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邢怀彬拿着手电筒在窗户外的船体上四处扫荡,听到问话便答道:“你自己也说了, 凶手没有理由将尸块特意带来留在这的,他这样做毫无意义。既然如此,偷走尸体、分 尸抛尸的人,我认为还是陈庆的可能性更大。” “那你怎么解释陈庆的被杀?”毕生固执地问。 “他杀死高翔,跟他被杀并不冲突,我们不能排除这是两个不同案件的可能性。” 邢怀彬慢腾腾地说,仿佛正在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那你又怎么解释预告杀人时间的卡片?如果这是两个案子,为什么我会收到两张 卡片?”毕生神情不忿地说,“除非,杀死陈庆的人是邢叔叔你,因为知道卡片这件事 的除了你——啊,还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谁?”邢怀彬猛地转过身来。 “方医生!上船的时候我们曾撞在一起,当时卡片掉了,是他捡起来还给我的。” 毕生有些不安地说着,“但是方医生没理由杀陈庆的呀,他一个医生、一个业余作 家,跟陈庆可以说八杆子打不着。” “所以就剩下我这个老狐狸了,呵呵——”邢怀彬叹了口气,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 开来,他走过去重新审视着陈庆的尸体,“我呀,没有长江那样强烈的正义感,就算明 明知道他该死,也决不会采取法律之外的手段来进行私下的制裁的,这一点我想毕生你 应该比我本人更清楚吧。” 毕生点点头道:“所以我才认为高翔、陈庆的死是同一人所为,否则就没办法解释 卡片的事情。” “也不是没有办法解释啊!”邢怀彬长叹一声,“毕生,这又是一个密室谋杀案啊, 作案手法跟你父亲当年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毕生显然对邢怀彬总是拿父亲出来说话非常不满,他隐忍着心 中的怒气,良久才冷冷地说:“未必是密室谋杀,表面上看房门是从内用链钩反锁,但 凶手却可以从窗口逃出去的!” “窗户是开着的没错,但除非凶手可以飞,否则他是绝对没办法从窗口逃走的—— 不相信的话,自己拿手电筒到外面看看吧,光滑的外壁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而且这 儿离地面足有将近三十多米的高度,别说是仓皇逃窜的凶手,就是精心准备了工具的家 伙,没有五六分钟也绝不可能离开。” 一言不发的毕生拿着手电筒过去看了看,情况果然如邢怀彬所说,甚至有过之而无 不及,因为整个墙壁除了细小的铆钉凸起,窗户周围很大的范围内都没有任何可以攀爬 的地方。 “或许凶手确有精心准备逃离的方案,只是因为天色太暗,所以当时我没有发现他 的踪迹。”毕生没有立刻屈服于邢怀彬密室杀人的说法,进一步提出自己的疑虑,“我 觉得与其相信凶手无端消失、不翼而飞,还不如假设我没有及时发现。” “想要弄清楚凶手消失之谜虽然很困难,但你要多留心观察,凶手从窗口逃出去的 可能性几乎为零。”邢怀彬轻轻揉着刺痛的眼睛,开始观察吊死陈庆的那根缠绕在电风 扇上的绳子,“我们撞开门的刹那,凶手也恰恰从在我们眼皮底下冲入卧室,从那时开 始直到房间的灯亮起,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一分钟,如此短的时间,我实在无法相信凶手 可以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准备好工具,并从窗口逃脱,更何况,你不是很快就到窗口看 了吗?连房间内一点点异味都没有忽略的你,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凶手的踪影呢?” “唉——我当然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只是,只是太过诡异了,一个人如何会忽然彻 底消失不见呢?”毕生四处打量,好像在找房间内是不是有暗门什么的。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两个乘警的叫声,继而脸色发青的郭启达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喘 息着说:“找到了,找到了……在卫生间的马桶里面,找到了高翔的人头……” “果然如此!”邢怀彬信心百倍地点点头,他的手正摩挲着麻绳的表面,眯成一条 缝的眼睛在卧室的门上找着什么,“确认无疑,杀死高翔的凶手就是陈庆!毕生,你随 他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已经隐约有些头绪了,很快便能告诉你凶手消失之谜。” 毕生似乎有些不服气,闷闷地嗯一声跟在郭启达身后往外走,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回过头犹豫着说:“邢叔叔,我有种直觉,凶手正在让我们陷入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对 于陈庆是否是杀死高翔的凶手,我仍然保留自己的意见。” 外面方医生他们渐渐都已散去,灯火通明的房间还残留着一抹挥斥不去的阴影,时 间缓慢而固执地流逝着,冰冷的黎明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寒流中再次降临。 