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天早晨,我正在洗碗槽里冲洗杯子,卢卡斯·温赖特突然打来了电话。 “调查有什么进展吗?”问道,说话的语气就像是我的长官一样。 我懊恼地说:“我把所有的笔记本都搞丢了,不得不重起锅灶。” “老天爷呀!”他很不高兴。我没有告诉他,我之所以丢失了笔记本是由于头 部遭受重击,装笔记本的大信封掉落到街边排水沟里去了。“那就马上过来吧,艾 迪今天下午之前不在。” 我慢悠悠地、心不在焉地洗完杯子。我想到卢卡斯·温赖特,他能为我做些什 么呢,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坐到桌前,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写下来。我看着写好的纸 条,看着握着钢笔的手指,我在发抖。我把纸折起来放入衣袋,走向邮差广场。我 不打算把这张纸条交给卢卡斯。 在办公室里他已经把有关文件准备就绪。我还坐在上次那张桌子前,重新摘抄 我需要的内容。 “你不会拖很长时间吧,锡德?” “我会全副精力做好这事儿的,”我说,“明天开始。明天下午我就去肯特。” “好的。”当我把新写好的笔记本装进一个新信封时,他站起身等我离去。这 倒不是说他对待我特别没耐心,而是因为他就是这么一类人——干脆利落,一件事 完成了,继续做下一件,不会拖泥带水。 其实,此时的我有些畏缩怯弱,犹犹豫豫地下不了决心。可是还没等我想清楚 说还是不说,我的嘴巴已经说出口了:“部长,你记不记得你说过,做这项工作我 得不到报酬?不过如果我需要帮助,你会帮我吗?” 他善解人意地对我笑了一笑;“当然啦,我记得。可我布置的活儿你还没给我 干完呢。你需要什么帮助?” “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点儿小忙。”我掏出那张纸条递给了他。等着 他读那简短的纸条,我感觉好像自己埋设了一颗地雷,眼看就要踩上去似的。 “我看没什么不可以,”他说,“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帮助。不过你在调查什 么事儿?我们想知道一下。” 我指了指那张纸条,说:“如果你一帮我的忙,你自己也就会知道了。”这不 是个令他满意的答复,但他没强迫我回答。 “不过,我只求你一样,就是千万别提我的名字。也别说是我出的主意,对任 何人都不要说。我……呃……怕要是泄露了这事儿,你会要了我的命的。部长大人, 我可不是在闹着玩儿。” 他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那张纸条,皱着眉道:“锡德,这看上去不像是 桩要出人命的事儿呀!” “除非你死了,否则你不会知道什么是要命的事儿。” 我说了句大实话,可我知道在别人听来肯定像个笑话。 果然,他乐了。 “好吧。我会以英国赛马会的名义写这封信。我郑重承诺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这样总行了吧?” “当然行了。非常感谢!” 握手之后,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我拿着棕色纸信封往外走,走到邮差广场人 口处遇见了艾迪·凯斯正往里走。我们都停下脚步。我希望他没有着出我对他过早 归来而表现出的惊慌失措,或者猜测出我正随身携带着可能整垮他的材料。 “艾迪!”我微笑着打招呼,感觉自己好像个叛徒似的。 “晦,锡德,”他高兴地说,圆脸上的眼睛冲着我闪闪放光,“你来这儿干吗?” 这是正常的常规询问。没有怀疑,说话声也没哆喷。 “找点儿鸡毛蒜皮的活儿。”我说。 他朗声笑着。“可我听说,是我们在检你剩下的鸡毛蒜皮。你会很快让我们失 业的,呵呵。” “哦,这个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是吗?你别把我们惹急了哦,锡德。” 他的微笑仍然挂在脸上,话音里也没有威胁的意味。 