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午饭时,我打电话告诉契科有关罗丝玛丽家赛马的新发现。 “最终结果是,”我说,“那四匹马被注射了一种猪病毒,所以心脏不好。具 体过程颇为复杂,但这正是让俱乐部头头们头疼的事儿。” “猪病毒?”契科觉得难以置信。 “没错。有名的赛马赌注经纪人特雷佛·狄恩斯盖特有个兄弟,在一个研究生 产疫苗的机构工作。他们兄弟俩暗中将猪丹毒注射到那些炙手可热、受人欢迎的赛 马体内。” “这样的话那些赛马就必输无疑,”契科说,“而这个赌注经纪人大把地捞钱!” “没错!”我说。 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特雷佛·狄恩斯盖特的阴谋,谈论着他的为人,好像这只 是我们平常所遇到的诸多难题中的一个,这种感觉颇为古怪。 “你是怎么发现的?”契科问。 “‘拾穗者’死在亨利·特雷斯的马圈里,验尸检测出了猪病毒。我去剑桥疫 苗实验室,见到了一个叫舒马克的人,专门研究病毒。我记起舒马克是特雷佛·狄 恩斯盖特的真名。特雷佛·狄恩斯盖特和乔治·卡斯帕的关系极为密切……据我们 所知,那些受感染的马匹都来自乔治·卡斯帕的马厩……” “这些只是旁证,对不对?”契科说。 “有点道理。但英国赛马会安全部可以由此出发继续调查。” “艾迪·凯斯?”他怀疑地问。 “你放心,他不可能对这事视而不见。” “你告诉罗丝玛丽了吗?” “还没呢。” “有些可笑啊伙计。”契科说。 “是呀。” “对了,锡德,伙计,”他说,“有结果了——我们已经盯住尼克拉斯·阿什 了。” 尼克拉斯·阿什,靴筒里藏一把刀。和……比起来,他算得了什么。 “嗨,”契科黯然的话音从听筒传来,“你不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了。怎么盯住的?” “他一直在寄送那些愚蠢的请求捐助信。今天上午我去了你的公寓,发现两个 大信封,上面贴着我们的标签。” “太好了!”我说。 “我打开信,两封都是名字由P 打头的人寄来的。我们总算没白跑腿。” “这么说我们已经拿到了请求捐助信?” “当然。这封信和你妻子收到的一模一样,当然寄钱的地址除外。你手头有笔 吗?” “有……” 他读出地址,在布利斯托尔的克利夫顿。我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地址。我可以 直接交给警察,也可以自己先查一下。当然自己先查一下对我更有诱惑力。 “契科,”我说,“给詹妮在牛津的公寓打个电话,找路易丝·麦金斯,让她 给我打电话,我在纽马凯特的路特兰饭店。” “怕你前妻?” “你到底打不打电话?” “哦,当然!”他笑着挂断了电话。当电话铃又响起时,来电话的却不是路易 丝,还是契科。 “她搬出那家公寓了,”他说,“你前妻给了我她的新电话号码,”他念出号 码,“……还有别的事吗?” “明天下午四点,你能带上录音机到波特曼广场的英国赛马会来吗?” “像上回那样?” “不,”我说,“大大方方走前门进去。” 路易丝终于拿起电话,我松了口气。她听了我的话却半信半疑。 “你真的找到他了?” “不过,”我说,“也许是他。你能来辨认一下吗?” “行啊,”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在布利斯托尔的什么地方——”我停顿片刻,踌躇着说:“我现在在纽马凯 特。今天下午我可以去牛津接你,然后我们可以直接去。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上 午,也许就能见到他。”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片刻,然后她说:“我已经从詹妮那儿搬出来了。” “我知道了。”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是她安静而坚决的声音:“那好吧。” 她正在牛津等着我,带了一个装满过夜用品的大包。 “你好。”我说着,走下车。 “你好。”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我吻了吻她的脸颊。她露出快乐的笑容,把箱子扔进后车 厢里。 “你可以随时退出的。”我说。 “你也可以啊。” 我们坐上车,开往布利斯托尔。我心满意足,无忧无虑。特雷佛·狄恩斯盖特 还没开始找我,彼得·拉米利兹及其同伙也有一周不见踪影,除了契科没人知道我 在什么地方。