经过一夜的现场勘查,几乎翻遍了整个房间的所有角落,困倦的毕生并没有因为找 到的突破性线索而显出半点兴奋,他懒散地靠在客厅宽大松软的沙发上,双目无神地停 留在墙上那些斑驳的光亮中。关于凶手消失之谜,邢怀彬未能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或 者说,邢怀彬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只是在卧室里面来来回回不停地走,也不知道在 想些什么、看些什么、找些什么。 离毕生仅仅五六步远的玻璃案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切口很不平整的四肢尸块,而高 翔那颗已经变成绿青色的头,则脸朝上躺在案台的最中央。除去内脏后的碎尸体积并不 大,“估计用最小的行李包也能装得下吧”,看着这些,毕生思绪混乱地想着,视线慢 慢移到案台边缘处那用塑料袋装着的手机、钱包以及房间卡之类的东西。 这些并不是陈庆的遗物,而是另一个证明他是凶手的有利佐证,因为它们的主人是 高翔,是警务室被盗中遗失的重要证据。 “邢老还在找什么呀?难道这些证据还不能说明陈庆就是凶手吗?”打着哈欠从卫 生间出来的郭启达疲惫地嘀咕着,他的同伴则拉长着脸,脚步沉重地走到毕生身旁,一 屁股坐了下来。他拍了拍毕生的肩膀,递过一根烟道:“昨天我们两个误会了你,你不 会见怪吧?” “误会?”毕生心不在焉地摇摇头,点上香烟猛抽了一口,立刻呛着咳嗽起来, “这一晚上折腾的,辛苦你们两个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们份内的工作,你和邢老才真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呢, 呵呵——”郭启达从冰箱里取出三听啤酒,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嘿,我说毕生啊,你 这小子真有福气,能跟着大名鼎鼎的邢老办案,将来不用多久,恐怕你就会继承邢老的 名号,成为京城第一神探吧?” “继承?”闷闷地哼了口气,毕生懒得与他们争辩,因为他始终认为这个称号是邢 怀彬踩着自己父亲的肩膀上抢过去的。 “邢老不愧是老干警啊,案情已经这么清楚,仍然不愿意放过任何疑点和蛛丝马迹, 只是不知道他在找什么,若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帮帮他的忙啊,你说是不是,毕生?” 郭启达没有看到毕生脸上的不快,依旧自我陶醉地说着。 “你认为案情已经大白了吗?”毕生好不耐烦地问。 “是啊,有这么多证物在这儿,还不可以结案?”郭启达奇怪地问。 “证物……就算这些尸块啊、手机之类的可以证明陈庆是杀死高翔的凶手,那陈庆 自己又是被谁杀的呢?” “畏罪自杀呀!我看他八成已经绝望了,要不然怎么会把这些东西藏在自己房间? 八成就是畏罪自杀,只不过死得也有些太难看了。” 毕生冷笑一声,吐出个眼圈道:“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们撞开门的时候,可是亲 眼看见了凶手的,如果陈庆是自杀,这一点你怎么解释?” 郭启达不由气结,嗯嗯啊啊好长时间也没能回答出来,最后只得讪笑着说:“呵呵, 那邢老一定是在破解这最后、也是最诡异的难题咯。” 明显不愿再搭理他的毕生将烟头掐灭站了起来,这时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邢 怀彬从里面缓步而出,手中正拿着吊死陈庆的那条麻绳,于是毕生绕过郭启达迎了上去, 同时问道:“邢叔叔,怎么样?参详透了没有?” 虽然脸上的气色很差,但邢怀彬还是笑了笑,微微点头道:“想透了,差点要了我 半条老命啊,就这一点来说,陈庆确实不简单啊!” “邢叔叔,难道你也认为陈庆是畏罪自杀?”毕生大声地问道。 过去从郭启达手中接过啤酒喝了一大口,邢怀彬喘着粗气回答道:“说得没错,陈 庆确实是畏罪自杀,只不过他在死前给我们出了一道世纪难题而已!” 毕生盯着他手里的麻绳,小声问道:“机关就在这条绳子上吗?” 邢怀彬开心地笑了起来,将麻绳与那些尸块和证物放在一起,然后拿起塑料袋从里 面取出高翔的手机:“毕生啊,你总说我的推测是动机杀人,其实动机杀人的推理手法 往往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有一件事情恐怕你在上船之前并没能调查清楚, 那就是陈庆和高翔之间的恩怨,绝不仅仅是你说的那宗毒品诉讼而已。” 打开手机后一边翻查着什么,邢怀彬慢慢踱到毕生跟前,“哦,找到了”,然后将 手机递给毕生,“陈庆有百分之百的理由杀高翔,而且我相信他在准备实施计划的过程 中,不会有半点困惑!” 接过手机看了看,上面是一张陈庆裸露着身体、跪在床边的照片,从拍摄的角度出 发,一眼就能看出来,当时高翔确实是对陈庆实施了极大的人格侮辱。看着这些的毕生 苦笑摇头,“难怪他要冒险去警务室偷这些证据,当初如果我们仔细看一下这些照片, 或许当时就能判断陈庆是凶手了。唉,在我问你最关键的问题之前,我还想问一件事情, 陈庆究竟是用什么手法杀死高翔的?” “嗯,不得不承认,高翔的案子其实是你破的,因为是你识破了陈庆的机关。”邢 怀彬笑眯眯地说。 “但是当时你提出的疑问我也没能回答出来呀,人体的自然反应,双手会保护头部 的,你难道已经解开了高翔撞死之谜?”毕生诧异地问。 邢怀彬忽然走到屋里,很快又拿着一个黑盒子快步出来,他将盒子打开放在手掌上 送到毕生面前,“你猜猜,这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