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掘坟·现身 天色渐渐暗下来,眼见着太阳一点一点往下坠,等坠到海平面的时候,早已 昏黄的太阳只摇晃了几下,就被远处的汪洋一口吞噬下去。四周倏地一下子暗下 来…… 下午我们回到了学校,老张让我陪他去寝室找找那个瓶子,我也惦记着那瓶 子的去处,于是就一口答应了。当老张用钥匙捅开房门的时候,寝室里正是喧闹 一片,大杰把他们乐队的其他三个人叫到寝室里排练,正一人叼着一根烟坐着, 大杰拿了把吉他,正朝他们三个比划。老张一见这么多人,赶紧朝我使了下眼色, 我就立刻明白了,不能乱说话。 大杰放下吉他,给我们相互介绍了一下。我跟他们简单寒暄过,就说:“你 们排练吧,我也正好上课去了。”然后就道了声别往外走。临走前我朝老张使眼 色,老张也会意地点点头,然后我就走了出去。其实我那天已经错过了下午课, 寝室里又没人,于是我就拿起书包跑到主楼去上自习。一下午我一直坐立不安, 时不时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短信息,可是每次都让我失望。 一下午一分一秒地挨了过去,到了五点多钟的时候,我拿起书包往楼下走准 备去吃饭,这才接到了一条信息。我打开一看,果然是老张发来的:“瓶子好像 真找不着了。”我脑子里一空,赶紧顺着号码拨了回去,可拨了两次,都是响了 一声就被按了。我正焦虑地准备拨第三次,又收到一个短信:“大杰在旁边不方 便说,你先别跟别人讲。” 我迅速回了两字:“知道。” 放好电话后,我愣在原地发了会呆,突然想起件事,赶紧又掏出手机给主席 打了个电话:“哎,主席,晚上有没有时间?” “什么事?” “看看白灵。” “白灵?!你又见到白灵了?!” “不是,我想跟你去海边看看。” “哦……好。” 过了一会,我和主席在学校东门碰了头,然后就一起往海边走去,饭也顾不 上吃了。十分钟后,我俩就来到了那片海滩。那天温度挺低,风也挺大,初春的 海风还夹带着冬天的凛冽味道,伴着海上的巨大湿气朝我俩猛灌过来,不一会我 俩就感觉快冻透了。 主席看着我说:“你要把白灵挖出来吗?” “是,我想看看。” “你不怕看到白灵现在的样子吗……整天泡在海水里,肯定已经烂透了。” “你不觉得找不到才更可怕吗?” 我话一出口,主席愣住没了言语,半晌才说:“上次埋在哪你还记不记得了?” “咱们好像来早了,要不就是来晚了,你看那天埋在那片呢,现在全在水下 面。”我指着眼前水里不远的一个位置说。 主席左右看了看说:“现在应该是退潮……要不咱们等会?我看那片地方就 快退出来了。” 我看了看表,才五点多:“等会吧,我没耐心再等明天了。” 我们两个都不说话了,只盯着眼前那滩海水一点点退下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眼见着太阳一点一点往下坠,等坠到那海平面的时候,早 已昏黄的太阳只摇晃了几下,就被远处的汪洋一口吞噬下去。四周倏地一下子暗 下来,身旁的黑色礁石好像突然变得怪异,晚风呼啸过礁石的缝隙,发出阵阵幽 幽的怪响。我有些胆寒,抬头看了看身边的主席,他在紧紧咬着牙。 潮水一个多小时后终于退了下去,露出了那片埋白灵的地方,湿漉漉的,沙 砾和鹅卵石覆盖在上面,当初的小沙堆已经不见。主席搓了搓两手,又使劲抹了 把脸,看看我说:“差不多就是这儿了吧。”我点点头,捏了捏发僵的两手,朝 前迈了过去。冰凉的海水浸入泥沙,泥沙湿冷而沉重,主席和我拨开几把泥沙之 后,手就逐渐失去了知觉。 “你上次用什么装的?”我一边扒开沙砾一边问他。 “一个纸盒子,墨绿色的。”主席头也不抬,一下一下猛挖。 我们朝着记忆中的那个地方一直挖了下去,挖了差不多有一尺深,可鹅卵石 和沙砾之下就是淤泥,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你去那边,我到这边,分头挖,不会太远,我记得就是这里。”主席指着 沙坑附近画了两个圈,于是我们又分头朝下挖。无意中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 海面上两块嶙峋的怪石接在一起,仿佛在附耳私语,而我现在所蹲的地方,就正 对着那两块怪石之间的中线上。