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他停住脚步,拽着郭启达的手,视线望向毕生压低声音问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打算去找你的时候他就来了……怎么,邢老,这小伙子不是你徒弟吗?”满 脸诧异的郭启达见邢怀彬叹息着点头,他看了看毕生,细声细气地说,“邢老,警务室 门只有我们两个的钥匙卡能打开,可是——可是——” “凶手并没有撬门而入,是吗?”邢怀彬冷冷地问。 “是的,是的,我记得清清楚楚,走之前门确实锁上了,如果没有钥匙卡,除非有 电钻等工具,否则门不是那么容易开的。”郭启达侧过头去看毕生,“但是从昨夜到今 早,只有他一个人进入过我们房间。” “那你还让他进到这个犯罪现场?”邢怀彬恼怒地咆哮起来,吓得身周看热闹的人 不由往后退了退。他铁青着脸走到卫生间外,冲里头纳闷转过头来的毕生喊道:“毕生, 你赶紧给我出来!” “怎么了?”毕生奇怪地走到邢怀彬跟前,看了看两个充满警惕神色的乘警,苦笑 道:“我就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所以在你来之前先进去探探情况,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 索呢。” “一起再简单不过的意外死亡,就被你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弄得现在人心惶惶,这 笔帐我以后再跟你算!”邢怀彬怒瞪了毕生一眼,大步走进去,“好好在这儿待着,不 准走开!” 卫生间除了掉在地上的铁锁之外,里面跟昨天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毕竟是个简易的 场所,四个便池、一排挂衣钩、地上一滩血、还有头顶脑袋大小的通风口,所有这些东 西并没有任何一目了然的线索。 邢怀彬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等到外面的人渐渐散去,两个乘警也不耐烦地在一旁 走来走去,他才如毕生一样站在通风口下面,仰头发呆地往上望着。 “毕生——”邢怀彬的语气软了下来,“你刚才就是在看这个吧?” 毕生双手趴着门缘点头道:“邢叔叔你眼睛的视力变好了嘛,我盯着看了好久才发 现上面好像有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我才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呢,我是由那脚印联想到的。”邢怀彬抬手指了指通风口 下方偏后的便池,“便池顶盖上面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脚印,但我很奇怪,为什么前两 次你没有发现它呢?” “你不是也没能发现吗?我经验不如你,没发现应该很正常吧?”毕生笑嘻嘻地说。 邢怀彬可笑不起来,他侧身瞪着毕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忘了带眼镜,这脚印 又这么模糊,我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吗?” “昨天晚上我一进来就直奔挂衣钩而去,后来你那番非常独到的撞墙理论让我自愧 不如、叹服不已。其他的也就没有注意,所以我没发现,应该也不奇怪吧?”毕生寸步 不让地反击,他知道现在唯一清白且公正的就是身边那两个榆木脑袋的乘警,若是被他 们误认为自己有凶手嫌疑,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说得有道理。”邢怀彬抬起头又打量了一会儿通气口,将郭启达唤进去道,“想 办法打开通风口看看。” “通风口?”郭启达早就被两人的你来我往弄昏了头,现下忽然让他打开通风口, 不由得有些诧异,“邢老,通风口这么小,凶手不大可能从这里进出吧?如果他可以, 为什么还要撬掉门上的铁锁进来呢?那不是多此一举吗?” “照你这么说——”邢怀彬冷冷地瞟了毕生一眼,“有钥匙的人就一定不会撬门咯?” 郭启达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苦笑不迭的毕生,尴尬地笑道:“邢老的意思我明白了, 凶手或许故意将门撬开,就是为让我们认为:他没有钥匙,或者说,他没有进入这个卫 生间的其他方法,是这样吗?” “我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别的意思……”邢怀彬摆摆手道,“小郭,动作快点,看 看通风口有没有新的线索。” 找人弄来一副双脚梯,郭启达踩在上面很快便顺利地拆下了通风口,他伸手在里面 掏了掏,然后低下头叹了口气:“一无所获,里面什么都没有。不过依我看,这个通风 口在不久前肯定被人拆开过,上面的螺孔都有崭新的划痕。” 