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节 毕生感动地看着郭启达,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听到有关父亲的赞美之言,“这自然是 一个主要的原因,但另一个比手法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当时负责那个刑侦小组的人恰恰 就是父亲自己,这才是他最高明的地方啊!” “是啊,谁会想到凶手就是——啊,毕生,你疯了,你不会是在怀疑——”郭启达 的声音猛地提高,接着又迅速地沉,“你不会是在怀疑邢老吧?” 耸耸肩的毕生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拍了拍郭启达的肩膀,叹息道:“老哥,什么 可能性都是有的,现在案情好像快要进入高潮阶段了,哈哈,很期待吧?” …… 将张伟送到警务室之后,邱一禾陪着邢晓菲来到了林倩儿所住的那一层,对于环境 的嘈杂不堪,他只是纳闷地问了一句:“晓菲,那个林倩儿,真的是住在这种地方吗?” “哪种地方?”挽着邱一禾胳膊的邢晓菲不高兴地说,“一禾,我以为你是个不受 世俗约束的男人,没想到在你眼里,还是有贫富等级之分,难道住在这儿的人就比我们 要低贱吗?” “我只是觉得林倩儿不该住在这种地方,并没有其他意思……”邱一禾言不由衷地 回答,随而困惑地紧闭双唇,他静静地立在邢晓菲身边,视线长时间停留在这躁乱、充 满异味的走廊上方,英俊的脸上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跟高翔、陈庆,甚至孙朝晖比起来,在我眼里,这些为生活而奔波的穷苦人可要 纯洁、高尚得多!就拿那边的女子来说,倩儿告诉我,与大城市那些贪图享乐的新女性 不同,她每次随船出海,带回去的是一家的希望。”邢晓菲激动地说着,“她的心灵决 没有因为出卖肉体而变得肮脏,她也是这条游轮上最纯洁、最善良的一群人中的一个。” 呼出口浊气,邱一禾转过头来凝视着邢晓菲的脸庞,郑重其事地说:“晓菲,你知 道吗,你才是拥有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心的人,在你面前,我过去的高傲变得一无 是处。” 邢晓菲害羞地笑了起来,轻轻撞了撞邱一禾的肩膀回答:“别这么说我,那些话都 是倩儿昨天晚上跟我说的。” 这时与林倩儿同住的美艳少妇从扎堆的人群中钻了出来,老远就冲邢晓菲招手,并 快步奔到他们两个身边,亲昵地抓着邢晓菲的手,笑眯眯地说:“晓菲,这么晚了你还 来这干嘛?” “姐,我今天晚上又没有地方睡了,所以想找倩儿,跟她挤一挤,呵呵……”邢晓 菲跟林倩儿一样都管这个同屋的美艳少妇叫姐,这显得格外亲切。 “行啊,正好今天我也没什么活,晚上给你和倩儿弄些拿手好菜,怎么样?”美艳 少妇高兴地说着,眼睛时不时扫过邱一禾。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听倩儿说姐你的手艺那可使一级棒的,我现在都忍不住要流 口水了!”邢晓菲表情夸张地说着,顺便用脚踢了踢邱一禾,介绍道,“姐,这是我朋 友,一个有钱不知道怎么花的木讷少爷。”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说自己木讷,邱一禾表情尴尬地冲女人笑笑,说道:“不知能不 能添一副碗筷,听晓菲这样说,我都忍不住想尝一尝,呵呵,尝尝姐姐你的手艺了。” 邱一禾尽管努力装出一幅和善的样子,但说话的语气仍然有些僵硬、不自然,看来 他对风尘女子根深蒂固的想法是短期内无法改变的。 “我是很欢迎啊,就不知道倩儿和晓菲怎么说,而且这里比较脏呢,木讷少爷不会 觉得不习惯吗?”美艳少妇故意开他的玩笑。 “怎么会?我要是敢这样想,晓菲不敲碎我的脑壳才怪呢,是不是?”邱一禾希望 能尽快结束这段谈话,“晓菲,我们别在这站着聊了,还是到房间之后再慢慢说吧。” 美艳少妇爽朗地笑了起来,她从口袋掏出一张钥匙卡交给邢晓菲,“倩儿可能有客 人,我没看到她回来,你们先到屋里去坐坐,我买点菜啊、酒啊之类的就回来。” “倩儿不在吗?”邢晓菲奇怪地问。 “不在,早上跟你一起走了之后,她就没有回来。”美艳少妇临走前又瞟了邱一禾 一眼,将邢晓菲拉到一旁,低声说,“晓菲,这木讷少爷不错啊,要长相有长相,要修 养有修养,而且还有钱都不知道花,你可不要白白错过了。” “知道了,我的姐姐,你还是快去买东西吧,呵呵——”邢晓菲推着美艳少妇离开, 然后回到邱一禾身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卡道,“怎么,有没有胆量到屋里坐坐?” 邱一禾苦笑,诧异地问:“这需要胆量吗?” “当然需要了!”邢晓菲重又挽着邱一禾的胳膊,“你忘了我刚才说的吗,每次出 海这里都是她们租住的房间,所以呢,房间里真的很脏哦。” “呵呵,其实,其他房间就未必好,比如陈庆和高翔的房间,再比如刘剑锋的房间, 以后来的旅客绝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以前发生过什么,甚至我睡的那张床,曾经有成百 上千的情侣在上面折腾过也不一定呢。”