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母女相逢(4) “以后的日子里,那个叫大阿姊的女人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我担心她会抢走 我的丈夫。于是我开始留意尹蕴之的行踪,他每月都要外出十几天,从火车票看, 都是去南京的。我断定那女人就在南京,于是他每次外出,我都把车次、时间、 路线通报给阎爷,请阎爷帮我把那个女人赶走,叫尹蕴之以后专心对我。” “后来的一年中,我经历了怀孕、生产,得到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那时我满 心沉浸在做母亲的喜悦之中,对大阿姊的事也不那么关心了,心想只要尹蕴之对 我和女儿好,即使在外面有女人也由他去吧。我原本打算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平 平静静地过日子,把女儿带大,叫她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可是万万没想到,在 一个雨夜后,一切都改变了……”说到这里,凤姑眼中闪过一丝不堪回首的痛色, 声音也隐隐发颤,道,“那夜的雨下得好大,炸雷一个接一个,可怕极了!尹蕴 之回来的很晚,脸色苍白得吓人,拉着我坐在床上,告诉我一件天大的秘密。有 一个神秘的帮会……天父会!所有成员都是当年死里逃生的太平天国死士,奉天 父洪秀全遗诏,守护着一笔惊人的藏宝。几十年来,他们父传子承,人数虽然不 是很多,但是每个人都怀着一个神圣的使命,坚信有朝一日圣父将重生,适时招 兵买马,恢复那个曾经属于他们的天国王朝。我听了他的故事,心中不以为然, 太平天国早已灭亡多年,连清朝政权都被中华民国取代,谁会傻乎乎等待死灰复 燃?尹蕴之微微苦笑,说他就是这个帮会的成员之一,而且地位颇高,除了几个 长辈之外,只有掌门大阿姊才能差遣得动他。听他说到大阿姊这三个字,我的心 一下子揪紧了,急忙追问大阿姊是谁?尹蕴之沉默良久,才说大阿姊是洪家的后 裔,在天父会中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她父母死得早,自己的父亲曾是她的监护 人,因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很深。成年之后,大阿姊顺理成章地接掌了天 父会的大权,自己名义上是她的下属,私下里却多了一层情人的关系。说完这些 话,尹蕴之长长叹了口气,说自己这段时间去南京与大阿姊会面的时候,总是感 觉被人跟踪,虽然自己很谨慎,但对方如阴魂不散一般,对自己每次出行的车次、 时间、路线都了如指掌,并通过自己发现了大阿姊的行踪。不久前一伙人突然袭 击了天父会的堂口,目的是绑架大阿姊,胁迫她说出天国藏宝的下落。幸亏当时 她身边几个兄弟舍命保护,一场厮杀下来,大阿姊侥幸逃脱,但天父会死了六个 兄弟,这笔血债,天父会非要追讨回来不可!” 凤姑说到这里,身子打了一个寒战,显然接下来的事令她至今尤为惊恐,道 :“尹蕴之拉开窗帘,只见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院子里站着高高矮矮十 几个人,当中一个大香炉,火苗烧起多高,里面是一根根拇指粗的铁链,地上躺 着七八个人,手脚被绑,嘴里堵着破布。我吓了一跳,颤声问他们是谁,怎么进 到咱们家的院子里来?尹蕴之只说了两个字:家法!说话间,有人从香炉中抽出 烧红的铁链,使劲抽打躺着的人。烧红的铁链打在身上,一下子皮焦肉烂,那是 一种什么滋味,唉!挨打的人绑住手脚,无法抵抗,也发不出声音,在地上滚来 滚去,惨不可言。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七八个人都一动不动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尹蕴之又指了指院角的一棵枣树,道:‘你再看看那个人。’我顺着他的手指望 去,天啊!是阎爷。他被五花大绑在枣树上,一只眼睛被剜了出来,鲜血流得满 脸满身都是。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尹蕴之接着说:‘他就是幕后主使之人,为 了谋图天国藏宝,处心积虑,以你为诱饵,以我为线索,捕杀大阿姊,险些被他 得手。这人是个祸胎,原本非死不可,可惜他是洪门幺哥的拜把兄弟,碍着幺哥 的情面,给他留一条生路,只废掉他一只眼睛,从此不得在江湖走动。’他看了 我一眼,道,‘你认识姓阎的,是不是?我去南京的车次、时间、路线都是你提 供给他的,是不是?’我无言以对,只能讷讷道:‘你们的事,我……我全不知 情。’尹蕴之道:‘你当然毫不知情,否则的话,你早被火链抽死了。’跟着摇 头叹息道,‘虽然我向大阿姊为你求情,但你毕竟逃脱不了干系,凡是对天父会 不利的人,必须受到严罚,这是祖辈传下的规矩,大阿姊一向不徇私情。’我想 到阎爷的下场,战战兢兢道:‘你们打算怎么发落我?’尹蕴之抱起我们三个月 大的女儿,道:‘你可以不死,但孩子要由大阿姊带走,天父会在南京郊区给你 找了一个院子,这辈子你隐居在那里,不许与外人相见。今夜你听说的事、见到 的情景,不得对别人提起,否则,你死、我死、孩子也死!’我急了,道:‘我 可以隐居、可以不见外人,甚至可以变成聋子、瞎子,但是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啊!才三个月大,还吃着我的奶,把她留给我行不行?’尹 蕴之仰天一叹,道:‘这孩子何尝不是我的骨血?我又怎么忍心叫你们母女分离? 但是违背会规,咱们都要死!我别无选择。’说完抱孩子出门而去。那是我们夫 妻的最后一面,二十年过去,我独居在此,再没有与他们父女取得联系。” 凤姑把故事讲完,脸上尽显寥落之色,显然这些回忆经过无数次重复,她的 心已经变得麻木。 茹淡月低声道:“二十年来,你一直没有女儿的消息吗?” 凤姑摇了摇头,道:“没有!这些年我常常会从噩梦中惊醒,扪心自问,我 是不是做了一场大梦,其实没有那场婚姻,没有尹蕴之,没有阎爷,没有女儿, 一切都是我的幻觉而已……可是,我又清清楚楚地记得,我女儿趴在怀里吃奶的 情景,她的眼睛一眨一眨,双手的虎口上各有一粒黑痣……” 话未说完,茹淡月怔怔地流下泪来,缓缓伸出手,在她双手虎口处果然各有 一粒黑痣。 凤姑愣了愣,张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泪水跟着流淌下来。 母女两人默默站着,四目相望,彼此之间被一种久违的情感萦绕着,即使不 说话,仅凭目光的传递就能使那种陌生的亲情迅速变得熟悉而热烈。 方隐锋向姜九公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悄走出厅堂,轻轻掩上房门。把安静 留给这对母女,让她们好好倾诉一下失散多年的天伦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