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110 指挥中心接到报案是九点一刻,邝珊他们迅速赶到现场,只用了四分半 钟。邝珊,女,33岁,汉族,南港市夏湾区滨海路派出所民警。 现场就在海滨游泳场附近海域。死者是个年轻姑娘,二十岁左右,身高一米 七零,脸色灰黄,嘴唇发青,衣着整齐,脖子上有明显勒痕,腹腔无积水,死亡 时间约二十三个小时,根据现场初步判断为:他杀,勒死后被抛尸入海。 邝珊让人对现场附近进行了大面积搜寻,然后派人把尸体运回分局做进一步 检验,自己和报案人进行了谈话。 报案人叫林阿贵,是个渔民,四十六岁,因这天是休渔期的最后一天,八点 多他到船上打扫卫生,做出海前的准备工作,然后上香,当他面向大海焚香祈祷 时,看到了另外两只船之间的漂浮物,一开始他没想到是个人,他很本分,一年 到头只知道出海捕鱼,他连电视都不怎么看,国家领导人换届两年他都不知道, 脑子里更没有一点稀奇古怪的想法,换言之,他是个纯粹的现实主义者,他的生 活中只有家和鱼,他连一点超现实的想象都不会有,所以当看到那个漂浮物的轮 廓像一个人时,他甚至没想到那可能是个死人,他大声叫道:“喂,大清早的你 在干嘛?喂——,”他连续叫了几遍,他讲的客家话,附近一个临海酒家的保安 恰好也是客家人,正要下班回家,听到他的叫声走了过来,他指着漂浮物给保安 看,保安一下就判断出那是一具尸体,他说:“快报警吧,是个死人。” 邝珊看林阿贵吓得脸色发白,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她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 林阿贵说:“大佬,”邝珊是广东人,也会讲客家话,她说,让林阿贵想到什么 或发现什么情况给她打电话,邝珊的态度很和蔼,就像是对自己的哥哥讲话一样, 弄得林阿贵心里很感动,还没见过这么好的阿sir 呢。 女尸运回夏湾区公安分局后又进行了解剖检验,然后刑警队有关人员召开了 案情分析会,靳旅列席了会议,尸检情况如下: 一、死者女性,二十岁左右,身高一米七零,剪短发,体形偏瘦,胃里有少 许未消化的面食和海水,死亡时间在前一天,即12月22日11:30到12:00之间; 二、死亡原因:绳子类物品勒死,死亡后抛尸入海; 三、死者穿黑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黑色军警鞋,白线袜,衣着整洁,无 搏斗痕迹,处女膜有陈旧破损,无性行为; 四、身上未见任何身份证明及钱包手机之类的物品。 五、死者身份及被杀原因待调查。 会议还没结束,靳旅就收到了凌凯发的信息:“是霍冰。”靳旅冲动地站起 来说:“刘局,这案子交给我吧。”局长说:“你那个11.22 案到现在还没结案 呢。”靳旅说:“这个案子和那个案子有交叉。”局长说:“你说说看。”靳旅 说:“这个女孩子叫霍冰,G 大学二年级学生,和11.22 案死者卓然的女儿陶竟 男是同学和好朋友,霍冰生前一直在帮陶竟男调查她母亲的死因,她的死亡原因 也许是因为她接近了事情的真相。”这原本是靳旅情急之下顺口说出的理由,其 实他揽这个案子完全是因为陶竟男,他想最大程度地保护和帮助这个女孩子,所 以,只有他亲自做,才会放心,但这个理由一经说出,倒是给了他一些启发,难 道没有那种可能吗? 局长和副局长交流了一下,然后说:“靳旅,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那就把此 案和11.22 并案侦查吧。” 靳旅一出会议室就被凌凯堵住了,凌凯一脸的焦虑,他说:“头儿,怎么办 呢?怎么对竟男讲啊?” 靳旅说:“陶竟男,少给我套近乎!” 凌凯说:“陶竟男就陶竟男,我怎么告诉她呀?一大早她就给我发信息,说 霍冰要死了她也不活了。” 靳旅说:“太残酷了,真是很难面对。”