我猛然想起来——哦对了!那天埋白灵的时候我 确实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当时好像就是埋在这条线上,是了是了!我抓过一块扁 平的石头,加快速度朝下面挖起来。结果挖了差不多半尺多深的时候,一些软软 的絮状东西随着泥沙里的海水飘了上来。 “过来看!”我朝他大喊。 “找到了?!”他一步蹿了过来。 “你看这是什么?!”我捏起一团絮状的东西给他看。 “纸盒子!泡烂了已经!应该就在下面了!”主席激动地低声喊。 他这一喊,我的手倒一下子停下来了,恍惚间,我好像真见到一堆腐烂的猫 横浮在那泥沙上面。主席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只是奋力往下挖去,只见一个透明 的塑料袋又露出了一角。主席拽着那一角,用力要把那塑料袋拉出来。 “这是我当时铺在盒子里的。”他一边挖一边说。 那塑料袋被刷的一下从泥里抽出来,泥沙松动了许多纷纷掉下来,主席又把 泥沙捧出来扔到一旁去,许多纸屑随之被翻动出来。这时候,一小块硬物又从泥 里冒了出来。 “这是什么?”主席拿在手里看了一眼,自言自语。 我一眼认了出来,忍不住一声惊叫:“竹……竹夹板!绑在白灵后腿的那个!” “那白……白灵呢……”主席扔下竹片,慢慢转过脸来看我,呆在那里没了 言语。 我已无话可说。主席的脸色与夜色深深地混在一起,完全看不清楚,我只觉 得一阵深深的恐惧如海啸一般从身后袭来。 突然主席猛地一低身子,慌慌张张地把刚才拨出的沙子又左一下右一下地扒 拉回坑里去。我赶紧也双手一推,把坑边的一堆沙子填回去,根本顾不上冷不冷 了。眼见着不大不小的一个坑被我俩几下填平了,这时忽然一个小浪打了过来, 我俩慌忙跳起来向后躲去,那浪又马上退缩了回去,刚才那坑被海浪一卷,已经 与周围的沙砾齐平,看不出来有什么大的区别了。 我俩稍稍松了口气,主席催了声“走走走”,我俩就拍拍手上的沙子,迈步 往原路走去。但就在我们回身的那一刹那,身后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沙砾的响声! 我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听错了,但我转头看到主席时,他却正瞪圆了眼睛朝四 周来回看,表情十分惊恐,我忍不住朝他一下子靠了过去。主席被我的一靠吓到 了,半个身子抖了一下,我俩紧紧贴在一起。 面对我们的是一大片礁石群,两三米高,黑压压地挤作一团。无论白天和黑 夜,这些礁石从来都是漆黑一团,它们彼此交错参差着,之间有些奇怪的缝隙, 露出狭小的一个个黑洞来,好像在期待有人进入试探。在夜色的笼罩下,那些缝 隙好像变得更黑更深,让人不得不在瞬间想到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可刚刚那只是 一声响动,再就没了动静。 主席脸没转向,死盯着前方问我:“刚才是不是有动静?!啊?!” 我没回应,一边盯着四周一边拖着主席喊:“快走快走!”正在这时,一个 浑身雪白的瘦巴巴的小孩,从远处最高的那块礁石下边的缝隙里爬了出来,脸朝 我们一直看。 我瞬间窒息了。 正在这时,那小孩又突然站了起来,一米多高,头很小,下巴很尖,朝我们 轻飘飘地走过来,海风吹着她的衣服扑啦啦地一个劲儿翻,好像它能随阵风飘过 来罩住我们俩。眼见着她几步过来就断了我们的来路,我和主席大喊一声,互相 拉着退后了几步,两脚啪地踩进海水里去,海水猛地灌进鞋袜,我们却浑然感觉 不到寒冷,只死死盯住那小孩的一举一动。 那小孩走到离我们大概十米的地方突然站住,夜色中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 是分明可以感受到一股冰冷惨淡的注视,我们就对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时间与 空间凝固在那几秒钟里。