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段云到图书馆时已经是十点钟,图书馆里的同学不多,只在自习桌前有八九 个人。大学志是冷僻的书目,翻阅的人较少,因而也放置在最靠里的书架上。那 一架书多半都是线装书,而且都积满灰尘。上次他们查阅的时候就曾经弄了一头 一脸的灰,这次的情况并未改善。段云打了几个喷嚏,又一心一意地查找起来。 仍旧是上次那些内容,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揉揉眼睛,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钟 :已经11点了。正要打道回府,眼光略略一扫,发现了一些东西。 就在放大学志的这一个书架上,与段云齐肩的那一格中,竟然有一幅异常清 晰的图画。画面上是个穿长衫的青年,蓄着短发,看来大概是民国时代的人。这 青年面目英俊,嘴边含着笑意,眉宇间一派慈和。作画者看来对此人极其熟悉, 并且画技相当高超,不但运笔流畅自如,而且形神兼备。更难得的是,这幅画不 是用常规工具画上去的,画者采用的手段巧妙非常,简直是登峰造极之作。 这个书架因为很少有人光顾,积满了常年的灰尘。这画便是利用灰尘画出来 的,但又和一般人的画法不同。一般人在灰尘多的地方,偶然也会随手画两笔, 都是在灰尘之中用手指或其他物体划过,灰尘被拭去,画就出来了。但是这幅画 恰恰相反,整个画所在的一格书架都干净异常,纤尘不染,但是那幅画的每一笔 一划,竟然都是灰尘组成,因此画面凸起于书架之上。段云起先认为是有人弄了 些灰尘来堆积出画,但这些灰尘细而漂浮,绝不似人为堆积的那般沉重厚实,显 然是陈年累积的灰尘。这样看来是有人在这一格书架上精心浮雕了一幅灰尘画, 然而画者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呢?这幅画随便一阵风就会被破坏掉,这样做的意 义何在?段云凝神想了一阵,依旧想不明白,认为可能是艺术系的那些天才搞的 古怪玩意,正要走,却又发现了一点新东西。那幅画上人物的衣衫褶皱十分自然, 仿佛有微风正在吹拂着他的衣服,段云这一走动,发现这些褶皱竟然是几个字: “自秋桐以后,佛陀隐匿。”段云一见“秋桐”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连忙折返, 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大学志,匆匆翻到《热血篇》,果然看见了这个名字。 热血篇里记载的就是那个为了杀日本鬼子不惜牺牲自己的青年教师,他的名 字叫古秋桐。上面有一段对他的简单介绍:“桐之为人,温和慈善,向不与人争, 素爱着长衫,飘然有隐士风范。”显然这幅画画的就是古秋桐。只是那句“自秋 桐以后,佛陀隐匿”又是什么意思呢?段云陷入沉思。突然一阵风吹过,灰尘四 起,那幅画就此消失不见了。他连忙又四处翻查与古秋桐有关的资料,但除了上 次和这次查的这些,再没有更多的了。 这幅画显然画上去不久,甚至应该是在段云翻书之后才画的,否则以段云翻 书的生猛劲头,这画纵使不消失,也必定会残缺不全,不会如此完美。然而段云 刚才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走近这个书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段云低头思索之际, 却发现书架底下有一双足迹。那足迹就在段云的双脚前方,仿佛是有个人刚才正 站在段云面前,并且足尖抵着段云的足尖,似乎和段云面对面地站着。依照两人 双足这样近的距离,那人的脸应该也差不多挨到段云的脸了,然而段云依旧是什 么人也没看见。他前后左右环视一通,只见外面的阅览室里有几个同学在自习, 靠门口的书架有几个人在翻书,他附近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他不由得起了一身鸡 皮疙瘩。更不可思议的是,这双足迹看来是一双湿淋淋的脚留下的,完全是水印, 并且这双脚显然没有穿鞋,一个一个脚趾十分明显,连指纹都看得很清楚。十月 的气温不低,水印很快蒸发变淡,消失了。他打了一个寒噤,赶紧走到门口管理 的老师那里,问道:“老师,刚才有没有谁走出去?” 老师看他一眼,说:“没有啊。”