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 “嘟嘟嘟!”冯晓江轻轻叩响了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有些邋遢, 皮肤很黑,眼睛小小的。冯晓江回头望了李迎枫一眼,李迎枫朝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个男人! “你好,我们是公安局的。”冯晓江和李迎枫掏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可以 跟您谈一谈吗?” “警察?”那个男人狐疑的看了看他们的证件,很惊讶的说,但终于还是让他 们进了屋。 从外面看,这是一间很破旧的农舍,只有两间屋子,院子也不大,跟别的农家 两、三层小楼挤在一起,显得格外惹眼。 但屋子里,倒是新装修了一下,墙像是近两年刚刷过了,家具虽然看起来比较 廉价,但也都比较新,柜子上还放着个大彩电。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不过家里到处 可见女人的衣物,这个男人应该已经成家了。 “请、坐吧。”男人有些木讷的说,他站在一边,然后突然想起来该给客人倒 水,连忙拿起了热水瓶。 “你叫郑国民?”李迎枫问道。 “是的。”郑国民把水递上,冯晓江和李迎枫都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乖乖 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着他们说话。 “家里就你一个人?” “噢,不,两个人,我媳妇儿今天不在家,睡在店里。” “你们开店的?” 郑国民看了看他们,实在不明白他们的意图,但又不敢得罪警察,很配合的说 :“我媳妇儿开了个杂货店,今天刚进了点货,她不放心,就睡在店里了。” “噢,那么,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呵呵,”郑国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在旁边的石料场做搬运工,平时没 活儿的时候就帮我媳妇儿看看店。” 李迎枫点点头,锐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他,问道:“你认识沈维文吗?” “沈维文?”郑国民想了想,摇了下脑袋,“我不认识。” 李迎枫笑了笑,说:“那么,朱勇呢?” “朱勇?”郑国民眼睛睁大了一点,“他我认识,怎么了?”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 “这个……”郑国民皱了皱眉头,挠了下头,“怎么说呢,他买了我几间房子 ……不对,也不是买,应该说租。” “不要紧,你具体说说,说清楚点。”李迎枫鼓励的说。 “是这个样子,我现在住的这间房,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在西村那边,还有一 个二层楼的房子,是我爷爷奶奶的,因为他们就我爸这个独子,所以房子就传给我 爸了,我爸就我一个儿子,所以他去世后就把房子又传给我了。”他挠了挠头,好 像觉得自己说得有些拗口了,好像绕口令一样。 “接着说。”李迎枫说道,冯晓江很认真的做着纪录。 “前年,有人介绍我媳妇儿给我认识,处得不错,考虑结婚了,但是我也没什 么存款,就考虑把这两个房子留一个自己住,另一个租了赚点钱,结婚用。那两层 小楼年代虽然久了,不太结实,但好歹是个楼房,所以我就打算把那个小楼给租了, 反正平时空着也没人住。我现在住的这个小破房,估计也租不了几个钱。” “就是租给朱勇了?” “是的,本来也不止他一个人要,我就在村口贴了个小纸条,结果很多人找我。 但是朱勇给的价真是太高了,别人都是三四百块租一个月,他居然说要给我五万块 钱,租10年!他这一开口真是把我吓了一跳,我打一个月工钱才四百块,刚够我吃 喝拉撒的,还没见过五万块什么样子哪。回来跟我媳妇儿一商量,我媳妇儿也同意 了,她说划下来一个月的租金是四百一十六块六毛六,很划算,所以我就答应朱勇 了。这样我们结婚也有钱用了,我媳妇儿还用这笔钱在村上开了个杂货店。” 