邱一禾笑嘻嘻地回答。 “一禾你知道吗,昨天还有男人拦住我跟倩儿,问我们包一个晚上多少钱呢!”邢 晓菲调皮地笑着说,心情竟是出奇地好。 “那你们怎么回答的,我很想知道啊!”邱一禾笑道。 “我没说话,但倩儿的回答绝对精彩!”邢晓菲深吸了口气,“倩儿对那两个家伙 说,包一个晚上不需要太多钱,一条命就够了——哈哈,当时那两个人的脸都青掉了, 别提多有意思了。” 微微摇头的邱一禾叹息着说:“晓菲啊,这个林倩儿要么是疯子,要么就是圣人, 她呀,实在是让人琢磨不透啊。” “那我呢?一禾,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邢晓菲关切地问。 “你,是我邱一禾这辈子唯一爱着的女人。”邱一禾突然的表白,跟四周的气氛格 格不入,可他说的如此认真,以至于握成拳头的手都满是汗水。 松开挽着邱一禾胳膊的手,邢晓非不高兴地说:“我不喜欢说大话的一禾,我喜欢 过去那个直爽的你。” “那我把刚才说的话收回去,这总行了吧?”邱一禾苦笑道。 邢晓菲更加不高兴了,“那你不喜欢我了?” “哎呀,我的姐姐哦,别折腾我了,赶紧找到房间进去吧,我背上都已经被汗湿透 了。”邱一禾无奈地说。 邢晓菲停下脚步,背着双手盯着邱一禾的眼睛,表情严肃地问:“一禾,一条命包 一个晚上,你愿意吗?” 邱一禾愣住,原本燥热的脊梁骨突然变得冰凉,他并没有考虑太久,回答道:“如 果是别人的命,十条我都答应,如果是我自己的——晓菲,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天时间, 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就开个玩笑嘛,看你的认真劲儿!”转过身去开门的邢晓菲肩膀有些颤抖,她 在房门“哗”一声打开的刹那,近乎呢喃似地说,“一禾,你真的爱我吗?” 邱一禾没有回答,而是上前从后面温柔地抱着邢晓菲,脸颊贴在她那柔顺的头发上, “求求你,晓菲,再给我一天时间,让我全身心地再好好爱你一天吧。” …… “朝晖,你让我太失望了。”在桌前来回走动的邢怀彬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让你失望?呵呵,你指的是我抛弃了你女儿,还是说我杀了刘剑锋?”孙朝晖似 乎已经认定邢怀彬要加害自己,他的词锋相当锐利。 “晓菲她做错了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你告诉我,为什么?”邢怀彬没 有动怒,他的声音平稳而浑厚,就像是在宣读某种庄严的判词一般。 孙朝晖忽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他畏畏缩缩地回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跟胡玲,你们两个人做的那些苟且的事情,你还想继续隐瞒下去吗?”邢怀彬 瞪着他的眼睛问。 孙朝晖这个时候居然好像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什么苟且的事情,男欢 女爱,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再正常不过的?我过去确实爱过晓菲,但那又怎么样,我现 在不爱她了,难道这也犯法吗?” “你!”邢怀彬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双眼喷着怒火,“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哼,有本事你明刀明枪地冲我来,就像对付陈庆还有高翔他们两个那样,不要躲 在暗地里放冷枪,那不是男人干的事情!”孙朝晖也不示弱,大声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对付陈庆还有高翔?你在胡说些什么?”邢怀彬极力地控制 心中的愤怒,对于女儿,始终抱有愧疚心理的他,恨不得代替孙朝晖跪下来道歉,如果 这样可以让女儿高兴起来的话。 眼珠子地溜乱转的孙朝晖说了一句“你自己心里明白”,趴在桌上假装睡觉,不一 会儿竟开始打呼。 邢怀彬就是再有控制力,也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抬手冲着孙 朝晖的后脑勺就是一掌,紧接着左脚猛力将其踹翻在地,“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你真以 为我不敢动你是不是,是不是?” “救命啊!救命啊!要杀人啦,要杀人啦!”双手抱头的孙朝晖扯着嗓子狂喊,仿 佛邢怀彬真的要杀自己一样。 这时毕生和郭启达慌慌张张地推门进来,瞧见气得浑身发抖的邢怀彬,毕生赶忙过 去扶住他轻声劝道,“邢叔叔你消消气,为了这种没良心的东西,犯不着动这么大肝火。” “我要告你,我要告你暴力执法,我要告死你,你这个老东西!”