正当我渐渐感觉到双脚冰凉的时候,那小孩却像突然发 现了什么,倏地转过身去,疾步朝礁石群里钻进去,只一晃就不见了踪影,眼前 重归入一片黑暗。 我和主席的腿脚一时拔不动,陷在泥沙里早已软了。我们一齐大喊,互相拉 着胳膊冲了出去,使出全力朝海滩外面疯跑。我们的回路,也就是我们的来路, 是一条长长窄窄的石头阶梯,蜿蜒地隐在一座小山上,有些阶梯已经破损。阶梯 两旁杂草丛生,与人齐高,黑压压地埋伏在阶梯两旁,就算里面藏了几百具尸体 也没人会知道。我们就在这样一条阶梯上向上狂奔,呼吸和心跳似乎已经停止。 我们一口气跑到山上,又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巷,巷子里出奇的静,我们根 本顾不得周围的一切,只知道还要不停地跑。终于又跑出了那条小巷,一条车水 马龙的马路哗的一下铺在我们眼前,我和主席同时腿一软,当时就歪在了一棵树 下。 我转过脸来看主席,他在旁边正大口喘着气,嘴唇微微颤抖。他哆哆嗦嗦把 手伸进裤子里,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然后倒出一根递给我。我接过烟,他给我 点上,接着又给自己点上,我俩就那么歪在马路边的树旁边抽起来。车声隆隆不 绝地响在耳畔,我依稀听见主席在旁边念叨着什么。 “你说什么?!”我问他。 “你说白灵是不是跟咱们缠上了?”他突然面无表情,朝我直愣愣看着。 “它的死跟咱们两个无关……为什么要缠咱们俩?” “你的意思是……田鸡?” 我刚要说话,这时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老张。我犹豫了一下,看了 眼主席,然后接了起来: “喂?” “你在哪呢?我在你寝室外面,你怎么这么晚不在寝室?”老张的声音兴奋 而急躁。 “我……”我看了主席一眼,他冲我连忙摇手,“我和主席在外面买东西, 什么事啊?” “我今天抓了只猫,想跟你商量商量怎么弄。” “弄?弄什么?” “实验啊,做我那个实验。” “什么?!你……”我刚要出口,看了眼主席,于是又咽下半截话头,降下 声调来,“你等我回去,我马上回去。” 一挂上电话,主席就问我:“小胖?田鸡?” “老张。” “什么事?” “他……又要打扑克,不理他。” “哦……对了,那只‘猫眼’……老张怎么说的?” “不知道……估计他还没研究明白。”我含糊一句,又赶紧岔开话题,“刚 才你朝我摆手干什么?” “我想这事……先别跟他们讲吧……要讲的话也只能我们偷偷跟田鸡讲,他 最危险。我觉得知道这事的人还是少点好……你觉得呢?” “嗯,我也这么想……真怕田鸡出什么事。”我掐灭烟,站起来,“走吧, 回去吧。” 主席站起来,我俩快步朝学校走去。这时我心里又开始惦记起老张刚刚说的 话来——他是脑子有病还是怎么的,弄只猫来干吗! 我和主席一路快步走回寝室楼,走上三楼的时候,看见老张一个人在走廊里 踱步抽烟。 我赶紧先迎上去,朝他喊:“还打什么扑克啊,都这么晚了,改天吧!”边 说边跟他挤了下眼。 老张到底是世故,一下子就明白了,赶忙说了声:“哦,那就算了,我这就 回去了,改天吧。”说着就转身往回走。 哪知这时主席突然喊住了他:“哎老张!那只……什么眼睛你研究完了没? 到底怎么回事?” 老张一听先愣了一下,然后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眼睛一转,说:“哦对对! 你不说我都忘了!我今天正想跟你说这个——那个哪是什么猫眼啊,你见过猫眼 有那么大的?是只猪眼!不知道谁买猪头肉的时候带了只猪眼在上面,就抠下来 扔了,结果就让你踩着了。你看你吓的,还一直惦记到现在!”说完老张一阵傻 笑,我在旁边听得一头冷汗。 “你说的真的假的?!”主席半信半疑看着他。 “啧!”老张一咂嘴,“我骗你干什么,那玩意一股猪头肉味,过了一天就 发臭了,我赶紧给扔了……别告诉我你还要啊?” “哦,没没。”主席松了口气,跟老张摆摆手,“那我俩回去了啊,扑克改 天再打吧,今天太晚了。” “嗯,怎么都行。”老张也挥了下手,扭头往回走。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