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冷心也微微一笑:“无论如何,我都还没有资格做医院的院长对不对?所以 对于如此离奇的死亡,还是院长您最有发言权。” “离奇?”校长唇边突然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你认为他们的死亡很离奇? 为什么这么说?“ 糟糕!冷心在心里痛骂自己。还是斗不过这个老狐狸。他不再说话,垂下眼 帘,准备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校长等了一阵,忽然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孩子怎么 都这样啊,我对他一点也不隐瞒,他却完全不信任我,连一点真话也不肯说。” 冷心还是低头不作声。 校长转头对院长无奈地一笑:“你看,这两个孩子死时发生的情况是不是很 怪?” “是的,”院长也是无奈地一笑,“跟肖广和刘永泽的死状一样。” “我和你都认为他们是淹死的,但他们死的时候都偏偏在岸上。唉,你认为, 作为一个老牌大学的校长,我能不能对外宣称‘这几个人都是在陆地上淹死的’?” 校长还是在问院长。 院长笑道:“你当然可以这样说,可是只怕没有人相信,不但没有人相信, 你老人家可能还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去。” 校长叹了一口气:“还是你理解我啊。可是有的孩子就不知道这点,总以为 我不把事情说出来是为了掩盖真相。唉—”他这口气叹得长达一分钟。 冷心不完全相信他的话。可是校长是国内知名的学者,学术和人品有口皆碑, 冷心一向对校长十分敬重,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冷心实在不好意思再沉默(他虽 然名叫冷心,其实心肠是很软的,校长和院长的心灵对话)。 “他们看来都是淹死的。”冷心清清嗓子,“他们身体上的水和落雁湖的水 成分一致,口中有泥沙,指甲缝里有淤泥,身上缠着水草,这是典型的淹死状况。 并且根据刘其的说法,他们先是裤腿湿透,然后漫延到身体上部,当水印漫 延到胸部时,他们显现出呼吸困难,并且高举起手,这看起来很像是他们慢慢走 进水里,开始在水浅处,因此只湿了裤腿,后来到了水深处,湿的部位就往上部 移动。 至于后来他们的手绵软无力却又弯曲地举得与肩齐平,刘其也说了,看来就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托着他们的手臂,如果说那托着他们手臂的东西就是水的浮力, 就可以解释了。总之,如果将他们的死亡现场改为落雁湖,他们的死状就再正常 不过了,可是既然他们是死在教室里,这就很奇怪了。“ 校长和院长对视一笑:“你这小家伙,果然对我们有所保留。”冷心很多年 没被人称为“小家伙”了,但说这话的是两个头发斑白的“老家伙”,他也只有 认了。 “小家伙,”校长看来很喜欢这样称呼他,“你刚才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 如果只是要这样的分析,我们又何必找你呢?我们的院长虽然头发白了,智力可 没有减退,这些情况他还分析得出来。你还是有保留啊。” “厉害啊厉害,不愧是修炼多年的人精。”冷心在心里暗暗地说,但是表面 上仍旧不动声色。 此时医务室只剩下他们三人,校长等了一会,见他始终不说话,叹了一口气 :“冷心,你该知道刚才刘其说的话如果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我们连这种话都 不隐瞒你,你就不能信任我们吗?” 冷心还是不说话。 “好吧!”校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正要说什么,院长焦急地叫了 一声:“校长!”显然是阻止他说下去。校长苦笑一下:“你难道还认为一切只 是巧合?”院长的脸色变了变,终于低下头,沉默了。 校长伸出右手,慢慢地举到冷心面前:“你看!” 他的右手食指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绷带。“校长,你的手怎么了?”冷心问道。 校长不作声,对院长点头示意。院长走上来,拿着一把剪刀,剪开绷带,一 圈一圈地将绷带揭开,露出里面的伤口。冷心看见那伤口,不由吃了一惊。校长 的手指明显地短了一节,人的食指都有三节,而校长食指靠近指端的第三个关节 已经没有了,指尖处血肉模糊,裸露出森森白骨,看来像是被人砍去了一节。 “这是怎么回事?”冷心问道。 “我也不知道。”校长苦笑道。 “您怎么会不知道呢?”冷心虽然这样问,也已经想到这件事必然不是寻常 的伤害,很有可能和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 校长摇摇头:“就是这么奇怪,我受了伤,自己却毫不知情。因为我受伤的 时候,正在上课。” “而我,恰好看见了一切。”院长说。 那是本周星期四下午发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院长经过教学楼一栋,猛然想起当时校长正在上课。校长是国内 有名的学者,他的课讲得丰富生动,不仅学生喜欢听,许多老师也从他的讲课中 受益匪浅。而院长则恰好不擅长讲课。院长也是国内著名学者,更是脑神经科的 医学权威,可是他的课却上得乏味得很。因此他决定学习一下校长的授课经验。 为了不打搅校长上课,他便站在窗外偷偷地听。教室的窗并没有关,所以里 面的声音是能听得很清楚的。奇怪的是,他听了半天,只听见许多咯吱咯吱的声 音,好像是室内有人正在将桌椅移来移去,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又听了两 三分钟,他忍不住从窗户探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现在他面前的场面令人很是不可理解。当时校长的确是在讲台上讲课,但 是只看见他的嘴巴不断张合,却没有一点声音发出。讲台下坐了50多个学生,院 长开始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学生发出来的。令院长感到不可理解的也正是学生们 的举动。 教室里有足够的椅子给学生坐,甚至有多余的椅子,然而学生们都蹲在地上。 他们的蹲姿是一种有相当难度的动作,类似于中国武术的蹲马步:双腿分开, 大腿与小腿成90度角,双手朝前伸得笔直。如果仅仅是这样,院长大概还以为校 长和学生们在举行什么活动。但是更加怪异的是,学生们的腿上都放着一把椅子。 大学的椅子,虽然不像大班椅那么豪华阔大,但也是十分结实沉重的,至少 能扎实地承受一百多斤的人体重量。而这些椅子现在都放在学生们的腿上,那咯 吱咯吱的声音就是这些椅子发出来的。 椅子不是生物,所以它不会自己运动,如果一把椅子突然发出声音,那必然 是人的行为令它出声。这是人的常识,也是院长从出生到那天为止形成的常识。 他还从来没怀疑过这点。 然而那天发生的情况似乎证明院长的这一认识是错误的。 那些椅子发出了声音,而且这声音决不是由任何人造成的。当时那些学生们 虽然摆出这样的姿势,但一个个都目光发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们除了将 椅子放在腿上之外,再无其他身体部位与椅子相接触。从始至终,这些学生都如 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动的东西就是那些椅子。它们在学生们腿上左右摇摆,整个结构扭曲变形。 一把椅子这样已是十分怪异,而50多把椅子一起如此,而椅子下面就是毫无 动静的学生,这情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而且这些椅子的动作并不机械,反而十分灵活,就像具有生命一般。外部操 纵再灵敏,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50多把椅子一齐整齐地“歌唱”着,声音刺耳难听。 当时是下午,阳光普照,院长却手足冰冷。即使是小时候一个人走过深夜无 人的漆黑小巷,他也从未如此刻这般害怕过。 他怕得嘴唇起了一层干壳,可还是忍不住看下去。 他从中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些椅子的声音固然是难听,却十分整齐,并且总在一个短小的停顿之后响 起,仿佛那短小的停顿是一个信号,一个令椅子发声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