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暮眼蝶 简东平在客厅里足足等了二十多分钟,陈剑蓉才满头大汗地从里屋出来,她的手里 捧着一个满是灰尘的方形饼干铁盒,从铁盒表面的锈迹斑斑不难看出,这的确是多年以 前的东西了。陈剑蓉把它放在耳边使劲摇晃了几下,铁盒里发出几叮叮当当的声响。 “我只找到这个。”陈剑蓉一边说,一边把铁盒递给简东平,“我想这肯定是他的 东西。” 简东平迫不及待地打开铁盒,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立刻展现在他面前,一个口 哨、几个玻璃球、一颗牙齿、几个已经破损的香烟牌子、一把钥匙、几张年历片、一个 玩具木头小兵……这很可能是陈剑河的百宝箱,但是这里面的东西应该并不是他最钟爱 的收藏,简东平不禁有些失望。 “这就是他全部的收藏?”他回过头去问陈剑蓉。 “我不知道,应该是吧。”陈剑蓉困惑地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吗?难道这不是你 需要的?” “应该还会有别的。”简东平肯定地说。 “那你等一等,我再去找找。”陈剑蓉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就又冲进了幽暗的小房 间。 简东平知道陈剑蓉有可能还会在那间小屋里忙一阵,于是他仔细观察铁盒里的宝贝, 那里面的钥匙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又是什么地方的钥匙呢,他知道很多人都有收集自己 牙齿的怪癖,难道这是陈剑河自己的吗?这钥匙又是做什么用的呢,他为什么精心将它 藏在这个铁盒里呢? 这时,他身后传来陈剑蓉的声音。 “没有了,我都找过了,什么都没有。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他以前的教科书,我 都卖了,剩下的就只有衣服和鞋子了。”陈剑蓉气喘吁吁地用纸巾擦拭着额上的汗珠。 “他有没有藏书?” “他有一些书,你刚才已经都看过了。”陈剑蓉困惑地瞅着他。 “就那些吗?”放在角落里的那些书,他早就看过了,那里面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相信陈剑河也没兴趣,所以才会看完之后扔在了这里。 “他很少买东西。他没有多少钱玩收藏。”陈剑蓉说。 “他的收藏应该是不需要花钱的。”简东平的目光在房间里游移着。 “你究竟在找什么?能告诉我吗?”她急切地望着他。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几张照片,也许是记事本,也许是他写的诗或日记,诸如此 类的东西。”简东平说。 “诗?”陈剑蓉显然对此毫不知情。 “对,他的老同学说他写过一些。” “我不知道。他从来没拿给我看过。”陈剑蓉小声说。这一点,简东平并不意外, 就像大部分孩子不会把自己的日记拿给家长看一样,生性孤僻的陈剑河如果曾经把自己 写的诗歌拿给姐姐看,那才是天大的怪事。 “他是不是有个蝴蝶标本?”简东平突然想到。 “对,有一个,他把它当宝贝一样总带在身边,有时候还拿出来跟它说话。但是后 来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好多年没看见它了。” “谁送给他的?” “是一个以前住在我们小区里的生物老师,他很喜欢外出旅行,就是他把蝴蝶送给 我弟弟的,那好像是他自己到森林里捉来的。我觉得是很不值钱的东西,但我弟弟很喜 欢。”陈剑蓉自我解嘲地笑笑。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那个蝴蝶吗?” 陈剑蓉摇摇头。 “我想他只是把它当宠物。其实他也需要伙伴。”她悲哀地说。 简东平把目光移向别处。 “听说他还喜欢在弄堂口的废品站里找旧书看。那个废品站现在还在吗?” “废品站是没有了,不过宋伯还在,现在他就在弄堂口的鞋摊旁边坐着,有生意就 做,没生意就打瞌睡。以前宋伯的废品站是我弟弟最爱去的一个地方,宋伯很喜欢我弟 弟,他们也可以说是忘年交了,宋伯没有家人,所以一直把他当自己的孩子。”陈剑蓉 的眼睛里露出温情。 “可以带我去拜会一下宋伯吗?”