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我并不想和他们共进午餐,我当然也不想见萨利·迪奥。我只想让迪西·李过 来,到克莱特斯家里和我谈谈,然后我就上路回家。但是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 “他们刚起床。萨尔说一小时后带你过去。”克莱特斯说,在他的客厅挂上了 电话。“他们昨晚举办了一场大型爵士乐演奏会。” 他的女朋友,全名叫达乐涅·亚美利亚·霍斯,在厨房里为我们做三明治。克 莱特斯手中端着伏特加冰镇果汁酒,坐在一个凹下去的帆布椅子上。穿着便鞋的一 只脚翘在膝盖上,另一只脚踩在赤褐色的熊皮地毯上。 “有件事你肯定不会忘记。”他说,“那个在路易斯安纳被打死的家伙——对, 就是被我打死的家伙——在那个狗娘养的严酷处境下,我只好杀了他。他们说会给 我一万美元,我说那太棒了,但是我只准备把他赶出城市,然后去拿他们的钱,如 果他们事后抱怨,我就让他们滚蛋。他正背对着我提着桶喂猪,他告诉我他是多么 地不安,说他不会愤怒地去亵渎一名受贿的警察。然后,他把手放进牛仔裤口袋里, 接着我看到有一道光在太阳下一闪,听到喀哒一声。当他拿着那个东西转过身时, 我在他额头上狠狠来了一下。那是他的打火机,伙计,你能明白吗?” 故事也许是真实的,也许不是。我只是对他的解释不感兴趣。他的眼睛茫然地 游荡在空中,似乎找不到下一个焦点。 “为什么他们叫他‘鸭子’?”我问。 “什么?” “为什么他们叫萨利·迪奥‘鸭子’?” “他梳着鸭尾式发型。”他长饮了一口冰镇果汁酒,嘴唇看来又红又硬。他耸 了一下肩,似乎在遣散一个私人烦恼,“还有另一个故事,关于纸牌游戏,抽出两 点什么的。两点是鸭子,对不对?但这都是意大利人的玩意。他们喜欢名称,这些 故事通常是胡说八道。” “我跟你说,克莱特斯,如果你能只把迪西·李带到这里,我真的会非常感激, 我确实不需要见一大群人。” “你还是老样子,你的时间总是那样紧迫。”他笑了,“你以为我会给我的老 板打电话,说‘抱歉,萨尔,我的旧日伙伴在我这里,他不想在家里等死’吗?” 他笑了,咀嚼着冰块和樱桃蜜饯,“但这是个办法,是不是?戴夫,你是个很出 色的人。”他继续对我笑着,冰块在他的臼齿间噼啪作响,“你还记得我们制服朱 利奥·塞古拉和他的保镖吗?我们干得真他妈漂亮。” “那是最后一个季度的个人成绩单。” “是的。”他懒散地透过滑动门,看了一会儿湖面,然后拍了一下膝盖说: “伙计,我们吃饭吧。” 他跟在女朋友身后,走进了厨房,拦腰抱着她,把脸埋人她的头发,半拖半抱 地把她带回客厅。她向他转过脸去,掩饰她的困窘。 “这是我至高无上的妻子。”他说,然后吻了一下她的脖子。 那真美好,克莱特斯。我想。 她穿着粗斜纹棉布短裙、黑色长筒袜,无袖的茶色毛线衫。她的嘴边长了三颗 胎痣,绿宝石色的眼睛,像是西属美洲人的欧洲人后裔,克里奥尔人。她的手很大, 手背上有一道灰色的伤疤,指甲修理到根部。她一只手腕上戴着金表,另一只手腕 上戴着小金链。在她那双操劳的双手上,这些饰品像是放错了地方。 “她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东西。”他说,仍旧把嘴埋人她的头发。“这要归功 于迪西·李。她在啤酒馆的地面上发现他酩酊大醉,于是开着车将他一路带回弗拉 塞德。否则,那里的几个黑人早拿他的脑袋去洗马桶了。” 她从克莱特斯的手臂中解脱出来。 “你们准备在阳台上吃饭吗?”她问。 “不,现在还有点凉。春天还得费点劲儿才能到这里。”他说,“在新奥尔良 那边,现在的天气如何?九十度上下?” “是的,我猜是的。” “那里比地狱还热,我一点都不挂念。”他说。 她的女朋友在滑动门旁为我们安置了餐桌,然后返回厨房拿食物。一阵风吹过 湖面,深蓝色的湖面泛起亮闪闪的波纹。