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亲亲我总行吧? ” “你们这行业的事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听说好像嘴唇不属于商品之列。” “你知道得还挺多的。别哕哩哕嗦的了,亲亲我,会有好事的。” 嘴唇重叠到了一起,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嘴唇终于离开的时候,华原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照片上的女人,根本就不是我见到的女人。因为当时女警一直盯着那张照片, 我才说是那张。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想着快点回家。” 韦秀和抓住华原的双手,用严肃的眼光看着她问:“是真的吗? ” 华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个秘密。” “是身高吗? ” “不是,那个女人确实很矮。不过,我要说的是比这个还重要的。” 韦秀和默默地等待着华原下面的话:“后来,有一次,仅此一次,我又看见过 那个从医院抱走婴儿的女人。当时我坐在公共汽车上,只是一晃而过,不过不会错, 就是那个女人。她正一个人在横须贺中央车站前的人行道上走着。” 虽然决定安排千代见见朝仓比吕子,不过俊治的烦恼还没有终结。 这件事情应不应该瞒着父亲诚一呢? 比吕子会不会答应呢? 而且应该怎么跟比 吕子说呢? 如果她要答应的话,在哪里见比较好呢? 谈话的内容不能让别人听见, 那就需要一个单独的小屋。可是在哪里合适呢? 总想不出合适的地方来。 俊治翻着关于饭店介绍的杂志,找到了一家价格适中的以豆腐料理为主的饭店, 并订了一个包间。 豆腐料理对于不喜欢油腻和西式料理的千代来说,应该挺合适的。而别出心裁 的豆腐全席,朝仓比吕子也应该喜欢。 问题在于怎么对朝仓比吕子说。 这样那样想了很多之后,俊治决定还是直接对比吕子说明情况。 如果对她说谎,把她骗来的话,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俊治从比吕子的朋友那里打听到了她的手机号,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比吕子好像考虑了一会儿,最后答应了。 放下心来的俊治又问她喜不喜欢豆腐料理,比吕子停了一下说既不特别喜欢, 也不特别讨厌。俊治笑了,很平常的回答,一般的人大概都会这么回答,自己也一 样。可是这话由比吕子嘴中说出来,不知怎么就显得有点可笑了。 现在比吕子正坐在俊治的前面吃着炖豆腐。 千代眯起眼睛看着比吕子。 “真和我想像中的有教养的小姐一样。” “有教养的小姐,我……” 比吕子停下筷子,低下了头。 “没有什么可害羞的,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儿,比吕子。” “您过讲了。” 千代摇摇头:“有优秀的双亲的抚养,又受到了很好的教育,且将要到一个很 有名的大报社去工作,比吕子你要是不算有教养的小姐,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是了。” 俊治不知千代会说出什么话来,一直在提心吊胆地听着。 比吕子的母亲实际上是她的舅母,她和她父母是收养关系。他们这种微妙的关 系,千代却只用“优秀的双亲”这一句话来概括,好像有点大胆。俊治还是第一次 见到这样的千代。 “我们家可不是那么有钱,当然也不穷,要是说穷,我父亲会骂我的……而且, 虽说不是每天,我也经常晚上穿着店服,给客人送啤酒、收拾碗筷什么的。有时候 还会被喝醉了的客人纠缠,前几天我还端着盘子从楼梯上摔下来过,这些都不是小 姐应该做的事。” 说完,比吕子抿起了嘴。 千代笑了起来:“我称你为小姐,当然不是指这些事,这点你应该明白。比吕 子,这世上有很多孩子,虽然父母也给了他很好的教育,但就是他自己不争气、不 上进。你是一个好孩子。你为什么要到父母的店里帮忙呢? ” “我喜欢运动,最近我感觉有点发胖……” “说谎,你是想报答父母而去做的吧,哪怕只有一点点,对不对? ” 比吕子把头扭向了一旁。 这是她平时的习惯,撅起嘴不过很快还原了。她好像下定决心似的,又把脸面 向千代,说道:“这些事咱们就不说了吧,说了又能怎么样呢? 这些事情我觉得怎 么说都无所谓。今天我是听说你有话想对我说,才来的。” “是,是这样的。” 千代不理睬比吕子的懊恼,捂着嘴笑了笑。 “比吕子,我听说你不想进东西新闻社了,为什么呢? ” “我必须要说吗? 坦白地讲,我不想说。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进报社的呢 ? ” “因为我是俊治家的保姆,自然而然就听到了嘛。” “我觉得不是这样,真的。”