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和特雷佛·狄恩斯盖特彼此盯着对方,大概都吓了一跳。 我想起他最近一次见我的情景:我仰躺在草垛上吓得魂飞魄散。我想他还能在 我脸上看到那种恐惧感;他清楚他给我的影响。我站在那里浑身颤抖…… 我的思绪好像飘浮于我的肉体之外。这四秒钟中沐缩了无穷的恐惧。 “你们互相认识?”托马斯先生有些搞糊涂了。 特雷佛·狄恩斯盖特说:“是的,我们见过面。” 至少他的眼神和话语中没有嘲讽的意味,只见到冬惕的神色。 “喝什么饮料,锡德广托马斯先生间。我这才发到男恃正端着托盘站在我身边。 我拿了一杯威士忌,尽量不让手指颤抖。 托马斯说:“我刚才正跟锡德说起,英国赛马会非它赏识他的成功。这让他一 下子没话说了……” 特雷佛和我都没说什么。托马斯先生扬了扬眉毛接着说:“锡德,给我们说说 有关马赛的事情吧。” 我扯回自己纷乱的思绪,回到眼前的现实。 “哦……我想想!” 我的声音听上去不太自然,但托马斯先生似乎并未觉察到。特雷佛·狄恩斯盖 特低头看着手捧的酒杯。另一位来宾与托马斯攀谈起来,他转过身去。特雷佛·狄 恩斯盖特的目光马上回到我脸上,目光中充满了恶毒的恫吓。 他无声的语言说得快而有力,饱含着暴力与仇恨,不带一丝怜悯。 “要是你胆敢违背诺言,我也说到做到!” 他盯着我的眼睛直到确信我听明白了他的话,这才转过身去。我看到他肩膀上 的大块肌肉在大衣下有力地隆起。 “锡德,”菲利普·弗莱尔利又一次来到我身边,“乌拉斯顿夫人想知道…… 你没事吧?” 我软弱无力地点点头。 “我亲爱的伙计,你的脸色太苍白了。” “我……”,我恍惚中想抓住些什么,“你在说什么?” “乌拉斯顿夫人想知道……”他接着说。我听着,应答着,感觉眼前的一切都 不真实。我手捧酒杯在与这位俱乐部主席夫人闲聊,精神上却已分裂成两半。过五 分钟我就记不起来自己说过什么话。我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踩在地毯上。我方寸大乱, 我想。 时间仍在延续。比赛中,拉里·赛维尔骑着菲利普的赛马落在后面,而且再没 能追上来。我心里并没觉得好受点,一过五点我决定离开。既然我大脑不转了,再 逗留下去也没意义。 赛马场大门外,一群司机像往常一样斜倚在车上等着他们的主人。还有一个人 和他们一起,就是那个因为收取彼得·拉米利兹的贿赂而被吊销执照的骑手。 我经过他时朝他点了点头说:“你好杰克西。” “你好锡德。” 我走向车子,打开车门,把望远镜扔到车后座上,坐上车发动引擎。我稍停片 刻,把车倒回到大门口。 “杰克西,”我说,“上车吧,我想找你买点东西。” “买什么?”他走过来,打开车门坐在我身边。我从后裤兜里掏出钱包,扔在 他大腿上。 “这些都给你。”我说着,驾车驶出大门。 “可你已经给过我很多钱了,就在前不久……” 我飞快地朝他笑笑,说:“没错。” 他点了点钱。“都给我?”他将信将疑地问。 “我想知道有关彼得·拉米利兹的事儿。” “哦,不……”他想打开车门下车,但车速已经提得飞快。 “杰克西,”我说,“除了我没人听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就说说他给了你 多少钱,为什么事儿给你钱,还有你能想起的其他事情。” 他沉默片刻,然后说:“我的命不值什么钱,锡德。 有小道消息说,他专门从格拉斯哥带来两个职业打手,谁要是挡他的道就要玩 儿完!“ “你见过他那两个职业打手吗?”我问,想着我曾见过的那两个人。 “没见过。只是小道消息罢了。” “那些传小道消息的人知不知道他的打手专门来这里干吗?” 他摇了摇头。 “跟辛迪加赛马会有关系吗?” “你应该知道吧,锡德。与彼得·拉米利兹有关就是与辛迪加赛马会有关。他 操纵着二十个——也许更多一辛迪加赛马会。” “二十个?”我皱皱眉说:“那像今天拉里·赛维尔这样受操纵的骑手有多少?” “锡德——”他抗议道。 “他怎么做到让像拉里这样的人比赛时骑上他平时不骑的赛马呢?” “他用大笔酬金贿赂驯马师。” “他贿赂驯马师?” “有时也不会花很多钱。”