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但是何必要质疑命运呢?”他说。 “她看起来是个好女孩。” “你最好相信这点。她的丈夫在林肯镇的一次事故中丧生,一台卡特彼勒推土 机从他背后轧了过去,他整个人被贴在一块岩石上。她有五年时间都在一家餐馆剥 牡蛎。你看到她的手了吗?” 我点点头。 “然后,她在那个印第安酒吧做服务员。” “我必须抓住玛珀斯的把柄,否则我会坐牢的。” 他用手指推着眉毛上的粗伤疤。 “你还在为这件事焦虑,对吗?”他问。 “你怎么想?” “这也难怪,一位前警察去坐牢,很糟糕的场面,伙计。如果说有人应该去坐 牢,那应该是我。告诉你的律师多拖延一段时间,目击证人在某个地方消失了,人 们忘记了他们所看见的事情,检举人失去了兴趣,总会有出路的,戴夫。” 她的女朋友端来一个大盘子,上面堆满了火腿三明治、几杯冰茶、一份甜菜洋 葱沙拉、一份新鲜的苹果派。 她和我们坐在一起,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 “你真认为迪西可以帮你吗?”克莱特斯问。 “他必须帮我。” “祝你好运。他曾经对我说过,他的人生目标是活一百岁,然后因强奸罪被绞 死。他是个可靠的家伙,但是我认为,他脑子里有个湿木塞,有时转不过弯来。” “他说玛珀斯和魏德林杀了几个人,并且将他们埋在一个树林里。你能从中联 系到什么事情吗?” 他的大脸庞看起来很茫然,“不,确实没有。”他说。 我看了看他的女朋友,达乐涅,她直直地看着盘子,头向下低着,似乎想掩饰 她的表情。但是我注意到,她眼角的色彩暗淡下来。 “我为我说话的方式感到抱歉。”我说,“也许是因为克莱特斯和我当警察的 时间太长了,所以有时,我们在别人面前说话不假思索。”我尝试着对她微笑。 “我不会在意的。”她说。 “非常感谢你的午餐,十分可口。” “谢谢。” “多年前,我曾和一个朋友到这里钓鱼。”我说,“蒙大拿是一个很美丽的地 方,是不是?” “有时候是,尤其当你拥有一份工作的时候。这里很难找到工作。”她说。 “这里的一切都很萧条。”克莱特斯说,“石油、农业、畜牧业、矿业,甚至 伐木业。” “那为什么你的好朋友们要呆在这里?还有那些租赁土地的人。” 他的绿眼睛从我脸上移开,然后咧嘴笑了。 “他不是我的好朋友。我为他工作。我和他相处融洽。这是一种职业关系。” “那么,他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个自由的国度,大概他喜欢鲑鱼。” “我遇到一位禁药取缔机构的人,他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谈及萨尔的业务往来,我什么都不懂。我比较擅长在院子里抽烟。” “你这些话跟别人去说吧,你是我所认识最优秀的擅于调查的警察。” “曾经是。”他说,眨了眨眼睛,“你读的书要比我多,你记得小说《飘》里 那个白瑞德吗?他为盟军或其他组织走私,偷运货品。他告诉郝思佳,财富是在一 个国家诞生或崩溃的过程中,被创造出来的。非常好的一句话。我认为萨尔在亨茨 维尔图书馆读过这本书。他转运货物然后进行交易,伙计。” 我什么也没说,吃掉了剩余的三明治,顺便瞥了眼手表。 “哦,感谢上帝。”克莱特斯说,“我带你去那里。但是帮个忙,他们是提供 我生活来源的人,不要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看他们,尤其是萨尔的父亲。他是 个傲慢的老人,同时也是一个恶毒的狗娘养的家伙,从一开始他就没喜欢过我。我 是认真的,戴夫。你的脸从来不能很好地掩饰你的感情,你那种呆滞的目光就像大 象在屋子里放屁一样。好不好,伙计?” “当然没问题。”我说。 “哦,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