毛茸茸的头发,大胡子,阔大多肉的圆脸上仍然在流露着善意;可他的眼睛里 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这让我毫不怀疑他对我提出了一个严重的警告。 “永远不会的,艾迪。”我说得不是很诚恳。 “再见,伙计。”他点了点头,咧开大嘴笑了笑,像往常那样拍了拍我的肩膀, 朝楼里走去。“小心点吧。” “你也小心点吧,艾迪,”我对他离去的背影说。而后,又带着几份忧伤在心 里说道:“你真的该小心点了。” 我带着笔记本安全返回公寓。稍作思考后,我给热气球圈子里的一个朋友挂了 个电话。 他跟我打招呼,说很高兴又听到我的声音,问我什么时候一起喝喝酒。他说他 从没听说过一个叫约翰·维京的人。我把那个等式读出来,问他明不明白这什么意 思。 他笑着说这听上去好像是要把热气球升上月球的公式。 “哦,非常感谢。”我语含讽刺地说。 “不,锡德,不开玩笑,这是计算最高上升高度的公式。找个热气球飞行家问 问吧。他们总是想着破记录……最高的记录、最远的记录,诸如此类的。” 我问他认不认识几个热气球飞行家。他说不认识,他只坐过飞艇。我们含混地 约定以后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会面,随后就挂掉了电话。我从头到尾随意翻看着 电话号码簿,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上面赫然印着:热气球公司,办公地点位于伦敦, 电话号码见附。 我拨通了电话。在电话线另一端,一位声音悦耳的男性说:“我当然认识约翰 ·维京。热气球圈子里的人都认识约翰·维京。他是头一号的疯子!” 疯子? “约翰·维京,”这个声音解释道,“任何理智的热气球飞行家不敢尝试的风 险他都敢尝试,如果你想找他聊聊,”他说,“在周一下午的热气球比赛上你肯定 能找到他。” “周一下午的热气球比赛在什么地方举行?” “骑马表演、热气球比赛、荡秋千、旋转木马,诸如此类,都是五—劳动节假 期在威尔特郡海阿兰公园野餐会上的活动。约翰·维京会在那里。肯定会去:” 我感谢他的帮助,挂断了电话。我想我都忘记五一劳动节这回事儿了。公共假 期对于从前的我而言一直是我的工作日,参加马赛的人莫不如此——为公众的闲暇 提供娱乐。所以,我从不留意节假日的来临。 契科来了,带着两份炸鱼片,用防油卫生纸包着,这使得蒸气散不出去,搞得 鱼片湿乎乎的。 “你知道周一是五一劳动节吗?”我问。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为小家伙们办一场柔道比赛。” 他把午饭倒进两个盘子,我们几乎是用手抓着吃。 “你又回过神儿来了,我看出来了。”他说。 “那是暂时的。” “趁着你还和我们一条心,我们最好还是干点活儿。” “我正在调查辛迪加的事儿呢。”我说。 契科在鱼片上撒着盐,说:“那我们可要小心点儿。” “今天下午开始?” “行。”他停下来,舔着手指想了想说:“你是不是说干这活儿我们没报酬?” “没直接的报酬。” “那我们于吗不先做那些保险调查呢?只要平平静静地问几个问题就保证有收 入。” “我答应过卢卡斯·温赖特先调查辛迪加:” 他耸了耸肩.道:“反正你是老板:不过我们一连三个案子——包括你前妻的 和罗丝玛丽把钱收了回去——我们全都是在白忙活了?” “我们以后会得到补偿的。” “那你是打算接着干下去了?” 我没马上回答我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干,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干得了。在 过去几个月里,契科和我总是受到一些坏蛋的威胁,企图阻止我们。我们不受马赛 安全部或警察的保护。没人会保护我们,除了我们自己。我们已经把受伤视为工作 的一部分,就像我在比赛中落马,契科在柔道中摔伤。特雷佛·狄恩斯盖特会让我 们受到怎样的伤害……那就不是让我“休息”一星期了,而是更长时间,以至永远 地“休息”下去。 “锡德!”契科尖声说,“回过神儿来吧!” 我咽下一口气,说:“好吧……呃……我们先查辛迪加这案子。