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公主桥镇与折西县城之间隔着一座高达四千多米的雅拉山。汽车盘旋着爬上雅拉山 顶后,极目望去就可以看见远处横亘着的终年不化的大雪山。由于那年冬天还没有下雪, 天天都是大晴天,平日里经常被云雾遮罩难得一见的大雪山主峰,那天也友好地露出她 洁白的、神秘的真面目。天空是那样的蓝,蓝得使你真想融化在其中,使灵魂得到净化, 山顶的空气是那样的清新,清新得让你仿佛能闻到大雪山的味道,山顶的风更是寒冷的, 刮在人脸上就像刀割一般。 车到山顶,登巴下车照旧围着山顶的玛尼堆转了一圈,给玛尼堆加上几块石头,然 后指着山下说:“公主桥镇就在山下,一路下坡很快就可以到了。” 公主桥镇位于雅拉山西麓的一大块山间盆地上,地势要比折西县城开阔得多。进藏 公路穿镇而过,通往南部几个县的另一条公路则是以公主桥镇为起点。因此,公主桥镇 算是一处重要的交通枢纽,南来北往的汽车、客商都要在这儿停车休息、吃饭加水。公 主桥镇的街道两旁也全都是饭馆、商铺、修车店和旅馆。每天车来人往,很是热闹。 “传说唐朝时,文成公主进藏和亲,从这儿经过时恰逢大雨,平时这一条安静的小 河顿时波涛汹涌,山洪裹挟着泥沙,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石块澎湃而下,石块们互相碰撞 着向前滚动,发出轰隆隆就象千军万马冲锋陷阵的声音奔腾而下,势不可当地冲击着、 动摇着沿途阻挡这股洪流的一切,以至阻挡者最后也全都加入这洪流大军之中,继续以 更加势不可当之势向前滚去。 文成公主一行被迫停在河边。而在他们前边的一行马帮客商因来不及躲避被泥石流 裹挟而去,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随行总管向文成公主禀报‘此河每年都要如此发大水, 每年都有百姓在此丧命’。文成公主即命随行工匠立即选址造桥。不久,一座石拱桥就 在河上架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因此丧命,此段艰险旅途也变成通途了。当地人为 感谢文成公主,将此桥命名为公主桥。后来此地人口渐多,逐渐形成了一个集镇,镇子 也就因桥而得名。”登巴指着小河上游一座早已废弃不用的石拱桥向刘宏超和文小华讲 述了一段美丽的故事。 刘宏超将车停在镇子西头的公主桥监狱门外,这时拉姆早已在那儿等候了。 拉姆是一个四十来岁,身材高大,已经有些发胖的中年妇女,她的头发盘在头上, 黑里透红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看得出来,她年轻时一定是一个大美人。 拉姆迎上前向刘宏超伸出手来,热情地说:“你一定就是刘老师吧,欢迎,欢迎, 一路上辛苦了。”拉姆又拉着文小华的手问:“这位是?” “我叫文小华,是西京大学的学生。这次是同刘老师一起来的。” “来,来,来,先洗脸,再吃饭,我们边吃边谈。”拉姆将客人领进一个饭馆边招 呼倒茶送水边指着饭馆楼上说:“楼上就是招待所,事情就是在那儿发生的。吃了饭我 就带你们去看。” 席间拉姆向刘宏超自我介绍说:“我从卫校毕业后就分配在到个监狱医务室工作了, 到现在都有二十多年了。我有两个女儿,小女儿名叫卓玛,现在内地读书。多吉就是与 她在耍朋友,他们本来准备明年我女儿毕业后就结婚的,但现在看来可能结不成了。” 拉姆显得有些神情黯然地继续说:“这个招待所原来是监狱办的,后来我承包了,刚刚 才花了几万元钱装修完就出了这件事,真是倒霉。由于这个招待所是老旅社了,原来招 待所只是对内部的,现在就都可以来住了。招待所平时主要都是多吉在管理,晚上一般 也是多吉在值班。” “招待所没有请服务员吗?”刘宏超问。 “没有,招待所只有七间房,其中有一间还是值班室,值班室只有在客人特别多时 才让出来住。所以工作量不是很大。平时一般是多吉在管理,他如果有事,我的女儿就 过来照看一下。让多吉来管理主要是因为他当治安员工资不高,这样他也可以增加一点 收入。”拉姆回答到。 “招待所隔壁就是监狱大门吧,大门口怎么没有看见岗哨呢?”刘宏超有些不解。 “是监狱大门,这个大门进去后还有一个大院子,外来的车辆都在那儿停放,院子 里边还有一个门,那儿才有岗哨。所以,外边这道门就没有岗哨。”拉姆答道。 拉姆准备的饭菜很是丰盛,甚至还有高原上难得一见的虾,菜的味道也是正宗的川 菜,刘宏超赞不绝口地说:“菜的味道做得真好,师傅是哪儿请的?” “是从内江请来的。他的手艺很不错,上边来人到我们监狱检查工作都是到他这儿 来吃。” “这个馆子就在招待所楼下,晚上有没有人住在里面呢?”刘宏超问。 “没有人住。”拉姆肯定地回答到。 招待所在一座二层小楼的楼上,楼下就是刘宏超他们刚刚才用餐的饭馆。上招待所 的楼梯间宽约三米,楼下的卷帘门是通过楼梯间进入招待所的唯一进出口,卷帘门的宽 度与楼梯间等宽。上楼后有一道木门,进木门就是招待所的接待厅,接待厅宽约三点六 米,接待厅中部的左边有一通道,通道的两边各有三间客房,编号从202 到207 号,接 待厅的最里边是公用卫生间,紧挨着卫生间的是编号为201 号的客房。(见图) 刘宏超问拉姆:“你们的旅客登记簿还在不在?我看一下。” “在。”拉姆找出登记簿交给刘宏超。 刘宏超仔细地记下了九月九日住店旅客的姓名后对文小华说:“住店旅客的情况与 王龙警官介绍的情况完全一致。” 拉姆带着刘宏超等人在招待所内到处看了看后指着紧挨着接待厅的207 号房说: “多吉那天晚上就住在这间房内。”说着拉姆打开了207 号房门。 207 号房是一间面积约十六平方米的客房,房内安放了两张床,里边的一张靠着临 街的窗户,外边的一张靠着门边的墙。门是往里开的,门右边的墙上即是灯开关。室内 的陈设比较简单,除了床以外,只有一台电视机和一个电视柜和一个床头柜。 “多吉那天就睡在这张床上。”拉姆指着靠门的这张床说。 刘宏超扭了扭门锁问:“多吉那天晚上没有锁门吗?” “可能没有,要不然那个人怎么进得来呢?不过,具体情况你只有问多吉。”拉姆 答到。 刘宏超又来到接待厅的木门处,看到这道木门的锁也是坏的就问:“这个门锁怎么 也是坏的?什么时候坏的?” “就是在多吉出事前几天坏的,还没有来得及修好就出事了,后来我也没有心思去 修了。”拉姆有些伤心地说。 拉姆指着接待室门外楼梯扶手处说:“多吉跟我说他那天就是在这儿开的枪。” 刘宏超站在拉姆指的地方一看,只见几乎是垂直于楼梯扶手的从下往上数的第四级 楼梯台阶的墙上赫然有一个弹坑,距离多吉开枪处约有四米。 刘宏超对拉姆说:“你们的招待所还装修得不错嘛。” “还可以,很花了些钱来装修。你看,地面包括楼梯都是铺了地砖的。这样又好打 扫,又不容易脏。” 楼下的卷帘门只开了一半,约一点二米高。刘宏超下楼后推了推卷帘门问:“怎么 推不动呢?是不是坏了?” “门的滑道有些变形,门开或关到这个地方时就会卡住。”拉姆答到。 “什么时候坏的?这道门拉不下来了吗?”刘宏超又试着拉了拉门。 “是在多吉出事前很久就坏了,门还是可以拉下来,不过我们搞不清楚怎样拉下来, 要多吉才清楚。这道门不光是滑道有问题,门锁也是在多吉出事前就坏了,锁不死。不 然那个人怎么能进来呢?”拉姆回答到。 下楼后拉姆指着楼下平台说:“当时那个人就躺在这儿。” 刘宏超看后发现,受害人躺的位子正好在卷帘门的下方。 “街对面的那个饭店怎么冷冷清清的?他们的生意是不是不太好?”刘宏超指着街 对面的饭店问。 “那儿原来是个国营饭店,改制后又没有搞好,现在都要垮了。”拉姆指着刘宏超 他们刚才用餐饭馆的隔壁又说:“这一排房子都是监狱的,现在都出租给私人了。” 拉姆说着又拿出了一个本子交给刘宏超说:“刘老师,这是公主桥镇个体协会的一 份证明,上面有一千多人的签名,主要证明多吉是个好同志,平日干工作一直都是兢兢 业业,办事公道,对坏人坏事不留情面,在公主桥镇做生意的人都很感谢他,服他。要 求政府对他从轻处罚。” 刘宏超接过本子看了看说:“谢谢拉姆的招待,这儿的情况我已基本上了解了。时 间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折西县城去了,回去后要好好消化一下了解的情况。请你们放 心,我们是一定会尽力帮助多吉的。” 州中级人民法院院长罗长青就住在法院后山坡上的法院宿舍里。他家的客厅既有宽 敞的现代的新式沙发,又有藏桌和铺着藏式卡垫的坐柜,两种风格在这个客厅里显得非 常协调,统一。