李迎枫好奇起来,这个朱勇做事还真出人意料,他要这两层小楼做什么呢?肯 定不是用来住的,他在学校明明有宿舍。 “你还记得把房子租给他的具体日期吗?” “是前年,具体日期……我这里有合同,当时我怕有变故,特地找人要了个空 白的租房合同,我拿出来看看,上面有写日期。”郑国民站起来,打开了五斗橱的 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塑料袋,打开,拿出了一叠纸,翻了翻,说道:“是 2005年10月29日签的合同,签好合同我就把钥匙给他了。”他把合同递给李迎枫。 李迎枫翻了翻合同,说是合同,其实只有几张租赁协议的复印件,而且复印的 还很不好,上面黑乎乎的,最后一页纸上,写着“郑国民”歪歪扭扭的名字,和 “朱勇”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这家伙学历不高,字迹倒是潇洒。 “他没有说租这房子干什么?” “这个他没有告诉我,他就跟我说,他要把这两层小楼给整整,问我同意不。 这我还不同意吗?有人给我钱,还替我修房子,哪里来的好事。”郑国民黑黑的脸 上洋溢着笑意,但是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笑意又变成了懊悔,“其实,我们还是 亏了,现在房价都在涨,估计那小楼房稍微加固一下,也能租到一个月六百的价了! 以后可能还会更高!可当初我们还真没想的这么远。” 一谈起房子和生财之道,这老实巴交的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来了精神侃侃而 谈,可惜李迎枫并不想和他探讨这个话题。 “你去学校找过朱勇吗?” “是的,去过一次。”郑国民不得已改变了话题,回忆着,“他来看好房子之 后,告诉我有事情可以去学校食堂找他,因为我告诉他我家没有电话。后来我回家 跟我媳妇儿一商量,觉得划算,就去学校找他了,我们就在这里签的合同。”郑国 民食指向下指了指,“当时他把合同看了好几遍,很有学问的样子。” “你能带我们去你西村那个房子看一看吗?”李迎枫问。 “那个朱勇,他到底怎么了?他不会用我的房子做坏事了吧?”郑国民醒悟回 来,着急的说。 “去看看就知道了,走,带我们过去吧。” 郑国民连忙配合得站起身来。李迎枫一走出屋子就给老毛打电话:“立刻带一 队人,到石大西面的西村集合!在村子门口等我,对,猎物要落网了。” 回过头,他看到冯晓江这个小伙子摩拳擦掌的站在身后,两只眼虎虎的放着光。 过了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童颜不太清楚,她只是觉得在这个阴暗的小 空间内,浑身冷得厉害。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了?她估计被迷晕是昨夜的事儿, 那手帕上的应该是乙醚,朱勇不是曾经用同样的手法让杨影昏迷吗?这么说,她呆 在这个屋子里已经一天一夜了。这一天一夜的时间,警察已经作了多少工作?获得 了多少线索呢?也许快找过来了? 虽然明知道警察找到朱勇的话,自己就会凶多吉少,可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 冯晓江、李迎枫他们能快点找过来。我这样半死不活的,比死好不了多少,她昏昏 沉沉的想。 这时,房门“吱嘎”一声拉开了,童颜条件反射的抖了一下,已经迷糊的神志 立马清醒了很多。 “还没睡?”朱勇站在房门口,问。童颜听得浑身又起了鸡皮疙瘩,他这个神 经病又想干什么?怎么睡?这冰冷的地面,这样的处境,他居然还问得那么理所当 然,好像自己躺在温暖的床上一样。 “他们来了。”朱勇神秘的说,嘴角有一丝诡异的笑。 “什么?”童颜不解的问。 “你的小警察来救你了。”他解释。 真的?童颜心里一阵激动,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盼望的神色,刚刚在想着他们, 果然就找来了?她挣扎着想站起来,恨不得想去窗口一探究竟,可看到朱勇还在房 门口阴森森的站着,她心一冷,恢复了沉静,依然默默地坐在地上。 “哎,我的时间不多了。”朱勇把房门开着,然后坐到了床上。床上并不凌乱, 看起来他根本没有睡觉。