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若希(2) 找她调查时,这个“腐败集团”的人员已经通过她的思维迅速地由“公安厅 的一伙人”扩展到“从省政府到市政府各个部门都有他们的人”了。 她前言不搭后语、矛盾百出的证词让人们最终想到了精神病院。司法精神病 学的鉴定结果的确是“急性应激性精神病”。 姚雪灵被精神病院收住一月后,症状不但没有减轻,反而认为精神病院里也 有“腐败集团”的人。 精神病学家们会诊后,把诊断改成了“偏执性精神病”。此时,姚雪灵和被 她说服的家属一起提出要求,要给姚雪灵做心理治疗,而且一定要找朱丹心。 医生们一开始不同意,理由是她病情严重,需要住院治疗,可家属们依姚雪 灵授意拿出一本精神病学的教科书,指出偏执性精神病的治疗需要“药物治疗和 心理治疗并重”,而精神病院又没有心理医生,如果拖着不给她心理治疗的话, 就是延误病情,浪费医疗费,要闹医疗纠纷。 医生们熬不过,就同意了。 让姚雪灵和家属们没想到的是,朱丹心却不同意姚雪灵的要求。 理由很简单:不符合心理治疗的行规。心理治疗师不能给熟人做心理治疗。 姚雪灵对这件事情的解释却是,朱丹心也受到了公安厅的威胁或指使,所以 不敢或不能给她做心理治疗。 家属们也越来越相信姚雪灵的话,他们也不能理解,其他科的医生都可以给 亲戚看病,为什么偏偏心理科就不行? 再说,姚雪灵聪明过人,待人有礼,关心国家大事,分析股票行情在行,只 要不说黄龙的事,其他方面正常得很。为什么说她有精神病呢? 为什么不给她做心理治疗呢?不了解精神病学和心理治疗的亲朋好友们不禁 开始有所想法,开始到各个政府部门要说法。 更重要的是,姚雪灵是其所在的会计师事务所的二把手,她长期住院,事务 所的老总急得不行,前后照顾,就盼着她早日出院,没想到在朱丹心这里卡壳了。 一怒之下,同时威胁心理医院和精神病院,要状告他们。 终于有一天,心理医院的党委书记把预备党员身份的朱丹心找去,拍着桌子 命令他,立即给姚雪灵做心理治疗。 朱丹心哭丧着脸反问:“这怎么做?” 书记声如牛吼:“别管怎么做了?你做就行,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你 也不听听群众怎么说的?你的狗屁行规有医院的名声重要?立即做!这是组织给 你的任务!” “为什么害我?”朱丹心沉着脸问姚雪灵。 “我没想害你啊!就想见见你?”姚雪灵嘻嘻地笑。 “好了,我你也见到了,有什么事?”朱丹心想起他每次到黄龙家,姚雪灵 那些对他飞扬的眼神和暧昧的微笑,不禁心里一紧。 “丹心,你一定要替黄龙报仇啊……”姚雪灵一把抓住朱丹心的手,大哭起 来,絮絮叨叨地说那一套千疮百孔的黄龙遇害的故事。 朱丹心听完后,冷冷地说:“行了,别演戏了。报什么仇了?他死了你不正 高兴吗?” 姚雪灵瞪大眼睛愣了一会,日本汽车急刹车一般叫了起来,大骂朱丹心诬蔑 她,怀疑朱丹心和公安厅是一伙的,并列举出种种事实企图粉碎朱丹心居心叵测、 心怀鬼胎的有关他们夫妻感情的谣言。 朱丹心冷笑一声说: “你还在演戏!第一,你们夫妻感情好的话,黄龙怎么会对音响着迷到上瘾 的程度?他几次告诉我,发烧比做爱还过瘾,他宁肯抱着音响睡,而不是抱着老 婆睡。 第二,他追悼会那天,你怎么会穿上一双红色的高档新皮鞋,红色是喜庆的 颜色啊。而且,那天你把你们的结婚戒指褪了下来,我和你握手的时候看见了。 现在你右手无名指的那道白痕也还在吧,没必要躲。你如果真的那么悲痛的话, 还有时间想着在他刚死的时候就取下你们的婚姻信物吗? 第三,那戒指戴了好几年了吧?可据我所知,你们还没结婚,是吧?这难道 是你们感情好的表现?别骗自己了,至今为止,你也不过是他女朋友罢了。你们 都知道你们的感情有问题,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结束,现在他死了,不正好结束了 吗?有什么好哭的?” 姚雪灵一言不发,瞪着朱丹心。朱丹心也一言不发,瞪着她。 …… “时间到了!”朱丹心起身。 姚雪灵慢慢站起来,出门。 被我描绘的多智而近妖的朱丹心这一次对姚雪灵失算了,他以为他那些刺激 的话语会让姚雪灵知难而退,还他宁静。 却没想到,姚雪灵还是每周都来看他,坐下来就如一个不锈钢茶杯一样一言 不发,瞪着朱丹心,朱丹心也只好让目光空灵地越过姚雪灵的头顶,茫然地望着 屋顶。 第四次访谈时,姚雪灵突然柔声问道:“丹心,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请说 实话,请你用一个男人的眼光看看我,不是心理医生的眼光,而是男人的眼光, 好好看看我,告诉我,你觉得我很难看吗?” 朱丹心心里一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用男人的眼光看女来访者了,打量了一 眼姚雪灵,他才发觉,即便是未施脂粉,姚雪灵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还是个 标准的美人。 同时朱丹心也想起,原来姚雪灵和许多他遇到的美女一样,也曾现身于代表 他心灵最黑暗角落的那些冰冷、潮湿的性梦中。 “你不难看,很漂亮!”朱丹心低声说。 “是的,每个男人都这么说。可黄龙为什么都不正眼看我呢?”姚雪灵抽泣 …… 擦干眼泪。 “黄龙以前不这样的。他以前很爱我,他那时候也开朗,不像现在这么窝囊。 我们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上学,一起回家。 初二的时候,大家都说我是校花,那时候有个社会上的小流氓追我,黄龙就 和他们打架,被他们扎了一刀住院了。 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拉着他的手哭,那时候我就决定了,这辈子非他不嫁。 他出院后成天和一些差生、小流氓混在一起,他们叫做‘十三太保’,他打 架很厉害,大家都听他的,那些骚扰我的小流氓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 找我了。 我知道,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自甘堕落的。全校人都知道他是我的护花使者, 再也没有人敢打我的主意了。 就这样,我能安心学习了,考取了重点高中。他呢,只考取了技校。可他还 是每天来接送我,保护我,高中的时候,有个老师打我的主意,也是他替我摆平 的。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我那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要为了黄龙好好学习,不辜负他。三年后,我如 愿以偿考取了汉春大学,本来我的分数上外地的重点大学没问题,可我不愿意离 开黄龙。 接到通知书的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庆祝,喝了很多酒,我们跑到汉江边上, 依偎着发誓,这辈子永远在一起,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