也不知是说陶竟男很难面对,还是 说他自己很难面对。 下楼后,靳旅对凌凯说:“走,先去一趟医院,然后到学校,看看陶竟男是 窝在寝室,还是在上课,看她精神状态如何,伺机告诉她实情,因为我要在学校 公开霍冰的死讯,发动大家提供线索。对了,一会儿找家花店买个花篮提着。” 凌凯问:“是给陶竟男的吗?”靳旅说:“你小子想什么呢?想送陶竟男你不会 买?”凌凯说:“我不是怕你不让吗?”靳旅说:“我不让你干嘛了?我是不让 你勾引小女孩,我没反对你关心爱护阶级姐妹。”凌凯说:“逻辑混乱,前后矛 盾,花能随随便便送人吗?”靳旅说:“嗳——,你小子,你是说我随便?”凌 凯说:“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靳旅说:“长能耐了你?想奓翅是不是?” 凌凯连忙闭嘴。 苏珊已经清醒了,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在出神。靳旅作了自我介绍后,把花 篮放在苏珊的床头柜上。苏珊望着靳旅说:“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来看我。 坐吧。” 靳旅把苏珊床面前的凳子向后拉了拉坐下说:“冯小冠上班去了?昨天可把 他孙子急坏了。” 苏珊笑笑说:“我这一招儿是不是特没水准?” 靳旅说:“是,特不像你所为。据小冠讲你是个非常前卫的人,有独特的个 性,独特的思想,独特的行为,可你这样一弄不是把自己混同于旧时代的小女子 了吗?” 苏珊羞涩地笑了,她说:“我要向柳玉茹道歉,向冯小冠道歉,向我加拿大 的老公道歉,我得重新作人。” 靳旅说:“你的话让我特别感动。你说得太严重了,其实你并没有犯下不可 饶恕的错误,不过,柳玉茹真是个好女人,你不能伤害她,否则你会不安。”苏 珊点点头说:“知道了。” 陶竟男上完两节课就往寝室走,她现在不想在人群中待,只想一个人独处, 因为她现在的遭遇和思想感情与所有人都不同,别人无法深刻体会她的心情和感 受,一看到她不由得想安慰几句,陶竟男就很烦,她想,我妈妈没了安慰我,是 因为妈妈是我一个人的,霍冰没了也安慰我,难道她是我一个人的同学吗?她没 了你们都能无动于衷?陶竟男觉得大家的心情都应该沉重,或者是话题绕过霍冰, 不管怎么着也不能纷纷安慰她自己,大家一安慰,她更加悲伤。 陶竟男在楼梯口碰到了黄迪,她叫了声“黄老师”,就不知道讲什么了,而 黄迪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好象很忙碌的样子,她走过去以后,陶竟男觉得她的 眼睛像是哭过,陶竟男想,黄老师怎么越来越女性化了? 陶竟男在公寓楼下看到了凌凯,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有几分喜悦。陶 竟男感觉自己感情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孤独无依,失去母亲后有父亲,有霍冰, 还有玉茹姐,可现在霍冰不见了,玉茹姐也不在身旁,父亲越发生疏,她的心境 一下子变得很困顿,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浮上来时只看到周遭的茫茫水域,没有 人影,也没有船只,甚至连一根稻草都看不见,她心里除了焦急、绝望还有些悲 凉,还好,凌凯的及时出现给了她一点慰藉。 陶竟男定定地望着凌凯,空空的心里好象注入了一些有生命的东西,又开始 活泛起来,她注意到凌凯和她打招呼时好象不敢看她的眼睛,像是做错了什么, 陶竟男的心一紧,莫非他对昨天的亲密举动产生了悔意?想到此,刚才还十分柔 软的心慢慢坚硬起来,她不露声色地微笑着说:“凌警官你好。” 凌凯没有察觉到陶竟男的心理变化,他说:“我们出去走走吧。”