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开罗熙熙攘攘的街道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正午的烈日下来来往往,空气里似乎 弥漫着一股汗味。车流滚滚,汽车喇叭不时愤怒地尖叫,伴着这里那里传来的吵架 的叫嚷声,骂人的脏话和方言俚语不绝于耳。人群中的人也像这杂沓纷乱的话语一 样各色各样,阿拉伯长袍与西装革履、夹克、牛仔服相与混杂,穆斯林的头饰同西 式礼帽、斯特森软沿帽、棒球帽并行无碍。从某种意义上说,开罗是东西方的大都 会,阿拉伯的风格占据优势,毕竟这里是阿拉伯人的国家,是他们的城市。开罗, 这个各种传说的发源地,这个曾经是神话与现实交织在一起的城市,处在这样一个 矛盾复杂的国度,已算得上是一个特别的地方了。 尤里安·纪德罗纳穿着阿拉伯长袍,头戴披巾,上着顶圈,眼睛上罩着一副大 墨镜,沿着拥挤的阿尔辛温德尼大街走着,边走边寻找他要去的地方的标志。有了, 一家珠宝店的橱窗里摆有一面小白旗,白旗上印着一朵蓝百合花的图案。牧羊人的 儿子停下来,站在橱窗前点了一支烟:他想借此机会细细观察一下这条街的情况, 他的眼睛要找寻特别的东西:看是否有一个男子或女子正注视着他。这就是去开这 次会议的危险所在,这种危险很可能就在珠宝店的二层楼上。除了参加碰头的人外, 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这次会议的目的;一旦走漏了消息,就可能引发一场灾难。 纪德罗纳经过观察,觉得周围没有可疑的地方,便踩灭香烟,走进珠宝店。他 马上伸出三个手指放在长袍的腰际前边,柜台后的店员点了点头,又用头点指他的 右手方向,示意纪德罗纳朝一面深红色的天鹅绒布帘走。尤里安微微躬了躬身子, 表示明白,就径直挑帘走了进去。原来帘子后面是一截楼梯。纪德罗纳爬上了狭窄 的楼梯,那条受过伤的腿行动起来很不方便,让他恼恨,跛着腿怎么走也走不利索。 他爬上楼上,环顾楼道里的三扇屋门,看见有一个铜制的门把手上有一个蓝色的点, 他一跛一破地绕过环形的栏杆,走到那扇门前。他站着不动,伸手摸了摸长袍,检 查了一下随身带的两件武器,右边是一支小型的0.25口径的自动手枪,左边是一枚 榴弹式的挪弹筒,这个掷弹筒若扔到墙上会爆炸生成致命的烟雾,谁吸入这种烟雾 定死无疑。 纪德罗纳伸手抓住门把手,一拧,猛然推开门,身体却站在门框里,小心地观 察屋里的情况。一张餐桌前围坐着四个穿阿拉伯式长袍的人,每个人脸上都罩着一 条纱巾,这种纱巾本是在沙漠里防沙尘暴的,但这几个人戴着却是为遮掩一下面目, 不致暴露身份。尤里安不需要遮上纱巾,他倒想让在座的人都认识认识他这牧羊人 的儿子。如果有人不服从,这张脸会时时缠着他不放,直至让他陪上性命;而且从 显露出不服之意到陪上性命的时间不会很长,长则几个小时,短则几分钟。 “先生们,早晨好,现在是下午吗?”他边说边走进屋,找了把离门口最近的 椅子坐下,“我相信你们已经对今天会议地点的安全问题作过全面检查了。” “这间屋子除了我们坐的椅子和这张桌子,其他都清理出去了。”坐在桌子另 一端与纪德罗纳对面的阿拉伯人回答,他的头顶的饰环上织有金线,说明他是一位 酋长,“我们的手下已经对墙壁作了检查,绝对没有窃听装置。” “你们身上呢,我是说我们身上呢?我们穿的长袍里可以藏下好多东西,是不 是?” “现在虽说时代不同了,可沙漠里还是兴老规矩,”坐在尤里安左边的阿拉伯 人说,“惩罚叛徒是用小刀子枭首,是一刀一刀地凌迟,非常痛苦。