他在干什么呢?难道一直在观察窗外?他也会睡不着? 童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好像有些脱水,头还阵阵的疼,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的后果?还是迷药的后劲? 反正她觉得自己像个待宰羔羊,一点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你怎么这么安静?刚才可不是这样。”朱勇仿佛在等着她问问题一样。 而现在,童颜最想问的,无非是:“你怎么知道警察来了?他们在哪里?我呼 救的话他们会不会听见?他们会不会冲进来?”可是她不能问,她趁朱勇不看她的 时候往窗口瞄,还是那层厚厚的不透光的窗帘布。 这就是他的屏障,童颜悲哀的想,他把自己和世界完全隔开了。 这时,窗外传来了令她雀跃的声音。 那听起来是用一个扩音器喊出来的:“沈维文,你已经被包围了,放开人质, 出来投降!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放人质出来,我们不开枪!” 童颜隐约听出那是李迎枫的声音,冯晓江是不是也在外面呢?她几乎想打开门 奔出去。 “骗人,”朱勇,或许该叫他沈维文,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要是放你出去, 他们肯定开枪毙了我。” “不会的!”童颜突然来了力气,“他们说话肯定算数的,你放我出去,他们 绝对不会杀你,他们会把你交给法官的。” “然后枪毙?这和他们现在一枪嘣了我有什么区别?” 童颜语结,这确实也没什么区别。 “时间不多了……”沈维文又重复的感慨了一下,竟然一骨碌倒在了床上,放 松似的伸展了一下手脚,然后腰一挺又坐了起来。 而窗外李迎枫的喊话还在继续,他们已经侦查了地形,确定无法在保证童颜安 全的情况下强行冲入,而且侦察员已经发现沈维文撩开窗帘偷偷观察过外面,肯定 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所以他们只能采用喊话的方式,一边拖延时间,一边随机 应变。 冯晓江紧紧地跟着李迎枫,他在等李迎枫开口安排人接近目标,他要第一时间 取得这个名额,可是李迎枫一直没作出这个安排,只是让狙击手都就位。而那狡猾 的沈维文,居然再也不拉开窗帘露面了。 “你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沈维文突然扭过头,文绉绉的问道。 童颜的心里怦怦乱跳,干吗问这个?可是想杀我了? “我一直都很快乐!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很快乐,跟同学朋友在一起也很快乐! 我成绩不错,从来不挂红灯,这也让我很快乐!”童颜故意刺激他,装作傻乎乎的 说。心想,你想杀我吗?我不相信你就这么默默的杀了我,既然你等到警察来,那 么你一定会在警察面前杀我,只要警察能看见我,我就有希望获救! “真是个孩子。”沈维文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连不挂红灯都能让你快乐? 看来你还没有恋爱过,还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是什么。” “这么说,你最快乐的就是跟女朋友在一起啰?”童颜觉得自己脑袋胀得厉害, 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我可不能晕倒,她想。她努力的张嘴说话。 沈维文突然烦躁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不,我没有女朋友!”他郁闷地说。 瞎说,你明明有过老婆。 “那么你最快乐的时候是什么?”童颜大胆的问,窗外李迎枫还在喊话,但看 起来沈维文并不打算搭理。在你心里,我们两个都是快死的人了,你现在应该也在 回想你的一生,她想。 沈维文不再转圈,停下,抬起头,顿了一下说道:“如果我说我这辈子没快乐 过,你会相信吗?” 没快乐过?那是怎样的人生?就如这不透光的窗帘? 童颜慢慢摇头:“我不相信,你肯定笑过,开心过。”