陶竟男敏 感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凌凯看了一眼陶竟男,下定决心似地 点点头。陶竟男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说:“不必绕圈子,你怕我承受不了?这个世 界还有我不能承受的东西吗?” 凌凯有点意外地望着陶竟男,他想,难道她知道了?知道了还能这么镇静? 真是个不简单的小女孩呀!凌凯吐了口气说:“你能这么坚强我很高兴。霍冰她 ——,” 陶竟男一个激凌急切地打断凌凯的话说:“霍冰?有霍冰的消息了?她在哪?” 凌凯一看陶竟男激动得脸通红,身体也有点哆嗦,知道她刚才的洒脱不是针 对霍冰的,他又感觉难以启齿,他把脸转向一侧不看陶竟男,任凭陶竟男拉着他 的手把他的胳膊甩得跟假肢似的,就是一言不发。 陶竟男终于哭起来。凌凯此时也是热泪盈眶,他把陶竟男搂进怀里说:“你 和霍冰真是好姐妹,你们之间有心灵感应,所以你能感觉到她的危险,但是霍冰 宁愿一个人去冒险也不告诉你她有什么事,是出于对你的保护,她希望你好好的, 你说是不是?” 陶竟男挣脱凌凯说:“霍冰她在哪?她是不是成了植物人?我要马上见到她。” 凌凯狠狠心说道:“她死了。” 陶竟男的身子剧烈一震,她恨恨地望着凌凯说:“你胡说什么?霍冰只是掉 进水里了,她会游泳,她会爬上岸,有人会救她,你怎么这么恶毒呢?霍冰多可 怜,你们怎么就不盼她点好呢?啊?”陶竟男说着说着变成了歇斯底里,她开始 抓凌凯,踢凌凯,凌凯拉都拉不住,他连忙给靳旅打电话,靳旅此时正在校长办 公室。 凌凯和靳旅、黄迪、倪匡一起七手八脚把狂躁之极的陶竟男送到了医院,医 生给陶竟男注射了一支安定,她慢慢平静下来,一会便睡着了,靳旅让黄迪和倪 匡守着陶竟男,自己和凌凯回分局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靳旅坐上车后给陶文 泽打了个电话,把陶竟男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希望他这个做父亲的能尽到责任, 多给女儿点关爱,让她早日从孤独和痛苦中解脱出来。陶文泽当时就泣不成声了。 倪匡和黄迪在一起工作三年多了,尽管他们工作中也偶有接触,但仅限于工 作上的接触,很肤浅,没有一点私人往来,见面顶多相互点头致意,有时候连头 都不用点就过去了。倪匡觉得黄迪的脾气有点古怪,不只是倪匡,大多数同事对 黄迪都有这样的看法,觉得她不是很通情达理;而黄迪则认为倪匡是读过博的, 有些傲气,所以各自都端着,互不来往,现在,这个特殊的突发事件一下把他俩 拉进了一个房间,他们隔着陶竟男的病床面对面坐着,再端着架子好象都不好意 思,倪匡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轻声说:“黄老师,你们家侃侃挺聪明的,小家伙 象棋下得牛,不得了,将来要超过康习铭的。” 这个切入点好,倪匡的表达也到位,既亲切,又抓住了黄迪爱子的心理,把 两人的距离一下拉近了,黄迪立刻笑着说:“你看到过他下棋?” 倪匡说:“我还和他战过呢,两负一胜,我刮他一下,他小子刮我两下,弄 得我可没面子了。” 黄迪开心地笑出了声音,她想,大人见面不冷不热的,见了孩子倒没有一点 嫌隙,要真这样他也是个正派人,值得交往。黄迪嘴上说着:“太顽皮,不好管。” 心想,我得落实一下你这话的可信度。但她还是自然地和倪匡熟络起来,她也亲 切地问倪匡:“你那个小家伙叫尼尼是吧?也够聪明的,我们侃侃老夸他鬼点子 多。” 倪匡说:“嗨,我们那可没你们侃侃省心,淘着呢,三天两头给我惹麻烦,” 黄迪说:“别在孩子面前定这样的调子,他的很多表现是天才儿童才会有的, 比如怀疑一切、独立思考,大人不应该扼杀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这话从一向古板的黄迪嘴里说出来,让倪匡很是意外,他说:“黄老师,其 实你的内心并不像你的外表那样——,古板。” 