到时候再看看 吧。”我想,我会知道的。我总能看透自己的内心。如果我不敢再走进老虎笼子里, 我们就完了。凭一个人不足以做到勇敢,必须要我们两人才行。 如果我不能……我宁愿立刻死去。 卢卡斯名单上第一个辛迪加由八名会员组成,其中有三位经过注册的马主,以 菲利普·弗莱尔利为首。注册过的马主经过了马赛当局认可,缴纳会费,遵守协会 章程,不招惹是非,他们代表了整个赛马行业的来源和主流。 辛迪加能让更多人直接参与马赛,对此项运动有好处;而且可将训练费用分摊 成若干小股,这对马主也有好处。辛迪加中有百万富翁、煤矿主、摇滚乐队和酒吧 顾客,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参加。艾迪·凯斯要做的就是核查申请人材料是否属实准 确。 “我们不查注册马主,”我说,“查查别人就行了。” 于是我们驾车穿过肯特去坦布利奇·威尔斯——这是个受人尊敬的地方。这是 爱打桥牌的退休军官与女士们的疗养胜地,治安很好,低于全国平均犯罪率。这里 也是彼得·拉米利兹的故乡。卢卡斯·温赖特的情报显示,尽管他的名字从未出现 在辛迪加名单上,可他事实上介入了四个可疑的辛迪加。 “梅森……”我说,“就是在坦布利奇·威尔斯遭到袭击,尸首被遗弃在马路 上。” “这是杀鸡给猴看啊!”契科的声音有点紧张。 “契科”,我说,“你想打退堂鼓?” “事先有人警告过你吗?” 我停顿了片刻,说:“没有。”这时我驾车在一个急转弯处猛拐了过去。 “我说锡德,”他说,“我们干吗非去坦布利奇·威尔斯不可。我们可是一点 防备都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 他沉默了。 “我们非去不可。”我异常坚定地说。 “好吧。” “梅森想问而没问的问题,我们一定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这个拉米利兹是什么人?”契科问。 “我自己没见过,但听说过他。他是个农夫,用不光彩的手段从马赛中发财。 英国赛马会不批准他成为注册马主,大多数马赛拒绝其进入。于是他大肆行贿,从 高层官员到清洁工他没有不贿赂的。如果行贿不成他就靠武力威胁。” “噢!” “没多久之前,因为接受了他的贿赂,两位骑手与一位驯马师被吊销了执照。 其中一位骑手被马厩主人解雇了,穷困潦倒,靠在赛马场门口行乞度日。” “不久前我还看见你和他交谈呢,是不是那个人?” “没错。” “你给了他多少钱?” “这可与你无关。” “你太听信别人的话了,锡德。” “这种事儿只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说。 “噢,是啊,我没准儿还能看到你收受一个赌马者的贿赂呢。”契科开玩笑道。 “不管怎么说,”我说,“我们要搞清楚的不是彼得·拉米利兹有没有操纵这 四匹赛马——因为这已经是肯定的事实——我们要弄清的是艾迪生·凯斯是否知情 并予以默认。” “好吧。” 我们驾车驶入肯特乡间。他说:“总的来说,我们搭档调查此案以来进展不小, 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那是因为所有的流氓都认识你。我的意思是说,他们中的大多数能一眼认出 你来。他们瞅见你在他们地盘上四处打探就神经紧张,就开始做些蠢事,诸如威胁 我们之类的。如此一来,我们就能把他们看得一清二楚,猜出他们下一步想干什么。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坐着不动,我们没准还查不出来呢。” 我叹了一口气,说:“我想是这么回事儿。”这让我想到了特雷佛·狄恩斯盖 特:我尽力不去想他。没有手的话,一个人连车也开不了……我告诫自己别再想这 事儿了。再这么想下去,自己没准真成了孬种。 在另一拐角处我又来了个猛拐。契科斜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看看地图,”我说,“帮帮忙。” 我们没费什么劲儿就找到彼得·拉米利兹的房子。