她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从 来没笑过的人。 “笑并不代表着快乐。”他颓废的坐在了椅子上,整整的看着床头的一叠书, 然后伸手拿了一本过来,静静的抚摸着封面。 “你很喜欢看书吗?”童颜想,这家伙不是中专学历吗?难道自学成材?不… …他可不能用这个“材”字。 “看书可以得到解脱,可以获得知识,可以忘记一切。”他应该真的很喜欢书, 看书面的眼神,想看着多年的老朋友。 但是也容易得抑郁症,童颜在心里说。 “你就打算这么耗下去吗?他们一直在外面喊话,我们就一直窝在房子里?” 童颜试探的问到,她不保证他会回答。 然而沈维文回答了,他真的一点都不介意童颜的存在,好像这个被他绑来的女 孩是个甘心同他一起赴死的至交好友。 “让他们喊去吧,我昨天买了好多蛋糕放在冰箱里,我们能跟他们耗上两天。” 嗷,别跟我提冰箱,童颜拧了拧眉毛,忍住要吐的感觉。耗两天?这该怎么办? “反正你也想得那么透彻了,迟早要死的,干吗还拖时间呢?”我再也受不了 这个氛围了,童颜在心里叫道,我就快晕倒了。她揉了揉太阳穴,头好重。 沈维文奇怪的看了童颜一眼,说道:“你这个女孩子还真是与众不同,没见过 你这么急着死的,我还真舍不得杀你了。” 童颜心里一紧,随即一想,这只是他随口说说而已,他怎么舍得不杀自己。 “我知道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想着应该怎么杀我,用什么手法比较新颖。” “哈哈哈,”他笑了起来,“你真的很可爱。这样吧,我知道你是个问题精, 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让你最后过一次侦探瘾,我会打开录音机,这样我们都死 了,警察也会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打算自述录音的,但现在我想有 你参加一定会更好玩。” “你为什么还要给警察留录音?”童颜不解。 “我至少得告诉他们我杀人的目的!我也要把我的手法说给他们听,这样他们 才会觉得自己是多么愚蠢,居然抓不住我。这个是我杀人计划中的一部分。”他果 然是个完美主义者,固执的可怕。 “不,他们不愚蠢,这不是查到你了?” “如果他们不愚蠢,就不会到今天才抓住我。”沈维文一提到他做出的完美案 件,就露出了得意的神情。 李迎枫看着蜂拥而来的记者,深感头痛。 不知道哪个无知的村民把消息透露给了媒体,几乎把整个石州的记者都吸引来 了。这样,他不得不安排一部分人手来维持秩序,还得担心媒体的闪光灯会不会影 响到犯罪嫌疑人的情绪。 公安局的局长也赶到了,这足以证明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案件,尤其是对方手 中还有个人质。 “汇报一下你的方案。”这个精干的局长一到,就直奔到李迎枫面前。冯晓江 紧紧地跟着李迎枫,准备着随时冲锋陷阵。 “一、我已经在房子的四周都安排了狙击手,只要犯罪嫌疑人走出房间,狙击 手都能找到射击点。”李迎枫紧张有节奏的说着,“第二、我已经通知了谈判专家, 他们大概二十分钟后就会到达。第三,因为犯罪嫌疑人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正面回应 我们,我安排队员在不停的喊话,引他跟我们交涉,只有他跟我们对话,我们才有 机会对症下药。第四,人质到现在都没有露面,我们不清楚房间里是什么情况,不 敢贸然冲进去。” 李迎枫说着,把一本笔录递给了局长:“这是附近村民的笔录。根据村民回忆, 沈维文两年前租下这个小楼后,就对小楼做了修葺,他并没有装修的多漂亮,只是 把墙加厚了很多,还在墙中间加了些板,听修葺工人说是隔音板。沈维文还把窗子 全都换了,框架弄得很结实,而窗子的玻璃据说非常厚,用石头砸都不会坏,我想 那该是隔音玻璃。这些都是沈维文修葺房屋时,村民看到或者跟修葺工人聊天时得 到的讯息。自从房屋修葺完成后,村民就没有接近过这个小楼,因为沈维文非常孤 僻,不跟任何人交流。而且,村民说经常会看到陌生的男女进出这个小楼,很频繁, 什么样的打扮都有。” “沈维文把这个房子又租出去了?他做二手房东?”局长对案情也很了解,推 测道。 “可村民说有时候一天能看到好几批。”李迎枫皱了皱眉头,“我觉得他很有 可能把房子改成了钟点房。” “不错,在这个地区,钟点房倒是很有市场,附近不远就是石州大学,这里位 置有偏僻,只是……又带坏了石大的学风了,唉。”局长叹了口气,道:“现在嫌 疑犯在一楼,你们去查看了二楼的情况了吗?” 李迎枫指了指不远处二楼的窗户:“二楼窗帘没有拉上,我们观察过了,没有 人,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派人接近目标,一楼情况不明,我们不想引起任何人员 伤亡。” 局长郑重的点头:“不错,继续喊话,说一些让他感兴趣的话题,他抓了人质, 总是想有所要挟的,一定要让他搭上话。” 冯晓江听到暂时还没有派人接近目标的计划,不由得有些失望,他怔怔的看着 一楼那扇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发呆,拳头依然紧紧的攒着没有松开。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童颜连打了两个喷嚏,问道。抹了一下鼻子, 发现自己居然流鼻涕了。 “哈哈哈……”沈维文没料到她第一个问题居然问这个,出乎意料的大笑起来, “你一定是指服装楼那件事吧?怎么样?我做的是不是很成功?实际上太简单了! 我用那种超市的保温袋把吕菲的人头带到了服装楼,然后放在一个没有头的木模特 的脖子上,再给模特披了件很肥的白裙子,就把你给吓坏了!” 童颜瞪大眼睛看着沈维文,“怎么可能,我在服装楼外面看到一个女生!你不 会告诉我模特会走路?” 沈维文停下了大笑,想了想,然后从衣橱里掏出一个长长的假发:“那是我装 的,我套了假发,穿了裙子,我又瘦,当时天又黑,你根本看不出来。” 童颜吃惊的看着他,真相居然是这样?这个大男人装起女人来居然这么惟妙惟 肖?她真想让沈维文再装一遍看看,可她实在不敢提这个要求。 “当时吕菲的头已经被我冻了几天了,表面都是冰,还好当时化的不多,其实 你要是定睛一看就能看出名堂来了,当时她脸上肯定变了形,而且又光滑又僵硬, 但我就赌的你不敢看。” 童颜惭愧的低头,自己却是不敢看,谁有那么大胆子?难怪她觉得吕菲看起来 像一个充了气的蜡像。 “那么,你是不是曾经朝我丢过砖块?学校的建筑工地上。”童颜又问,这件 事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她始终不清楚。 “是的,是我,我就想吓吓你。”没想到沈维文真的承认了,这倒让童颜很意 外。 “那么说,弄只死狗来吓我的肯定也是你。” “是的,都是我,我知道你在帮警察,所以就吓吓你,希望你收敛点。” “而且,你还一直用吕菲来吓我,是想转移我的视线吧,怕我去查王莹的事? 怕我知道你利用我们宿舍逃跑?” 沈维文看童颜的眼光居然有一种由衷地赞叹:“你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他再 一次说,“我就知道我那次做的不是太完美,杨影突然醒了过来,让我一下子有点 惊慌。” 他轻轻的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然后很快就把窗帘放了下来。“这回我们出 名了。”他的脸上带着自嘲的笑意,“那么多闪光灯和记者,估计国际影星都没有 这个排场。” 随即他又转回了话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逃跑路线的?” “我在墙壁上发现了你用的麻绳纤维。”童颜毫不隐瞒地说。 “噢。”沈维文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是疏忽了。” “你有帮凶是不是?是谁帮助你逃跑的?”童颜的心跳得厉害,她很怕从沈维 文口中听到任何熟悉的名字,也怕沈维文因为这个问题而暴怒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帮凶。我是自己从六楼爬到五楼的。”沈维文很平静 的说。 “没有人接应你?”童颜不相信。 “没有人,我原来的打算是把王莹用绳子放到地面,然后自己解开绳子徒手翻 下来,那时候夜很深,宿舍又熄了灯,不会有人看见。而且每层都有阳台搭脚,只 要胆子够大,翻下来并不难。