简东平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不知道他的 猜测是否准确,但他知道,事情的发展总有其因果关系。如果那些收藏对陈剑河来说非 常珍贵的话,他一定会放在一个他能够信任的人那里,当然这个人不会是他凶悍的姐姐, 他怕她,一定生怕她会动用家长制的权力毁掉它们,那么就只有朋友了。这么看来,没 多少文化,却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的老人宋伯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可以,我们现在就可以去,他一整天都会在鞋摊那儿。”陈剑蓉快速说,说 话间,她已经开始换出门的鞋子。 简东平连忙带上铁盒走出门去。 宋伯是个60岁左右的白发老人,五短身材,穿着件藏青色的旧罩衫,他一看见陈剑 蓉,黑黑的脸上就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显然,他们已经是老熟人了。陈剑蓉为简东平作 了简单的介绍后,三人就开始攀谈起来了。 “我弟弟以前最喜欢到宋伯这儿来了。”陈剑蓉跟简东平说。 “是啊,陈剑河这小孩跟我很投缘,以前常常在我这里玩,有的时候我这里忙不过 来,他也帮着干点活。”宋伯一提起陈剑河目光就变得柔和了。 “宋伯以前总是夸我弟弟呢。”陈剑蓉说。 “他是个好孩子,就是运气太背。”宋伯表示赞同。 “宋伯,您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简东平问。 “他是个很老实本分的小孩,从来不会跟人家吵架打架,总是安安静静的。他的脾 气好得不得了,我真搞不懂他怎么会杀人呢,这世道可真是怪啊。总之,这孩子的运气 太背,运气这东西最说不清楚了。”宋伯长叹了一声。 “他在您这儿都干些什么?”简东平问道,“是不是一直都是在看书?” “主要是看书,”宋伯嘿嘿笑着说,“但他有时候也找些别的来看。” “别的?您指什么?”简东平问道。 “反正有字的东西他都很感兴趣,还有就是照片,他喜欢收集别人扔掉的照片。这 小子记性不错,他能在马路上认出那些照片上的人,有一两次他还指给我看来着。”宋 伯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 “他还收集这种东西?”陈剑蓉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还会把人家撕掉的信件收集起来,粘好后看人家究竟写了些什么。”宋伯混浊 的眼睛里现出调皮的神情。 “他有没有把那些信件拿给你看过。” “那倒没有,我识字不多,眼睛也不好,青光眼。”宋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干吗要收集这些东西?”陈剑蓉回过头来问简东平。 “好奇。”简东平答道。 “可是……”陈剑蓉还想说什么。 但简东平没有理会她,而是直接问宋伯: “您知道他收集的那些照片和文件在哪里吗?” 宋伯分别看了看两人,没有马上回答。 “宋伯,你一定知道在哪里。”陈剑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在我家里,高一就开始放在我这儿了,他说他放在家里怕被你发现,”宋伯笑着 看了一眼陈剑蓉,“我对他说,把东西放在我这里没问题,反正我家里也没有别人,他 可以想放多久就放多久。后来我还给了他一个别人不要的旧柜子,又给了他一把锁。” “那柜子现在还在吗?”简东平冲口问道。 “在,还好好地在那里呢。”宋伯略带歉意地看了一眼陈剑蓉说,“本来陈剑河不 在后,我应该把柜子还给你的,但是我对那孩子也有点感情,所以也想留个纪念。” 陈剑蓉体谅地拍了拍宋伯的肩膀。 “没关系,宋伯。谢谢你一直保留着我弟弟的东西。等事情结束后,你可以继续留 着那些东西。现在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 “真的吗?”宋伯很意外。 “当然,我想我弟弟更愿意由你来保管。”陈剑蓉轻轻叹了口气。 “那也是。”宋伯毫不客气地承认。 “现在能带我们去看看那些东西吗?”简东平急切地问道。 宋伯利索地站起身。 “走吧。我家就在前面,陈剑河的柜子就在那里。”宋伯朝前方几十米开外的一个 门洞指了指。 几分钟后,三个人便来到宋伯的家。