所以,如果我 们中间出了叛徒,我们决饶不了他,大家都很清楚这个。” “这倒简单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因为不能用纸张记录内容,我相信诸位作为 各部的首脑,都要先向我作个口头汇报,是不是这样?” “是的,”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阿拉伯人回答,“其实大家要讲的东西都差不多, 所以可能听起来有重复啰嗦的感觉。” “那就简单地说吧,”第四个阿拉伯人插言道,他坐在尤里安的右侧,正好与 他坐了个对角。“既然我们几位都是人家悬赏缉拿的人,大家何必在此地长时间停 留?何不先把总的情况通报一下,各自地方的具体问题再作补充呢?” “好主意。”牧羊人之子表示赞同,“不过首先允许我对诸位的表现表示赞扬。 你们说英语比我的同胞讲得都好。” “你们那个社会通行几种语言,但教育程度低的人太多,”桌子头上坐的阿拉 伯酋长说,“我们就不一样了,我曾和很多伊斯兰兄弟一起在牛津大学读法律和国 际法专业。” “我是个内科大夫,芝加哥大学医学院的,在斯坦福大学作住院实习,也是和 几百个穆斯林同学在一起学习了好几年。”坐在酋长右边的阿拉伯人说道。 “我在海德堡大学拿了博士,之后的几年一直在德国一所大学研究中世纪史。” 第三个阿拉伯人看来有点沉不住气,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的履历没有他们几位那么堂皇,但可能更加有实际用处。我是一名电子工 程师,帮助过几个公司与多个国家的政府和私人企业打交道,做大型的工程项目。 我暗自期望有一天我能回到祖国,建设她。” “好极了,”纪德罗纳声音不大,随后逐个盯视在座的阿拉伯人的眼睛,“你 们是中东的精英,可他们称你们为恐怖分子。” “还有一些人则非常支持我们,称我们为‘自由战士’,这个称呼应该说更准 确。”酋长说道。“哈格娜和斯特恩集团过去在西方拥有比我们现在多得多的辩护 人,我们呢,坚持干我们正在干的事情,因为那些应该成为我们盟友的人一直在与 我们共同的敌人做交易,这太让人气愤了。” “等我们实施打击之后,他们再做这样的蝇营狗苟之事就会三思而后行了。” 那个神情不安的阿拉伯人说,“好了,干吗不直接切入正题呢?” “好极了,”牧羊人之子表示同意,“既然您想说正事,大家的情况又大同小 异,您何不概括地介绍一下?” “好吧,先生。”这位耐不住性子的学者说,“您既然是我们最慷慨的资助人 之一,本人愿向您作汇报。我们各小组在二十四个地点分别进行训练,这二十四个 地方分布在也门到贝卡谷地,全都布置在荒漠和河湖滩岸边,任何敌对力量和渗透 分子都休想查到它们。而且,我们从恩特埃贝的犹太人那里学会一个经验:精确是 一切行动成败的关键。承蒙您的资助,沙漠和水域地区模拟装置已经建好。领导各 队人马的是我们最有经验的军事人员和情报渗透与颠覆活动的专家。进行打击的时 刻一到,马上统一行动,那将是人类永远不忘记的大灾难,历史上无法消除的灾难。” “朋友,您这番话讲得很鼓舞人心啊。”纪德罗纳慢慢地点了点头,“现在说 一说具体事宜。从坐在您对面的同志开始,好不好?” “十分荣幸。”那个在芝加哥受过训,在加利福尼亚有着一处令人艳羡的豪宅 的内科大夫应道,“我手下的几个行动小组目标在科威特、伊拉克、伊朗,对它们 一视同仁。这也是我们运动的原则。届时一万口油井将会烈焰飞腾,当年海湾战争 科威特油井的大火与之相比,不过是一炬篝火,一簇萤光。” “我们行动小组主要对付从阿达瓦迪米到阿沙德拉,包括乌那扎赫北部油田在 内的沙特主要油田,”电子工程师说,“再到马特拉赫和穆斯加特的油港,然后打 击停泊在波斯湾和阿曼湾里海上油港的大型油轮。” “是不是包括阿联酋呢?” “当然包括在内,全都包括,那些领导人物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负责东部海域,”德国归来的中世纪史学者说,面纱上露出一双眼睛闪着 光芒,“霍尔木兹海峡从迪拉母港到阿巴斯港,在油井被摧毁之后,这两个港口就 会滞留数百万吨的油轮。” 