但没有想到迷药分量不够,杨影突然醒了,还大喊大 叫的,我只能临时改变主意,把王莹用绳子扔进楼下的阳台,然后自己也翻下来躲 进去,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担心楼下宿舍还有人,但是我还是赌了一把,因为我观 察过,知道那间宿舍就是你的宿舍,以你爱管闲事的性格,肯定会上去一看究竟的, 就是不知道你那些舍友会不会跟着你一起去。结果我赌中了!你们果然都冲上去了, 我在你们宿舍躲了一会儿,直到附近宿舍的人全冲上去了,我才背着王莹出去。” “这怎么可能?”童颜叫了起来,“你就这么背着王莹出门?难道没人看见? 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也得相信。”沈维文摊了摊手,“我走的北楼梯,就是消防楼梯, 你应该知道,平时你们都爱走南楼梯,北楼梯是通向边门的,很少有人走。我运气 就是这么好,没有遇到一个人,当然也要感谢杨影,别人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了。 因为害怕王莹也像杨影那样突然醒来,躲在你们宿舍的时候,我已经把她掐死了, 这样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童颜狐疑的看着沈维文,她不太相信他的话,这段话中存在太多运气的因素, 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杀人犯,他不太可能凭运气去冒险,他应该把每一步都计划的 很周密才对。 “别忘了,是你说要主动坦白的,也是你说要录音的,既然这样你就应该说真 话,不要撒谎。”童颜强调。 “我没撒谎,你信不信是你的事。”沈维文眨了眨眼睛。 可童颜还是不相信,但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把疑问压在了心底,只要我 能活着出去,我就能搞清楚你有没有撒谎,她想。 “那么你是怎么电死吕菲的?”童颜没有继续问关于王莹的事。 “那扇是铁门,铁本来就导电,我只要把电源接上去就好了,不过为了能立刻 电死她,我还是特地买了本物理书,自己做了个变压器,电压太低可不会有立竿见 影的效果。对了,我还看到一个小子心怀不轨的躲在树丛里好长时间,没想到他居 然也是在等吕菲。”沈维文笑了笑,“那小子想劫色,我一看就知道,听说你后来 把那小子给揪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童颜盯着他。 “我想逮你,当然什么都知道。”沈维文神秘的说。 童颜再一次觉得沈维文还有所保留,虽然他想录音,把案件说明,但是他并不 准备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警察。 “那么孙碧惠呢?”对于这个案件她还比较陌生。 “那个女孩?她比较惨,我直接把她迷晕了,扣了下来,扔在这个房间里,因 为那时候我刚刚意识到自己要对她们进行审判。”他的口气依然像个法官。 “直接迷晕?你是怎么做到的?”童颜觉得很奇怪。 “你还不知道这间小楼是用来干吗的吧。其实这里就两间房,这是一楼,楼上 还有一间一模一样的房间,我花了些本钱,给这两间屋子加了隔音设备,还装上了 很厚的窗帘,然后把它们当作钟点房租出去。生意好的出奇,谁让这里靠近学校呢? 那些野鸳鸯当然觉得有间屋子比在野外好。” 童颜听得一知半解,但隐隐感觉是一些羞于启齿的事情。 沈维文正讲在兴头上:“生意好的时候,比如情人节,圣诞节,几乎每个小时 都有人光顾。他们才不在乎这个房间是木地板还是水泥地,他们只在乎这个房间的 床干不干净。而我这个体贴的老板,不但来一对客人就换一个床单,还给他们加了 个热水器,让他们做完了还能洗澡。在加上隔音设备的效果,随便他们怎么叫都不 会有人听见,所以我这里钟点房的生意比别的地方都好,我有生意头脑。”他得意 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孙碧惠就是跟一个男人一起过来的,他们租的是二楼,包 了两个小时,当时一楼正好没生意,一般没生意的时候我就自己住。后来那个男人 先走了,我就上了楼,给了那小妞一罐加了料的饮料,她常来,根本没怀疑我,很 容易就上钩了。” 