这两种装饰风格在折西县的一般干部乃至老百姓家中都非常流行和普及。 罗长青是文革开始前一年进校的大学生,进校后不久开始的文化大革命使他实际上 中断了学业,每天都稀里糊涂地跟着造反队今天打倒这个,明天打倒那个地混了几年。 后来就分配到了折西县,他先是分在一间工厂里,几年以后又调整到了法院。到法院后 他从最基层的书记员干起,一步台阶也不落地干到了院长的职位。如今,他已在院长职 位上干了快两届了,明年就可以退下来安享晚年了。这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等着客人。 “罗院长,您好,找我有什么事?”来人进门后拱拱手道。 “小余,快坐,快坐。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哈哈,是不是看见我快要退下来了, 门也不来串了呢?” “哪里,哪里。年终了,要结的案子有点多,都堆起了,上班看不完,还要带回家 看。罗院长,您是我的领导,更是我的恩师!不要说您现在还没有退下来,就是以后您 退下来了也仍然是我的老师,我的领导。您的事就是我的事,您的话我是永远要照办的。” 余飞边说边殷勤地给罗长青递上一支香烟并点上后才坐下来。 余飞年约四十岁,矮矮胖胖的,戴着厚重眼镜的眯缝眼忽闪忽闪的,让人不容易看 出他在想什么。 余飞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从一所民族学院毕业后分配来法院工作的,刚一到法院就在 那时还是庭长的罗长青手下当书记员。可以说是罗长青一手将余飞提拔起来的。 “罗院长,找我来有什么事?” “小余啊,你在庭长的位子上干了快有四年了吧,怎么样?很有心得吧。”罗长青 吸了口烟问道。 “谢谢罗院长关心,现在还比较顺利,就是案子多了点,人手有点不够用。不过, 我人还年青,正是干事的时候,我不怕压担子。”余飞眨眨眼回答。 “小余啊,好好干,你在院里现在已经是骨干了,明年我就要退下来了,以后法院 的工作就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罗长青话锋一转又说“那个多吉故意杀人案你们准备 得怎么样了?” “罗院长,请您放心。这个案子定下来是我主审,案卷我正在看,公诉方的证据很 确实、充分,被告也是投案自首的,估计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要大意哦。最近我的眼皮老在跳,总觉得会出什么问题,一定要小心,把困难 想得多一点。这几天街上游行示威的人就是受害方的人搞的,那些人是很会闹事的。另 外,州委、州政府的领导对这件事也非常重视,作了批示,要求从重、从快处理,不能 手软,要求迅速摆平这件事。领导们是从讲政治的高度来讲这件事的。小余啊,你在这 件事上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啊!如果在审判中遇到什么问题要及时向我汇报,我们马上 就可以开审委会来定。”罗长青显得有点担忧地说。 “请罗院长放心,您的交代我已放在心上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余飞又给罗 院长点上一只香烟后说“多吉的亲戚已给我来了电话,说他们在省城给多吉请了一个辩 护律师,现在已经到折西县了,听说今天他们去公主桥镇了。” “请辩护律师是被告人的权利嘛,我们还是要依法办事,律师的观点只要是正确的, 我们还是要采纳嘛。当然,如果律师只是提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我们大可不必理他, 只要基本事实清楚了就可以判嘛。我们的法律就是要保护绝大多数人的利益,维护社会 的稳定嘛!”罗长青不庸置疑地说。 余飞再给罗长青点上一支香烟说:“您的话我记住了,请放心。听说七里桥又开了 一家温泉洗浴中心,很是不错。您看明天去放松放松怎么样?” “就这样,你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