段云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要走开,又想 起了什么,折回室内,低头查看每个人的脚。大家都整整齐齐地穿着鞋子,并没 有光脚的人。他又壮起胆子到书架附近查找一番,依旧什么也没发现。这下他可 真的有点撑不住了,赶紧飞快地回到寝室,倒头便睡。 这一夜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到后来实在困了,段云才沉沉睡去。第二天 早晨6 点多钟他便醒了,天还是蒙蒙亮,寝室里其他的人尚未醒来。他缩在被窝 里回想昨天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加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越想越害怕,竟然不 敢下床。好不容易挨到7 点半,太阳的光线已经很亮,外面俨然是一个白昼了, 他才穿衣下床,直接出门。本来是想找蒋世超的,但一想到林丁那家伙经常嘲笑 他,就改变了主意,径直往冷心的宿舍里来。 冷心住在职工宿舍二栋,正在刷牙洗脸。段云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他一来, 冷心立刻知道他有了新的发现,匆匆收拾完毕,就拉着段云一起去吃早餐,两人 边吃边聊。 段云将事情详细说了,冷心听完,喃喃念道:“‘自秋桐以后,佛陀隐匿。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事情和古秋桐有什么关联?”段云也有此怀疑,但是 古秋桐所作所为光明坦荡,而这几件怪事都相当诡异,肖广和刘永泽的死更是残 忍,很难让人相信,一个可以为了救别人而死的人,在死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会,不会是古秋桐干的。”段云道。他对古秋桐十分钦佩,不愿意这样 怀疑他。 “不一定是他干的,但总和他有点关系。”冷心说,“现在最让我头疼的是, 我分不清哪些事情是人为,哪些事情是我们认为的怪事。在没有答案之前,只好 将它们都归入怪事一类了。也许昨天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人为的,但我 们也不能置之不理。你在图书馆只查到这些资料吗?” “是啊,大学志只记载正面的事情,我们认为怪异的事当然不会记载了。” 冷心微微一笑:“你平时喜欢上网吗?” 段云是那种学究气很浓的学生,历史知识非常丰富,查找资料也是一把好手, 在网上查资料,那更是不在话下。被冷心这么一点醒,他立刻知道自己遗漏了一 个庞大的资料库,不由痛心疾首,连声骂自己是笨蛋。要知道大学志里的内容都 是经过审批方才通过的,一些野史逸闻自然不会放进去。而第三师大建校百年, 其间定然发生过许多未曾放进去的事情。学校学子数千人,个个以天才自居,历 史系以搜集野史闻名的怪才就有几十个,个个都在网上建立了相关论坛,更不用 说其他无名学子所发的帖子了。说得夸张一点,在网上,连一百年前建校时踩死 多少只蚂蚁都可以查到—只要真的有蚂蚁被踩死过。 他立刻就想去计算机房查找,被冷心一把拉住:“待会我和你一起去找,但 是现在你要先跟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带我去看看你的那面镜子。” 段云的那面镜子,因为从7 楼摔下来,已经粉身碎骨,镜框也残破不全,被 段云埋在落雁湖边。冷心也说不出为什么要看这面镜子,只是在困境中可以抓住 的一条线索,姑妄试之。 落雁湖边的泥土松软潮湿,镜子埋在一棵柳树下面。镜框是木头做的,已经 断裂成几截。冷心将那几截木框拼凑起来,依然是完整的,中间并没有缺少什么。 他数了数,一共断裂成13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朝段云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段云看出来了。 冷心仿佛很难开口,未说之前已经先笑了:“算了,太夸张了。” 本来段云也只是随口问问,但见他态度如此,反而令人奇怪,便非要知道是 怎么回事不可了。冷心被他缠得无法,道:“你叫我说的,不能怪我?”段云点 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