坐在纪德罗纳对面桌子另一头的阿拉伯酋长说道:“我自己救自己吧。所有靠 近以色列海岸装运的货物,所有在图依卡姆。特拉维夫、拉法赫港口的船只及其它 们所运载的货物,包括农产品、机械设备、非法贩运的武器将同时被炸毁。到那时, 钱迷心窍的犹太财主会不顾一切聚敛钱财,我们将不让他们得逞,耶路撒冷、特拉 维夫的有贷款能力的银行将由我们监控,陷入大混乱。” “您有把握吗?”纪德罗纳问。 “我的名字叫阿尔卡哈巴尔·哈辛,这个您很清楚吧。您也许知道,我是哈辛 尼特族的保护人,你们西方人用的assassin(谋杀——译注)一词就是从我们的族 名转化而来的。不要小看我们手中的死亡力量啊。” “语出惊人,也很让人受启发。”尤里安轻声地说着,右手悄悄地伸到长袍下 面,“作为哈刹辛族的保护人,您觉得自己完全无愧于这个位置吗?” “那是自然,这一胜利将是我战胜可耻的犹太人的胜利。” “除您之外无其他人能当此重任?” “我的部队已布置停当,时候一到,海面上会一连几个星期。几个月大火冲天, 亮如白昼。从各海湾到开罗,遍地烈火,如日出东方。中东大地一片火海,我们就 胜利了。” “谁胜利了?哈辛先生?”纪德罗纳轻声问道。 “我们胜利,我们大家的胜利,当然最终是我的胜利,我是领袖,是指挥嘛。” “我原来是这么想的。”牧羊人的儿子说罢,从桌子下一抬手就是两枪,子弹 出膛经过消音,打得很准,哈辛立时成了枪下之鬼,颓然倒在地板上,血从前额上 的两个弹洞里淌了出来。坐在桌边的其他几个阿拉伯人,个个张目结舌,紧张得紧 靠着椅背,一动不动,眼睛看着纪德罗纳。 “为了成就他自己的功业,他会毁了我们大家的。未及别人开口,便自诩为领 袖,这种人不可信,他内心的妄自尊大昭然若揭,不能自己。” “我们怎么处置他?”工程师问道。 “把尸体弄到沙漠里,让鸟兽处理吧。” “下边呢?”内科大夫问。 “同他的副指挥联系一下,让他来见我,我要过过目,考察考察看看他是否合 适。我会向他解释哈辛过度肥胖,突发心脏病。这个简单。” “其他没有变动吗?”中世纪史学者问。 “其他不变。哈辛说得不错,大火烧起之时,整个地中海周边地区一连几星期 将无暗夜,那将是恐怖美的最高境界,所有的武器将一起奏出恐怖的最强音。在北 海也会出现同样的情景,几十座上百座海上钻井平台将由我们在苏格兰、挪威、丹 麦的行动人员炸毁,大火熄灭之时,我们的这个文明世界已是一片混乱,那个时候 就该由我们来实施统治了,当然是本着理性去管理世界,拨乱反正,因为从本质上 说我们还是向善的。” “您下令什么时候行动?”恐怖主义学者问道。 “新年元旦,”纪德罗纳说,“今晚开始倒计时。” 普莱斯敲了敲斯科菲尔德的套房门,此时是早晨五点三十分。安东尼娅强吞下 一个哈欠开门让普莱斯进屋。她穿着法兰绒的睡衣,向普莱斯道歉:“我去换件衣 服,告诉那老家伙你来了,顺便冲些咖啡,不喝咖啡他就怪里怪气的。” “咖啡就不必了。” “不必?你不喝,他要喝。想必您如果没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这儿吧?” “确实是这样。” “那就进来,不过,我去弄咖啡叫醒他的时候,你注意听着点吧。” “他真那么厉害吗?” “你可以想象一下一只怪物大吼大叫的样子。他已经习惯了热带地区的作息习 惯,十点或者十点半等于天刚亮。” “您英语讲得这么好。” “这都是布莱的好处嘛。我们俩决定在一起生活之后,他就大量放那些语言录 音,放《英语捷径》之类的磁带。他上过哈佛,但现在却说我的语法功底比他还好。 客观地讲,他说得不错,现在他连什么是副词,什么是悬垂分词都搞不清了。” “我也是一样。”普莱斯说着在一张餐桌旁坐下;安东尼娅操作着咖啡机煮咖 啡。