这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单身老人的家,宋伯也没 客套地给他们倒茶,而是径直把他们带到一个立式的木制柜子前。柜子很旧,表面的黄 漆都已经斑驳脱落,但看上去仍然很结实。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柜子,但我没钥匙。”宋伯问道。 “我们可以砸开它。”陈剑蓉说。 “等一等,让我试试看。”简东平从铁盒里拿出那把钥匙,他看见陈剑蓉的眼睛里 闪过一丝喜悦。 简东平把钥匙插入锁孔,正好,他小心地转动着钥匙,心脏咚咚直跳,只听到叭嗒 一声,柜门居然豁然开朗。真的是这把钥匙!得来全不费功夫! “太好了!”陈剑蓉说。 简东平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放了许多东西,他粗略地翻了翻,有不少书和旧文件, 还有几本影集。“它红色表面上的烫金海螺标记还是立刻吸引了我”,陈剑河给他的信 里曾经这么说,简东平仔细翻找柜子里的东西,这项工作并不困难,因为柜子里的东西 并不算多,而且整理得很干净,他很快就在几本书的后面,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东西,在 案发前,被陈剑河的同学偷走的那件东西其实是一本精心设计过的影集。 扉页上写着一句话:“照片是骗不了人的。” 简东平大致翻了一翻,发现陈剑河把搜集到的每张照片端端正正地贴在每一页的左 上角,有些照片上有明显的裂痕,然后他用蓝、红、黑不同颜色的圆珠笔,在每张照片 的后面都写上了自己的评语。 在某个女人的照片后面,他用红笔写道: 你很漂亮,但是你太俗气,四处招摇真的让你那么快乐吗,你为什么就不明白,那 样的你只会像尘埃一样轻贱地死去,你为什么愿意跟那男人出去,你不知道他对你的企 图吗?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但是我不说,那太脏了。我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流泪的。 什么意思? 很多照片后面都有类似没头没脑的评语。但是,眼下简东平感兴趣的还是残缺不齐 的那一页,他发现要找到这一页一点都不费事,就像是为了提醒他,陈剑河在那页的边 上贴了一张黄色的小纸条,而简东平很快发现,在那页上,的确缺少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是一张照片,它被人撕掉了,被撕掉的地方还遗留下照片的一个小角,简东平唯一可以 肯定的是,那是一张彩色照片。 陈剑河在照片后面的空白处用黑色的笔如此写道: 真的有那么恨吗?有的,我了解,我了解。 真的只能那么做吗?是的,别无选择。 后悔吗?不,一点都不。 真的是恶毒残忍的行为吗?是的,很残忍。 没有比剥夺别人的生命更残忍的事了。 聪明吗?好聪明,从来没有人像我们这样聪明,谁会知道呢? 快乐吗?对,好快乐。 心痛吗?是的,很痛。 害怕吗?是的,很怕。 那感觉像什么?像站在老鼠夹旁边的老鼠,像屠刀边瑟瑟发抖的小牛。 孤独吗?是的,好孤独,我们已被从众人中分离开,但那也很迷人,不是吗? 如果时间倒流,还会那么做吗?当然,当然。 这是命运吗?是的,是的,这就是命。 死亡是什么?我想只是改变了住址。 如果你是为爱而死,那我就是为了真理。 如果世界上有一个人了解你,那就是我。 我的名字?就叫我暮眼蝶吧。 陈剑河那些晦涩的充满主观色彩的评论令简东平兴趣浓厚,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 才会令他写下那些语句的,他究竟窥探到了多少别人的秘密,他又参与了多少呢?红、 黑、蓝这三种颜色究竟又表示什么意思呢?这些收藏是不是才是最后令他一脚踏入死亡 的原因呢?他决定把陈剑河的所有收藏都带回家好好研究,于是在征得了陈剑蓉的同意 后,他把柜子里的东西统统搬上了车。 “他为什么会写那些东西?”他完成搬运工作后,陈剑蓉突然问道。 “当然是为了表达感情。”简东平知道,大部分人写日记是把自己的感受和经历写 下来自娱自乐,而陈剑河则是通过评论别人的经历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即使只是写给自 己看,他也有所隐藏,这是一种过度谨慎的做法。 “他干吗要收集那些照片?那些人他根本不认识。”陈剑蓉似乎十分困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简东平带着安慰的口吻对他说。 “是啊。你说得对。”陈剑蓉笑了笑。 “你弟弟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我想在车上的那些东西里,我一定能找到一些有价 值的线索。” “那里会有凶手的影子吗?”陈剑蓉充满期待地抬头望着他。 “也许。” 一阵沉默。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有件事在简东平的心里已经盘桓了很久。 “你问吧。” “你是否怀疑你弟弟喜欢男人。”简东平直截了当地问道,他看到陈剑蓉的脸上笼 罩上了一层阴云,他停了下,继续说,“不然你不会到齐红那里去确认你弟弟跟一个女 孩的关系。” 陈剑蓉惊讶地看着他。 “对,我,我没法不这么想。”陈剑蓉结结巴巴开口时,口气里带着恼恨,“我在 弟弟的遗物中看到一个打火机,本来我不知道那个打火机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很爱惜 地把它放在一个木盒子里,我觉得很奇怪,于是就去问张明,他说那是同志酒吧的打火 机。而且他从来没有女朋友……” “但他也没有男朋友,他几乎没有朋友。”简东平平淡地说。 “你是在否认我的看法吗?”陈剑蓉眼睛一亮。 “我想那个打火机是个礼物,”简东平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究竟送礼物的 人是男还是女,这仍然是个问题。” “那么你认为,我弟弟有这种倾向吗?” “我想看完那些东西后,我就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简东平指了指车。 陈剑蓉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虽然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但我还是很想知 道。” “我明白。”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过了一会儿,简东平问道。 “当然可以。”陈剑蓉答得很爽快。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陈剑河故意绕远路去上学。”简东平说。 “对。” “可以带我走一遍那条路吗?” “当然可以,那条路上没什么变化,十年了,还是老样子。不过你为什么突然对那 条路感兴趣?”陈剑蓉十分不解。 简东平朝她笑了笑:“我现在觉得陈剑河做每件事都有他的道理。我想知道他究竟 为什么要走那条路,在那条路上他究竟能碰到谁?” 陈剑蓉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后微笑着说:“好,那就走吧。” 电子邮件 发信人:董崎 收信人:简东平 日期:2005年10月28日 Mr简: 很抱歉回信晚了。由于你提到的事关乎到我家的隐私,所以我一直不知该如何下笔,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你,希望你能为我保密。 这事跟我的父母有关。我的母亲是个比较风流的女人,为此父亲常跟她吵架,但一 直收效甚微。后来由于我父亲出了车祸,成了废人,母亲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她还把她 的情人带到家里来住,堂而皇之地占了一间卧室,并且正式向我父亲提出了分居,对此 我父亲也无可奈何。 但在我16岁那年,母亲跟情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她想跟他分手。于是那个男 人就开始殴打母亲,有几次还把她打得逃出门去,她也找过警察,但根本没用。家里闹 成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局面,也想不出可以找谁来帮忙,但就在我走投无路 的时候,陈剑河出现了。 有一天,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人在背后叫我。