这小农场如同一座被人遗弃 的荒凉孤岛,坦布利吉·威尔斯的郊区像海洋般环绕着它。有一座高大的白色三层 农场式住宅,一座现代化的木结构马厩以及一座长长的谷仓。 这地方没什么豪华之处,不过也没有荨麻一类的杂草。 四周无人。我刹住车,二人走下去。 “从前门进去?”契科问。 “从后门进。农场都这样。” 我们朝那个方向走了五、六步,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从谷仓边门跑进院子,上 气不接下气地冲我们跑过来。 “你们开救护车来了吗?”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着我的车,表情激动而又失望。 他年龄七岁左右,身穿骑马裤和T 恤衫,好像刚刚哭过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我问。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已经过了好久了……” “我们也许能帮上一点忙。”我说。 “是妈妈,”他说。“她躺在那儿就是醒不过来。” “走,让我们去看看!” 他是个身体健壮的小男孩,长着棕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睛,一副被吓坏了的样 子。他向谷仓跑去,我们也不敢耽搁,紧随着他。我一进屋就看出这不是座普通谷 仓,而是全封闭的室内驯马场,大约长35米,宽20米,由屋顶玻璃窗户自然采光。 地板上铺满一层厚厚的棕色木屑,马跑在上面弹性好又安静。 有一匹马驹和一匹成年赛马在四处奔跑。有个女人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有被 马蹄踏上的危险。 契科和我马上跑向她。她年纪不大,侧卧着,脸半朝着地。她已失去知觉,但 我在看来还不算很严重。她的呼吸微弱,肤色苍白,她腕部脉搏却有力而规律。那 个没起作用的防护头盔掉落在几英尺外的地板上。 “再去打个电话。”我对契科说。 “我们不把她搬走吗?” “不行……她有可能摔断了什么地方。如果一个人失去知觉,搬动他也会很危 险。” “你说得有道理。”他转身向房外跑去。 “她没事儿吧?”男孩焦虑地问,“宾戈跃起的时候她摔下来了。我想它踢着 她头了。” “宾戈是那匹赛马吗?” “是的……它的马鞍滑下来……”他说。宾戈的马鞍子现在已滑落到肚子下面, 它仍在又踢又跳,像是在做特技表演。 “你叫什么名字?” “马克。” “好的,马克。我看你妈妈就会好起来的。你是个勇敢的小家伙。” “我已经六岁了!”他说,好像六岁已经不能算小孩子了。 因为有人帮忙,他眼神之中已没有了恐惧。我跪在他母亲身旁,拂去她前额仁 的棕色头发。她轻轻呻吟—- 声,眼皮眨了眨。我们来的时间不长,她已经快苏醒 过来了。 “我以为她要死了,”男孩说,“不久之前我们有过一只兔子……它喘着气紧 闭双眼,我怎么也叫不醒它,后来就死了。” “你妈妈会醒过来的”。 “你肯定吗?” “是的,马克,我肯定。” 他看上去彻底放心了,爽快地告诉我那匹马驹名叫苏蒂,是他自己的。他爸爸 外出了,明天早晨才能回来,家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他妈妈正在训练宾戈,因 为她要想把它卖给一位女孩去参加跨栏表演。 契科回来说救护车已经上路了。小男孩高兴极了,他说我们应该抓住马,它四 处乱窜,缰绳松动。如果马鞍和缰绳磨断了,他爸爸会大发脾气。 契科和我被他一本正经的大人话逗笑了。他们守候在病人身旁,我把两匹赛马 一匹接一匹地抓住,拴在墙上的拴马环上。解开宾戈的肚带,卸下马鞍,它就老老 实实站住不动。马克很快从母亲身旁跑开,深情地拍着自己的马驹,喂它果子吃。 契科说,十五分钟前急救中心确实接过一个男孩打来的电话,但他们还没问清 他的地址,他就挂断了电话。 “别跟他说,契科。”我说。 “你真心软。” “他是个勇敢的小家伙。” “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不简单。