我想:前途未卜的未来,不要破坏了眼前的好心情。我下决心不去想 将来,而且大部分时间里确实没想。 我们先来到一家别人跟我说起过的乡村旅馆。它高高地坐落在悬崖上,俯瞰着 亚湾海峡;先在这里享受一下美国富人游客的舒适生活吧。 “我们永远也住不进这种地方!”路易丝看着眼前的富丽豪华说。 “我已经电话预定了。” “你早有预谋了!你订了一个还是两个房间?” “一个。” 她微微一笑,看来这正合她的心意;我们被领进一间房子,铺着地毯,上过光 白的古董家具,一张有四柱和围帐的大床,床上铺着花边装饰的美式白棉布床单。 “上帝啊,”路易丝说,“我还以为只是家汽车旅馆呢。” “我不知道是这种四柱式的床。”我小声地说。 “哇,”她笑着说,“这样更好玩。” 我们放好行李箱,在豪华浴室里冲了个澡之后又回到车上。在去尼克拉斯·阿 什新家的路上,路易丝一路上都笑个不停。 阿什的新家位于一条繁华街道上,外观漂亮。是个大概有五、六间卧室的大房 子,外墙粉刷成白色,在傍晚的阳光中色彩柔和。 我把车停靠在那所房子的同一侧路边,从那里可以看到房子前门和汽车出入的 大门。路易丝曾说过,尼基过去在一天辛苦打字之后,常在晚上七点钟外出散散步 :如果他在家的话,也许还会这样做。 没准他不出来呢? 我们打开车窗,因为空气很暖和。我点燃一支香烟,烟雾在无风的空中静静漂 浮着。守候在这里多安静啊。 “你老家在哪儿?”路易丝问。 我吐了一个烟圈,缓缓说道:“有个二十·岁的擦窗工,婚礼之前从梯子上摔 下来死了:我是他的遗腹子。” 她笑了:“说的真有意思。” “你呢?” “我是玻璃厂经理和地方官员所生的女儿,双亲现住在埃塞克斯。” 关于家庭,我没有兄弟姐妹,她有一兄一妹:关于教育状况、我受过—些教育。 而她教育程度很高;关于社会生活,她阅历不多,而我生活经验丰富…… 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街上很安静。鸟儿唧唧喳喳地叫着,偶尔有汽车驶过。 男人们下班回家了,远处的房门一个个砰然关闭。惟独我们监视的这间房子却不见 动静。 “你很有耐心。”路易丝说。 “有时我一连好几个小时都在监视着。” “真够枯燥乏味的啊。” 我看着她明亮聪慧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今天晚上可不枯燥乏味。” 七点已过,尼基还没见出来。 “我们还要等多久?” “等到天黑。” “可我饿了……” 半个小时又过去了。我知道了她喜欢咖里、沙拉讨厌芋头;知道了她正在写作 的论文让她头疼…… “我已经赶不上计划安排了,”她说,“……哦,天啊,他来了!” 她瞪大了眼睛。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尼克拉斯·阿什。 他没从前门出来,而从房子的侧门走过来。他和我年纪相当,没准还要年轻些。 个子稍高,体形和我差不多。肤色与我相仿,黑发微微卷曲,黑眼睛,窄下巴和我 一样。 他看上去非常像我,但又完全不同,这真让人吃惊我从裤兜里掏出微型相机, 像往常一样用牙齿拽开,开始拍照。 他走到大门口时停住,回过头看,一个女人从后面跑过来,叫着:“奈德,奈 德,等等我!” “奈德?”路易丝说着,从座位上往下滑,“如果他朝这边走过来,会不会看 到我?” “如果我们接吻他就认不出来了。” “好吧,就这样。” 这时,我又拍了一张照片。 那个女人看上去年纪大些,四十岁左右,身材苗条,一付兴高采烈的样子。她 挽起他的手臂,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即使从二十码外也能看出她目光中充满了崇拜 之情。他低下头,快乐地笑着,吻着她的额头,把她抡起来放在人行道上,把胳膊 环绕在她的腰间,满心欢喜、步履轻快地朝我们这边走来。 我又冒险拍了张照片,随后伏下身热烈亲吻着路易丝。 他们的脚步声过去了。经过我们时,他们肯定看到我们的上半身了,至少看到 了我的后背,因为他们两人突然轻声笑起来——这是两对恋人在分享着彼此的秘密。 他们几乎站下来,随即又继续前行,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不情愿地坐起身。 路易丝发出一声感叹。但我不清楚她是冲着我们的接吻,还是由于阿什的走近。 “他还和以前一样。”她说。 “真是个花花公子。”我干巴巴地说。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我猜她会觉得我 在嫉妒他赢得了詹妮的心。