他想了一阵,说:“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去年秋 天有些比赛,彼得·拉米利兹是赛场上每一匹马的幕后操纵者。他能随心所欲地控 制它们。” “不可能……”我说。 “真的。你该记得那段时间天气非常干燥。因为场地太硬,有时赛场上只有四、 五匹或六匹赛马在比赛。我确切知道的就有三场比赛,全是他的骑手。那些可怜的 赌马者还不知道自己输给谁了。”他又数了一遍钱。“你知道这是多少钱?” “知道个大概数。” 我飞快地瞟了他一眼。他二十五岁,以前是见习骑手,但因为体重超标,不能 再跑平地马赛了,他很恼火。 总体而言,参加障碍赛马的骑手比平地赛马挣钱少,而且还经常负伤,并不是 每个人都像我一样认为障碍赛马更有乐趣。杰克西也不觉得障碍赛马有趣,但他骑 得挺棒,我经常和他一起赛马,所以很清楚他的赛马作风。 他不会轻易让对手超过,出于某种原因他才会这么做,否则绝对不会。 那些钱让他很为难。假如是十磅二十磅的小钱,他可以对我轻松地撒谎。然而, 我们拥有那么多共同的记忆:不断更换的房间和赛马,气候潮湿,满地泥浆,落马 下,还有脚穿极薄的赛马靴在泥泞的草地上走来走去的景象。如果你不是个真正的 恶棍,你就很难去欺骗你极为熟识的人。 “真有趣,”他说,“你好像挺喜欢侦探这差使的。” “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还是直说了吧。我是说你不会为一点小事而去调查他们的。” “你说得对。”我不调查受贿之类的小事。一般说来我的调查总与行贿者有关。 杰克西仍在东拉西扯,我听着打发时间。 “下个赛季我一定要拿回执照。”他说。 “嗯,这样很好。” “西布利有非常好的赛道。八月我要去那里骑马。所有人都觉得我该继续参加 比赛,即使……”他瞥了一目我的手。“哦……用你的左手真的不能参加赛马了吗?” “杰克西,”我恼火地说,“要是你像我这样你不去?” 他又点了一遍钱,叠好装进兜里。 “我不会去。好吧,给你钱包。” “放进杂物盒里。” 他把钱包放进杂物盒,向窗外望去。“我们去哪儿? “随你的便。” “我原想搭二个人的车去切斯特。那个人肯定早了。你带我往南走走,剩下的 路我再搭车。” 于是我驾车驶往伦敦。杰克西还在东拉西扯。 “彼得·拉米利兹给了我十倍的报酬,让我故意输掉。 你听着,锡德,你发誓不要让这话传到彼得·拉米利兹的耳朵里!“ “不会。” “好,我想我还是信任你”。 “接着说吧。” “他买了些非常棒的马,这些马都能赢。他让这些马加入辛迪加马会。我估摸 着有时他可以从这些赛马身上一下子赚到五倍的利润。我知道的一匹马他花六千镑 买了去,然后以每股三千镑的价格出售了十股。他有两个同伙都是注册马主,他把 他们安插进各自的辛迪加马会。他们装模作样地持有一些股份。整个事情就天衣无 缝了。” “他那两个同伙是谁?” 他犹豫了好一阵,但还是告诉了我。一个名字我不认识,另一个名字却出现在 菲利普的辛迪加马会中。 “太好了,”我说,“接着说。” “只要驯马师把那些赛马调教得外观漂亮,驯马师就可以平安无事地得到双倍 酬金。彼得·拉米利兹策划哪些马要参加哪些比赛。这些赛马都参加比它们实际等 级差很多的比赛。你看就是这么回事儿,比赛一开始他的赛马就会奔跑如飞。”他 咧嘴——笑,‘“他给获胜骑手二十倍的报酬,” 这些事肯定还不止这些。 “你多长日才间为他跑一次?” “一般一星期有一、两次。” “要是你取回执照还会干吗?” 他在座位上转过身子,后背抵住了车门,盯着我的侧脸看了好半天。他的沉默 本身就已经是个答案。我们又往前开了三英里左右,他终于深深叹了口气道:“我 还会干的。” 他这么说是出于信任我,这已经很不简单了。 “跟我说说那些赛马吧……”我说。他开始详细地说起来。有些赛马的名字让 我大吃一惊。 “嗯,再跟我说说你的执照是怎么被吊销的?”我说。 他告诉我,他曾经代表一个拉米利兹控制的驯马师骑马,可那个驯马师的妻子 却看不惯拉米利兹。她怀恨在心,便向英国赛马会告发了他,给托马斯·乌拉斯顿 先生本人写信。当然,那些该死的官员相信了她,从而吊销了他的、拉米利兹的, 还有其他为他骑马的骑手的执照。