童颜觉得这不是一个染指多起人命的杀人犯的风格,俗话说兔子不食窝边草, 孙碧慧在这里失踪了,警察一定会找到这里来的。 “你这样做,好像有点冒险。” “是的,我知道,要是以前我也不会这样做。但是那两天警察已经快把我揪出 来了,所以我就能干一票是一票,就近下手,对自己熟悉的目标,才能很快得手。” 沈维文摇着头,也许他正在感慨自己英雄末路,“后来是有一个警察来找过我,我 就在二楼接待的他,因为那天关孙碧慧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一楼的窗户钉死了,一 楼再也不能做生意了,其实,从杀了吕菲之后,我就没什么心思继续做生意了,我 知道我这辈子完了。当时我一口咬定那个男人走后不久,孙碧慧也走了,而且神态 自若,那个笨蛋警察一点都没意识到什么。” 童颜暗暗叹气,当时张辉就说全队的警察都对孙碧慧周边的调查提不起兴趣, 因为大家都知道那是变态杀人犯做的。没想到罪犯就偏偏出现在孙碧慧的周边,还 从他们眼皮子下面溜过。 “你为什么这样憎恨她们呢?”童颜觉得他一定受过很大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 的,她想象不出那样的刺激究竟造成多大的伤害。 “我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的。”沈维文看了看她,神色有点痛苦,“我一 直在考虑,如果你问这个问题,我要不要回答……但是我想,任何一个案件都要有 一个完美的落幕的,那么……犯罪动机是不可以缺少的。那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坐端正了身子,仿佛面对着警察和无数的记者一样。 童颜也不由自主地坐端正了,这让沈维文注意到了,他有些有趣的看着她。 “我……讲故事一点都不拿手。这样吧,我直接说,这个故事的主人翁就是我。 我出生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父亲是机床厂的工人,母亲没有工作,在家门口开 了个很小的杂货店,生意很清淡,一家人勉强糊个温饱,也没有太多的钱给我读书, 我父亲说只要有一门手艺就可以找活干,所以我就被送进了中专,学建筑。毕业出 来就去家附近的建材市场打工,可就因为我学历不高,干来干去都只是个工人,根 本没出头之日。所以当时我特恨我老爸,恨他没有让我继续读书。后来,我跟着建 材市场的几个司机跑黑车,他们背着市场用市场的车去给别人做运输,我跟车搬货, 赚了不少外快,手头这才松了,家里的开销也差不多都由我来负责了。” 童颜听得很认真,她的脑袋有点不听使唤,唯恐自己漏掉一点点。 沈维文看看童颜,接着讲:“没想到日子稍微好过了点,我那刚刚退休的老头 子就开始不老实了,居然在外面找了个女人,整天不归家。我老妈是三天两头的和 他吵架,还吃过一次老鼠药,幸亏被发现的早,洗了胃没死成。老头子被吓怕了, 不敢明目张胆的了,但还是偷偷摸摸的鬼混,藕断丝连的。” 他脸上有点愤恨,俗话说家丑不外扬,恐怕这时候他心里也不好受。童颜揉了 揉脑袋,警惕的看他,希望他不要说到激动之处无法自控。 “就在这时候,我也认识了一个女人,她长得很漂亮,一下子就吸引了我的眼 睛。第一次看见她是在我们小区门口,后来经常在小区门口看见她,每次都是我进 去,她出来,时间一长我们就互相微笑打招呼,后来就认识了,她说她是去我们小 区看朋友,但我们谈恋爱了,她还是不告诉我她去看哪个朋友。我要把她带回家给 我爸妈认识一下,她也不同意,一直到我们领了结婚证,她都没去见过我爸妈,把 我爸妈气得不行,差点不认我这个儿子。后来我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她拉去了我 们家,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他妈的这个女人居然就是我爸的野女人! 我爸一看到这个女人就疯了,说儿子啊,这就是你给你爹找的儿媳妇?我当时还不 明所以的傻呆呆的站着,我妈已经气的坐在椅子上不能动了,她和老爸吵架的时候 是见过这个女人的。那死女人光阴着脸不说话,我爸老脸一点都挂不住了,就冲了 出去,结果气头上,没有看见路过的卡车,当场被撞死了,这回家里就乱了套。” 