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伤不可免 那女人把手伸进上衣的贴身口袋里,取出粗粗的一支铅笔来,大概有两个拇 指那么粗,铅笔的外皮粗糙得很,好像松树皮一般,中间的铅心足有蒜薹那么粗。 然后她拿过大龙的那把梳子,从上面扯下几缕头发来。 我和大亮在床边坐下,那女人也扯过椅子坐定,与我们隔桌而对。 “什么事?大半夜的发短信干吗?”那女人先开了口,声如洪钟。 “是这样,我们寝室一个兄弟出麻烦了,今天还得麻烦您来给他算算吉凶。” 接着大亮就把大龙一番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嗯……我就知道有事——带烟没有?” “哦!有有有!”大亮殷勤地掏出一盒新烟,双手递过去。 那女人熟练地拆开烟盒,取了两支并一起叼在嘴里。两簇火星在她粗糙的脸 前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那女人吸完两支烟,把烟头往掌心里一碾,那烟头就灭了,接着她就闭了眼 睛不再说话,屋子里突然变得非常安静。我看了看大亮,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看。 过了一会她突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好似喷火一般,大声说道:“把东西拿 来!” 大亮轻轻“哎”了一声,立马从兜里掏出大龙的那把梳子。 那女人把手伸进上衣的贴身口袋里,取出粗粗的一支铅笔来,大概有两个拇 指那么粗,铅笔的外皮粗糙得很,好像松树皮一般,中间的铅心足有蒜薹那么粗。 然后她拿过大龙的那把梳子,从上面扯下几缕头发来。 “东西不会错吧?”那女人一边问,一边烧大龙的头发。 “不会错不会错,梳子就是他自己用的。”大亮赶紧回答。 那女人取了三根大龙的头发,烧成灰后,又用一个折叠的纸片盛着,把头发 灰倒进铅笔尾端的一个槽里,然后摇晃了几下铅笔,最后用锡纸封住槽顶。这时 她又同时点着两根烟,叼在嘴里,双手合十捧着那支笔,放在额前,闭上眼睛一 动也不动…… 我开始有点紧张了——我不是怕这个女人,我觉得她虽然挺凶,但是很善意, 让我担心的是——大龙的命运,一会就将反映在她的笔下了,那将会是怎样的呢? 过了一会,女人又突然睁开眼睛,低头说:“我只可算凶吉,不可左右结果 ——听天由命吧!你们谁来?” 大亮说:“我来!”说着他就挽起袖子。 这时我突然对那女人说:“师傅,可以三人一起吗?我也很想知道大龙会怎 么样。” 女人透过额前的乱发斜眼瞟了我一看,看得我一阵窒息,这时她不耐烦地说 :“等着!”说着她又拿起两根烟放进嘴里抽起来。 两根烟抽到烟头,她一甩手把烟头扔向脑后,然后左手一撸右手的袖子,把 黑黝黝的一段手臂伸向前来,右手攥着铅笔,嘴里大喝一声——“来!” 三只手的手指立刻交缠在了一起,中间是那根粗粗的铅笔。 那女人喊一声“走”,我和大亮两个顿时将呼吸调整均匀,目不转睛地目送 笔尖游走。 笔尖开始缓缓移动,刚开始线条有点滞塞,后来才慢慢流畅起来,起初的图 案像是一个高音符号,后来就完全不认得了。我偷偷看了那女人一眼,只见她正 闭着眼睛,我又看了大亮一眼,却见他也在偷偷瞄我。 “你没乱动吧?”大亮居然忍不住对我说了一句话。 “我没啊……我还想问你呢……” “你们都给我闭嘴……”那女人突然发话——声音很轻,气息均匀——让我 俩立刻都闭了嘴。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只感觉我的手心都攥出汗了,被他们两人的手指夹得生 疼。 突然之间,笔停住了。 我的整个胳膊悬在半空,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我转头看看大亮,他瞪大眼睛, 一脸纳闷。这时那女人突然睁开两眼,轻轻把笔尖提起来,说一句:“可以了, 松手!” 我和大亮都松开手,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图案不得要领。那女人把纸翻过来, 迎着台灯的光线看了一会,然后就从抽屉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钵,钵里面是厚厚 一层纸灰。那女人就开始烧刚才那张纸。 我和大亮面面相觑,我记着大亮告诫我的话,于是没敢放声,大亮却忍不住 着急地来一句:“解得怎么样?” 那女人松了一口气,好像很累的样子,把铅笔末端的锡纸拨开,把头发灰也 一起倒进银钵里,淡淡地说一句:“死可免,伤不可免……和我刚才看到的一样。” “怎么叫‘伤不可免’?大龙会受什么伤?”我忍不住也问了一句。 “到时便知,何必问我。”那女人轻轻地说,好像真的很累的样子。 “那您可以解释一下刚才的图案是什么意思吗?我们真的很担心大龙的安全!” 我急着问她。 “解释?!”她凌厉地扫了我一眼,“这就是解释!” 大亮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我只好闭了嘴。 这时大亮拉着我起身,对她说:“那谢谢您了师傅,我看我们这就告辞了吧, 打扰您一早上,真不好意思。” 那女人点了点头没言语,懒散地躺在椅子上,说:“梳子拿走,烟也拿走, 我平时不抽……门不用关,我的门从来不关……”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