那些可怜的倒霉蛋,从没拿过彼得·拉米利兹一 千钱,到最后耳光打在脸上还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我说:“英国赛马会为什么没发现这些辛迪加马会的秘密而对彼得·拉米利兹 采取行动呢?” “你问得好。” 我瞥了他一眼,他紧皱眉头,话语中流露出困惑。 “接着说。”我说。 “哦……这仅仅是个道听途说。可能是个谣言。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停顿 片刻,他接着说:“我估摸着开一定是真的。” “说说看。” “我在肯普顿赛马场外看到两个赛马赌徒走出门来其中一个家伙说,只要价钱 合适,安全部有个家伙能摆平这事。”他又停顿片刻,接着说:“另一个家伙说, 那个驯马师老婆要不是直接写信给俱乐部主席而是写信给安全部,他的执照也不会 吊销。” “到底是哪一位这么说的?” “嗯,我不记清了。别这么看着我,锡德,我确实记不清了。几个月以前的事 儿了。直到在肯普敦听到赌徒们的谈话,我才会想到安全部会牵涉其中。我可想不 到安全部里会有内应。你想得到吗?我是说,在安全部而不是英国赛马会里。” 我想:考虑到他目前的糟糕处境,他对我的信任确实令我感动。我一旦对艾迪 ·凯斯产生疑心,就会发现很多他为获得非法所得而有意纵容的肮脏勾当。他审查 通过了四家菲利普名下的辛迪加马会,类似的可能有二十家或更多。他甚至把彼得 ·拉米利兹的两个同伙也收入注册马主名单之中,尽管他知道这两个人不是什么好 东西。 这次,无论如何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锡德,”杰克西说,“别让我在安全部那里惹麻烦。 我不会再对别人说今天这些话,除非是俱乐部主席。“ “我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我让他放心,“对了,你认识那两个在肯普顿 的赌徒吗?” “不认识。我是说,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赛马下注者。他们只是看起来像。 我是说,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想到的就是赛马下注者。” 这么强烈的印象没准就是正确的,不过帮助并不大,而杰克西所知道的一切也 都已经告诉了我。我把他送到他想去的地方。他临走时叮嘱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我 如果要调查拉米利兹,千万别把他杰克西牵涉进去。 我没回公寓,而是住在伦敦的一家旅馆。我感觉自,己过于小心了。我给契科 打电话,他说我小心点没错。 我建议我们共进早餐,他说马上就过来。 他来了,却没什么精神。他一整天都在四处奔波,走访邮购名单上的人,但没 一个在上个月接到过尼克拉斯·阿什的信。 “跟你说,”他说,“姓名以字母A 、B 直到K 开头的人都去过了,下一步只 能去找那些以P 和R 开头的人。我的腿都要跑细了。” “没错。”我说。 “我把写着你地址的标签给了每一个人,他们说如果有信来就会告诉我们。不 过他们会不会告诉你就成问题了……” “现在我们只能这么去碰运气了。” “确实,你说得对。” “你感觉这可能是个突破口?” “可能是,”他开始吃他点的一大份煎鸡蛋和香肠。 “你去哪儿了?找到什么?” “呃……”我说,“今天上午你去侦查一下,下午下班后而天又没黑的日寸候, 我们去趟波特曼广场。” 契科停止咀嚼,然后小心翼翼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说:“波特曼广场,你是说 英国赛马会?” “没错。” “他们不是允许你从正门进吗?” “我想先四处看看,不想让别人知道,” 他耸了耸肩:“好吧。完事后还来这里见面?” 我点了点头说:“我岳父会来这里吃午饭,他昨天去蜡厂了。” 等他吃完饭,我说了杰克西讲过的关于辛迪加马会的事儿,还有安全部上层有 人拿回扣的谣传。 “这正是我们要找的!