他叹了一口气。童颜注意到他一口一个“女人”,仿佛没有把那女人当作自己 的老婆。 “我当时可真是沉得住气,我很冷静的处理了老爸的后事,我还听那个女人解 释,那个女人说她刚从老家出来打工,老是被人欺负,有一次被我老爸看见了,就 帮她说了几句好话。她就记在心里,不顾年纪悬殊以身相许了,后来看见我才明白 什么叫真爱。其实我每次遇到她从小区出来,都是从我家出来的,老妈一天基本都 在杂货店,老爸就叫她去我们家,算准了我要回家的时间再让她走。我当时那么傻 就原谅她了,还自我安慰说武则天也服侍父子二人呢。可我老妈受不了这个,店也 开不下去了,每天在家发呆,要么就是出去乱跑,说去找我爸,就像老年痴呆症一 样。那个女人倒是有滋有味的活着,也不打工了,用我的钱自学了一个大专文凭, 然后凭她的风骚和美貌去了一家小广告公司做文员。我那时还很天真地想让那个女 人和我老妈和平相处,可结果没多久我老妈就开煤气自杀了……那天我回去门窗紧 锁,砸开窗子进去好大一股煤气味,她老人家穿得整整齐齐的躺在床上……” 童颜听得一阵心酸,红了眼睛,可怜的老人。 沈维文默默地看了看童颜,接着说了下去,他的语气一直都很平静,好像在说 人家的事儿一样,虽然为了表达心中不满老夹杂着一些脏字,但整体感觉依然如流 水帐:“他妈的一个女人就搞得我家破人亡,她还在我妈的追悼会上哭哭啼啼的, 可是那会儿我就觉得如果我再跟她过下去就太对不起我老爸老妈了,所以过了两个 月我就跟她办好了离婚手续,她居然一点都没反对,也没要求,我甚至还在怀疑是 不是委屈她了,没想到离婚后第二个月她就结婚了,据说是跟她公司的一个客户, 他妈的,那男人有车子有房子,难怪她没吵着要我这几个钢子儿。” 这回童颜总算搞清楚他把那个被他掐死的女人当作谁了,一定是家里巨大的变 故蒙受了刺激,又见到那个女人频频出轨幽会恬不知耻,这才一冲动想到了自己的 前妻,就冲上去掐死了她,从此就走上了不归路。 “你说这种女人难道不该死?”最后,沈维文总结陈词一样的看着童颜。 “她们是很可恶,可是你还是不应该杀人。”童颜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可不想 冠冕堂皇的说什么社会会惩罚她们,她们没有社会道德,她们会有报应,这个世界 上没有报应的坏人太多了。 沈维文支撑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这个女孩真是跟他所见过的都不一样, 她说话直白毫不做作,爱憎分明,居然还为自己的死鬼老妈掉眼泪,她自己都快死 了,还为就要杀死自己的凶手的老妈掉眼泪,真是不可思议。 “可你后来不是进了学校吗?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的。为什么过了接 近两年了,又开始杀人?” 沈维文坐直了身子:“是的,我是想好好生活下去的,所以弄了个假身份证, 搬了家,还去一个烹饪班学了个证书,但是大概我选错了赚钱的方式吧,开了这个 钟点房之后,虽然很赚钱,但是这些不要脸的女孩子一个个在我眼前风骚的晃荡, 好像在锻炼我的耐力一样,实在忍不住就出手了。”他皱着眉,好像吕菲,王莹她 们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一样。 “她们都来光顾过你的钟点房?” “是的,都来过,孙碧慧经常来,前面两个女孩只来过一次。我对跟着老头子 来的女孩特别印象深刻,有很多是年纪轻的小恋人一起过来的,我一般不太注意。” 童颜有些困惑:“那几个女生认识的男人不都是大款吗?怎么还会到这里来?” 在她印象中,貌似有钱人都比较喜欢去酒店宾馆之类,怎么会找到这么个乡下地方 来呢? 沈维文笑了起来:“我也不清楚,也许这个世界看起来有钱人很多,但是真正 有钱的没几个,有的人完全就是装阔气而已。据说还有很多人开房都是公款报销, 也许是报销太多了会引起怀疑,当然,也不排除去酒店宾馆太招人醒目。反正,开 着大奔宝马来我这里包钟点房的还不少,我只要有钱赚,管他怎么找过来的呢。” 童颜暗中摇头,却又不得不承认沈维文所说的现象确实存在。而沈维文此刻看 起来,大有一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