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知良(5) “她表姐的孩子也生病了?” “当然了。你的第三个问题是,她的动机是什么?” “她的动机很明显,童年的不幸和创伤让她不知道如何解决问题,遇到问题 的时候她只会采取简单的方式,消除制造麻烦的人。” “不过我觉得,从她找的人都和父亲一样,可以看出她的一生都在不断重构 童年那种一大家子人都需要照顾的情景,这说明她也希望通过不断重复这些情景 来证明,她是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 “是啊。他遇到了老马。而老马满足了她的潜意识,这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好 爸爸,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而老马的潜意识恰恰需要一个女人,既能够依赖他,和他母亲完全相反, 又能够和老马他妈妈对抗的女人。” “老马可能在侦破的过程中对她越来越同情。” “从而嫌疑犯变成了家属。” “可是,问题出现了:这种一拍即合的感情怎么变成了凶杀?桂玉娣要杀人 的话,也只可能下毒杀老马的母亲,为什么死的是老马,而且,没有用她惯用的 下毒,而是采用煤气中毒这种方式。”朱丹心问道。 “桂玉娣一定发觉老马只是表面上的坚强,她逐渐发觉,原来老马还要依赖 她来调整他和他母亲的关系,而这是她最不擅长的事情。这时候,她对老马的爱 停止了,童年积累起来的恨再一次爆发。” “这太牵强。” “我也觉得是这样。所以我觉得老马的母亲也有可能。” “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老马这些年一年比一年憔悴……” “而且他经常拉肚子。”吴梦娟眼前一亮,“他老劝我们喝汤,和我们说, 喝汤可以滋补、解毒。他是不是说他已经潜意识中觉察到他老婆可能对他下毒了。” 吴梦娟说:“我也觉得是这样。”然后她又说:“所以我觉得老马的母亲也 有可能。” 这是一个奇怪的转折,它的逻辑是这样的:因为我觉得桂玉娣有杀人的可能, 所以我觉得老马的母亲也有可能杀人。 吴梦娟说:“所以我觉得老马的母亲也有可能。” 按照对话的常规,朱丹心应该接着问,老马的母亲杀人的可能是什么。 可是他说:“不过我觉得你说的也有道理,老马这些年一年比一年憔悴……” 这样本来要出现的“母亲杀子”的主题缩了回去。 而吴梦娟接着找出更多的证据进一步强化了桂玉娣就是杀人凶手的假设。 这样,吴梦娟和朱丹心完成了一个潜意识的合谋:不,不是母亲杀了儿子, 而是儿媳妇杀了儿子。 在这个观念的下面,是一个更加深层的核心观念:母亲是不会杀死孩子的。 每个人生命开始都是完全依赖女人的。 想到自己的母亲可能杀死孩子,会让每个人的安全感土崩瓦解。 我们必须依靠一个幻想来建立安全的篱笆。这个幻想是:母亲完完全全爱我, 不会伤害我。伤害我的人,一定不是我母亲。 女性系列杀人犯被有意无意地排斥出公众的视野。 因为她们往往热衷于谋杀亲人和孩子。 如果出现了女性系列杀人犯的话,他们必须被打上标记:这是一个疯狂的女 人,头脑健全的女人是不会杀人的。 所以我们必须让老马的母亲得病。 我们必须让桂玉娣作为母亲的镜像对应主体出现。 遵循润饰作用的原则,我们邀请出了巴瑟瑞和玛丽·安。 这是为了掩盖吴梦娟的投射性不认同,因为桂玉娣是吴梦娟的主体投射映像。 而吴梦娟又是马知良的母亲意象的投射反映。 而马知良又是朱丹心的父亲形象的反射。 而朱丹心又是主体性自我意象的折射。 这些过程被读者认同后,产生了一种暧昧主体交互。 主体交互的融合及分衍,让我们的主体性及其附加的客体关系产生了湮灭性 的一次跃迁。 所以我们的结论是,意识说:“‘我也觉得是这样。所以我觉得老马的母亲 也有可能’这句话存在病理逻辑!” 但是潜意识说:“对,就是这样的。合情合理!” 好吧,让我们转一个小小的弧步,回到马知良的母亲。 “你为什么说老马的母亲有可能是凶手呢?” “这是我前几天和老陈、老胡、老刘他们开会讨论时想起来的,他们提出一 种侦破不明原因死亡的犯罪学理论。” “什么?” “简单地说,不确定的确定性和差异的差异。” “什么意思啊?” “老马和他母亲的家庭是一个在个体水平上极端的共时性和同步化‘去联系’ 的家庭,他们的交流偏异形成了家庭中的假性敌对和共识破裂。 而桂玉娣加入后,这个家庭呈现出了混合的时间组织,融合开始松动,分化 却又不能出现,更多的最小间隔阈值被突破,这时候系统的焦虑需要某个事件得 到代谢。 必须经过非同步化的‘去联系’让这个家庭,达到新的平衡。 也就是说,要让异质性降低,发挥原有结构中的回复和补偿功能,让弥散界 限(diffuse boundary)变成原来的僵化界限(rigid )。 而这会由父母、配偶或亲属亚系统完成。如果不是配偶亚系统承担系统焦虑 的话,必然是父母亚系统来承担。” “我明白了,他妈不得不杀他,要不然要么这个家庭解体,要么有个人得精 神病。” “或者说,这个家必须有个人滚蛋,要不然就再加进个人,或者养条狗什么 的。” “干脆这样说,这个家必须出点事情。” (作者注:参考文献Dorothy Stroh Becvar & Raphale J. Becvar .(1988 ). Family therapy ——a systematic integration.Massachusetts : Allyn & Bacon , INC.) 我觉得这段话的意思好像是说马知良和他妈跳双人舞跳得好好的,突然来了 个桂玉娣,这个舞跳不下去,又不可能三个人围成个圆圈跳,他们又不愿意不跳 舞散伙各走各的路,所以只有一个选择:必须有个人消失。 问题的根源在于他们太执著要跳双人舞。 就像马知良执著于喝汤,我们执著于破案一样。 不过,以上意见,仅供参考。 那天晚上,老太太在朱丹心走后,一边喝汤,一边发牢骚。 她先抱怨着儿媳妇桂玉娣,自从这个媳妇进门后,她就没一天安稳。 她确定这个桂玉娣就是来杀她的,这媳妇从来对她没笑脸,吃了媳妇做的饭, 免不了上吐下泻,一定是下了毒药的。 “这女人是个丧门星。巴不得我死了,就独占我们家的财产。”老太太呻吟 着。 接着,她开始抱怨儿子,都是儿子把这个女人带进家门的。她絮絮叨叨地说 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