翻翻艾迪·凯斯的办公室,看看有什么他该藏而没藏起 来的证据?” “你说的对。俱乐部主席托马斯·乌拉斯顿说,艾迪总是对他抱怨我能看到俱 乐部档案。卢卡斯·温赖特只能在艾迪秘书不在时才让我看档案,艾迪的秘书对他 忠心耿耿。所以,我想看档案的话就只能偷偷摸摸去看。如果我被发现闯进英国赛 马会,艾迪会恨死我的。” “好吧,”他说,“别忘了,我今天还有柔道课呢。” “呵呵,你还挺受小家伙们的欢迎。”我说。 十二点,查尔斯来了。他嗅着陌生环境中的空气,像一条不安的狗。 “我从克劳斯夫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他说,“可为什么在这里,而不和平时 一样到卡文迪什饭店?” “那里有个人我不想碰到,”我说,“他不会来这里找我。粉红杜松子酒?” “双份的。” 我点了酒。他说:“那六天你真的躲起来了?临阵脱逃?” 我没回答。 他用探询的目光望着我。“无论你干了什么,我看得出你很伤心。” “别说了,查尔斯。” 他叹了口气,点上一支雪茄,吸着烟,透过烟雾看着我。 “你不想见到谁?” “一个叫彼得·拉米利兹的人。要是有人问起我,你就说不知道我在哪儿。” “我也确实很少知道你在哪儿。”他津津有味地抽着:烟,看着燃过的烟灰, 好像那是个什么珍品,“乘热气球逃走……” 我笑了,说:“一个疯子邀请我作他的助手。” “这一点不让我觉着奇怪,非常符合你的个性。”他干巴巴地说。 “蜡厂那边怎么样?” 他不告诉我,直到酒来了。又花了不少功夫问我为什么喝奎宁水而不喝威士忌。 “为了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我诚实地说,而他却将信将疑。 他终于说:“蜡是在一个蜂蜜加工厂隔壁的小作坊里制成的。” “蜂蜡?”我有点难以置信。 他点了点头。“蜂蜡、石蜡、松节油,上光蜡里就这些东西……”他又享受了 一阵他的烟,“那里有个富于魅力的女人很乐于助人。我们花了很长时间翻阅订单 本。很少有人像詹妮那样一次订那么多蜡,也很少有人指定用白色包装箱邮寄……” 他的眼睛闪着光,“准确地说,过去一年中只有三个人。” “三个……你认为……三次都是尼克拉斯·阿什吗?” “几乎总是相同的数量,”他洋洋自得地说。“当然了,姓名和地址会不同。” “你把名字和地址带来了吗?” “带来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卷纸,“给你。” “可抓到他了!我大喜过望,”他是个傻瓜! “有个警察也在做同样的事,”查尔斯说,“我刚抄完这些名字他就来了。看 来警方也在找尼克拉斯·阿什。” “好的。哦……你告诉他们邮购目录的事儿了吗?” “我没说,”他斜眼看着他的酒杯,好像这杯杜松子酒有什么不一样而要格外 注意,“我希望你能先找到他。” “嗯……”我边想边说,“如果你认为詹妮会对我心存感激,你会失望的。” . “但是你会让她摆脱麻烦,这点我充满自信。” “她更希望由警察来干这事。”我想:如果她确信我失败了,她可能会对我好 些。我可不希望她这样对我。 下午契科打来电话。 “这时候你在卧室里干什么呢?” “在电视上看切斯特赛马。” “清醒点吧,”他宽容地说,“看,我侦查过了。我们可以顺利地进楼,但你 必须在四点之前进大门。你要做的就是这些。从前门进,就像你真有正经事要办。 大厅里有两部电梯,一部是通往第二、三、四层。你知道的,英国赛马会在四层。” “我知道。”我说。 “当所有工人和俱乐部官员下班回家后,他们会开着电梯门,把电梯停在四层, 电梯就不能再用了。有个巡夜人,他检查完电梯后,就留在楼下不再巡查了。哦, 对了,他检查完电梯后,会锁上每个楼梯口的门,总共是三层楼梯口。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另一部电梯通往上面的其余四个楼层。共有八个房间,每层两间,每间 都有人居住。在这些楼层和楼下的英国赛马会之间的楼梯口只有一扇锁着的门。” “我知道了。” “好。我想大厅里的那个看门人可能见过你,要是他看见你在下班之后进来会 觉得有些古怪,所以你最好在下班前就去。乘到公寓去的电梯一直到顶层。