说实在的,我很吃惊, 叫我的人竟然是陈剑河,虽然他是我的同学,但我几乎从来没跟他说过话。 他问我,郭秀兰是不是我的母亲,我很吃惊,因为那的确是我母亲的名字。接着他 交给我一封信,他告诉我,那是我母亲写给妇联的信,信只写了一半,由于在那里面, 她提到了在某中学就读的女儿的名字,所以他找到了我。起初我还半信半疑,但我看过 信后,就确信那的确是我母亲写的,在那封信里,她向妇联哭诉自己的处境,希望她们 帮她把强占房屋的男人赶走,为了博取同情,她还一再提到了我,说“正值青春期的女 儿也受到了威胁”,等等。 我很好奇,这封信怎么会落到陈剑河的手里。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解释说, 那是他在废品站里找到的。我想那封信有可能是被母亲当做废纸卖到了废品站,至于她 为什么只写了一半,我大概也能猜到原因,一定是她在写信的时候,那人突然回来了, 所以在慌忙中,她把它扔进了废纸堆。 这封信让我脸红,因为我意识到陈剑河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他看出了我的窘迫, 他对我说每个人都会碰到这种事,他可以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指望他能真的帮我,他只 要守口如瓶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但是后来,他果真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说只要让我母 亲患上可怕的传染病,这男人没准会被吓跑。 陈剑河给了我一袋生活用具,说那是他从得甲肝的邻居那里要来的,如果我母亲没 得过甲肝的话,只要她用上这些器具,很快就会染上甲肝。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就像是 在谋害我的母亲,但是想来想去,为了家庭的安宁,我还是打算冒险一试。我按照他教 我的方法,更换了母亲平时用的生活用品,我母亲毫无防备,结果真的患上了甲肝,而 且果然,那个男人不出三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我把母亲送进了医院,没想到她除了被查出得了甲肝,还患上了晚期宫颈癌。 医生宣告她不治,预言她随时可能撒手人寰。圣诞节的那天,我知道母亲的日子已经屈 指可数,但我没有去医院。陈剑河看出了我的犹豫,于是他劝我去看看她,他那时候说 的话我至今仍记得,他说,无论你恨她还是爱她,都应该告诉她,否则就来不及了,因 为这也许是她唯一一次肯听你把话说完的机会了。 我后来真的去了医院,我母亲就是在那天晚上死的,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们母女 之间终于获得了彼此的谅解。 这就是我的故事。 在我看来,陈剑河是个善良聪明的人,他同情弱者,也愿意伸出援手。虽然他帮助 别人的方式也许超越常规,但却可能相当有效,我的事就可以证明这一点,我相信他也 曾经试图用他特有的方式帮助过别人。 他曾经模模糊糊地跟我提起过一个人,他说那个人为了摆脱痛苦,做了一件残忍的 坏事,他不赞成那个人那么做,却忍不住同情那个人。他既为那个人感到悲哀,又禁不 住为那个人开脱,他说:“恶总有恶的理由。”我感觉,那个人似乎对他影响很大,他 有一个蝴蝶标本,后来好像就送给了那个人。 他给我看过那个蝴蝶标本,非常漂亮的蝴蝶,有着金箔一般的翅膀,只是那金箔上 沾染了灰尘,像一件华贵的旧衣裳,他说它叫暮眼蝶,跟他一样,它讨厌光明和绚丽, 只喜欢孤独地在黄昏飞行。其实他一直把自己称为暮眼蝶,经常跟它说话,就像跟内心 的自己说话那样,而且他还曾经为这只蝴蝶写过诗。当时我记录下了这几句: 花的美与我无关 海的气息离我更远 我只喜欢我自己的影子 在黄昏默默飞行 孤独是我苍凉的外衣 有时风让我迷失了方向 但我的舞步仍然美丽 即使死去 高中的后来两年,我跟他几乎没什么交往,你也知道,他要坚守他的孤独,而我想 过快乐健康的生活,所以我们自然就不来往了。 Cindy D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