一把推开身边的乘警,毕生快步走进去,在尸体、通风口以及有脚印的便池之间走 了几个来回,然后抬起头看着邢怀彬说:“现在高翔的死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他是被人 谋杀!” 邢怀彬低头沉思着,仿佛正在为一个很困难的问题所困扰,而两个乘警一上一下望 着他,仿佛都想听到他口中的结论。 “说吧,毕生,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说,那我就保持沉默,听你说个够!”这是邢 怀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毕生控制不住地亢奋起来,走到挂衣钩旁边,依次指了指挂衣钩、通风口以及便池, 朗声说道:“这三样东西最大的关联之处在于,他们是在同一条直线上,根据尸体的位 置,以及这是件密室谋杀,所以尸体决不可能被移动过,也就是说——” 毕生跑到便池旁,指着上面模糊的脚印道:“当时高翔就是站在这个便池上面,伸 手去摸这通风口,然后从上面径直掉下来,头部撞在这个挂衣钩上!他为什么无缘无故 要爬上便池、去折腾通风口呢?毫无疑问跟吸毒没有关系,跟幻觉也没有关系,而是有 人在通风口上放了什么东西,故意引诱他上去的!” “你的话不无道理。”邢怀彬耐心地等到毕生的情绪稳定下来,慢慢说道,“如果 真如你所说,高翔被通风口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从而站在便池上想要取下来的话,你告 诉我,他为什么会失足掉下来,而且不偏不倚、好巧不巧,偏偏就撞在这该死的挂衣钩 上?” “挂衣钩和通风口的距离,以及通风口和便池的距离,再配上高翔的身高,我有绝 对的把握能计算出来,他如果摔倒,颈部以上的某个部位一定会撞上挂衣钩!”毕生理 直气壮地回答。 “精彩,真精彩,不愧是当年第一神探的儿子。”邢怀彬淡然地笑着,可他脸上却 看不到一丝赞许的神情。 “你不用担心,更不用着急,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个称号从你那儿夺回来的,我 以我父亲的在天之灵发誓!”毕生硬着脖子说。 邢怀彬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但是,在那之前,请你告诉我,高翔摔下来的时候是 死人还是活人?” “当然是活人,你把我当傻瓜吗?”毕生吼道。 “既然你说他摔下来的时候是活着的,那我问你,一个活人摔倒时本能的动作是什 么?双手朝前、双腿微屈吧?那这门短小的挂衣钩,如何能在他双手的保护下,扎进他 的脑袋?”邢怀彬走到血迹旁边,双手高举过头,“就是我这个样子,他的脑袋会击中 挂衣钩吗?你告诉我,毕生。” 懊恼的毕生忽然没了言语,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又输给了这个老头 子,内心的憋闷让他更加觉得煎熬:“或许,凶手给他吃了安眠药、镇静剂或者其他东 西,让他的手不能动弹——” 邢怀彬笑了笑,忽然轻轻拍着郭启达的肩膀说:“小郭,你们两个先出去一下,我 有点事情想跟毕生私下交流。” 郭启达纳闷地看了邢怀彬一眼,随后点点头拉着搭档走了出去。 待二人消失在门口,邢怀彬才叹息着说:“你乱了,毕生,你的分析和推理忽然乱 得一塌糊涂。如果高翔身体不能动弹,他又是如何爬上便池的、伸手去够通风口的呢? 你也说了,这是件密室谋杀,凶手总不成将高翔抱上去,扔下来撞死在挂衣钩上, 然后又从里面将门反锁,然后顺着这脑袋大的通风口爬出去吧?” 毕生脸上滚烫,呢喃着说不出话来,而邢怀彬仍旧和颜悦色地拍着他的肩膀,“就 算你说的这些都成立,我担心的只有一点,这个犯罪现场毕竟是已经被破坏掉了的啊! 或许你所说的谋杀,只不过可能是某个自以为聪明的人,在高翔死后,卫生间被撬 开之后,故意伪装出来的呢。” “你果真是在怀疑我!”突如其来的怀疑严重伤害了毕生的自尊心,他恼怒地瞪着 邢怀彬,语气中充满不忿道,“邢叔叔,难道你就没有嫌疑吗?明明是谋杀,可你偏偏 要想方设法将案子定性为意外事故,你这又是什么居心?” “我自然也有嫌疑,但并非你所说的这个理由,只是我也有杀人动机罢了。将案子 定性为意外事故,是因为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凶手作案的任何痕迹……”邢怀彬不紧不 慢地回答。 “好,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高翔吸毒的,你又是凭什么猜测他是因为吸毒过 于亢奋,以至于一头撞死的?”毕生缓和语气追问道。 “猜测,合理的猜测,加上一定的证据。”邢怀彬低声回答。 “一定的证据?什么证据?死者在死前吸过毒,是这个证据吗?”毕生冷笑道。 “尸体不见了,你还不知道吗?”邢怀彬目不转睛地盯着毕生,“无论高翔是死于 意外、还是被人谋杀,昨夜有人偷走了他的尸体,现在我们连这唯一的证据也没有了。” “你,你怀疑我为了证明你的错误,所以故意盗走了尸体?”毕生闻言彻底愣住, 很没礼貌地叫了起来,“邢怀彬!你要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