黄迪说:“我知道自己的性格有些问题,但我也在学习、变化中。” 倪匡说:“也许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黄迪说:“我会努力的。”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心里都有点热乎乎的感觉。这时,倪匡接了一个电话, 是校长打的,询问陶竟男的情况,倪匡说已经稳定了。黄迪说:“倪老师,要不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倪匡说:“不不不,我一定要等竟男醒过来,哪怕是给她一点点心理上的安 慰,我都会安心些。”黄迪听倪匡这么说,就追问道:“你和陶竟男很熟悉?” 倪匡说:“是,她没来上学时我们就认识了,母女俩都是好人。”倪匡就把如何 丢失儿子和陶竟男母女俩如何捡到并送还儿子的经过讲了一遍,黄迪笑着说: “还有这一出儿?要是碰上人贩子你看惨不惨?哭天无泪。”倪匡说:“为了陶 竟男死去的妈,我也得做点什么。” 这个时候倪匡话题一转,讲出了一件让黄迪意外的事。他说:“黄老师,你 们和陶竟男是老乡吧?” 黄迪说:“不,陶竟男老家山东,我是河南的。” 倪匡说:“那她们和你家康老师是老乡?” 黄迪说:“也不是,康习铭是河北的。” 倪匡说:“噢。但你们两家很熟吧?” 黄迪奇怪地问:“你怎么这么说呢?” 倪匡说:“没什么,那可能是工作关系。” 黄迪说:“谁呀?谁和谁是工作关系呀?” 倪匡说:“你家老康和陶竟男的妈妈。” 黄迪不解地问:“他们有什么工作关系呀?” 倪匡说:“嗨,这不话赶话地讲到这儿了吗?都是闲话,两个月前吧?有一 次我看到老康和陶竟男的妈妈一起去西餐厅用餐。” 黄迪吃惊地笑着说:“你认错了吧?我怎么不知道他认识陶竟男她妈呀?” 倪匡怔了一下,忙改口说:“没准是我看错了。”他想,我怎么会看错呢? 俩人从一辆车里下来,说说笑笑地进了西餐厅,那家西餐厅的名字叫“哆来咪”。 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这时候陶文泽来了,陶文泽一看到陶竟男 就哭起来,哭得很恣情,让倪匡和黄迪心里生出了许多悲戚。 陶竟男这一觉睡得非常酣畅,她已经一个月没睡过安稳觉了,每晚的睡眠都 被切割得肢离破碎,这一支安定让她从上午十一点半一气睡到第二天早上七点。 醒来后的第一眼她看到了父亲陶文泽。几天没见,父亲显得苍老了许多,还 有些憔悴,两鬓灰蒙蒙地冒出了很多白发。陶文泽看到陶竟男醒来,惊喜地叫道 :“女儿!宝贝女儿,你可醒了。”说着眼角挂上了泪花。 陶竟男“忽”地坐起来,搂着陶文泽的脖子哭了,边哭边说:“爸爸你坏, 你不是好爸爸。” 陶文泽说:“爸爸坏,是爸爸不好,爸爸检讨,爸爸一定改正。” 陶竟男说:“不许忘记我妈。” 陶文泽说:“不忘,我没有忘。” 陶竟男说:“不许和别的女人好。” 陶文泽说:“不会,我谁都不和她们好。” 陶竟男说:“我们和妈妈永远是一家。” 陶文泽说:“永远,永远。” 凌凯提着早餐进来时,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听着陶竟男稚气的话,心里酸 酸的很难受,他站在病房中央望着可怜的父女俩,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啥。这时, 值班护士进来查房,陶竟男看到了凌凯,她擦擦眼泪,理智地说:“凌凯,你带 我去见霍冰吧。”说着就找自己的棉衣,护士小姐说:“你要等医生查完房才能 决定出不出院。” 陶竟男刁蛮地说:“什么出院,难道我入院了吗?” 这时凌凯走上前来说:“现在是早餐时间,我们先吃饭,好吗?我很饿。” 凌凯温柔地望着陶竟男,语气中充满了乞求。