寝室更让人觉得落寞,晶晶和 林子死了,而我,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我想到这里,心情就不由得沮丧起来。 但是这时候,我惊呆了。晶晶的床铺被整理过!可我明明记得晶晶失踪的那 几天,她的床铺是乱的。是林子整理的吗?应该不会,林子失踪前,晶晶的床铺 也还是那样。难道是于思?那更不可能了,她和晶晶的关系一向紧张,她不可能 给晶晶收拾床铺。那么是……我不由得想起枯井下的那声叹息,难道……难道晶 晶并没有死,她还回来过?枯井下的尸体分明已经腐烂,尸体上的衣服正是晶晶 最喜欢穿的,而手腕上的荧光手链更是她常佩戴的饰物。我想找找还有没有其他 的什么蛛丝马迹时,看到了更意外的情景:晶晶的洗漱用具整齐地排列着,毛巾 似乎还是湿漉漉的,张韶涵的CD整齐地排列在她的床头,好像她刚刚还在,从来 没有离开过。 我呆立在那里,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任何动作,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动作。 脑子里好像突然被塞进了会活动的麻团,在里面不停地绕着,转着,越绕越大, 越转越乱,混乱得一塌糊涂,无法收拾。就在这样的恍惚与眩晕之中,我看到一 个女孩的身影一晃而过。 苏晓。苏晓。 好像有谁在叫我。伴随而来的,是头骨仿佛被锯子锯过一般的疼痛,仿佛轻 轻动一下都要晕过去。接着我脸部的肌肉开始有了反应,我感到自己的眉毛紧紧 地皱在一起,不仅是眉毛,好像整张脸都扭成一团。四肢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知 觉,只能费力地将手抬起,慢慢地摸到头部疼痛的位置。还好,没有出血。这时, 我才睁开眼睛。然而眼前是一片漆黑,睁眼和闭眼也没有什么分别。于是我又再 次闭眼,把手放回身体原来的位置,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我再睡一会吧。 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苏晓!这次更响亮些。苏晓,快起来! 这个声音好耳熟,好像是……马尔?我猛地睁开眼睛,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我突然想起,刚才,我好像晕倒了。 “马尔?”我大叫了一声,“你在哪儿?” “快起来。”马尔的声音似乎在头顶,又似乎在前面。 “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太黑了。” “快起来,向前走。你必须看到那些。” “看到什么?你怎么不过来?我刚才晕倒了,现在头很疼,没有力气站起来 了。” “你能站起来的。试试看。” 马尔的话音刚落,我的手和脚突然都能自由活动了。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向前走了几步。我能走,但头疼得不行。 “你在哪儿呢?我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跟着我走,”马尔说,“不必看见也能到那里。” “‘那里’是哪里?我看不到,会撞墙的啊。” “不会的,我看着你呢。” 我想起上次在地下通道,马尔戴了一副夜视镜。现在他应该也戴着吧。于是 我冲黑暗的某处点了点头说:“好吧,快撞墙的时候要告诉我。” “你现在的方向就是对的,直接向前走,不用拐弯。” “好。” 尽管有了马尔的保证,但我还是平举起双手,一边摸索着一边向前走。脑子 里却是昏的,彻头彻尾的混乱,我不是莫名其妙地晕倒在寝室里了吗?难道是马 尔救醒了我,带我到了这里?前面会有什么东西?想了一阵,我决定不再想下去。 从上个月开始不就是这样吗?再想下去也是徒劳的。 我在黑暗中默默地向前走着,走了很久,也没有碰上墙壁或者其他什么障碍。 阴冷的风从洞里一阵一阵地吹来,让头脑清醒了不少。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我 想起以前小时候曾经做过的一种游戏。先在黑板上画一张娃娃脸,留下嘴巴不画, 然后蒙上另一个人的眼睛,来画嘴巴的部分。往往嘴巴都会画歪,因为人在黑暗 中是难以准确辨别方向的。但我走了这么久,没有撞到东西,只有两个解释:一, 我确实是一个在黑暗中方向感很好的人——这点,很快就被我否定了。因为我连 睁着眼睛的时候,也谈不上有什么方向感,更何况在黑暗中呢。那么只剩下另一 个解释——这个地方很宽。但是,在这个洞里,即使是再宽的地方,也不至于走 了十多分钟都碰不到墙壁吧? “马尔,我走的是直线吗?”我忍不住问他。 “放心,现在还没撞到墙壁呢。” 我稍稍有些放心,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动着。在完全的黑暗中行走,这似 乎不是第一次……尽管知道马尔就在旁边,但是为什么,在马尔没说话的时候, 我仍然感觉是孤身一人呢…… “好,注意脚下,要下坡了。”马尔说。 我停了停,然后向前迈出了一步。地面从脚底反应上来的感觉,是一个斜斜 的坡面。就在我踏出第二步的时候,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还有……还有一 件重要的事!好像是从刚开始向前走时就想起来,随后又被剧烈的疼痛从脑子里 驱走的事……当我走出第三步,全身仿佛被一股电流穿过般,我想起了那是什么。 “马尔,”我说,“你怎么没有脚步声?” 马尔沉默着。我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浮在半空中。脚底失 去了对地面的感觉,眼睛则早已失去了光线。人在一片相同的颜色中行走,多半 会感到迷惑,不知身在何处。这一瞬之后,我想起,至少我知道我现在正在一个 斜坡的顶端。 黑暗地道里的斜坡,是我熟悉的,我曾经在一个梦里走过。不同的是,马尔 在这里,我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这个一时无法对你解释。”马尔终于开口道,“我们走吧。” 我是相信马尔的——我对自己说。或者说,我无法想象,如果我不相信他, 那又是为了什么。下坡。只有下坡。然而越往下走,感觉就越熟悉。我甚至开始 怀疑,我是不是又来到了梦里的那个防空洞。也许我应该和梦里一样,扶着一面 墙壁。想到这里,我向右转身,伸手试图去摸到洞内的墙。 “你在干什么?”传来严肃的声音,“走错了。” “我想摸着墙壁走。” “那是没有用的。摸着墙壁无法到达那里。别分神,继续走就是了。我们很 快就到了。” “好吧。”我转回来,估计着大概的方向,继续向前走着。 气味也很熟悉,土湿味和奇怪的腥臭的发霉的味道,以至于我甚至能在脑中 模拟出四壁和洞顶的深绿色苔藓。我感到双脚开始逐渐失去知觉,只是机械地一 左一右向前交替行进,同时那种浮在半空的感觉又来了。如果永不停止地这样走 下去,我一定会在走路的过程中睡着,或进入一种催眠状态,浅表意识消失,但 仍能一步一步向前走动。幸而头疼也是永不停止的,时时提醒我,我是一个刚从 昏厥状态中清醒过来的人。然而黑暗就是黑暗,即使这个月我已经经历了三次, 也不能使我对它的了解增加一分。 “好了,到了。”马尔的声音说。 “哪里?”我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黑暗里时间变得有多长或者 多短,都是有可能的。 “就是这儿。我说的,你要去看的那些东西就在这儿。” “是什么?”我想到我曾经在防空洞里看到的那些,“是晶晶和林子的……” “不,”马尔打断我的猜测,“不是。你自己看吧。” “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见啊。” “就在你的眼前,你的脚下。你能看见的,试试看。” 奇怪的是,一直被黑暗遮挡住的眼前,突然逐渐有了些影像。好像是电视机 即将亮起的但又并未完全亮起的那一瞬间。前方一米处有一个黑影正隐隐约约地 显示出它的轮廓,但并没有光。当我朝四周看去时,其他的地方,仍然是漆黑一 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