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凶手进门时刚刚打烊。普莱德甚至来不及锁上前门。 他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店里的钱分文没动,书也一本没丢。他就是来杀人的。 在我给书店回电话时,五点二十五分,她和彼得已经死了。 凶手是从前门进来的,我们一直锁着后门。他强迫普莱德锁上门,钥匙还紧紧 攥在她的手上,完事之后就从后门逃走了。后门的锁可以从外面带上。 凶器可能是点三八。弹道测试会给出答案。 普莱德先死的。子弹从前额射人,正中双眉之间。 她仰面倒下,以恐怖的扭曲姿态靠在墙上。 彼得比较难对付。惊恐之下做了一番挣扎,一枚子弹没有击中,射进了墙里。 然而,第二枚子弹送了他的命。 当然,凶手把枪带走了。 他很可能戴着手套。后门的锁上和整扇门,都一个指纹也没有。前门倒是有很 多指纹,都是顾客留下的,其中大部分,将永远无法核实。 他来了,杀人,然后走掉。整个过程可能不到两分钟。 其他的就只能算推测了。我猜彼得知道,是谁杀了波比。他来店里是想告诉我 的,可那个凶手先赶到了。 普莱德只是顺便杀掉的,在错误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一如往常,案子的疑点比线索多。如果这事跟波比一案有关,为什么彼得等了 好几个月,才来告诉我真相? 那个凶手怎么会突然想杀彼得?他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这案子在今天发生? 是什么原因让祸从天降?假如答案在巴拉德的藏书里,有什么东西值得去为之杀人, 那么再杀两个是不是同样值得?到底关键是否在于巴拉德的藏书?如果是的话,丽 塔怎么可能毫无察觉?一个很小的东西,小到没人看得见它,然而却让波比买下了 所有藏书。注意那些小东西,简威博士。我仿佛听到路比在说。即使对最出色的书 痴来说,这也是最难的一课。 注意那些小东西:小册子、宽幅印刷晶、书脊上没有字的袖珍书。要知道,这 样一册饱经岁月侵蚀的小东西,能带给你比整座书店更多的财富。 一件小东西。你知道有这么一件东西,却不知道它到底在哪儿。如果你是波比, 就必须买下所有的书。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得把它们全部拆开,逐页翻看,甚至把 外面包的布撕开,拆掉封面,再拆掉装订线,把每页纸切得粉碎,在滤网里全部过 滤一遍。如果有必要,就去杀人或者被杀。这是一件被藏起的小东西,肯定如此, 因为如果没有藏,会很容易偷走。丽塔·麦金利可以趁着巴拉德出去倒咖啡时,轻 而易举把它藏在衣服里。波比也可以在他围着那堆书瞎转悠时,轻易把它揣进口袋。 一切都落在钱上。那才是能够打动波比和彼得的东西。金钱是他们永远攒不够 的收藏品,是人生的动力。 意义和目标。波比希望能像书商一样受尊敬,而不是像书探一样被嘲笑。要做 到这点,你必须有钱。他还需要别的东西——知识、品味、敏锐的眼睛、充沛的精 力赌徒的血液,还有骗子的想像力。可是,如果没有钱,你根本无法起步,一切都 无从谈起。 书店景象跟我见过的上百起谋杀案没什么两样。警察、摄影师、素描师、验尸 官。 一样的现场,可还是不同。承受这一切的是我。死去的女孩是我的人。 从我发现她那刻起,我又成为警察了。 一个没有警徽的警察。 天亮以前,汉尼斯和新搭档卡麦隆一起来了。我不喜欢他,对我而言他太强硬, 而且喜欢跟人斗嘴,尽管很多人都说我们像是双胞胎。我想他是个好警察,可却不 喜欢他的为人,因为在他本应长着心脏的地方,是一块冰。很久以前,我们曾是警 校的同班同学。即便那时,我们也从没喜欢过对方。汉尼斯、卡麦隆和我谈了将近 一个小时,三个老警探像是在叙家常。我知道他们要什么,尽我所能给了他们。在 他们发问之前,我已知道要问什么。我给他们讲普莱德的故事,她从哪儿来,前因 后果。还有彼得的事,他和波比的交情。汉尼斯就站在一旁,他向黑洞洞的街道望 去,即便偶尔看我一眼,也会刻意避开我的眼睛。我猜他明白我的意思,在一桩谋 杀案上,你永远不能行动迟缓,永远也不能自以为任何有关的人不够重要,不值得 你去全力以赴调查。