普莱斯接着问道:“如果您不觉我冒昧的话,您能否讲讲你们是怎么就决定, 像您说的那样,在一起生活了的呢?您可以不回答。” “我想有一点是清楚的,那就是爱。”安东尼娅说着把脸从白色塑料壳的咖啡 机转向普莱斯,看着他,“爱是一定的,肉体上精神上,但还有别的很多东西。布 兰登·斯科菲尔德经历了很多次的颠沛流离,他的上司和敌人都在找他,都想置他 于死地。他,还有塔到尼耶科夫,本来可以有许多机会苟且过去,那样的话倒也不 会让别人杀之而后快的欲念那么强烈。结果他们俩谁也没有妥协退让,因为他们发 现了马塔利斯的真相,卡梅伦,确实是真相。平民和政府机构中有很多人因为害怕 而屈从了马塔利斯,因为很多很多人都被他们拉下了水。而布莱和瓦西里却称要和 他们对抗到底。后来他们一直没停止反对马塔利斯。塔列尼耶科夫死了,我和斯科 菲尔德逃了出来,免于一死。于是,我就和这个当时与我在一起的人生活在了一起。 他谦逊,爱动脑筋。在很多方面是个绅士,只是到了不得不用暴力的时候,他才是 另外一副样子。他愿意为我付出生命,这样男人我怎么能不爱呢?我怎么不敬慕他 呢?” “他给我的印象是他不愿受别人的敬慕,他似乎拒绝别人的敬慕。” “不错。因为那样会令他想起那段他称为险恶的日子。那个时候总是用枪来解 决问题,人要杀人,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来杀你。” “那种日子已经过去了,托妮,冷战结束了,现在不会再有那样的事了。” “他做恶梦时还是可以回忆起来的,他枪杀了很多人,不论老幼,他常常想起 那些事。” “但如果他不杀,我们自己就没命了,他知道这个。” “我想应该知道吧。我想让他良心不安的是那些盲从的狂热少年,他们年龄还 小,太容易受人教唆,不能对狂热得近于病态的行为负责。” “可他们是杀手,安东尼娅。” “也是孩子,卡梅伦。” “我无力解决布莱的心理问题。应该说一句,我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你这么早来我们这儿有什么事?” “您还不让老家伙起来,免得我现在说了,待会儿还得再说一遍。有人在监视 我,所以不能久留。” “真的吗?”安东尼娅看着普莱斯的眼睛。 “真的。”普莱斯轻声说。 五分钟之后,斯科菲尔德头发蓬乱地走进套间,身后跟着安东尼娅。两人都穿 着浴衣,安东尼娅穿的是一件白色毛巾浴衣,斯科菲尔德穿的浴衣很干净,但上边 有几处破洞。“如果我住到一家好一点的饭店,我还能偷件衣服穿。”他说,“什 么事,小伙子?盼着能听几条好消息,不然……咖啡呢?” “达令,你先坐下,我给你拿。” “说吧,卡姆。我向来不愿意这个时候起床。有一回在斯德哥尔摩睡得不好, 有一位年轻女士弄错了房间,可拿的钥匙是对的。” “布拉加特。”安东尼娅把两杯咖啡端上桌,然后坐下。 “你一点不喝?”普莱斯指了指自己的杯子。 “我喝茶,可现在没有——” “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事,年轻人,快点说嘛。”斯科菲尔德说。 “你记得我跟你讲过那个蒙特罗斯中校好像在盯我的梢吗?” “记得,我还记得我说过她对你有点意思。” “这个我当时就没放在心上,她对我没什么意思,你信不信?我知道什么是信 号,我们不是在斯德哥尔摩。上校布莱克特被杀之后,由她全面负责安全,我就想 这下子可好,该倒过来由我来盯她的梢了,因为她的事情比以前多,精力严重分散; 她是想得到机会立一头功,让五角大楼在功劳簿上为她狠狠记一笔。” “于是你就开始盯她的梢了,是吗?”布兰登向前倾了倾身体,布满皱褶的眼 睛突然活跃起来。 “是的,我盯她盯得特别小心,大部分是在深夜,一共侦察两次。第一次是在 大概凌晨三点钟,第二次是凌晨四点十五分。