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没有人再出言反对,大家似乎都已经默认了对高翔的反感和毫不同情。房间里寂静 无声,大家重新回到自己的坐位上。所有人都提着心、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医生掀开果盘 的手,答案即将揭晓。 紧闭的房门突然咿呀一声打开了,立刻有两声女孩子惊恐的尖叫炸了起来。 皱着眉头的邢怀彬缓步而入,见到所有人全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摇头苦笑道: “都出人命了,你们还有心思玩?” 刘剑峰理了理头发,满脸的不以为然:“出了人命那是警察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 系!”这句话立刻得到了陈庆的赞同,像是生怕被邢怀彬打断自己难得的乐趣。 邢怀彬看着这个故作镇定的小子,脸上淡然一笑,眉头也舒展开来。他走到女儿身 边,示意孙朝晖给自己让让位子,然后翘着二郎腿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爸,你这是做什么?”邢晓菲狐疑地低声询问,而此时方医生已经开始读票。 “这杀人游戏仔细琢磨起来还怪有意思的,所以我打算跟着你们学学,呵呵……” 满脸笑容的邢怀彬拉过女儿的手,“以后跟老战友们碰面啊,这游戏正好拿来打发 时间呢。” 虽然是在和女儿说话,邢怀彬却不经意地看了看坐在斜对面的邱一禾一眼。直到现 在,这个斯斯文文的小伙子仍然是一幅处变不惊的模样,端的是好休养、好城府,再加 上他绝佳的形象、淡雅的气质、沉稳的目光以及给人的睿智的感觉。让人乍一眼看上去, 格外舒服。 “高翔一票!高翔两票!高翔三票……”全神贯注的方医生读票的速度极其缓慢, 每喊出一声高翔的名字,都会观察其他人的反映。 眼看着果盘下的为数不多的纸片被摊开摆到旁边,到目前为止全是高翔的名字,急 促的呼吸声愈发沉重了,连陈庆这个倡议继续玩下去的家伙,脸色都不免由红转白。 最后一张票拿在方医生手中,他不知为何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轻轻敲弹着桌面, 浅浅笑道:“如果这最后一票没有写着高翔的名字,我就不得不怀疑——” “怀疑什么?”邢晓彬没等他说完就问了一句,兴趣盎然地看着方医生,“怀疑写 下这一票的人是杀死高翔的凶手?你为什么也认为高翔是被人杀死的呢?” 方医生笑着竖起大拇指:“邢老不愧是经验丰富的邢警队长,开个玩笑,呵呵。” 其他人露出一脸茫然,陈庆更是克制不住大声问道:“什么意思?为什么没有写上 高翔名字的就是杀他的凶手?” “这只是一个基本的心理臆测罢了……”方医生看了邢怀彬一眼,接着说道,“假 如高翔是被咱们当中的某个人杀死的,杀人凶手由于预先知道被害者是谁,所以通常会 在写名字时下意识或刻意地避开。所以呢,在这纸片上写下别人名字的人,很有可能就 是——” “就是杀死高翔的凶手……。”邢怀彬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慢慢站起来目不转睛地 盯着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的毕生,“你小子让我保留好投票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吗?” 若无其事的毕生微笑着点点头,慢条斯理地踱到方医生身边,然后从他手中接过纸 片打开摊在众人面前,大声念道:“最后一票,孙朝晖!” “什么?”正在那发呆的孙朝晖像装了弹簧似地突然跳了起来,神情恍惚地扑到桌 子上伸手想要去抓那张纸片,而毕生却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朝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不恰恰替你脱开了嫌疑吗?”邢 怀彬将孙朝晖拽了回来,笑眯眯地说道,“凶手在投票时既然会下意识地避开被害者, 自然也会下意识地避开自己,所以你还用不着这么紧张——更何况,高翔更极有可能是 意外死亡。” 孙朝晖松了口气,满怀感激地冲邢怀彬勉强笑了笑,而其他人似乎也都认同邢怀彬 的说法。 “除非——”方医生忽然开口道,“除非凶手故意留下这个破绽也不一定,置之险 地而后生,是心理战术的最高层次。” 毕生将桌上的投票拢在一起,然后一张一张拿起来仔细端详,忍俊不禁地笑道: “呵呵……我就不卖关子了,刚才乘警已经来勘查过现场,他们认为高翔是意外死亡。” “啊……我就说他缺德事干多了吧?这不,被老天爷收走了,果然是被鬼抓了!” 陈庆脸上的兴奋之情不言而喻,完全忘了刚刚自己在卫生间外大吼“谋杀”的事情。 眨巴着眼睛的刘剑峰则故作高深地清了清嗓子,有板有眼地接着说道:“想想卫生 间狭小的密室,他决不可能是被谋杀的;再想想高翔的为人虽然尖酸刻薄、不怎么讨人 喜欢,但也不至于跟什么人有深仇大恨。杀人啊,可不比玩游戏,动动嘴皮子就行了的 ……所以我觉得高翔的死跟我们投票得出的结果,只是一个偶然的巧合,纯粹的巧合罢 了!” 刘剑峰这个马后炮式的总结惹来了大家的哄笑,凝重的气氛终于得到化解。