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这是个银灰色的圣诞节。那个叫佛基·班特森的人,选择在索德拉来的母亲家中静 静度过这个佳节。马丁·贝克不断地想起他,不管是在教堂中的圣诞礼拜,或是汗流泱 背地戴着圣诞老人的面具时。 柯柏因为吃太多,不得不在医院里住了三天。 圣诞节第二天,艾柏格打电话来,听来有点兴奋。 各报纸都刊登了不同形式但却相当冷淡的文章,表示运河谋杀案的案情已明朗,而 瑞典警方不再需要插手这件事了。 在哥审堡另外出了一件传统式的新年谋杀案,二十四小时之内就破案了。卡夫卡寄 了一张超大型古怪的明信片来,是紫丁香色调的,上面画了一只鹿背向落日奔来。 一月七日到了,而这天也的确像一月七日,街上到处是口袋空空、被雪冻歪的人们。 商家开市了,大半却里面空空如也,天气还是一片朦胧而且奇寒。 一月七日是计划发动日。 一大早哈玛就来视察。看完后他说: “我们这个实验打算做多久?” “成功了为止。”艾柏格说。 “这可是你说的。” 哈玛想过了各种可能的突发状况,比方马丁·贝克和柯柏都可能有别的事要立刻办; 米兰德和史丹斯敦也应该至少花部分时间处理他案;而第三区也很快就会开始抱怨被借 走的女警员怎么还不能归队。 “孩子们,祝好运。”他说。 过一会儿,其他人都走了,只剩索尼雅·韩森留在贝克房间里。她感冒了,只能坐 在椅子上流鼻涕。贝克看着她,她今天脚穿长靴、灰色上装和黑色紧身长裤。 “你打算穿这些?”他的语气有点酸。 “不,我会回家先换掉。但是你要知道,去年七月三号是夏天,而现在是冬天,如 果我现在穿薄薄的,戴着太阳眼镜,跑去一家搬家公司请他们帮忙,那一定很古怪。” “你只要尽力就好,重点是你要了解真正的目的。”他停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 “假设我了解得没错的话。” 这女人若有所思地看他。 “我想我明白。”她终于说,“我已经读过有关她的每个报告,而且一字不漏;那 段影片我至少看过二十遍。我的衣服颜色挑和她相像的,还在镜子前面练习了好几个小 时的仪态。但我还觉得不够。她的个性和我的完全不同,习惯也不同,我没过过她那种 生活,也不打算过,但是我会尽我所能。” “那就好。”马丁·贝克说。 她看起来高不可攀,实际上也不易亲近。他对她的私生活所知不多,只知道她有个 五岁的女儿和她的祖父母一起住,她好像没结过婚。尽管他对她不甚了解,他却想起她 很多的风评:她敏捷、脚踏实地而且专注于工作,这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 直到下午四点她才回报。 “我刚从那儿出来,等一下我会直接回家。” “好吧,他是不可能现在就过去硬闯你家大门的。进行得怎样?” “我想还不错,大概不可能更好了,衣柜明天会搬来。” “他对你有意思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他好像有眼睛一亮。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做,所以现在很难说。” “很困难吗?” “老实说,并不困难。我觉得他人看起来相当好,某些方面也很迷人。你确定他是 凶手吗?我并没有很多和谋杀犯相处的经验,不过我很难将他当成谋杀罗丝安娜·麦格 罗的凶手。” “是的,我很确定。他说些什么?他留了你的电话号码吗?” “他把我的地址和电话写在一张活页纸上。我还告诉他我另有一部私人电话,只不 过如果我不是在等某人的电话,我就不会去接,所以得先打客厅的电话过来。我觉得他 的话并不多。” “当时只有你和他在室内吗?” “是的,还有一个肥肥的老女人,在玻璃隔开的另一间办公室里。但她听不到我们 谈话,因为当时她在讲电话,而我听不到。” “你有逮到机会和他谈谈送衣柜以外的事吗?” “有啊,我提到天气很差,而他回答一定会这样的;然后我说很高兴圣诞假期结束 了,而他说他也是。我还加一句,‘像我这样孤独地过圣诞节,可真是悲哀啊!”’ “那他说什么呢?” “他说他也是单身,而即使他圣诞节和母亲一起度过,也一样觉得可悲。” “听起来不错。”马丁·贝克说,“你们谈些别的吗?” “我想应该没有。”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她补充: “噢,我要他写下他们公司的地址和电话,好去电话簿里查一查,而他给我一张印 好的公司名片。” “然后你就离开了吗?” “是啊,我已经没办法再逗留,继续说一堆废话。不过我挑了适当的时间离开。这 之前我特地解开外套什么的,好让他看到我里面穿紧身毛衣。我还说如果他们没办法在 白天把衣柜送来也没关系,因为晚上我几乎都在家等某人的电话。不过他说衣柜应该会 在早上送到。” “很好,你听着,今天晚上我们恐怕得先预演,我们会在克拉拉分局。史丹斯敦会 扮演班特森,他会打电话给你。你接了之后,就打给在克拉拉分局的我,我们会赶去你 家,等史丹斯敦出现。