比吕子慌忙否认,飞快地摇了摇头。 看着比吕子的样子,千代又笑了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她自言自语 道。 俊治感到很吃惊,千代好像把比吕子玩弄于手掌之中似的,千代怎么会有这样 的能耐。 “在武藤家,他们父子不是有时会说起关于你的话题吗?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对了,隐私,确实这可能是和隐私有关的吧,他们父子说的时候,我尽量不听,不 过也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比吕子抓起啤酒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知道了这些后,比吕子,我有些话一定要对你说,所以今天咱们 才来这里。这些话可能不是很有意思,不过希望你能耐心地听听。“ 比吕子很坦诚地点了点头。 这可能是上了年纪的人的智慧吧,先发制人。 “这已经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是在静冈县浜松出生的,二战时我父亲在南 方作战,九死一生后回了国,进入了当地一家制作乐器的公司工作,成为了制作钢 琴的匠人。可是当时战争刚刚结束,谁需要钢琴呢? 于是,他就靠手艺做起了家具。 到我中学毕业的时候,社会也逐渐地安定下来,他马上就可以制作梦寐以求的钢琴 了。当时我虽然还小,可是看着父亲勤奋的身影,还是很感动。” 说到这里,千代从桌上拿起一个倒扣着的玻璃杯,正过来,给自己倒上了啤酒。 “千代,你能喝酒呀? ” “嗯,我平时几乎不喝,不过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说完,千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夏天的啤酒,真好。” 小声地嘟囔完后,千代继续说了起来:“当时,我有个小小的梦想,就是中学 毕业后进护士学校,将来成为一名护士。那时候和现在不同,女人能做的事非常有 限。在东京的话,也许还能到百货店去当店员、到公司去做杂活之类的。可是在浜 松却几乎没有女人工作的地方,即使有也都留给了当地有权有势的人的女儿了,像 我们这样的人哪里也不会雇用的。而护士就是女人能从事的极为有限的职业中的一 种,而且我自己也很向往做白衣天使。这种心情,过去、现在都没有改变。于是我 就把我的想法对父母说了,他们都非常赞成,特别是我父亲,他让我不用担心学费 的问题,只要努力学习争取考上护士学校就行了。我报了名,非常拼命地准备起第 二年年初的入学考试来。不是我炫耀,那时候我们学校的老师都说我一定能考上。 但是……我的这个梦想没有实现。” 千代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啤酒。 好像被呛着了似的,千代咳嗽了几声,取出手绢捂住了嘴。然后就保持着这个 姿势继续说:“那年年底,我父亲杀了人。” 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比吕子瞪大眼睛,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千代。 “在从公司的新年晚会回来的途中,因为一点琐事,和一个路过的男人吵了起 来,那个男人抓住了父亲胸口的衣服,父亲一用力把他扔了出去,结果那个男人的 头受了重伤,第二天早晨就死在医院里了。而父亲也以过失杀人罪被判了五年有期 徒刑。据律师讲,这在当时已经是从轻处理了。但这样一来,我上护士学校的事就 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了。结果我连考试都没有参加。” “那后来你怎么着了? ” “我母亲带着我回到她的老家箱根去了,因为尽管父亲公司里的人对我们很照 顾,可是在当地生活还是很艰难。母亲到温泉旅馆当了服务员,我则到卖纪念品的 商店当了店员,以此为生。父亲没能从监狱里出来,他得了肺结核,最后死在了医 院里。我和纪念品店一个做木刻的供货人结了婚,后来母亲也和当地一个公共汽车 司机再婚了,现在她已经九十多岁了,身体仍然很好,每天还在逗孙子、曾孙子们 玩耍。 后来我丈夫生病死了,我就在当地给人家当保姆,这时经人介绍就来到了武藤 家,不过那已经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 最后那句话,千代是叹着气说出来的。 “千代,你这些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我一直藏在心底没有说过。” “我父亲知道吗? ” 千代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