陶竟男被凌凯的目光烘烤了一下, 变得柔顺起来,她点点头,接受了凌凯递过来的一份热粥。 凌凯和陶文泽一起陪陶竟男去看的霍冰,医院还安排了一个医生跟着。霍冰 的尸体暂时存放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尽管凌凯事先再三嘱咐,要陶竟男 看到霍冰不要激动,但陶竟男在看到霍冰的一刹那依然受到了尖锐的刺激,她摸 着霍冰冰冷的脸,大叫一声突然昏厥,大家七手八脚把陶竟男抬到院子里的一张 连椅上,医生又是掐人中,又是胸外按压,陶竟男这才慢慢缓过气来,她的眼泪 扑籁籁地往下落着说:“爸,给我一千块钱。” 陶文泽忙说:“好好。”就把钱包掏出来递给陶竟男说:“不够还有卡,你 想买什么我带你去。” 陶竟男说:“我去给霍冰买衣服,买一件羽绒大衣,还有帽子、马靴。她冷。” 陶文泽说:“好,我去开车。”凌凯说:“我去吧。” 凌凯和陶文泽陪陶竟男把南港市的大商场转遍了,也没找到陶竟男要买的东 西,她要买的是一件玫红色羽绒大衣,但商家不是没这个品种,就是没这个颜色, 陶文泽和凌凯都没有了耐性,陶文泽说为什么非得玫红的呢?大红的也挺好看。 陶竟男说:“霍冰说了要玫红的,她皮肤黑,大红的不合适。霍冰长这么大 还没穿过鲜艳的衣服。” 陶文泽和凌凯交流了一下眼神,凌凯说:“那我们一定要买霍冰想要的,买 不到就订做,我搞定。” 这时凌凯接到靳旅的电话让他火速赶回局里,凌凯说:“陶师傅你陪竟男再 转转步行街,实在买不到给我打电话,我找人订做。” 这一天,柳玉茹给靳旅打了一个电话,问问家里有没有进展,重点询问了那 个匿名电话的情况,靳旅说:“情况已经弄清,是个恶作剧,等你回来再细说。” 靳旅让柳玉茹注意身体注意安全,有事要依靠当地政府和公安机关。柳玉茹说: “你在仕途还会有发展,会说官话套话了。”靳旅说:“全部是肺腑之言,你到 底怎么理解的?刚到一个小地方觉悟立马就降低了?”柳玉茹笑笑说:“放心吧, 我是警察。”柳玉茹话题一转说:“我和陶竟男霍冰都联系不上,心里有点发慌。 她们不会有什么事吧?”靳旅心里一沉,马上说:“你又婆婆妈妈了吧?能有什 么事啊?快期末了,忙着把落下的功课补上,大学不就这样吗?”柳玉茹说: “反正我心里有点惦记,现在我对霍冰的牵挂甚于陶竟男,你不知道她有着怎样 的经历,太让人心疼了。”靳旅的眼睛里腾起了烟雾。柳玉茹说她摸到一个情况, 想直接去北京调查核实一下。靳旅坚决地说:“不行,你马上回来,我们碰头后 再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柳玉茹随后给冯小冠打了个电话,说她马上就回来。由于靳旅事先有过提醒, 冯小冠也没有表现出异常,只说我去接你,柳玉茹说不用。 苏珊的自杀和霍冰的被害给冯小冠带来了巨大的心灵震撼,尤其是看见霍冰 一天一夜间由一个青春鲜活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冰冷坚硬的尸体,冯小冠切实感受 到了生活的残酷和生命的脆弱,还有人性中的冷酷和残暴,多好的女孩子,什么 样的深仇大恨能忍心下此毒手?想到柳玉茹在接触卓然案之后的变化,他觉得每 个人都有英雄情结,还有能够成为英雄的潜质,这需要重大事件去引发。冯小冠 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同时他也在想:我能为霍冰做点什么? 霍冰的父母坐了三十多个钟头的车赶到了南港市。女儿来南港读书一年多了, 夫妻俩没来过一次。当初霍冰入学报名时,本应和她一起来的,他们也没有来, 因为多跟一个人起码多出六百多块钱的开销,从他们村坐车到县城五块钱,从县 城坐到三山市四十块,从三山市坐火车到南港,得两百多块,就是不吃不喝不睡 光车费都得六百出头,这钱够女儿花三个月的,本来八千多块的学费有一半是借 的,一年都还不完,霍冰的父母思来想去没有送女儿,但是今天要接女儿了,他 们不能不来,因为女儿不会自己回去了。 