你懂了吗?” “知道了。史丹斯敦一打来,我就拨电话给你。大约是几点呢?” “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你不能预知班特森何时打来。” “你说的对。对了,马丁——” “是。” “实际上他在某方面还蛮有吸引力的,一点也不会令人不快,或显得很心急。罗丝 安娜·麦格罗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瑞杰铃街第四区车站的候车室里面有间康乐室,室内一尘不染,东西也都放得很整 齐,尽管提供娱乐的可能性很小。 八点十五分了,马丁·贝克已经把晚报读了两遍,除了体育栏和分类小广告,几乎 全部看了。这之前的两个小时,艾柏格跟柯柏一直在下棋,以便驱除彼此讨论的欲望。 史丹斯敦在门口的椅子上睡觉,嘴巴张得开开的。他这样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昨晚他一 直在忙另一个案子;不管怎么说,他是要扮演坏蛋的,所以不需要太警觉。 到了八点二十分,马丁·贝克走向史丹斯敦,把他摇醒。 “现在开始吧!” 史丹斯敦站起来,走到电话边拨了个号码。 “喂,”他说,“我可以过去吗?什么?好。” 然后他走回他的椅子,继续睡大觉。 马丁·贝克望一望时钟。过了五十秒,电话铃响了。这部电话可以直拨外线,而且 是特别为这个案子准备的,别人不可能使用。 “我是贝克。” “我是索尼雅。他刚刚打来,他在半小时内会到。” “知道了。” 他挂回电话。 “现在我们行动吧,伙伴们。” “你现在放弃还来得及。”艾柏格在棋盘的另一边喊着。 “好吧,”柯柏说,“一比零,你领先。” 史丹斯敦张开一只眼睛: “我要走哪条路过去?” “你想走哪条路都可以。” 他们下楼去开车,车子停在警局的车道上,是柯柏的车。当柯柏摇摇晃晃地把车转 上瑞杰铃街时,他问: “我可以当那个躲在衣柜里的人吗?” “不可以,只有艾柏格可以。” “为什么?” “他是惟一能走进屋里而不被认出来的人。” 索尼雅·韩森住在伦波葛街角落一幢建筑物的三楼,面向爱克堡广场。 他们把车停在小戏院和泰格纳街之间,然后分头前进。贝克穿过街道走进灌木丛中, 藏身在卡尔·史塔夫的雕像阴影中。他的据点可以清楚看到韩森家和爱克堡广场,周围 的街道也一目了然。他看见柯柏以冷淡的姿态,随意地沿伦波葛街向南走。艾柏格则果 断地照着行程走向前门,开了门走进去,好像他本来就住那儿。四十五秒后艾柏格就会 在公寓里了,柯柏会在爱克堡街的拱门下面。马丁·贝克按下秒表。从他挂下索尼雅· 韩森的电话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分十秒。 外头很阴冷,他把外套领子翻上来。有个醉汉想向他勒索一根烟,他只能低声地吓 吓他。 史丹斯敦演得很好。 他早了十二分钟,而且从一个令人想不到的方向过来。他沿着爱克堡公园的阶梯躲 躲藏藏前进,然后混进一群去看电影的人里面。直到他潜人屋内,贝克才看见他。 柯柏也还令人满意,他和马丁·贝克恰好在大门口会合。 他们一起进大门,把里面玻璃门的锁打开,两人都没交谈。 柯柏走楼梯,他位置是在韩森家下方半层楼处,没有讯号就不必推进。贝克想要搭 电梯,可是按了钮后电梯一直不来来。他只好跑上楼梯,还遇见站在二楼半面露惊讶的 柯柏。电梯停在三楼,史丹斯敦出去后让电梯门关不起来。马丁·贝克原计划搭电梯上 四楼,再由四楼跳进韩森家的,这下也就泡汤了。 屋子里没有吵闹声,但史丹斯敦一定早进去了。过了三十秒,贝克听到被盖住的叫 声和一些吵闹声,他早就把钥匙准备好了,过了十秒钟,他已经进到韩森屋里。 韩森坐在床上,史丹斯敦站在屋中间打呵欠,艾柏格则轻轻地把史丹斯敦的双手绞 在背后。 贝克吹声口哨,柯柏就像一辆特快车一样冲进来。因为他不需要开任何的问,反而 撞到大厅里的桌子。 马丁·贝克摸摸鼻子望着女孩。 “很好。”他说。 她很务实地穿出他想要的模样。她打赤脚,没穿裤子,身上穿着短袖的薄棉浴袍, 只盖住一半的大腿。贝克可以确定她根本没穿内衣。 “我换件衣服,再为你们冲咖啡。”她说。 他们走入另一间房间。而她几乎立刻跟着进来,而且已经换上牛仔裤、灰色毛衣和 拖鞋。十分钟后,咖啡煮好了。 “我的钥匙卡死了。”艾柏格说,“得把钥匙摇来摇去才打得开。” “那倒还好。”贝克说,“你不用像我们那么赶。” “她开门时,”史丹斯敦说,“我听到你在楼梯上走来走去。” “塑胶鞋底!”柯柏说。 “你开门开快点!”贝克说。 “衣柜里的钥匙孔真不赖。”艾柏格说,“我从头到尾都看得到你。” “下次你再不把钥匙拿出来开,”史丹斯敦说,“我一定先把你锁在里面。”电话 声响了,他们都呆住了。 “我是,哈啰……不……不,今晚不行……嗯,我还有点事……我房里有人吗?有, 可以这么说。” 她挂下电话迎上他们的眼神。 “没事啦!”她说。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