我去那 里找你。那里窗户边上有地方可以坐下看看书什么的。” “好吧,到时候见。”我说。 我坐上一辆出租车。为了避免在大厅碰上熟人,我为自己想了一条令人信服的 理由。但实际上我没碰到任何人,一路顺利地上了通往公寓楼层的电梯。到了顶层, 正如契科所说,窗户旁有条长凳。我坐下来,毫无结果地想了一个多小时。公寓里 没人上下楼,也没人坐电梯上楼来。电梯门第一次打开,出来的就是契科。 契科穿一条白色工装裤,拎着一袋子工具。我用嘲讽的眼光从头到脚打量着他。 “你一会儿就明白了,”他辩解道,“上一回我就穿这身来的。临走时我告诉 那家伙我去取些零件。所以刚才我进来时他只是点了点头。我们离开时,我去缠住 他说话,你就可以乘机溜出去。” “如果还是同一个家伙值班的话。” “他八点下班,我们最好在此之前干完活儿。” “英国赛马会的电梯还开着吗?”我问。 “开着。” “那我们下去吧。这样如果巡夜人坐电梯上来我们百以听见并马上离开。” 他点了点头。我们穿过电梯旁的门走进楼道,楼道里点着电灯,还堆着一个工 具袋。我们走下四层楼,走到一扇锁着的楼梯门前,站住等待着。 这扇门是扁平的,外面用银色金属包着。这种门锁契科一般要花三分钟去撬开。 像以往这种行动一样,我们这次也带了手套。我想起第一次干这种事,契科曾 对我说:“你那只假手有个好处——不留指纹。”不过我还是戴了手套,以防万一 被人发现。 我一直未能完全习惯这种破门而人,总是心跳不止,呼吸急促。契科却对这种 事经验丰富,绷紧面部肌肉,放手去干。我们冒着危险站在那里等着,全身的每一 根弦都绷紧了。 听到电梯上来又停下,我们屏住呼吸看它是否再下去:可恰恰相反,有人正打 开我们身后的门锁,这使我们像触电一般。 我看到契科眼里闪过警惕的目光。他从门锁那边侧过身来,和我站在—起,后 背紧贴着墙。 门开了,一直顶到我胸脯上。看门人在门的另一面咳嗽着,打着喷嚏,向楼梯 上张望,检查有没有什么情况。 门又关上了,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着、我慢慢地、无声地长舒一口气。契科也从 紧张中放松下来,朝我无力地咧嘴一笑,楼下那扇门也关上锁好了,我们可以隐约 感觉到关门时的撞击。契科扬了扬眉毛,我点了点头。于是他开始用他那串开锁工 具开锁。门锁终于打开了,他脸上也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我们穿过门,取下钥匙,但没锁门。我们已经来到了非常熟悉的英国赛马指挥 中心。大片的地毯,舒适的座椅,木制家具闪闪发亮,空中弥漫着雪茄的香味。 安全部独有一条走廊,办公室不大,我们不费力就走进了艾迪·凯斯的办公室。 没有一扇门上着锁。我想这里也确实没什么可偷的,只有电动打字机之类的杂 物。艾迪·凯斯的档案柜打开很容易,桌子抽屉也一样。 就着仍然耀眼的黄昏阳光,我们坐下来阅读着杰克西对我说起过的有关辛迪加 马会的报告。杰克西走后,我怕忘记就记下了十一匹赛马的名字。其所属的十一个 辛迪加马会很明显都经过艾迪批准认可,彼得·拉米利兹手下的那两个注册马主都 名列其中,和菲利普·弗莱尔利名下的那四个马会一样。卷宗中没找到什么可疑点, 都好像是早有防备,等着来人检查似的。 有一件古怪事:有关弗莱尔利名下的四个马会的档案全不见了。 我们查找了书桌。里面有些艾迪的私人物品:电动剃须刀,胃药,梳子,大约 十六七本俱乐部账目。再就是些简单的文具了:钢笔、袖珍计算器,还有日记本。 日记上记录着他的活动安排,就是一些参加比赛会议之类的活动。 我看了看手表——七点三刻。契科点了点头,开始利索地把卷宗放回抽屉。真 让人沮丧,我想,一无所获。 我们准备离开时,我飞快地扫了一眼标有“人事” 字样的档案柜。档案里记录着英国赛马会的在职雇员及退休金领取者的个人情 况。我想找找梅森的档案,但已被人取走了。 “走吗?”契科问。 我遗憾地点点头。离开恢复原样的艾迪办公室,我们回到楼梯口。楼道里非常 安静。英国赛马总部对闯入者大门敞开,而闯人者却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