你刚才正在抓赛马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父亲 经常暴跳如雷。”他低头看了看依然昏迷的女人,问:“你确定她没事吗?” “她会脱离危险的,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救护车及时赶到。马克看着救护人员把他母亲抬上车准备离开时,又强烈地流 露出焦虑的情绪。他想和她母亲在一起,但救护人员不能带上他。他妈妈翻来覆去 地咕哝着,这让他很难过。 我对契科说:“开车送他去医院……跟着救护车。他需要看见她彻底清醒过来 并和她说话。我在这房子里四处看看,明天之前他爸爸都不在家。” “这下倒方便了。”他略带讽刺地说。他领着马克上了车,开上马路,透过车 后窗我看见他们二人在说着什么。 我自信自己是个被邀请者,从敞开着的后门进了屋。 老虎不在,进老虎笼子就不难了。 这是座老房子,但屋里的摆设很新而且过于丰富了些。豪华地毯,大型发烧音 响,一盏金色的仙女形状立式灯,沙发上罩着黑色咔叽布套。起居室和餐厅光亮而 整洁,看不出这家里还住着个小男孩。厨房里井井有条,洁具表面擦得干干净净。 至于书房——书房整洁得要命!我站在那里开始思考:我所遇见过的做赛马生意的 人,没有一个会把书籍和文件码放成整齐的矩形。我打开账本翻了翻,收支账目逐 条记录得非常详尽清楚:我小心翼翼地翻看着抽屉和文件柜,然后恢复原状:不过, 除了显示出主人的清白之外,我没找出任何罪证。 没有一个抽屉或橱柜上着锁:我不无讽刺地想:屋里的——切如同舞台布景, 是用来迷惑税务官员突击检查的。 真实的账目——如果他有真实账目的话——只可能藏在屋外的什么地方,或者 干脆藏在饼干盒里埋人地下。 我走上楼。这肯定是马克的房间。但是,所有玩具都整齐地放在盒子里,衣服 都叠放在抽屉中。有三间卧室无人居住,罩布下面的毯子叠放整齐,整套的卧室、 化妆室和浴室,与楼下一样豪华而整洁。 椭圆形的暗红色浴缸,海豚形状的镀金水龙头。大床上铺着鲜艳的锦锻床罩, 与地面的花里胡哨不相协调。 奶白色与金黄色相间的曲形梳妆台上丝毫不乱,化妆间的地面上连一把刷子也 没有。 马克妈妈的衣服中有毛皮大衣、晚礼服、马裤和茄克衫;马克父亲的衣服有防 刺的粗花呢、驼绒亡衣和成扪·的套装。这些衣服并非手工自制,看上去非常昂贵。 我想:彼得·拉米利兹的大宗非法钱财和这些关系不大。 看起来,他为人天性狡诈,而非为生活所迫。 不可思议的是:整个房子里的每一个抽屉和架子都同样整洁,甚至放脏衣服的 亚麻篮子里的一套睡衣裤也折叠得整整齐齐。 我掏了掏他的西服衣袋,里面什么都没留下,更衣室任何地方也没留下片言只 字。 我怀着沮丧的心情走上三楼。三楼有六个房间,一间摆着几个空箱子,另外几 间什么也没有。 我在下楼的时候想:如果一个人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就不会活得如此小 心翼翼——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提交法庭的证据,一家人好像生活在奢华的真空中, 根本没有留下生活的任何蛛丝马迹:没有纪念品,没有旧书,除了一张最近拍摄的 马克在院子里骑着马驹的相片之外,甚至连相片也看不到。 我在查看室外建筑的时候,契科回来了。马厩里只有七匹马,其他什么都没有, 室内训练场还有两匹。没有进行农耕的迹象。工具室很整洁,有一种洗马鞍的肥皂 味。我走出屋看到契科,问他怎么安排了马克。 “护士们喂他口香糖吃,还给他爸打电话。他妈妈已经苏醒了,能说话。你查 得怎么样了?想开车吗?” “不,还是你来开,”我坐在他旁边说,“这房子是我见过没留痕迹的最可疑 的地方”。 “那是什么意思?” “嗯,找不到与艾迪·凯斯的任何联系,什么线索都没有!” “那白跑了一趟了?”他说。 “不过对马克来说总算是幸运的。” “对,好个小家伙!他告诉我,等他长大了要做搬家公司的生意,”契科看着 我咧嘴一笑,“他说从他可以记事起,他们已经搬过三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