冯小冠以霍冰姐夫的身份亲自参与了霍冰亲属的接待,他亲自开车,拉着倪 匡到火车站接霍冰的父母。当霍冰的父母远远地驻足观看倪匡手中的纸牌子时, 倪匡和冯小冠都没有料到他们是霍冰的父母,因为他们大包小包地背着很多东西。 但霍冰的父母都认识女儿的名字,那纸牌子上“接霍冰父母”五个大字他们都认 识,难道还有一个和女儿重名的人?他们一步步往牌子前凑,冯小冠才走上前去 搭讪,原来他们真是霍冰的父母。冯小冠和倪匡都慌着替他们拿那些肩扛手提的 东西,霍冰的父母打量着冯小冠和倪匡的装束,知道他们都是霍冰学校的老师, 霍冰的父亲很谦卑地说:“我们自己拿吧,别把你们的衣服弄脏了。这些核桃、 板栗、花生啥的,都是我们家乡的特产,带给老师们,还有竟男家、她警察姐姐 家、利利家都尝尝。” 冯小冠和倪匡的鼻子都开始发酸,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夺过那些袋袋包包, 但霍冰母亲手里的一个编织袋却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拿,她说:“这个很脏,屙一 路屎了。”冯小冠问:“是什么?”霍冰母亲说:“一只公鸡,小冰要是不认路, 它会带她回家。这是我们家乡的风俗。”这次冯小冠没有止住眼泪,他快步向前 走去。 学校大致向霍冰的父母讲了霍冰遇害的经过,说有关案情刑侦队同志会讲得 更清楚。霍冰的父母一直低着头听学校领导讲完,霍冰的父亲说:“给你们添麻 烦了。”霍冰的母亲默默地流着眼泪,一言不发。最后,领导说,让倪老师带你 们先在学校招待所住下,休息好了去看看霍冰。霍冰父亲说:“不累,这两天都 坐在车上,啥活没干,我们现在就想见到小冰。” 冯小冠考虑到霍冰父母旅途劳顿,吃不好,睡不好,眼前提着精神不觉得累, 等下一看到女儿冒着冷气的尸体,恐怕一下就垮了,所以他建议先吃点东西,他 说他早上没吃早餐,早就饿了。倪匡领会了他的意思,也说没吃早餐,饿了。他 们进了一家酒楼,快十一点了,还有人在喝早茶,他们也只好坐下吃早点,点了 很多面食和点心,霍冰的父亲说:“太客气了你们,来这么高级的地方,这得多 少钱啊?”冯小冠说:“霍叔叔、阿姨,你们别这样拘束,我就是霍冰警察姐姐 的老公,是她姐夫,我有钱,能让你们吃饱。” 霍冰的父亲真饿了,他是农民,不像文化人那么矫情,有了痛苦就吃不下饭, 他的思想感情和生理机能似乎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女儿没了他 肯定难受,养这么大,眼看都能替自己挣钱了,说没就没,他能不难受吗?但他 不能寻死觅活呀?日子还得过下去,他还有一个儿子要养,没有功夫痛苦。他也 不品滋味,风卷残云般一会就把冯小冠点的一桌早点吃光了,中间冯小冠又起身 补充了一批。霍冰的母亲本来没吃多少,她说她坐车坐得心里难受,不想吃,冯 小冠和倪匡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她,毕竟是实在人,让人这么诚恳地一劝,觉得不 多吃点真是拂了别人的心意,于是又吃了几碟子。 然而,当躺在冰柜抽屉里丝丝冒着冷气的霍冰出现在她父母面前时,霍冰的 父亲浑身抖动着老泪纵横,她母亲叫了一声“小冰”,她看着身穿鲜红羽绒服, 头戴白色贝蕾帽,脚穿黑色马靴的女儿紧闭双眼,脸色蜡黄地躺在那个大抽屉里, 她就扑过去要拉霍冰,冯小冠和倪匡死死拉着她,她说:“我求你们行行好,别 让小冰躺在这儿,她害怕,你们让我带她出去吧,让她出去吧,我住哪让她住哪, 我身上有钱,我要带我闺女住宾馆,我要让她睡床上,不要她一个人睡在盒子里。 我要带我闺女走!”霍冰的妈妈突然暴发出惊天动地的号叫。冯小冠和倪匡紧紧 地抱着霍冰的母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