你永远不会知道,凶手会在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我们谈了很多普莱德的事。她在地球上一个敌人也没有,没有人会恨她。我告 诉他们我的想法:这案子跟波比的死有关,普莱德是无辜的受害者。我告诉他们, 彼得这两天多么容易受惊,当他给麦金利家打电话时,情绪有多么失控。我还把丽 塔的事和谣言告诉了他们。 当然,顺便地,我还说了杰奇·纽顿常在附近出没。 “我不知道,”我说,“这事不像杰奇干的。” “要在以前,你肯定会认为是他的手笔。”汉尼斯看着窗外说。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有什么区别?”卡麦隆说,“你们俩成为好友了?” “这不像他的风格。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查记录。杰奇以往做的案子,都是随意 和偶然的,这次可不一样。杰奇杀人前不会搞得满城风雨,我就是这么看的。” “看法就像屁眼,”卡麦隆说,“一人一个。” “很有趣,莱斯特。”我说。“我得记住这句话。” 天已大亮了,时间是七点半。这场悲剧已经传遍了整个街区。人们聚集在人行 道上,透过窗户往里张望。 “跟她约会的家伙是谁?”卡麦隆说。 “你是指杰瑞·哈克尼斯?” “应该是的。” “我不认为他们约会。他几天前曾带她吃过一次晚饭,仅此而已。” “我们需要见见他。我们还得上山去会会这位麦金利女士,顺便看看她还有没 有那盘带子,也许检验科能分析那些声音。那样,我们就能听清他们当时在说什么 了这是首要任务。去她那儿怎么走?” “除非你先打电话,否则进不去。这是那位女士的规矩。” “我也有我的规矩。把她的地址给我,至于怎么进去,就不用你操心了。” “要是先打个电话,就能省点麻烦。我觉得不是她干的,你呢?” “我可不知道这是他妈的谁干的。” “莱斯特,案发时她跟我在一起。” “错,是当她播放那盘据她说刚刚录到的带子时,她才跟你在一起。再说,你 不一定非得亲自扣扳机,才能牵扯进一宗谋杀案。” 我缓缓点了点头。“这是精心计算过的风险。如果她现在还留着那盘磁带,打 个电话就能让她把磁带保存好。” “或者把它烧了。” “或者再用它录点别的,”汉尼斯说,“这是最可能的。她会把那带子塞回答 录机,甚至只要我们一给她电话,那卷带子就洗了。” “噢,该死的,”我想起了什么。“我想我可能已经干了。” “你干了什么?”卡麦隆恶意问道。 “我大概午夜回来。刚一进门,她就打来电话,我们聊了几分钟。然后我又打 电话给她。该死的,她把答录机开着。我对答录机说了很长时间。” “多长?” “够长了。” “你说了些什么?” “一些愚蠢的废话。无聊愚蠢的废话。” “情话?”卡麦隆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我的问题不需要翻译。你是不是跟这个女人有一手,简威?” “是,”停了一下我回答,“我想是的。” “该死。”卡麦隆说。 “下次谈恋爱之前,莱斯特,我保证先征求你的许可。” “现在,我们必须去拿带子了,”汉尼斯说,“在她消掉之前。” “没有搜捕令,你们不能随便进去。”我说。 “你还是改不了扮演警察的老习惯,对吧,简威?” 卡麦隆说。“我想现在你该记住,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警察。” “如果你肯闭上嘴,好好听着,就会知道我说的多有用。你不能直接去敲她的 门,她有十尺高的篱笆墙和锁着的大门。如果没有搜查令就翻墙进去,你从那盘带 子上得到的任何证据,都会毫无价值,即使凶手一五一十供认并且把他的电话给你, 也毫无用处。” “除非她真的有牵连,”汉尼斯说,“我们不能用那盘带子指控她,不过如果 凶手另有其人,我们就他妈的能用那盘磁带了,对吗?” “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我说。 “看来你挺会保护自己的,简威。”卡麦隆说,“就是丢了饭碗,现在又死了 一个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