但实际上我想的是:詹妮喜欢他,没准是因为他长得像 我,要么她先后喜欢上我和他,是因为我们正好符合她心目中性感男人的形象…… 总之,尼克拉斯·阿什的相貌让我困惑不已。 “好了,”我说,“就这样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吧。” 我们开车回到旅馆,吃饭前先上了楼,路易丝说她想换换已经穿了一天的罩衫 和裙子。 我把充电器从箱子里拿出来,插在电源插座上,从兜里掏出一块备用电池,卷 起袖子,把胳膊里的那块拿出来,把两块电池都放进充电器里。我又从箱子中取出 一块充满电的电池放进假手的电池槽里。路易丝一直在一旁看着。 我问她:“你……反感它吗?” “不,当然不。” 我放下袖子,扣上袖口纽扣。 “一块电池用多久?”她问。 “一直用的话是六小时,一般是八小时。” 她只是点了点头,好像装电动假手的人和长着蓝眼睛的人一样稀松平常。我们 下楼用餐,吃了鲑鱼和草莓即使它们味如海草,此时我也毫不在乎。不仅是因为和 路易丝在一起,也因为从今天早晨起我不再撕扯自已的灵魂,逐渐恢复了平和的心 境。我感觉到了这种变化,真是奇妙极了。 我们并排坐在旅馆休息室的沙发上,浅酌着小杯咖啡。 “当然,”她说,“我们既然已经见到尼基,就没必再呆到明天了。” “你想离开这里吗?”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究竟是谁在勾引谁?”我微笑着说。 “哦,”她笑着说,“这一切都出乎意料。” 她平静地看着我放在沙发上的左手。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我冲动地说: “摸摸它吧。” 她飞快地抬头看着我,问道:“什么?” “摸一摸它,感觉一下。” 她试探着挪动右手,直到手指触到硬邦邦、冷冰冰的塑料皮肤。她没有缩回手 去,脸上也看不到厌恶的神,隋。 “里面是金属结构,”我说,“齿轮、杠杆,还有线路板。使劲按你会感觉到。” 她照我说的按了按,她发现内部构造时,我看得出她有些吃惊。 “里面还有一个开关,”我说,“从外面看不到,但它就在拇指下面。如果需 要,这一只手可以卸下来。” “为什么要卸下来?” “拿东西的时候很有用,比如提箱子时。合上手指抓住把手,关上电源,这只 手就会紧握住箱子,而无需自己费力。” 我用右手推动开关,演示给她看。 “和台灯开关一样,”我说,“感觉一下,试一试。” 她摸索着,如果事先不知道有个开关,并不太容易找到。她终于摸着了。她开 关了几下,一副专注的神情。 我放松下紧张的心情。她觉察到了,抬起头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 “你在考验我?” 我笑着说:“我想是的。” “你真是头猪!” 我有一种不曾有过的恶作剧的冲动。 “事实上,”我说着,用右手握住左手,“要是我往这边用力拧几次,整只手 就会从手腕上卸下来。” “你别这样,”她害怕地说。 我笑了,真是快活极了。我从没想过这只手会让我有这么快活的感觉。 “为什么要把它卸下来?” “嗯……为了维修、保养等等。” “你看上去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点了点头。她说得对。于是我说:“我们上床睡觉吧。” “……多奇妙的感觉啊,”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说,“我从未想过你会是个如此 温柔体贴的情人。” “太温柔了?” “不,我喜欢这样。” 我们躺在黑暗中,昏昏欲睡。她很大方温柔,让我体会到一种深切的快感。我 在恍惚之中想起,有人把性行为与各种禁忌、技巧、疗法、罪恶、窥淫癖和商业行 为挂上钩,真是一种耻辱。两情相悦,是两人之间的私事。只要期许不太多,两人 就会相处融洽。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即使女方想要,我也不会伪装成粗 暴强硬的情人。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会嘲笑我自己;我想,保持自己的本色蛮好的。 “路易丝。” 没有回应。 我挪挪身子以便躺得更舒服些,也像她一样沉入梦乡。 过了很久,同平日一样,我醒得很早,看着阳光下她熟睡的面庞。浅黄色的头 发散在脑袋四周,她的皮肤看上去柔软可爱。她醒了,还没睁开眼睛便笑了。 “早上好。”我说。 “早上好。”她向我这边挪了挪,大床顶部的白棉布饰边笼罩着我们。 “像睡在云彩里。”她说。 