她离开住处徒步到那间存放船只的仓 库去,克里斯一克拉夫特快艇的桅顶上有一盏风雨灯,我两次侦察都看见她把灯打 开。我爬到房子右侧的小窗向里看,见她拿出手机打电话。” “这样干蠢得很啊。”斯科菲尔德说,“电话的无线频率用侦测仪一查就查得 出来,不是迫不得已怎么会用电话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普莱斯赞同斯科菲尔德的看法,“据我所知,只有她、 布莱克特、你、我四人有手机。” “对,其他所有电话都有人监控,这是弗兰克·希尔兹的安排,用心良苦。不 知道她究竟给谁打电话。” “所以呢,我就行使了一下中情局高级官员的特权,今天下午开车去了一趟伊 斯顿,目的是买些报刊杂志。” “你干吗给我弄几份《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还有那些财经小报看?你知道, 我对那类消息不怎么感兴趣。” “伊斯顿没有《阁楼》、《国民探访》之类的笑话书,有文学故事类的杂志, 但是我毕竟不是为那个才进城的。我打了个计费电话,和朗利的弗兰克取得了联系, 我问他能不能查到蒙特罗斯手机打出电话的号码,他说可以,所有的电话都有记帐, 他让我挂了,过一会儿他又打过来。” “发现什么没有?她给谁打电话?”斯科菲尔德急切地问。 “很有意思啊,没有任何人打出过电话。” “但是你是看见她打了。”安东尼娅说。 “我的确看见了,真真切切。希尔兹叫我不要挂断,等了一会儿,他回来说, 他查到的情况很让人惊异,蒙特罗斯的手机并没有打出电话,但是布莱克特上校的 手机却多打了三个电话。” “三个电话,差不多,她是把线路跳转到布莱克特的手机上了。”斯科菲尔德 说。 “她为何这样做呢?” “显然是想遮人耳目,免露马脚,亲爱的,但是布莱克特被杀,她也不可能指 望布莱克特了,布莱克特的手机,至少是他随身携带的那部已经随遗体送回朗利去 了。” “但让人吃惊的是这部手机并没有送回去,弗兰克以为我们俩中有一人拿了这 部手机,因为我们是最先赶到布莱克特和邓尼身边的。” “可咱们俩谁都没拿,我是连想都没想过。” “我也是。” “这样说来有一部手机丢了。先不说它。” “弗兰克也同意,他们已对手机间的通话作了监听。” “那么蒙特罗斯的电话是打给谁的呢?” “还得让你们吃一惊。” “怎么?” “是打给白宫的,她是往白宫打电话。” 七架私人飞机依次间隔二十分钟降落在阿姆斯特丹的希佛尔机场,飞机的主人 们一个接一个从飞机上走下来,由几名体格强健的侍卫引导着钻进等候在一旁的几 辆豪华宽体轿车里。这些侍卫就是上次在波多维乔港临着第勒尼安海的山上看到的 那帮人。七位机主被送到了位于基泽斯格拉奇特运河畔的一幢典雅的四层楼房;基 泽斯格拉奇特运河流经这座城市最富有的城区。最后马塔利斯男爵的七个后人又经 人引导进到三楼一间宽大的餐厅。 客厅的陈设同波多维乔那幢别墅大厅的陈设非常相似,里面摆放着一张长桌, 桌子用料十分厚重,打磨得放光,周围还是每隔几英尺放着一把椅子,似乎要留给 客人们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去斟酌,去权衡。不过这次每个位置前面没有摆放盛着 鱼子酱的精美的水晶碗,而是放着一个小记事簿,记事簿边有一支银制的圆珠笔。 等一会儿所有的笔记都要留在桌面上,会议一结束,即刻烧掉。 男爵的七位后人就座之后,炎·范·德梅尔·马塔莱森走了进来,在桌子的L 首就座。“这是我们的第二次会议,大家彼此之间已经有一种同志式的气氛,对此 我很高兴。”停了一下,他又说:“应该是这样的,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老头子,老伙计,应该说我们都赚着大钱了,我们的投资都冲破了最高点。” 