邢怀彬 的眼睛一直盯着毕生查看投票的双手,见他将所有投票装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袋中时,立 刻起身过去捏着袋子笑道:“毕生,这东西还是交给乘警的好,他们应该很快就要来走 程序问话了吧?” 毕生略一迟疑,随即松开手扬着眉毛答道:“我无所谓,反正已经认定是意外死亡 了,我拿这些也只不过是职业习惯而已。” “你这样说就好了,我还担心你误会我的意思呢。”嘴上如此说着,邢怀彬却将塑 料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然后端端正正地放在圆桌中央。 毕生讪笑着挠挠头,嘀咕了一句:“意外死亡,我还能怎么误会……”嘴上说着, 眼睛却四下乱转,然后锁定在心事重重的孙朝晖身上,他走过去坐到孙朝晖身边,有一 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经过一段段时间的交谈,毕生忽然提高音量,问道:“朝晖,你跟高翔应该认识很 久了吧,平常他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 “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唉,他现在忽然死了,让我回去怎么跟高伯伯交差啊?” 孙朝晖哭丧着脸,苦恼地弯下腰抱着头。 毕生像是随口说道:“大家都给投高翔杀手票,好像这家伙人缘并不怎么好啊?” 他见孙朝晖只是叹息摇头,却并不回答自己,只好转移话题,“哦,对了!你明明 比我先出去的,怎么反倒是我先找到他呀,你不会半道被偶遇的美女拐走了吧?那可有 点对不起晓菲呢。” “狗屁美女!我回了一趟他的房间,发现只有陈庆一个人在,这才出来到处找。” 愤懑的孙朝晖很不高兴地冲他吼了一句,仿佛想要尽快结束这段谈话,撑着桌面站 了起来。 “我就是开个玩笑嘛,你不用这么当真的。”厚脸皮的毕生急忙拽住孙朝晖的胳膊, “最后一个问题,以高翔平时的作派,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会主动去那个既脏又简陋的 卫生间?” 孙朝晖耐着性子挣开毕生的手,忽然发现身旁的邢怀彬也聚精会神地望着自己,似 乎同样在等自己的回答,只好叹了口气答道:“他可能真的是被鬼上身,否则怎么会好 端端的跟陈庆吵翻脸,又怎么会跑到那该死的卫生间一头撞死呢?” 毕生嘻嘻怪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同时还不停点头,嘴上接连 说道:“是啊,是啊,只可能是被鬼上了身哦!” …… 三个睡眼朦胧的乘警来包厢内走了走过场,随便询问了一下高翔的个人情况后,便 打着哈欠急不可耐地想要回到自己的被窝。此刻大家对高翔的兴致已经落到了谷底,陈 庆也显得意兴索然,困倦和睡意终于将这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送回了各自的房间。 夜晚陷入沉寂,海面上升起了浓雾,游轮破浪的声音混合着海风特有的咸腥味道, 在空中弥漫开来,如果闭上眼睛,会让人有种如在梦境的感觉。 这时,一个身手矫健的黑影从热气腾腾的窗户内攀爬出来,裹着一件宽大、过长的 黑色连帽披风,夜色中无法看清身形和容貌,甚至连是男是女都无法分辨。 黑影四下望了望,然后敏捷地沿着船体上的金属箍条一路往右,很快便翻进了寂静 无声的走廊。借着浓厚的雾气隐藏踪迹,黑影迅速而谨慎地快步上了顶层的甲板,在甲 板靠近驾驶室的边缘处停住脚步,不时抬起手腕琢磨时间。 上个世纪流行的旧歌金曲从驾驶室内飘出来,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船员们的哄笑。 半蹲着的黑影在骤然响起的钟声中猛然冲了出去,借着钟声掩盖慌乱的脚步,笔直 地穿过驾驶室外一片空旷的地带。钟声停止后,黑影尽量伏低身子,以免被船员发现, 就像深夜的幽灵,沿着墙角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紧挨着驾驶室、在其后面的过道。 这里跟其他地方一样是睡神控制的世界,安静、漆黑的过道除了灰蒙蒙的雾,什么 也看不见,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但是黑影显然有备而来,毫不犹豫地一路快行,最后停 在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金属铁门前。 铁门已经上锁,黑影推了推纹丝不动,忍不住呼出口浊气,然后飞快从口袋里掏出 一张卡片,在铁门的电子感应锁上晃了一下。 “哔——”,铁门应声而开,黑影急急忙忙走了进去,反手将门锁上。 接下来半分钟内,黑影一动不动地蹲着,直到眼睛适应了四周的环境,才动作迅速 地在房间内的大抽屉里翻找起来。 黑影的手看上去有些颤抖,手指僵硬地拿捏不住任何东西,但黑影似乎顾不得这些, 只是拼命将不需要的东西扔在地上,然后继续翻找下一个抽屉。 终于,黑影找到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钱包、手机、房间钥匙卡、纸巾、一 小袋白色的粉末以及那寥寥几张投票的纸片,黑影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从喉咙底部发 出沉闷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