她靠在我硬硬的左手上,调皮地眨眨眼。 “你自己睡觉时不戴着这只假手吧?”她问。 “是的。” “那就拿下来吧。” 我微笑着说:“不。” 她久久地审视着我。 “詹妮说你硬得像块石头,她说得没错。” “我不是她说的那样。” “她告诉我,即使有人打碎你的胳膊,你也能冷静从容地想出制敌之术。” 我扮了个鬼脸。 “是真的吗?” “在某种程度上是。” “詹妮说……” “说实话,”我说,“我宁愿听你谈谈你自己。” “我可没什么意思,没什么好说的。” “你充满诱惑力,真的……”我说。 “那你还等什么?” “我爱你脸上正在消褪的少女的红晕……” 我轻轻抚摸她的乳房,这个举动给我们两人同时带来立时的刺激和相互的快感…… “云彩,”她心满意足地说,“你那时心里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做爱的时候?” 她点了点头。 “我只是去感觉,而不是去思想。” “有时我看到架子上的玫魂……红的、粉的、金黄的:有时看到四角尖尖的星 星。这次看到的是有棉布饰边的白云。” 我问她要不要再次做爱。 “不了。阳光耀眼得刺目了。” 阳光确实已经涌人房间,把床的顶棚和床帷照得灿烂透明。 “昨晚上你为什么不愿拉上窗帘?”她问,“你不喜欢黑暗?” “当我的敌人四处活动的时候,我不喜欢睡觉。” 我脱口而出。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对两人如同当头—盆冷水,“你真像一头警觉 的动物,”她又说,“出什么事了?” 我没回答这个问题。还是记住我的本来面目吧,我想。接着问道:“吃早饭吗?” 我们回到牛津。我去冲洗胶卷,随后一起到“四季饭店”吃午饭:、鲜美可口 的比目鱼馅饼和蛋奶酥暂时抹去了心中的阴影。喝咖啡时,不可避免的分手终于来 了。 “我下午四点必须到伦敦。”我说;“你什么时候去警察局告发尼基?” “后天,也就是周四,我会到这里取照片。那时候我再去警察局,”我想了想 说,“让布利斯托尔的那位女士再过两天快活日子吧。” “可怜的人。” “周四我能见到你吗?” “除非你瞎了。” 我们都笑了。 契科倚靠着波特曼广场的大楼,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好像他已经等了好几个 小时。看见我过来,他把肩膀从石壁上挪开,说:“你倒是不紧不慢的,是吗?” “停车场占满了。” 他提着我们偶尔一用的那台黑色录音机。身穿牛仔裤、运动衫,没穿茄克。闷 热的天气好像静止不动,没有一点消退的意思。我自己虽然打了领带,但也只穿了 衬衫,茄克拿在手里。四楼所有的窗户都开着,街上的喧闹声响亮刺耳。托马斯· 乌拉斯顿爵士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面,只穿一件白条纹的浅蓝色衬衫。 “进来,锡德,”看到我出现在敞开的门口,他说,“我一直在等你。”“很 抱歉我迟到了,”我说着,和他握了握手,“这是契科·巴内斯,我的搭档。” 他握了握契科的手。 “好了,”他说,“现在你来了,我们把卢卡斯·温赖特和其他几个人都叫过 来吧。”他摁了一下对讲机,对他的秘书说:“再拿几把椅子过来好吗?” 办公室里渐渐来了不少人,比我预计的要多,不过他们我都认识,至少交谈过。 大约六位高层管理人员都来了,个个文雅老练,他们才是真正运作着赛马业的领袖 人物。契科稍微紧张地看着他们,像看着一帮外星人一样,直到搬来一张桌子让他 放置录音机,他这才放松下来。他坐在那儿,桌子在他和其他人之间好像一道屏障。 我伸手到茄克兜里掏出录音带,递给他。 卢卡斯·温赖特走进屋,后面跟着艾迪·凯斯。艾迪的面孔依旧亲切中含着冷 漠——这个大混蛋艾迪对我的温情已逐渐消逝。 “好了,锡德,”托马斯爵士说,“我们都到齐了。昨天你在电话中告诉我, 你已经发现”三硝基‘在几尼大赛上如何被人做了手脚,既然你知道了……我们对 这件事非常有兴趣,“他微笑着说,”给我们说说吧。“ 我努力让自己与他们一样保持沉着冷静,就像特雷佛·狄恩斯盖特的威胁不曾 时刻刺痛着我的心,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我……哦……把一切都录在录音带上了,”我说,“你们将听到两个声音。 另一位是马科动物研究所的肯·阿马代尔。我请他解释有关马病的技术细节,他是 这方面专家,而我不是。” 他们点点头。艾迪·基斯只是盯着我看。我瞥了一眼契科,他按下放音键,我 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大家集中精力听着。 “我是锡德·哈里,正在马科动物研究所,现在是五月十四号周一……” 我听着这些平淡的句子。这四匹马症状相同,同样输掉比赛,同样都得了心脏 病。我通过卢卡斯发出请求仍然健在的三匹马中如果哪一匹死了,请通知我。肯· 阿马代尔详详细细地解释了我有关“拾穗者”验尸结果。 然后他又说明了赛马是如何感染上猪病毒的。他在录音里说:“我在”拾穗者 ‘的心脏瓣膜破损中以及“吉迦罗’的血样中,都发现了活着的阳性病菌……”我 在录音里接着说:“在剑桥蒂尔森疫苗实验室以如下方法生产这种病毒的突变异种 ……” 这个过程不太容易理解,但我从他们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们都理解了,尤其在 肯·阿马代尔对我的话作了进一步阐述和确认之后。 “说到作案的动机和机会,”我在录音里说,“我们调查了一个名叫特雷佛· 狄恩斯盖特的人……” 托马斯爵士的头从前倾的姿势猛向后仰去,他从屋子的另一端阴郁地盯着我。 他肯定回忆起来,他曾在切斯特马场的高层人士豪华包厢里款待过特雷佛·狄恩斯 盖特。也许他还会想起他在那里曾安排我与特雷佛·狄恩斯盖特彼此面对。 在其他听众之中,这个名字也引起了同样的骚动。 所有人要么认识他,要么听说过他——这个赛马赌注经纪人中颇具影响力,凭 自己的力量打人上层社会。他们认识他,所以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特雷佛·狄恩斯盖特的真名是特雷佛·舒马克,”录音带中我的声音说, “在疫苗实验室有个研究人员巴里·舒马克,他们是兄弟俩。两人关系很好,有人 看见他们好几次一起出现在实验室里……” 哦,上帝,我想。我的声音还在说着,我时断时续地听着。我真的豁出去了, 已经不可能回头了。 “……病毒的突变异种就是在这个实验室培养的……不可能在别处……” “特雷佛·狄恩斯盖特有一匹赛马,由乔治·卡斯帕驯养。特雷佛·狄恩斯盖 特和乔治·卡斯帕关系很好……他们观看早晨的跑马,然后一起用餐。特雷佛·狄 恩斯特如果事先知道那几匹几尼大赛和德比大赛的夺标大热门赛马赢不了比赛,那 么他就会赚一大笔钱。特雷佛的作案手段是通过病毒;作案的动机是赚钱;能够作 案的机会是他可以自由出入卡斯帕防范严密的马厩。因此,有很多理由要求进一步 调查他的行动。” 我的声音停住了。过了一两分钟,契科关上录音机取出磁带小心地放在桌上, 好像有些困惑。 “真是难以置信,”托马斯爵士说,但并流露出怀疑的神情,“你认为如何, 卢卡斯?” 卢卡斯·温赖特清了清喉咙道:“我想我们应该祝贺锡德,活儿干得真是漂亮!” 除了艾迪·凯斯,别人都表示同意,并向我祝贺,这让我有些窘迫。我觉得他 能说这种话,已经非常宽容大度了,因为他们安全部本身的工作还只是停留在什么 兴奋剂检查之类的水平上。不过我想,安全部没有遇到罗丝玛丽·卡斯帕歇斯底里 的拜访,他们根本就没怀疑到特雷佛·狄恩斯盖特,所以特雷佛也无需对他们凶相 毕露。 正如契科所说,我们的成功已经激怒了对手,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就遭人暗算了。 艾迪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可能脸上和他一样是一副假装茫 然无知的表情。我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我心里想的是私自闯入他的办公室那件事 儿,如果他能猜出我在想这个,他肯定是超人了。 托马斯爵士和高层首脑们彼此交谈着。当听到卢卡斯·温赖特提问时,他们都 抬起头来倾听着。 “锡德,你真的认为是特雷佛·狄恩斯盖特自己让那些马匹感染了病毒?”他 似乎觉得这不太可能,“在靠近任何马匹的地方,他显然不可能藏有注射器,更不 要说对付四匹马了……” “我曾经以为,”我说,“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比如某位骑手,甚至某位兽 医……”我想,英基·普尔和布拉泽史密斯听到这话肯定会说我在诽谤。“……但 是有一种办法任何人都能做到——” 我又伸手从茄克兜里掏出装有针管和橡皮囊的塑料口袋,把它递给托马斯爵士。 托马斯爵士打开塑料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所有人都看到了,明白了,也信服了。 “如果有机会,他更可能亲自来干,”我说,“他不会冒着风险让别人抓住他 的把柄。” “你真让我吃惊,”托马斯爵土诚恳地说,“你是怎么调查出来的,锡德?” “我……” “是的,”他微笑着说,“我们都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在我们心里你仍是一 名骑手。” 长时间的沉默。我说:“先生,你错了。这——”我指着录音带,“才是现在 的我,从此以后的我。” 他皱了皱眉,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好像在重新考虑着对我的评价,就像近来其 他很多人一样——对罗丝玛丽和他而言,我还是一名骑手;但对我自己来说,已不 再是一名骑手了。他重新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若有所思。 “我们从前低估了你,”他停顿片刻,“我的意思是说:在切斯特赛马场我曾 说过,你是赛马行业中正面的推动力量,不过我现在明白了,我当时只是把这话当 成一句玩笑。”他慢慢摇了摇头,“我很抱歉。” 卢卡斯·温赖特轻快地说:“锡德是什么样的人已经越来越清楚了。”他厌倦 了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因此便像往常一样引发出另一个话题:“锡德,你下一步计 划干什么?” “找卡斯帕一家谈谈,”我说,“我想可能明天去。” “好主意!”卢卡斯说:“要是我也去你不介意吧?当然,这现在应该是安全 部的事儿。” “按正常程序也应该是警察的事儿。”托马斯爵士以阴沉的语调说。所有与赛 马相关的刑事案件公诉他都视为整个赛马业的耻辱。所以,如果起诉罪犯会卷入有 损赛马业声誉的丑闻,那他宁愿让罪犯逃之天天。在某种程度上,我也同意他的观 点,只要私下能把解决问题能防止类似事件的再次发生就可以。 “要是你来的话,部长,”我对卢卡斯说,“可能你要和他预约个时间。他们 也许会去约克郡。我只是想早些去纽马凯特,全凭运气,但是你肯定不希望我这样 做。” “当然不希望,”他干脆地说,“我立刻打电话。” 他匆忙起身回自己的办公室。我把磁带放回磁带盒递给托马斯爵士。 “因为事情太复杂,所以我录了音。也许你们还想再听一遍。” “你说得太对了,锡德。”一位官员说,“关于鸽子的那一段……” 卢卡斯回来了。 “卡斯帕一家在约克郡,但今天晚上就坐飞机回来。乔治·卡斯帕飞 回约克郡前想看看他的马。我告诉他秘书我有极为重要的事要见他,所以 我们约好十一点见面。行吗锡德?” “很好。” “那么,你九点来接我?” 我点了点头,说:“好吧。” “届时我会在办公室拆阅邮件。” 艾迪最后又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托马斯爵士及所有高层首脑一一与我和契科握手。 乘电梯下楼时,契科说:“下一次他们就该亲吻你了。” “哦,不会长久的。” 我们走回我停车的地方,那里本来是禁止停车的。 果然,在雨刮下夹着一张罚款单。 “你回公寓吗?”契科说着,坐到客位上。 “不。” “你还在想着那帮打手?” “是特雷佛·狄恩斯盖特。”我说。 契科似笑非笑地表示理解。 “害怕他揍你?” “这时候他应该知道了……从他兄弟那里。”由于不断闪现着恐惧感,我心里 在颤抖不止。 “对,我想也是,”他倒是不怎么担心,“看,我把那封恳求捐助信给你带来 了……”他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张折了又折、脏兮兮的纸条。我满心厌恶地读了 一遍与詹妮寄出的那些信几乎一模一样,只有花体签名“伊丽莎白·摩尔”和地址 克利夫顿除外。 “你知不知道这张脏纸可能要拿到法庭上作为证据?” “哦,它一直塞在我兜里。”他辩解道。 “你从那里还得到了什么?花盆里的堆肥?” 他从我手中夺过信件,放到杂物盒里,然后放理车窗。 “太热了。” “嗯。” 我摇下我这边的车窗,发动汽车,把他送回他的住处。 “我还住在原来的饭店,”我说,“听着……明天和我一起去纽马凯特。” “行啊,只要你需要。我干什么?” 我耸了耸肩,尽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保镖。” 他吃了一惊,困惑地问:“你不会是真的害怕他——那个特雷佛·狄恩斯盖特 吧?” 我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叹了口气。 “我想我真的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