英国人说。 “我的证券经纪公司最近与全国其他几家公司联合,取得了80年代以来所没有 过的扩展,真的是好极了。”加利福尼亚来的金发女人说。 “但是钱还只是在纸上,”马塔莱森告诫说,“我们会通知大家什么时候抛出 去的。一有命令即刻抛售,因为会有一场全面崩溃。” “真难想见,老头,我的不动产和游乐场暴涨,大家都想进入啊。”新奥尔良 来的美国人插话道。 “经过多次兼并,化零为整,我们那家银行越来越势弱,越来越不行,我们要 成为一支全国性及国际性的经济力量,那是无可阻挡的。”波士顿来的律师说。 “但是必须节制,”范·德梅尔插话,“这个只是大计划的一部分,不能有闪 失,不能偏离主方向。我们将通知大家把大宗资产卖给谁,说得更清楚些,不是那 些出价最高的买主。” “你们想向梵蒂冈财政部发号施令吗?”主教问。 “当然,主教阁下,您首先是马塔利斯的核心成员,其次才是一位主教。 “亵渎神灵!”主教轻声地说了一句,眼睛直盯着马塔莱森。 “这是现实,牧师,现实;您难道还想把您在管理财务上的小过失向梵蒂冈财 政部作个报告不成?科莫湖边的那处豪华别墅,就像他们说的,也不过是在大水桶 里沾了沾指头嘛。” “这样干大傻了,卖还不卖给出价高的买主?您看我们都是些傻瓜吗?”葡萄 牙人质问道。 “你们大家都会挣到一笔数量可观的钱,可能不是你们想要的那个数目,但必 须这么做。” “先生,您说话别绕着图说。” “我怎么不绕着圈说呢?我们大家不都是马塔利斯这个圈子里的人吗?” “您说清楚,什么意思嘛?” “说得更具体些,到时候大家要奉命将手里的各种权益卖给那些没有经验的买 主,卖给对管理这些权益一窍不通的人。” “什么!”巴黎来的继承人脱口用法语叫了一声,“简直是奇谈怪论,那些人 怎么会对这个有兴趣?” “因为有私心,朋友,”马塔莱森回答,“这些人会争先恐后地买,为他们盼 望已久但又不能操纵的价格付钱。国际金融界这样的例子很多,东京的大亨们首先 想到了这个,他们打算拥有洛杉矶的电影企业,于是就花很多很多钱,最后被电影 制片公司给吃掉,因为他们不具备管理那些厂家的能力。” “简直是屁话!”新奥尔良的企业主叫道。 “不,他说得有道理。”主教说,他的眼睛依然看着荷兰人,“这让大崩溃更 可能实现,整个金融体系将为之瘫痪,然后激起平民百姓的愤怒,他们马上就会找 寻出路,起来变革。” “很好,牧师,您很有战略眼光。” “现实,荷兰人,我们只讨论现实,我能说这是可信的吗?” “但现实和未来是可以转化的。” “最终的结果是这样。搞学术的哲学家有其道理,那么既然种子已经播下,我 们何时收获呢?” “各地的行动必须协调一致,哪件事在前,哪件事在后,一个行动为另一个行 动创造条件,表面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联系,除了一件事。欧美的经济已经陷于恶性 循环,再高的科技投入也无法相救,因为技术进步会大大减少劳动力的使用,技术 不会提供工作岗位,相反是在削减工作机会。” “从理论的方面,如果有办法,即使是改善公共关系的办法,那么你们的办法, 我是说我们的办法又是什么?”英国人皱着眉头问。 “进行慈善性的兼并,最终权力要赋予那能够推动各企业发展的人,代替那些 不能作这样推动的人;一个精英阶层将吸引富人、受过高深教育的人、有抱负的人; 还将有一套利益分配机制服务于那些能力稍差的人,只要他们愿意,甚至积极地加 入维护基层稳定的队伍。” “往下该如何呢?”波士顿人问道,“是四天工作制,家家有电视,配上一套 监控系统吗?” “精密技术的确有其用武之地。但这些构想得有相当一段时间才能实现,首先, 我们得按照我们的部署从金融混乱中摆脱出来。” “这个实际又回到我刚提的那个问题上,我们收获什么,能得到什么?”主教 问。 “从报来的进展情况推算,整个过程不超过三个月。得到什么那需要有个过程, 要在每个行动都不折不扣地成为现实之后。我估计要八十天,‘八十天环游世界’, 这是好兆头啊!” “普莱斯!”斯科菲尔德大声喊着,甩开两条老腿拼命地跑过草坪。普莱斯回 过身。他正装作漫无目的地围着院子遛圈,其实是有目的的:他想找可能从某个隐 蔽处冒出来的人,这个人可能就带着那部丢失的手机。 “嘿,慢点。”普莱斯话音刚落,斯科菲尔德就已经气喘吁吁地来到他跟前。 “你还准备来个百米冲刺不成?” “你能做我就能做,小子。” “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 “闭嘴吧,”布莱命令道,他深呼几口气,擦去脸上的汗。“听着,你从伊斯 顿给我带的那几份杂志我已经开始一篇篇看。” “很抱歉没有你要的笑话之类的书——” “别说这个。有多长时间了?” “什么多长时间?” “那几桩兼并,就是收购,这几家公司把另外几家公司给吞掉了,企业、证券?” “二三十年了吧,可能更早。” “你个笨蛋哪,我说的是现在,就最近几星期或者几个月的事?” “不知道,”普莱斯道,“这种消息我不大留心。” “扯谈,你怎么能不注意呢?这是真的马塔利斯。” “什么?” “你看看那架式,这是他们的阴谋。科西嘉、罗马、巴黎、伦敦、阿姆斯特丹, 还有莫斯科。这就是线索,就是线索啊。我和塔列尼耶科夫调查的就是这个。在岛 上的时候我不建议过你,调查一下被害人、被害人的家人、朋友、律师,尽你所能 多了解情况吗?” “我不是一直在这样做吗?弗兰克·希尔兹马上就会指派几位调研员把那个打 马球的意大利人的材料、摩纳哥被毒死的西班牙科学家的材料和伦敦的那个被二婚 夫杀死的女慈善家的材料给我。如果以后几天在此地没有什么突破,弗兰克就把我 随军运到英国去。” “那我现在再给你提个建议,把那些材料全烧了,赶快查查面前发生的事。” “什么?” “那些杂志,看看那几篇写金融方面的报道,查查董事会的花招,金钱交易内 幕,他们怎么赚的钱。你调查的时候,让那几个调研员注意研究一下那些公司的情 况,不管是国内公司还是国际公司,名字写清楚。我敢说市面上出了很多新闻报道, 可我们不知道,你找到的名字越多,就越有线索。” “你当真?” “我他妈怎么不当真。一看到威弗利这三个字,我就跑来了。我可以闻到它的 气息,可以闻到马塔利斯的气息,可以说这股恶气已经非常浓烈。” “如果你是对的,我不是说你一定对,我是说假如你说的对,那倒节省很多时 间。” “我们不是一直在找捷径吗?” “当然,如果真的有捷径。” “这次真是捷径,卡姆,我不会弄错的,这个事也不会弄错,在你刚会在雪地 上划字的时候,我就对马塔斯利有所了解了。你理解我的意思吧?” “我马上和朗利的弗兰克取得联系,听听他的看法。” “你还联他妈系什么。”斯科菲尔德不满地说,“我用我们的保密专线和他联 系吧。你将信将疑的,我还是这次行动计划的指挥呢。” “我想指挥的应该是我。”普莱斯提出异议,“那些事情你不爱做,也做不了, 就像在草坪跑六十米一样。” “去你的吧,别在这儿吹毛求疵了,这居然成全了一件好事。”斯科菲尔德说 着抓住普莱斯的胳膊,把他往大房子里推,进了屋又把他推到一部长时间没人用的 电话旁,“与其让你在欧洲各地瞎跑,不如让我看着你干,给你指指路。” “我让戴菲·达克来怎么样?他会提更好的建议,而且他这个人也好相处。” 在日落时分穿过切萨皮克湾草坪的人们不会知道,就在马里兰州格雷斯港郊外 一个地图上未标出的简单机构,一架黑鹰SOA直升飞机正准备向南起飞升空,它带有 与从弗吉尼亚州的朗利北飞而至的直升机相同的标志。不过,它将不像往常一样满 载着给切萨皮克海岸线上一个隔绝孤立的单位运去的给养,它的机腹上挂着六枚一 千磅的炸弹。它将奉阿姆斯特丹某个人的命令,前去执行一项任务。