孙朝晖不是好歹 地破口大骂,没料想毕生压根就没怎么好好拦着邢怀彬,所以很快被冲上来的邢怀彬一 顿暴打,蜷缩着身子不住呻吟。 好不容易将邢怀彬从房间劝走,叹息摇头的毕生走过去将口鼻流血的孙朝晖从地上 拉了起来,劝说道:“唉,你就省点力气吧,再怎么叫也没用,这儿邢叔叔说的话就是 真理,他说你杀了人,你就杀了人,因为那两个乘警完全听他的,说黑就是黑,说白就 是白,你把天都叫破了也没用。” 瑟瑟发抖的孙朝晖很不甘心地擦去嘴角的血渍,发狠地说:“等着,总有一天我要 他好看,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毕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朝晖啊,说句实话,你现在跟晓菲分手,真是很明 智的决定啊!” “什么不明智!那老东西就是要我死,我甩不甩他女儿都一样,他就是要亲手将我 们几个全都弄死!”孙朝晖恼怒地咆哮着,却因为身上的伤痛而呻吟不断,“有本事让 老子吃饱了饭再动手啊,单挑的话老子要是怕了你个残废,老子就是你生的!” 哭笑不得的毕生任由孙朝晖失去理智地骂着,等到他骂累了,才轻声细语地说: “朝晖,你说刘剑锋不是你杀的,是这样吗?” “是的,刘剑锋跟我无缘无仇的,我根本就没有理由杀他!”孙朝晖嘟囔着回答。 “既然你没有杀刘剑锋,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毕生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 袋,里面正是染有血迹的银行卡,“这张银行卡我想你不会陌生吧?” 孙朝晖猛地从椅子上跳了出来,随后又彻底萎顿下去,“卡是我的没错,但我不知 道它怎么会出现在犯罪现场的。” “是吗?可我并没有告诉你,这银行卡是在现场找到的呀!”毕生嬉笑着看着孙朝 晖。 “你玩我是不是!卡上有血,不是在现场找到,还能在哪儿找到?”孙朝晖彻底失 去了冷静。 “呵呵,卡里面的钱不少,听晓菲说至少有五十万啊,这么大一笔钱你不会这么不 小心,就把卡给丢了吧?”毕生问。 “不知道,昨天还在的,今天早上起来就不见了。”孙朝晖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吗?”毕生叹了口气,将塑料袋放了回去,“朝晖啊,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现在唯一能帮你、能救你的人只有我,只有我毕生啊!刚才邢叔叔的举动你也看见了, 他决不会就这样放过你的,先不说亲自动手把你揍扁,就这个刘剑锋的案子,他凭这张 银行卡就能将你活生生咬死,你信不信?” 可怜兮兮的孙朝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说:“那件事情怨不得我,我 也不想的,我都是被逼得……要怪就怪高翔和陈庆啊,都是他们两个人干出来的,跟我 没有关系的呀……” “那件事?”毕生纳闷地眨了眨眼睛,追问道,“朝晖,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不要 吞吞吐吐的好不好?你告诉我,你不是说邢怀彬是杀死高翔还有陈庆的元凶吗,我不能 空口无凭地去说服那两个白痴乘警啊!” 一个劲哭嚎的孙朝晖不停地摇头,除了来来回地说“自己是被逼的”之外,就再没 有第二句别的话。 毕生耐着性子等孙朝晖平静下来,可是阴沉着脸的邢怀彬再次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 “毕生,出来一下,我们商量点事情。”邢怀彬面无表情地说。 “能不能稍微等一等,我还有些话想要跟孙朝晖说清楚。”毕生为难地回答。 邢怀彬抬眼扫了一下蜷缩在椅子里的孙朝晖,摇头道:“就现在,事情很重要,片 刻都不能拖了。” “唉!”毕生叹息着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邢叔叔,这房间里是不是装了 窃听器,怎么每次到关键时刻你都会出现啊?” 闷哼一声的邢怀彬显然不喜欢毕生的这个笑话,一字一句地回答:“装没装窃听器 我不知道,但有件事情却是相当明显的——” 在邢怀彬关上门的刹那,毕生回过头来不安地问:“什么事情?” “警务室的钥匙卡!”代替邢怀彬回答的人是站在警务室门口的郭启达,他手里拿 着一张银灰色卡片,好不得意地看着毕生说,“没想到啊,若不是你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怎么也想不到,作为凶手杀人预言而出现的证物,居然是能够打开警务室铁门的钥匙 卡!” 毕生刹那间愣住,脸上的表情就像忽然吸入了大量的乙醚那般昏眩,他好不容易才 喘过一口,哭笑着对邢怀彬说:“邢叔叔,你好厉害的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